“他的毒已经请到了名医医治,过一阵子便好了,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你目标太大,现在很多人已经知道你是武当的徐添风了,都等着看你小师叔什么时候出现呢。所以在他毒全清之前,你最好不要接触他。”
“那他在哪儿,你总该告诉我吧”
“具体在哪儿还不能告诉你,你只消知道他和我家大庄主在一块,有他照看,很安全就是。你要是不信,不如先把跟踪你的几条尾巴收拾了”
“尾巴”徐添风暗惊,心道我轻功那么好,竟然还有人不怕死跟踪我
“不然你以为,那些人为何非要在你吃早饭的时候口吐秽言还不是想挑事,那大汉你别看他粗糙得很,又无门无派无涵养,其实他有一门极厉害的狮吼功,只要你同他打起来,一旦被他身旁那几个小鬼缠住,分了心神,你就难抵狮吼功之震了。你想想,若是你因此受了内伤,又惹上了这等不依不挠的仇家,你小师叔可不得拖着毒出来给你收拾残局了”
徐添风脸色一变,怀疑地盯着乐天成看了片刻,乐天成摇着扇子站那给他看,怡然自得,是一点也不心虚。过一阵,徐添风的面色又缓和下来,抱拳谢道“多谢提醒,我小师叔劳烦贵庄大庄主照看了。等他好了,还请乐庄主再告知在下一声。”
“那是自然。”乐天成虚虚还了一礼。
“事不宜迟,那我就先去收拾一下尾巴们了。”徐添风有些急性子,身形一动,已在一丈开外,第二眼,已经不见了。
乐天成摇着扇子笑,沈愉是叛徒这件事,还得武当自己人挖出来才好啊。
沈愉当然派了探子来盯着徐添风,但也绝不会派好几条尾巴,等徐添风收拾完那些人,会发现不但有别派的探子,还会有有间茶馆的探子。到时乐天成呵呵一笑,往我霁月山庄安插钉子,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锦衣公子摇着扇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悠悠地从那条小巷中走出去了。出了巷,便又是一派热热闹闹的市井景象,人来车往,喧哗磕闲,好不繁忙。他四下里转了转,看了看,最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徐添风所住的那间客栈,且还与掌柜指名道姓要住在徐添风隔壁。
掌柜一脸为难“徐少侠旁边两间都已住了客人,公子您看”
“那就住他隔壁的隔壁。”乐天成收扇一笑,露出两排白晃晃的牙齿。
如此,顾生槿这边是安安生生地过了好些日子,徐添风那边是每天揍一个探子,每天揍一个探子,几天下来,因赏剑大会聚集过来的江湖豪杰们就都知道了别想在武当新秀徐添风身上打什么主意,他才不管你是什么门派的,绝对能在反跟踪弄清你是哪个门派的之后,找机会打得你连你娘都认不出来。你理亏在前,还不能举派找他算账。
江湖人士纷纷摇头,年轻人,这脾气也太大了,真真白费了他那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皮囊。单只这样便也罢了,他又与那霁月山庄的二庄主有了交情,让一些本来就在谨慎观望的江湖人士更是不敢打徐添风的主意了。武当这种名门正派呢,有时候你还能跟他们讲讲歪理,但霁月山庄这种不大不小,还有点神秘的门派,护短从来是排第一的。讲道理呵呵,那是名门正派的立身之本,不是人家的。
徐添风既和霁月山庄二庄主交好,那么赏剑大会期间就别想从他那占到什么实质便宜了。
这天顾生槿已经能舍了拐杖自己走动了,而且只要不运功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因而他心情很好,就去找赵抟之闲磕牙了,却见他面色晦暗不定,显然是心情不好,再仔细一看,就发现他手上攥了一个话本,那话本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昭渠先生那本差点引起世界崩溃的故梦啊
看赵抟之的样子,显然是已经看了不少了,但顾生槿这边根本没提示,就愣了愣。须臾,赵抟之似是缓过来了,扬了扬手里的书,问顾生槿“这本昭渠的话本,你看完了”
“啊,看完了啊。”顾生槿硬着头皮点头。
赵抟之竟然又问“你什么感想。”
顾生槿“”这个让人怎么说嘛。难道要老实说从中看出了一点你小时候的命运轨迹他试探性地问赵抟之,“你看了多少了”
“看完了。”赵抟之的声音沉沉凉凉,好像随时要沉进冰海湖底。
顾生槿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剧情资料系统,真的是一点反应,一点提示也没有过。他就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在船上赵抟之一看就拉火警闹着要世界崩溃,到了杭州看完都没事了
难道这还带有变量条件的
、第35章 二人记忆
顾生槿震惊地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变故,导致前后差别那么大而且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弄清楚。如果这是一次偶然件,那么以后他还有没有机会触发类似的事件,就成了一个关键。如果这不是一个偶然件,那么只要他找到了这变故的本质原因,是不是就有办法在修改甚至无视任务内容的情况下避免世界崩坏了
赵抟之看出他神色恍惚,又问了一句“你看完了,什么感想”
顾生槿反应过来,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往桌边一靠“你到底想问什么,不是对昭渠的话本不感兴趣吗,怎么突然问我什么感想了”说着,顾生槿看了一眼洞开的房门,他本是来找赵抟之闲聊几句的,刚进来就被赵抟之拉着讨论话本人生了,连房门都还没有关。赵抟之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把话本掷在桌上,就走过去关门。
顾生槿拿起那本话本随手翻了翻,可以看得出还非常新,页面光滑整洁,字迹清晰,可见就是这几天才买的。如果他是赵抟之,看到自己的一部分事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写出来,应该会想弄清这个作者是谁吧
在船上的时候他才接触这个话本,当时肯定没弄清,现在到杭州也有好几天了,或许他弄清楚了顾生槿暗自摇头,霁月山庄好像没那么厉害吧除非他找了索星阁的人调查昭渠。这倒是真有可能,虽然索星阁做一次最简单的调查也要收一万两纹银,对顾生槿来说是好贵,对赵抟之这个庄主来说,说不定只是小菜一碟
那么这个能左右世界崩溃与否的判定条件,会是赵抟之是否知道昭渠先生的真实身份吗
他已经从文本风格推测出昭渠应该不是豆子本人,那么这位女性的身份到底是谁,竟然有可能重要到能动摇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
顾生槿又想起当初那个洗剪吹大哥送自己进来时的说法,是“顾生槿”的灵魂离开了,没人完成他该完成的剧情线,世界会崩溃,才要他来顶缸,以确保世界线的正常推进。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和原顾生槿各方各面一模一样透着诡异古怪,现在想想,就连“顾生槿”灵魂离开这个说法,其实也透着古怪。
灵魂怎么可能自己离开一具身体呢
那不就是死了嘛
等等,这难道是说灵魂自愿身体死亡
但他记忆里原主也不存在自杀行为啊
虽然那天晚上的记忆至今是马赛克雪花状态,但从自己接管这具身体后的情况还是能倒推出原主没有自杀过的。
没有自杀过,他的身体其实也没有脆弱到会死亡,那么他的灵魂是怎么“离开”的被迫的,还是主动的还是“离开”这个说法根本就是洗剪吹大哥在掩饰真相,怕他当时不肯来,故意那么说的
顾生槿越想越一头雾水,总觉得这一系列蹊跷规则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而他唯一的线索只有昭渠,可他偏偏不知道昭渠是谁,暂时也没那个实力去调查她的身份。
赵抟之走回来,就看到顾生槿骨节分明的两指无意识拈着话本的某一页,垂头看着斜前方的地方,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一幅青蓝的发带滑落他的身前,似乱非乱地搭在了他的前襟上,莫名透出一股惘然来。赵抟之走过去按了顾生槿的手,问“在想什么”
