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诩眼神瞬时变得幽深,放在秦攸腰间的手拽的更紧,反身一把将秦攸按在池壁上,一手握住秦攸两手合在一处,在柔嫩的手腕处猛地冲撞了百几十回,终于在秦攸真的快哭出来之前出来。
秦攸委屈的不行,只觉得腕间火辣辣的一片,含着泪抬起手腕去看,腕上的皮肤已经磨蹭的红了,与旁边白如细瓷的平整比起来,看着很是明显。秦诩长臂一伸,将秦攸捞进自己怀中,捏了一下秦攸的鼻子,拉过秦攸一只手小心的往上面呼气,一边呼一边问,“还撩不撩拨皇兄呢明明知道我对你没有自制力。”
光凭那句哭着叫出来的好哥哥,他就能再弄两个时辰,怎么就这么蔫坏呢,非要考验他的意志,让一头饿狼看着小绵羊不能下口光流口水,多么恶劣。
也知道自己用错了方法,秦攸不禁移开了目光,唇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撇了下嘴,什么都没说。
秦诩叹了一口气,“你呀。”便拿了岸边放的药膏,细细的抹在秦攸手腕上,拢了拢秦攸湿掉的头发,双手横抱着秦攸出了浴池,到了一边的软榻上,自己随意的穿了件中衣,转身拿起一边的布巾为秦攸擦去身上的水珠,甚至不惜屈尊,蹲在榻前抬起秦攸的脚来擦拭。
秦攸挣了挣没有用,便不再反抗。看着秦诩认真的样子,伸手放在了秦诩头上。一个帝王,感情到底要多深厚,才肯匍匐在他人脚边,甘愿做贱婢才做的事。能得此人,当真是他秦攸三生有幸。
“秦诩。”秦攸第一次叫出了秦诩的名字,秦诩拿着布巾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抖,抬眼之时便落入了那样一双温情满满的眼中,那令他魂牵梦萦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灿烂又毫无保留的笑容,秦诩不由得愣住了。
“你说要娶我。”秦攸的手无意识的在秦诩头上滑动,感受到那粗粝的发丝划过手心,心中有什么被一点一滴的填充起来,他自醒来一直不曾有的充实,那随时缠绕的不满足终于消失,秦攸歪歪头,“我愿意的呀,不过我不想做皇后,太累了,还要管理你的其他妾室,我怕我一生气就不小心把她们全都打杀了。让我做宠妃好了,独一份的宠爱,当然了,你敢和其他后妃有什么关系,我就把你的那个切掉一起吃饭都不允许”谁知道会不会在饭菜里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冲动发生什么不可能。
“散步也不行。”想了一下,秦攸又加了一句,谁知道会不会脚下一滑就滚到人怀里去呢,谁知道会不会脚崴了要抱要扶的
一概不许
第257章 魂归处
秦攸话落,秦诩一瞬间有点没明白秦攸到底在说什么。
等他明白过来,顿时生出种啼笑皆非之感,他心思本就深沉,怎么可能不明白秦攸在想什么,他明白这话对于秦攸来讲,是一种什么样的妥协
要封男后,前朝必定是一场硬仗,尽管他拒绝通过后宫裙带来把控群臣,然而臣子们可不会这样想,皇后,正统,太子大臣们不说,不代表没有那个心思,但凡他有点念头,那些嫡女们必定一个个的被送到后宫中来,斗的你死我活来获得那个皇后宝座,一族荣光。
这些年来,他不封后何尝不是一种妥协。
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为后,可算是拿掉一块巨大的馅饼,先不说男后是不是惊世骇俗,就利益关系来看,群臣必定众口一词的反对有了谁家的女儿做皇后,谁还会按捺着心思不把女儿送进宫中去争一争,那后宫之中必定有看不见的硝烟弥漫,谁都不会甘心居于人后,后嗣的重要性,外戚馅饼的巨大,在朝堂上都有能瞬间改变局势的可能,还有谁会轻易放弃。
一旦开头,便是再也没有办法阻止。为了让秦攸名正言顺妥协纳进其他女人,无疑是本末倒置。
其次,秦攸居于宠妃这个位置,就是秦攸接受他必须要保留后宫,并容忍他有三宫六院,并且还要无期限的被后宫之中那些空有封号的后妃们烦扰。甚至不介意他封另一人为皇后。这种让步,怎么能让秦诩不动容,他了解秦攸,长这么大没受过委屈,小时候是秦珏把他捧在手心,后来换成他,一开始虽不是真心,却是朝着养废的方向,更是宠的没边,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替秦攸“做主”的时候数不胜数。可以说,秦攸长这么大,除了宁韶那事,就不知道委屈两个字怎么写,混世魔王这个称号是白来的么,这么多年,秦攸在京中横行霸道那是出了名的,谁都不敢惹。
虽然话说的有点凶猛,不许这不许那的,河东狮一样。可这种被约束的感觉,为什么这样好呢,秦诩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秦诩擦净秦攸的脚,握着那雕饰玉足欣赏把玩了一阵,而后在那圆润粉红的趾头上咬了一口,顺手替秦攸穿上袜子,笑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皇兄既说了,便不会只是哄你好听的。”
说罢也不理皱着眉思考的秦攸,饶有兴致的像是摆弄自己特喜欢的玩具一般,抬起秦攸的手脚给他把衣服穿戴完毕,最后重新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为秦攸擦拭起头发来,等秦攸想清楚他这话之中的巨大的信息量,抓住秦诩的手,抬眸艰难的询问,“皇兄,你是说”