顾生槿回过神,把书往身旁的桌上一搁,认真地看了两眼赵抟之,决定和他开诚布公,探讨一下昭渠和故梦的问题。他短期内能获得昭渠身份的途径,恐怕也只有赵抟之了。就算赵抟之也不知道,那也不过是这条路没走通而已,问清楚,总比心里疑惑一直吊着好吧。
“我在想,故梦的原型是不是你”顾生槿靠在桌边,歪过头,认真而仔细地看着赵抟之,他那幅滑落身前的发带也跟着晃了晃,再度晃进了赵抟之眼底,仿佛是在他心里擦出了浅浅的刺痒。
赵抟之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平静地对顾生槿说“杜撰成分太多,不要相信。”他不再说话,和顾生槿默默对视,眼眸漆黑幽深,浅浅地藏着温煦的光。这让顾生槿生了一种错觉。那错觉让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时候也和赵抟之这样对视过,跨过了时间滚滚洪流,迈过了山川重重阻隔,越过了人影浪浪堆叠,他们也曾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看到人烟也褪去,夕阳也落下,几乎看到了世界的尽头。
良久,顾生槿终于回过了神。他抬起一只手揉揉右眼,似乎是要把这股错觉揉掉。这才好点了,问道“那应该还是有一部分是你的事,才能让你看出是拿你当原型写的吧”
“只有很少的一点。里面很多设定和背景都是错误的。”赵抟之也靠到了顾生槿身旁的桌沿边,伸出一根食指弹了弹话本的页面,擦擦两声一径划过,让顾生槿忍不住担心纸页受不住压力裂了。
“别玩书了。”他把话本合上放到了身后的桌面上,转头看向赵抟之,“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赵抟之却摇了摇头“不能。”
你得自己想起来。赵抟之心想。属于两个人的记忆,怎么能只有其中一个记得
言语复述太过苍白无力,那样的事他不会做,也不屑于做,他要故友自己想起来。想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连过去也记不得,名字也不记得,稀里糊涂就成了武当的弟子,还一点疑问也没有地当了这么多年
顾生槿顿时一垮脸,他就知道赵抟之不是那么容易吐露过去的人,还好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顾生槿又问“对了,你知道昭渠是谁吗她有底气写你的事,应该对你也挺了解的吧。”
“是峨眉的许昭然。”赵抟之沉默一阵,把许昭然推了出来,然后他就看到顾生槿瞬间变了的脸色,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就跟他方才听到自己说把话本看完了是一样的神色。赵抟之心里敏锐地升起一团疑问,只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又加了一句,“有消息称最近她和她师姐李幼喜一起下山,就是来参加赏剑大会的,也不知道到没到杭州。”
“她也要来参加赏剑大会确定吗”
顾生槿极度震惊之后,倒是稍稍镇定了些,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解惑的好机会他抓上赵抟之的胳膊,着急地问,结果因为太着急,没靠住桌沿,往下滑了一下,他又还用不了轻功,下意识就更抓紧了赵抟之的胳膊,赵抟之被他带得拉了下来,似乎也没防备,没站稳,直接就扑了过来。本来顾生槿还有稳住的希望,这下连稳都稳不住了,跌坐到了地上,赵抟之也瞬间压到了他身上。
顾生槿就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沉香味。
、第36章 悄悄南下
然后顾生槿有些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侧边脖子热温温的一簇赵抟之这扑过来是不是碰到一块的地方不太对劲。
顾生槿往后避了避,脑袋就碰上了一只桌子腿,退不开了。赵抟之应是感觉到他的回避,估计本身也不太想跟自己亲近到这份上,下一瞬就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顾生槿瞧,盯得顾生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开口“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我刚才问的,你对这个话本什么感想。尤其是,你对话本里的豆子是什么想法”
顾生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常人一般是会问“你对以我为原型的邵文瑞什么看法”吧
“豆子啊”顾生槿觉得他问自己这个,或许是看出昭渠对豆子的描写有蹊跷,所以找自己参考意见他看了看赵抟之的神色,见他面色沉沉,一时半会当真瞧不出什么来,沉吟了一番,先问“你现在是和话本里一样照顾着豆子还是”
赵抟之很平静“我和他失散了。”
果然是找自己参考意见的顾生槿心里就有数了,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这个话本叫故梦,如果一切真像话本描写得那样完满结局,是不可能用故和梦这样的词汇组成的。故就是过去,梦就是虚无缥缈的假象,这个话本的名字就昭示了作者在写一个过去的假象,所以我觉得,豆子可能是已经死了吧”说罢,他小心看了看赵抟之的神色。
“你觉得他死了”赵抟之面色有几分微妙,顾生槿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也可能是脑子出问题了,傻了。”
赵抟之“”
顾生槿见他面色微妙,安慰他“当然了,我也可能是猜错了。如果你还想找他的话,不妨找索星阁帮忙”
赵抟之稍稍一低头,摇头道“很久以前的事了。”太久远了,所以找不到了。
顾生槿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拍了拍赵抟之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来了一句“你先让我起来”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赵抟之不动。“武当山那天晚上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几个人为何死了”
顾生槿愣了一愣,不明白赵抟之的思维怎么这么跳,突然就从北极穿到了南极。其实赵抟之从没问过他那天晚上的事,顾生槿差点自己也不当回事了。他皱了皱眉,回道“这件不是我不回答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晚上的事,我一点也记不得了,自我有记忆始,就是第二天看到了添风师侄。”
赵抟之一直盯着他,又问“一点都不记得了甚至连那几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一点都不记得了。”顾生槿也有点纠结了,他说道,“不过不记得了也是好事吧,反正人都死了,那种记忆想不起来不是更好吗我现在挺开心的,想起来估计就要不开心了。”
赵抟之见顾生槿说得认真,脸色微变,他放开对顾生槿的近距离桎梏,对他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要是闷了,我让小二多买几个话本给你打发时间。”竟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顾生槿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既摸不清情绪,又辨不清模样,乱麻麻的搅成了一团。不过赵抟之既然忙的,他也就回去了。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果有小二送来了一沓话本,什么山精水怪,情爱词话,武林轶事,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顾生槿倒是收了,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不知道赵抟之为什么要问起那天晚上的事,随手翻了翻两个话本,却心浮气躁,完全没有心情看下去。
赵抟之此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乐天成意外悄悄造访,让他知道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
乐天成面色沉凝,进房也不喝茶,也没有坐下,直接和赵抟之说“刚收到的消息,那位夫人乘船南下了。”说罢,他小心地觑了觑赵抟之的面色,果见他神色凝滞,有一瞬的冷然。
接着,赵抟之倒是不动声色地端起一杯茶来,刮了刮浮沫问起一个看似干系不大的问题“是怎么来的”
乐天成往常与赵抟之递消息商量事宜,从来是从容的,只这次觉得有些艰难,他小心道“对外称病,只带了一个老嬷嬷,几个护卫轻省南下,目测是要坐运河到金陵,从金陵转来杭州。”乐天成斟酌着用词,拉拉杂杂,其实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悄悄来的,而且很急。
来干什么,当然是来打感情牌。
其实乐天成与赵抟之是在后来才相识的,没经历过他以前的事,只不过他既然管着一摊消息买卖的,想要查探一个人的过去也不是特别难,赵抟之的事他也查过,虽然掩盖得很深,东拼西凑的,他也算是能猜个不离十了。
也是因为猜的不离十,又对后来赵抟之在五芒教的事一清二楚,乐天成心里才有些郁闷那位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还真是看不出。虽然两个都是儿子吧,但明显大的这个更成器,更有前途,小的那个反而是有点被宠坏了的架势。大的这个虽然舍了吧,可是但凡还有点真情,有点把这个儿子当儿子看,为他的尊严争取一下,哪怕最后争取失败了,也不至于逼到他毫不留情地反水,至今日的局面。
当然,站在乐天成的角度,断得彻底才是好的。走上这条路,索星阁、霁月山庄、赵抟之和自己都很难回头了。成功则已,不成功只有等死一途。
赵抟之平静地说“既是不敢声张地来,左不过是要劝我悄悄回五芒教,和段无辛完婚而已,不必理会她。”
乐天成见他毫不避讳地自己说了,心里暗松一口气的同时,难免也有点心疼。他咳了一声,问起顾生槿来“武当那小子如何了”
“又活蹦乱跳起来了。”赵抟之把茶盏搁在了一旁的桌上。心里密布的阴霾散去了一点点。
、第37章 琴韵金石
“还没好彻底吧”乐天成又问。
“嗯。没清干净。”
乐天成就说“小心些,沈愉最近好像在谋划什么,神神秘秘的。”
“收到了。”赵抟之面无表情,“放心,我自有应对。”顾生槿如今这情况,对沈愉也是掣肘,他已经错过了徐添风那次机会,就已经错过了致顾生槿于死地的时机了。除非他拼着暴露自己,也要在这几天里弄死顾生槿。
但据赵抟之对沈愉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这对他来说是得不偿失的。那么能让他做文章的恐怕只有赏剑大会了。
“那就好。”乐天成见赵抟之似胸有成竹,也没吩咐自己什么,也不多问,笑道,“等顾生槿好了再来找你。”二人又叙了些其他事,赵抟之看天色不早,就送他离开了。
晚上顾生槿照旧和赵抟之一起吃饭。顾生槿一眼就看出赵抟之心情不好,等菜的功夫就问“你怎么了不开心”
赵抟之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看向旁边,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只白瓷的花瓶,瓶里插了几支含苞待放的紫薇花,圆润翠绿的枝叶映衬下,更显得紫薇花洁白清爽,怡人眼目。赵抟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让自己的心情好上一些。
他也不知道顾生槿怎么就看出了自己不开心。他云淡风轻地成功让乐天成以为自己不受影响,就连自己都差点觉得,她的到来对自己的影响不大了。
其实赵抟之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记忆还停留在她哀哀哭泣,哭诉自己任性,力劝自己安心去做圣女的画面上。每想起一次,就愈深一分。
听说她这些年过得很好。又恢复到了过去在五芒教当圣女时那副众星拱月,高高在上的架势,就连昔日丞相之女都不能与她争辉,更遑论其他多如牛毛的莺莺燕燕。
总的来说,自己做圣女,对她而言是非常好的。
她有两个儿子,舍了一个,还有另一个,那一个还能做世子,睥睨其他众兄弟。
对他的父亲来说,自己做了弃子,也是非常好的。一来他以此为代价,向皇帝表了忠心,表明他并无那许多野心,只是太过耽于美色,为人又太过风流,才招惹了一个又一个高门贵女。二来他在当时是他爹所有已经能看出资质的儿子里最优秀的,舍了他,也是向皇帝表忠心的双重保险。三来他通过自己,捏住了五芒教的致命弱点,关键时刻可以予以打击,平时也可以左右五芒教的策略,让皇帝心里不管怎么想都得用他。
对他们两个来说,是怎么看都划算的买卖。对自己呢卫琇早十年就已经是个死人,只要江湖正道一日不灭,他就要做一日的圣女,等江湖正道灭了,朝廷要调转手来对付五芒教,他也只能废去一身武功才有可能保全自身。这也只是有可能罢了,他参与了那么多,又牢牢地当了那么多年的圣女,如果卫琇最后活过来了,还立了功,不就相当于老皇帝承认江湖覆灭血流成河的一切是他一手主导的朝廷的正义又往哪里搁所以到最后,多半他还是逃不过一死。
他死了。他的母亲还有一个做世子的儿子,他的父亲还有一大堆儿女。
他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寻常了。
但他呢,他只有这一个母亲,这一个父亲。他多少还是希望,他们会为自己考虑一下的。
但这个父亲和这个母亲,不但舍了他,要他长年累月地男扮女装,还让他遵守教规到了年纪嫁给教主。
赵抟之就明白了,他们真的只是把自己当一个弃子而已。他在五芒教,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象征物,他想不想,愿不愿意,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段无辛愿不愿意继续合作,心甘情愿给朝廷当那一把刀。
尽管他十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一个弃子了。但是又等了那许多年,外面羽翼已丰却没有多少动作,未尝不是还心存幻想,在等着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的意思。但他心里也知道这幻想是虚无缥缈的,靠不住的。所以他也给自己找好了退路。霁月山庄就是这其中一条退路了。
赵抟之久不言语,饭菜也没有吃几口。
顾生槿见状,指指那盘咸香松软金灿灿的蟹黄玉米对赵抟之说“那你多吃点这个,吃完心情就好了。”
赵抟之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蟹黄玉米顾名思义,是由蟹黄炒玉米制作而成,这盘菜可称得上是这段时间顾生槿的最爱了,每晚必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直吃一直吃还是不腻。就跟小时候一样,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一直吃一直吃,直到他自己都觉得吃得没意思了。
虽然顾生槿这些天吃得欢,实际上赵抟之只有第一天多伸了几调羹。这会儿顾生槿又来推销他的心头好了。顾生槿向来是这样,总喜欢把自己觉得好的推销给别人,这一次不中下一次又来,总有一次他能爱。赵抟之并不排斥他这种纯粹的没心没肺,因此倒使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顺着他的话舀了一小半调羹来吃。
顾生槿素知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秀气得很,就起身帮他舀了一小碗鲜香的猪蹄海带汤,放到他面前后,才坐下了,又同他侃起海带的药用价值来,什么能排铅解毒了,倒是半桶水也显得似模似样。又从排铅一路歪到丹砂炼丹的毒性,实在是天马行空,跳跃无极限,偏偏赵抟之似乎就是吃他这一套,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恰能让顾生槿有兴致继续侃下去。
一顿饭下来,赵抟之的心情有没有得到彻底疏解顾生槿不清楚,至少这顿饭吃得还是比较开心的。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就有小二敲门进来了。他朝二人笑着点点头,就开门见山道“赵姑娘,您订的琴送来了。”
听说琴来了,赵抟之就搁下了筷子静静地往外面走廊望了一眼,“随我来。”他站了起来,对顾生槿道,“你慢慢吃。”
赵抟之出去领着那给他送琴的小伙去了自己房间摆放古琴,顾生槿也很快吃完付了帐,跟着窜了上去。那架琴已经在赵抟之房里摆放好了,形貌孤沉古朴,不像是新造器物。顾生槿进去看了看,其实他也看不太懂这把是什么琴,就笑道“弹来听听”
赵抟之抚了抚琴,就撩了裙摆坐下来,问顾生槿“你想听什么”他今天穿的是一条玄青百褶裙,裙脚绣了札札苍苍的苍劲梅枝,一簇又一簇的红梅,正好有一支沿着裙摆延伸了开去,贴到了桐木的琴架上,深深的棕色聚在一起,像是本来就是一体的。
顾生槿搬了个凳子坐过来,“你想弹什么,就弹什么。我也不太懂。”
赵抟之就弹了一首顾生槿叫不出名字的曲子,曲音清透古朴,间有冷旷金石韵绕梁。顾生槿虽然说不出这首曲子好在哪里,却隐约听出几分这首曲子夹杂的孤凉来,他托着下巴,侧头认真地看着赵抟之弹琴的侧影。他的侧影看起来,冷淡而遥远,像是离自己很远很远。这么远的距离,让顾生槿突生了一股想要一蹦三丈远,三步跳到他身旁的冲动。
顾生槿也确实那么做了。
他蹦到了赵抟之身旁。赵抟之单手一按琴面,音律嘎然而止,他仰起头看突然站在了自己侧后方的顾生槿。顾生槿弯下腰,笑嘻嘻凑到赵抟之面前“今晚没有睡意,我们去游西湖好不好抟之。”
顾生槿脑后的青色发带滑落了下来,将将落在赵抟之眼前。赵抟之一抬手,就捉住了那幅摇摇晃晃,摇得人心里痒的发带。
、第38章 卧谈之始
“你抓我发带干什么”顾生槿瞪起眼。虽然赵抟之看起来很赏心悦目,但他自认已经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了。
“不干什么。”赵抟之攀住顾生槿的一边肩膀,拉得他更近了一点,他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这样直直地瞧着顾生槿,顾生槿登时有点闹红脸。赵抟之神色清淡地一歪头,近近地问,“怎么忽然想去游西湖了”
“一时兴起,你不想去吗”顾生槿盯着赵抟之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一边觉得移不开眼,一边又生了那股隐隐的压迫感。
原来这压迫感是来自他的眼睛。顾生槿后知后觉地想。
“等你毒清干净了再去,只有几天了。”
“游个西湖而已,又不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顾生槿觉得赵抟之实在是太谨慎了一点。虽然他们已经身处江湖之中,但也不至于这么防备吧,这天天跟防贼一样,还怎么潇洒走江湖。
“如果你实在有精神。”赵抟之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浅浅的笑意来,“我们倒是可以做点别的。”
“做什么”
“一起睡觉。”
顾生槿大吃一惊,下意识就要起身后仰,可惜他的发带还在赵抟之手里,头发顿时一紧,又下意识弯下腰来,赵抟之就顺势拉住了他,并抬手绕过他的脑袋给他松了发带,那股淡淡的沉香味又撞进顾生槿鼻中,还不等顾生槿想什么,就有隐隐的笑声从耳畔传来,“你想哪去了我是男的。”
顾生槿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按了按额头,问“卧谈”见赵抟之毫不迟疑地点了头,顾生槿就暗松了一口气,想想也觉得开卧谈会是拉近彼此关系的一个好方式,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赵抟之今天心情不好多半是因为自己猜测他那儿时好友已经死了或者傻了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这个,他还是有责任让他的心情好起来的。
顾生槿对此无不可,只是有一点比较纠结,“我们现在住客栈,影响是不是不太好”
赵抟之就轻笑了一声“哪那么多人注意你。你要是担心,可以先回去拿上换洗衣裳,然后悄悄地跳窗过来,当然,你要光明正大地过来我也不反对。”顾生槿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实在是他两辈子也没干过这种半夜爬窗的事,虽然爬的是一个本质上是汉子的窗吧,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顾生槿看了一眼赵抟之,他现在心情倒是看着好些了,想来是很乐意同自己开卧谈会的。顾生槿一咬牙,“我知道了。这就回去收拾,然后悄悄地来给皇上侍寝。”说完他自己也笑了,转身出门去。又过了小一刻钟的样子,顾生槿就收拾完了今晚和明早要穿的,捆了包袱背在背上,他开了窗户,往下面看了看,外面是一条小巷,小巷对面院子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只有两家还亮着灯,其余都已熄了。
顾生槿又做贼似的往左右看了看,左边的客房基本黑漆漆的,挨着他的那间连一丝动静也没有,估计就没住人。右边亮着的倒有好几间,但赵抟之就住他隔壁,如今他那房间窗户小开,从里面透出橘黄摇曳的烛光来,就像是开着通道专程等自己一样。既然占着地利,其实只要他动作快,被人发现的几率还是不大。
这么一想,顾生槿就有底气了。他把外套一套,就爬出了窗户,攀在墙上,又小心地掩了自己房间的窗户,正准备要跳,右边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了。吓得顾生槿一动都不敢动,那边又传来几句说话声,好像是一个嫌闷,另一个让大晚上的不要开窗,几句话后,那扇窗终究是开着了,人也进去了,并没有探头出来看。
顾生槿这提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要真给客人撞见了,那还真是没脸再住这间客栈了。他不敢再耽搁,轻轻一抬脚,三两下跨过去,就跳进了赵抟之的房间。
赵抟之已经拿了换洗衣裳出来,散了发髻,看样子是要沐浴更衣了。见顾生槿跳进来了,就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顾生槿下意识道。赵抟之却瞅了他一眼,说道“你还要上药,还是你先吧。”
这倒也是,还是赵抟之考虑得周到一些,顾生槿这爬墙爬得一身灰,其实也难受,就不推辞,抱了自己的衣裳等物就进了澡间。他在里头哗啦啦地洗,那边赵抟之又叫了小二来,让多送几桶热水,多送冰进来,说是今晚比较热。
小二忙不迭就应了,小跑着从二楼走廊下去提热水,走到楼梯上他突然停住了,咦了一声“赵姑娘今天怎么要这么多热水说起来,都这时辰了,和赵姑娘一起的那位顾公子怎么还没让送热水,不像他的风格啊”小二的脚步又是一顿,突然是福灵心至了。
他一面摇头一面叹息“这些江湖人士果然作风豪放”就下去老实提热水了,又叫了小伙伴送冰上去。
顾生槿洗完澡出来,帮着赵抟之把水换了,又把余下的热水提进去,就又出了一层澡后薄汗,使得他整张脸都氤氲出了淡淡的润红色。顾生槿平时是那种一看就很精神的人,眉星目朗,神采奕奕,也只有澡后才会显得眉目神态都像罩了一层薄薄的江南水雾一样朦胧一些,能添出几分慵懒风情了。不过他是不会有这种自觉的,扯了扯本来就松的中衣领口散热,就对赵抟之说“那我出去了。”
抬眼就见赵抟之定定地瞅着自己,顾生槿回望过去,赵抟之才移开视线,把衣裳放到了一旁的高架子上。顾生槿也没在意,只当是撞上了,就出了澡间。其实说是澡间,古代客栈的格局实在让人蛋疼,澡间和那张拔步床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房门,只有一扇大屏风阻隔。屏风是一幅仙鹤奔日的苏绣,全图由青山、仙鹤、红日和缭绕云烟组成,不能说它是透的,但也不算特别的遮眼。
反正顾生槿坐到了桌边准备给自己敷药膏,一抬眼还是能看到赵抟之坐浴桶里的模糊轮廓,偏偏他从没在顾生槿面前男装打扮过,顾生槿能想象出来的就只有一个以假乱真的姑娘模样,想想真是有点羞涩。
顾生槿想了想,干脆换了个方向,坐到了背对澡间的那张椅上抬脚敷药。
等赵抟之洗完出来,顾生槿已经自己换好纱布,坐在了床边等。赵抟之穿着素白中衣出来,一头及腰乌黑长发尽披在身后,散发着润润的微湿水汽,黑白分明得,更衬得他显了几分远山雾霭般的眉目如画。就像是顾生槿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他慢慢地走过来,身后插屏上的仙鹤也渐渐显露在顾生槿的视野里,像要载着他腾云驾雾地飞离人间,去往遥远的东海瀛洲一般。
然而这只是顾生槿的感觉而已,与头一回见面完全不同的是,赵抟之走到顾生槿面前,先看了看他的脚,见扎得很好,就声平波直理所当然地开口“躺进去。”
顾生槿愣了一下,心道睡里面会不会被挤到,再想想又觉得赵抟之的睡相应该比自己好,估计不会大热天来挤自己,也就依言往里床一靠,滚进去了。赵抟之顺势在外侧躺了下来。
他躺了下来,却是半天不说话。
顾生槿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是说开卧谈会吗,重点是这个谈,不是这个卧啊。他怎么一句话不说
于是顾生槿决定先起个头,为彼此营造一个恰当的,适宜剖心置腹的谈话氛围,他清咳一声,问了个看似很稀松平常的问题“这个,抟之啊,你多大了”
“二十。”
“二十啦,过了还是四舍五入的啊”一听这个年纪,顾生槿顿时躺不住了,上半身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用手肘撑着,侧头目光明亮认真地去看赵抟之。
“正好二十。”许是意识到顾生槿问得有缘故,赵抟之也侧过头来看顾生槿。还是那副眼眸乌沉,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样子。
“我听说五芒教圣典里有一条是教主和圣女要在二十岁之前完婚的,这是不是真的啊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五芒教的”顾生槿也不是没有准备的,赵抟之洗澡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话题了,问小时候的事他肯定不说的,想来想去还是这件江湖上该知道都知道的事最容易打开心防的缺口了。当然了,如果赵抟之连这也不愿意说,那就说明这次卧谈会肯定是卧不出什么结果了。
“嗯。”赵抟之点了一下头,说道,“我不可能和他成亲。他太疯了。”
顾生槿很认可地点了点头,心想就算是原书里,你肯定也没和他在一起,因为和他c的是我
想到这,顾生槿又特么纠结了,他觉得自己和原主的审美差别几乎可以以零差记啊,那段无辛横看竖看都有毛病,原主怎么就和他c了呢就算要c,也该是和赵抟之c才比较符合原主的审美啊
、第39章 自言自语
要说这五芒教教主有多蛇精,以顾生槿一个后来人的眼光来看,那都是有些变态,如果要认真论述一番,那是说上十天十夜也说不完的,权且暂时按下不表。
话说顾生槿心里疑惑,盯着赵抟之的目光也是睁圆了眼的。赵抟之转眼一看的他的样子,不免露出一二分笑意来“你还想问什么不如一并问了。”
顾生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知道他在赵抟之这里讨不了什么便宜。他想了想,又问“既然你都成功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男扮女装我一直想不太明白。”
赵抟之没有什么波澜的眼眸看着顾生槿,沉默了一会,说道“以防万一而已。”赵抟之停顿了一下,就没有后话了。他的思维可以不带多少感情地进行推测,他推测得到届时他的父母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是要把这理性的推测说出来,提前告知顾生槿却是这样艰难,难到他甚至品到嘴里都带了苦味。
万一并不会发生呢赵抟之这样想着,沉寂了下来。沉寂到顾生槿都看出他的心情又掉了下去。他暗暗想了想觉得应该改变策略,不能老是再问他那些让人伤心的事了,他不肯说,总是有他不说的理由。没见皇帝想消灭整个武林这么重要的机密他都告诉自己了
顾生槿就伸出一只手,以示安慰地拍了拍赵抟之的肩膀“有什么要帮忙的,你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赵抟之点了一下头,就拉住了顾生槿的手腕。他的目光黑白分明,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顾生槿,没有什么辞藻,没有什么语言,本该是无聊的,但是顾生槿莫名地就无法放弃这样的对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既觉得赵抟之的眼睛有压迫感,又觉得他的眼睛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那黑白分明的眼里,似乎承载了一个复杂的世界。他站在世界的外面,朝里窥探,看不清究竟,却依然既压迫又被吸引着。
须臾,赵抟之把顾生槿按回床上,给他拉了一下被子盖上,“睡吧。”
顾生槿还有些话想问,但到底没有问出口。床底下冰的冷气投上来,倒也不热,他东想西想了一会儿,就真的渐渐睡去了。
睡着前他模模糊糊地想,其实卧谈会也不需要谈很多话这样就好了。
两个时辰前,长江主干道某条商船上。
一个穿着鹅黄江湖套的小姑娘手挽着一位端庄温和的美妇人,指着涛涛江水激动地说“师姐你快看那条鱼和船一样乘浪前进啊”
“正是,看来这趟杭州之行我们运气不会差。”美妇人蛾眉淡扫,容貌温恬,自有一股让人不能忽视的气质,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她微微一笑,轻轻巧巧地拽回了师妹往外探的身子,“小心掉下去。”
这位年约三十面庞却显年轻的美妇人便是峨眉大师姐李幼喜了,她不是真的已经嫁人,只是自梳不嫁而已。江湖中人都知道,她以后会继承静风师太的衣钵,成为峨眉下一代掌门人。正如赵抟之猜测的那样,这次她下山,是不放心小师妹一个人去赏剑大会,陪同她一起去的。
师姐妹二人看了一会儿江,看天色暮暮沉沉地像要下雨,才各自回了舱房中。
回到房间后,许昭然先是锁门去洗了澡,出来关了窗,才躺到床上,抱着被子转了转手腕上具有少数民族风格的五彩斑斓编绳手链,手链上坠的两枚小铃铛顿时铃铃作响。若在旁人看来,她只是在欣赏自己的手链而已,但紧接着,许昭然就低声自言自语起来“赵抟之派人来监视我了。他肯定是看到了你的话本,查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脸上就显出吃惊的神色,又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竟像是在自己和自己对话。
紧接着,许昭然脸上的表情又变了一下,变成无奈的神色“刚才我和师姐身后不远处玩陀螺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你注意到没有”
说完这句,许昭然脸上的表情,或者说气质又一变,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清透,表情却是一副无语的样子“赵抟之竟然用童工你怎么认出来的我觉得她没有任何异常啊。”
“我认识她。”许昭然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模样,微微一叹,“当年赵抟之就是派她来做联络人的,为表诚意,我收她做了徒弟。”
而那目光有些清透的许昭然听了自己的话,竟然露出些许的难过来“原来和你有师徒之谊”这却又像是两个完全不同,彼此也无法获悉对方思想和认知的人在对话了。
原先的许昭然倒是洒然一笑“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呢”笑完,她神色一肃,“幸好这条船不是赵抟之的,不然我话都不敢和你说了。现在赵抟之盯上我了,我怕他想不开对付我。”
“放心,他一定会对你先礼后兵的。而且他都查过来了还没有引起世界崩溃,说明现在他和顾生槿进展不错。”另一个许昭然镇定地分析。
下一秒,原先的许昭然脸就一垮,“他才不会来这一套。我就说你的做法太冒险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敌人。”
“我也没办法。我的灵魂力已经很薄弱了,不聚拢这个世界的群众意志力很难再对抗现世意志力了。而且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至少这条最接近原著的感情线我只有前两次状态最好灵魂力最强大的时候才开出来过,后面几次怎么开都开不出来了。”许昭然说着,神色很淡定,“再说你认识的那个赵抟之都是黑化版了,参考性不大,现在他还是正常的。只要顾生槿还活着,他黑化不了,就一定是我了解的那个赵抟之。据我推测,他现在应该只是对你有所怀疑,就算你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昭渠,而且拒不交待情报来源,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不会一个不顺眼就杀了你的。退一万步讲,你还能推到他舅舅身上去,反正也是死无对症了。”
原先的许昭然叹了一口气“我倒不怕他杀我,只怕他对我用刑。你不知道,前世他对沈愉问讯,邀我陪审,我出来后就天天做噩梦了”
另一个许昭然一贯的淡定不再,抽了抽嘴角“那也没办法,谁让他黑化了。”她顿了一下,又道,“之后的事你不要再告诉我了,我也害怕。”
“”许昭然顿时面露无语,“想告诉你也没东西了,之后我的记忆一片混沌,直接世界崩溃了。”
不知是说话的许昭然,还是另一个许昭然,在这句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些许悲伤,一时静默下来。
别人不知道,但许昭然是知道的,这个世界已经崩溃了好几次了,再崩溃下去就连作者自己都救不回去了。
须臾,她可能是想要让气氛轻松一些,才又露出调笑的表情,“昭渠,你不是作者吗,你自己创造出来的人你害怕什么”
原来那更淡定一些的就是那话本作者昭渠。昭渠闻言,微微垂下眼眸,摸着许昭然手腕上的那条五彩手链,面色略显黯淡“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清新,最多玩玩虐心,从来不敢碰虐身,更别说玩什么暗黑系了。赵抟之是有黑化的潜质,但他在我的设计里,是不会有黑化机会的”昭渠眨了眨眼,那双时不时透出些清透明澈的眼也添了几分伤感,“再说了,你见过比我还惨的作者自己创造的世界生生成为别人的游乐场,我爱的人不是被黑成渣就是被脑残化,我救了多少次也没救回来”她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直至没了。
许昭然面色又黯然了下来,许久,她轻声道“希望这次能成功。”
面色起初依旧是黯然,过了片刻,昭渠才使得脸色渐渐化作柔和“最后一次了,不成功就成仁。”
许昭然叹了口气“其实你给顾生槿发的那任务也太冒险了,我真担心他死脑筋没发现蹊跷”
昭渠一时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她才开口“第三次时光回溯,我试过给他发布让他攻略赵抟之的任务。”
许昭然心里吃了一惊,她也是经过三世的人了,虽然都没活几年吧,她也算是见证了赵抟之和顾生槿两次轮回的人了,以她对他们两个的认知,让顾生槿去攻略赵抟之,那不是一眨眼就能成功的事吗。
昭渠似是察觉到她的惊异,继续说道“前两次我都失败了那时候我的灵魂力多强大啊,能以一人之力力抗群众意志的洪流但世界还是崩溃了,所以我开始怀疑自我了。正好江陵说可以帮我,建议我试试系统任务发布模式,其实当时我心里已经预感到赵抟之不会吃这一套了,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结果那次是历次以来赵抟之对顾生槿好感最低的,从头到尾就没达到过及格线。”
“这是为什么”许昭然还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想不通。
昭渠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笑,说道“你想不通吧江陵也想不通。多少人的系统世界都成功了,群众意志如此波澜壮阔,怎么会不成功呢但是就是失败得彻彻底底的。我后来分析,应该是赵抟之的人设阻拦了好感的增加。他这个人无论是童年还是少年时期,接收到的都是带有功利性质的各种情感,所以他内心是有一道防线的,这道防线就是他不能接受有企图的感情。顾生槿带着任务和目的接近他,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所以哪怕他们两个早早在一起了,顾生槿也没恢复记忆,他一直觉得这是任务,好感始终上升不到爱情那一段上,赵抟之的好感就更惨不忍睹了,还是徘徊在冰点线上。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心里最后一个人也变得跟别人一样了吧。结果就是日日纵于肉欲,对于实质的感情没有丝毫帮助,早早就崩溃了。也是那次我的灵魂力孤军奋战消耗过大,一落千丈了。所以这次给顾生槿发布反向任务也是我认真考虑过后实施的行动,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许昭然轻轻一叹“之后你就要去投胎了吧”
“嗯。江陵说不管我这次成不成功,都要强制送我去投胎了,不然我下辈子只能投胎成平均智商六七十的人了。就是比一般人都笨的那种人。”
“”许昭然垂了垂眼,问道,“万一这次还是失败了,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昭渠沉默了许久,才说“除非顾生槿和赵抟之能像你一样记得。那样的话,以他们两个的意志力也能成长到能对抗现世意志的程度,到时回溯时光,恢复世界本貌也可行。但这恐怕希望不大,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第一世到底触发了什么特殊机遇,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原型,我们的灵魂波可以达到一定程度的共振”
“不是啊。你的额,以前的天真可爱是我的理想型还差不多,和原型差得有点远了。我真的是一个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伤春悲秋小清新啊。”昭渠闷闷地说。
许昭然想我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你哪里伤春悲秋了。
须臾,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那是有别于昭渠那股子清透气息的坚韧,许昭然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让师父和大师姐都安然无恙。哪怕最后还是崩溃了,至少她们也是一起崩溃。
当然,能不崩溃是最好的了。现在来看,情况还好。
、第40章 群众意志
有时候昭渠也会想,她是不是太理想化了,曹雪芹那么多红楼专家粉,贾宝玉不照样被黑成脑残,林黛玉如果能自己表达意见得为贾宝玉再掉三千真珠吧;金庸还活着呢,他创造的大英雄郭靖也有过被黑成渣贱的体验;罗琳还年轻力壮呢,邓布利多和小天狼星就能被黑出翔了。一个作者,是不能避免自己喜欢的主角和认可的配角被黑的。
但他们毕竟拥有强大的大众粉丝基础,他们的本源世界比昭渠所创造的这个本源世界强大多了。黑贾宝玉的,黑郭靖的,黑邓布利多和小天狼星的相对本源世界的群众意志来说,不过是一小撮非主流意志罢了。所以这部分意志是不能强大到对抗甚至破坏本源世界的。
但她所写的原作只是一个本来就不大众的。这是一个看似庞大,其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半封闭式群体。如果混圈,就非常可能出现,上一圈碰到这些小伙伴,下一个圈还是碰到这些小伙伴,只不过大家站的c变得不一样了的情况所以群众意志,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争取引导的。
在昭渠死后的最初几个月本源世界是安全的,因为喜欢她痛惜她的死亡而自发开始创作同人和续写的都是真正喜欢她的人,这些善意的意志力,虽然可能非常ooc,甚至三观都可能会和原作者有冲突,但因为它们本质上是善意的意志力,就算不能够让本源世界更强大,也不会产生攻击本源世界的意识。渐渐的,各种人越来越多,就变味了。尤其是在出现有穿越者的同人镇圈作以后游荡人间排号等投胎的昭渠就在某一天,收到了来自异世的求救信号。
本来昭渠是很有信心自己能救回本源世界的,然而事与愿违,她一连失败了好几次。现在她也快要走了,也许最后的结果是这一次次的尝试并不能挽回什么,她投胎以后,顾生槿和赵抟之的精神气会再次消散,最终消失在洇洇的时空长河中
这让昭渠想起网文界一句很有名的话写文证道。
一个人既然可以靠写文证道,与之相对的,也就是身死道消了。后面那句话用在她身上就很合适。
如果现世的时光也能重来回溯,她一定回到自己病死前的一个月,拼着高潮不写也要把顾生槿和赵抟之小时候的事写出来,使之形成铁设事实和群众共识。但事实是,现世的时光是既不会停滞,也不会回溯,只会徉徉往前走的。她没有来得及写,这个在她心里的设定就永远无法成为不可动摇的铁设了。所以要让顾生槿回忆起小时候的事就成了要先战胜大众意志,才能达成的非常艰难的事。而要战胜群众意志,就需要他们两个的感情深化到一定程度,形成合力意志了。
即使昭渠徘徊人间,也无法改变自己死亡后越来越多人打着爱赵抟之的旗号强加给他一堆乱七八糟恋人的趋势。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写赵抟之的过去就死了,所以没有读者能真正地了解他这个人。人们只看到了他插足江湖的水深,他的强大,却不知道他这一切背后都是源于什么。
他们会给赵抟之安排一个又一个背景,过去,但他们不会知道,赵抟之其实是一个需要不带功利目的去关爱的人。那么一堆奔着他是主角去抱大腿最后c的穿书者就首先被筛出去了。其次是穿越后随便做点什么就能被他无条件宠爱的yy穿越者被筛出去了。感情这回事,不说付出和回报绝对对等,但至少要符合赵抟之的人设。你不对等,哪怕这种意志产生了影响本源世界的可能,也无法获得赵抟之本人的认可,他眼里还是只有顾生槿的。这类现世意志多了,就免不了拉顾生槿出来当脑残黑化男配的剧情,就产生了厌恶原主角顾生槿的群体意志,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侵略性和攻击性,会去攻击真正的本源世界,强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在本源世界投射出破坏本源世界走向和消耗原本人物精气神的幻影。
穿书者沈愉就是那样一个精神幻影。
他是集所有相关穿书和穿越同人意志于一体的统一者。
也幸好同人作者们本身良莠不齐,脑洞多样,三观也不统一,写出穿越镇圈文的人又给沈愉安排了这种蛋疼的前生今世梗,虐倒一片人,形成圈内一部分二设共识的同时,也倒了一部分非穿c党们的胃口,产生了强烈的对抗意识。群众意志就是一个染缸,这个染缸在多方博弈之下,让“被穿的沈愉”这个幻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尽管如此,n重染色过后的沈愉还是打开了本源世界的缺口,在里面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本源世界是属于原作者、原主角和原配角们的,双方的意志力就开始厮杀了起来。原来的正面配角不会希望自己在沈愉的干涉下被吊打炮灰,原来的主角也不会希望自己原本美满的人生被破坏,不会希望自己被人认可的意志和三观猛然间掉转180度,成为被本世界小伙伴们唾弃的垃圾。所以双方就打了起来,但因为本源世界的基石仍旧是原作者、原主角们构成的,所以一旦这一方落败,主角精气神就消散了,世界就崩溃了。
恶的意志力虽然战胜了正的意志力,但终究也是两败俱伤,是很难取本源世界而代之的。因为同人就注定了它的一切都建立在原作上,原作的精气神如果都被恶意打散,那么也没同人什么事了。
最初昭渠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死亡后老老实实地进入排队投胎程序,有事没事飞来飞去窥屏人生百态而已。所以接收到求救信号的那一瞬间她也很懵逼。
前头两次虽然她的精神力强大,但拯救的方式不太对,虽然世界是自己创造的,但以一人之力顽抗,还是太吃力了些。
在顾生槿的精气神几度消散后,昭渠就改走了群众路线,是靠披马甲续写了原作,以及在这个基础上写出另一篇镇圈架空同人文,才把顾生槿的精气神又聚集了起来,把赵抟之的人格恢复到了最接近初始的样子,也是这样,她才扳回了部分群众意志,有足够的精神力去再次时光回溯,开启这次孤注一掷的冒险世界线。
什么样的爱情会成为最坚实的感情
她想,必须是被打压,被系统所反对,还是忍不住去爱,去为了他对抗整个宇宙的感情啊。如果他们两个的感情能在这次达到这个程度,就算她投胎去了,他们也不用惧沈愉这种精神投射、多方博弈后产生的综合体了。
昭渠看了看时间,就对许昭然说“我要回去了,不然沈愉又该抖起来了。杭州那边你小心应对就是。”许昭然点点头,又转了转手腕上的多彩手链。一室就沉静了下来。如果是顾生槿在这里,一定能看到许昭然面前有个跟他差不多的投影屏幕。只不过他的是单机封闭式。许昭然的是有一定交互功能的系统。片刻后,这个屏幕消失了。
杭州。某客栈。
第二天,顾生槿就醒了过来。然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等他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第41章 身份泄露
赵抟之好像把顾生槿当抱枕用一样,不但伸了手过来,腿都放上来了。他的长发倾成了一朵柔软的乌花和几镰乌亮的月牙散乱在他自己和顾生槿身上,大半张脸都埋在顾生槿颈窝处,绵长而静谧的呼吸就这样喷在顾生槿肩胛上若是旁人来看,便是素衣黑发,颜如玉,憩似画,良辰美景应如是,徐徐凉意偎苦夏的样子了。
但顾生槿本人既欣赏不了自己二人的模样,一觉醒来发现是这纠缠的姿态,便是有些懵。他懵完就有点怀疑自我,难道他的警惕性真的那么差,连别人抱住了自己都没醒过来
顾生槿下意识想往旁边避一避,但看着赵抟之那个安安静静的睡样,犹豫了一下,又没有动作了。很难想象,赵抟之睡着了以后竟然会是这种黏人的姿态,顾生槿昨晚还以为赵抟之一定是那种睡着前是什么姿势,第二天醒来还是什么姿势,连上下左右都不会挪动一厘米的木头人。
而且这个时辰往常他也早该醒了。顾生槿抬眉瞅了瞅外面已经大亮的天光。
难道是因为跟他一起睡觉特别沉
顾生槿暗自得意了一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特别信任自己啊。你看睡觉都不带防备和警惕性的。当然了,反过来说也可以是他也很信任赵抟之才睡得沉嘛,绝对不是因为警惕性真的太差。这么想了以后,顾生槿就又有自信了。
他看赵抟之还没醒,又不想动了弄醒他,神游天外地躺了一会儿,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再醒过来,就看到赵抟之已经醒了。他的腿脚已经安分地收了回去,撑着脑袋斜靠在床榻上,一瞬也不移地瞧着顾生槿。顾生槿有些不自在地转开注意力,装作在找衣服的样子。赵抟之侧了个身,就把衣服丢给了他。
顾生槿坐在床上穿衣服,赵抟之也拿了衣服来慢条斯理地穿,他的神情透着晨起的天然冷淡,剑眉也像凝了薄霜冷峭峭的,只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在盯着顾生槿时不再乌沉沉的,透出一丝暖溢来。顾生槿也是初醒懵懂,傻傻望着赵抟之那双眼,总觉得他眼里似乎添了些什么东西。
很快,赵抟之双臂一收,穿好了衣服,站了起来系上一条翠绿的宫绦和那块他常戴的玉佩。他穿着一条白底满织嫩绿枝叶的多层蜀锦留仙裙站在倾洒成金的晨光里,侧过头来对磨蹭的顾生槿微微一笑,“快起来,待会我们去吃隔街的阿婆米线。”
顾生槿被他晃了眼。
他愣愣地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着赵抟之发呆,立刻欲盖弥彰手脚麻利地蹦起来系腰带了。阿婆米线家的清汤酸菜肉末米线也是他最近很爱的一样早点,那一锅清可见底却味美鲜香的秘制汤底,加一份炸至金黄的咸香猪大排简直让人吃完了还想着。
如此,二人自洗漱完毕相携去吃饭不提。
几天时间匆匆而过,池嘉木不愧是专家,一出手就药到病除了。顾生槿毒清好的第二天,徐添风就迫不及待来找他了。
那是一个带着轻淡雾气的清晨。头天夜里才下了雨,空气里徜徉的是凉爽的气息,顾生槿起了床,想到今天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地出门逛逛西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他就保持着这个舒爽的心情,去敲开了赵抟之的房门,同他一起下了楼。两人点了早饭还在等,徐添风就一阵白风似的飞了进来,看到顾生槿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生气,可说是满脸喜气“小师叔”喊着就身形一闪,下一秒已经站在顾生槿身旁了。
下一刻,他看见赵抟之的模样就呆了一呆,好像十分震惊的样子。过得须臾,方才醒过神来,笑着向他行礼,“没想到霁月山庄庄主竟是一位姑娘,在下武当徐添风,庄主有礼了”
赵抟之也坐着略还半礼,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徐添风面上不显,心里先是一阵诧异,然后就生出了浓浓的疑惑怎么是半礼,若她礼数周全,就该还全礼,若她本性桀骜,就该不还礼,这还半礼,是怎么个回事难道是说她和小师叔平辈论交所以拿自己当晚辈看好像不用这样吧。
顾生槿这几天已经知道他和霁月山庄二庄主在一起,对于他知道赵抟之也不意外。当下又问了他一点这些天抓探子的情况,徐添风粗粗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只不提他揍那些探子时问讯都问到了什么,顾生槿就猜到他可能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只是碍于赵抟之,不能讲出来。
他们两个互相倾诉这些天遭遇的当口,赵抟之已经剥了个水煮蛋,然后他把蛋放到了顾生槿的盘子里,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自然,表情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徐添风却是明显呆了一呆,他看看自然的顾生槿,又看看淡定的赵抟之,半晌,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模样“小师叔,你们”
好啦,做戏肯定是要做全的,第一关来了。顾生槿咳了一声清喉咙,正式把赵抟之介绍给了徐添风“不出意外,他就是你未来的小师叔母了。”
说完,顾生槿还有点本能的不好意思。这个意外嘛,当然肯定是会出的。
赵抟之不知顾生槿心中所想,只当他害羞,恰到好处地对徐添风微微一笑。徐添风似乎是整个人都呆滞了。顾生槿觉得他一定是太吃惊了,果然过片刻,徐添风就站起来,重新朝赵抟之行了个晚辈礼,赵抟之淡定地受了,然后像一个真正的长辈那样,给了徐添风一个见面礼。一把唐伯虎真迹的扇子,山居扇。
顾生槿惊讶地望了赵抟之一眼。赵抟之是来问过他徐添风喜欢什么,想也知道是要送点见面礼,见面礼也不需要太贵重,意思到了就行了,顾生槿自然不会跟他提什么唐伯虎,随便拿笔墨纸砚糊弄了。他是从哪知道徐添风是唐伯虎真爱粉的
徐添风什么心情顾生槿看不出来,反正他抱着那个装扇子的木盒子,表情一直有些呆滞,道谢的笑容也有点僵硬,像硬挤出来的。
顾生槿就觉得奇怪了,怎么是这个反应,难道不应该是见到了心爱巨巨流落民间的作品很激动
不会他也对赵抟之一见钟情了吧这个坑要是跳了,那不得贻误终身啊。
顾生槿想了想,就对徐添风招了招手,徐添风晃过神来,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礼,歉意地对赵抟之笑了笑,就在顾生槿旁边坐了下来。
顾生槿就问他吃了没
徐添风情绪低落,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没吃。”他张了张嘴,目光落到怀里的木盒上,又恹恹地把似乎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既然没吃,顾生槿就给他点了他爱吃的几样早点,气氛有点微妙,顾生槿总不能继续跟赵抟之秀恩爱去闪师侄的眼吧。三人默默无声地吃完了,约定了时辰一起游西湖,才各自散去。徐添风自然是跟着顾生槿的,跟他进入房间之后,他就把天机心法的事跟顾生槿说了。“小师叔,有人好像要置你于死地,为了引你在江湖人士面前露面,还刻意找人挑衅我。你得罪谁了”
顾生槿心道你小师叔我这下山才几天,能得罪几个人唯一能用上得罪这个词的也只有魔教和沈愉了
顾生槿沉吟了一下“天机心法这件事,我已经有一点眉目了,恐怕真正夺走那少年天机心法的,和跟踪我的黑衣人是一路人。只是那之后就没人再来跟踪我,所以我没有机会再挖掘一下这个线索。”
徐添风听了也是一皱眉“跟踪我的几个门派都是小门小派,被我警告一番就不敢跟踪我了,只有一个探子特别古怪,是有间茶馆的。这茶馆难道还做消息买卖”
顾生槿皱了一下眉。其实他早就怀疑有间茶馆有问题了,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在致敬星爷。能做到这件事的,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原作者,如果有间茶馆是原作者设定的,那么她这样设定一个茶馆,这个茶馆多半背后不简单,很有出镜率。如果是沈愉恩,这就要认真思考他是怎么在下山短短几年里,就背着武当建立起自己的疑似情报网络,还派人来跟踪徐添风了这得是什么目的
顾生槿想了一阵,对徐添风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去逛西湖吧。我去叫抟之。”
徐添风应了一声,微微垂下头来。顾生槿已经去开了门,他看了一眼顾生槿晃悠悠往外走的背影,双手背在脑后,步履轻盈,显见心情极好,就连天机心法的事也掩盖不了他的好心情他看了一会,也抬脚跟了出去。
赵抟之也已收拾齐整,只等他叔侄二人说完悄悄话了。
夏日西湖堤岸青翠映照,徐风袭人,倒有几分凉爽气,顾生槿深吸了一口气,笑了。腿和轻功还是自己的才好啊。
三人在这烟波笼翠之地转了半圈,差不多也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商量了一番就一致决定去楼外楼吃。吃过楼外楼,顾生槿在路边随手救了一个被江湖人士调戏的小姑娘,和那蛮不讲理的江湖人士话赶话的,他已经身在杭州的消息就莫名其妙被别人宣扬出去了。
离赏剑大会还有十数日,江湖中人却已经有很多提前到达了,因此接下来几天,顾生槿不管去哪晃荡,都能遇上拦路劫杀管他要天机心法的。都到了这份上了,顾生槿哪里还想不到这是有人设计自己
、第42章 赏剑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