那一排细密又纤长的睫毛从眼角缓缓掀开,露出那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秦诩看着这一幕,满耳只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完美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击中他的思慕,让他越看越欢喜,心动如鼓,热情澎湃,永远都不会觉得厌倦。秦诩点头肯定秦攸,顺势握住秦攸的手坐在了他的身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娶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帮我管理后宫你的性子呀,别给我把后宫拆了就谢天谢地了你不必委屈自己做什么宠妃,更不用忍耐旁人给你气受没有妃子、没有君侍,只有、也只需要一个人。”
“可是”秦攸的话没有说出口,便被秦诩修长的食指竖在唇上,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什么都别担心,交给朕好吗”秦诩的眼睛之中有光,含笑的看着秦攸,“给朕一点时间,朕会给你一个风光的册封典礼只有你。”秦诩说着便去啄吻秦攸的唇,“只是圣王这个身份,永远不能再用了,不能让你像原来那般无拘无束无恐无惧,是朕的过错。”
即便是没有实权的王爷,也比困在后宫当皇后自由的多啊。
秦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眼角有些湿润,却也没有彻底的忘记秦诩的身份,对于这个令他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的消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犹疑,“皇兄你今天说这些,做出的这些决定将来会后悔吗”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所以在听到秦诩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秦攸最大的反应不是惊喜,而是不敢相信越是出于高位,就越是难以得到平凡的幸福。皇帝就更是如此。封后不是难事,可皇后的出身、地位乃至性别都得不到群臣大部分认可时,它就变成一件艰难的事,何况还要同时废除三宫六院,其困难程度就不只是翻倍了。
知道秦诩与他心意相通,都一心一意的想着对方,怎么可能不高兴。
只是秦攸的高兴上始终蒙着一层阴影他不想,不想这事秦诩为了安抚、,弥补或者一时冲动之下做的决定。否则就算现在他们多么积极去克服困难,甚至因为旁人的阻扰更加坚定,可这是有隐患的,他们之间有爱,但对抗外界的压迫消耗的也是他们之间的信任和爱。
秦攸不希望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长舒一口气之后,他和秦诩两个人之间只剩下疲惫。而且这次的成功也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他们要面对的问题也不见得会锐减,秦诩是皇帝,说句日理万机绝不是夸张,遇到问题的情况数不胜数,臣子们不会放弃劝谏,甚至为了家族联合起来给秦诩施压,他们需要做好一次次对抗的准备
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在治理国家上帮不上秦诩什么忙,秦攸怎么能不担心两人相处总有的摩擦出现之时,这些曾经一起度过的困难,将来全部变成梦魇,纠缠他们两人,直到感情消失殆尽,最后只剩下相看两厌。
秦攸只要一想到他和秦诩可能会变成这样,就心慌的无法呼吸。
夫夫同心固然好,共患难也是美谈。可若是以他们两人感情有隐患为代价,秦攸宁愿不要这些承诺,宁愿保持现状。
还有一个隐晦的担忧,秦攸自己都想不明白甚至为此而害怕,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会隐约觉得秦诩会是一个善变的人呢这太可怕了。为什么潜意识之中,秦诩会毫不犹豫的把他逼入绝境
难道真的只是爱则生忧,忧而生怖吗。秦攸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件事绝不能吐露给秦诩知道。秦攸看着秦诩因为自己的问话而变得严肃下来的神色,心中有一点忐忑,秦诩从来不是个温润的人,他的温柔从来是如利刃入鞘,并不改变其锋利的本质。
当秦诩真正沉下脸时,他其实是有些怵的。
秦诩握住秦攸双手,正色道,“朕有预感这将是朕人生之中做的最对、最无怨无悔的一件事,如果现在让你委屈求全,那么朕才会真的后悔一辈子。也彻底会唾弃自己。”
过去没能保护你,这次无论如何,我不会再错。秦诩将额头抵上秦攸的额头。无论他将面对什么,无论他将失去什么,只要这个人的温度,在怀中保存,一切就值得。
不存在后悔,更不会有一刻的犹豫。
九年,不可否认,他从青年变成中年,三十多岁,已经不年轻了。三千多个日子,日日牵肠挂肚,夜夜难以安寝。四万多个时辰,没有一刻停止过思念、停止过对自己的谴责。
再一个九年,他就过了不惑之年,人生自古七十稀,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蹉跎又有多少时间去弥补本可以避免的缺憾呢小攸儿醒过来,就已经是命运对他最大的馈赠,在这之上,他什么都不再奢望,什么两全其美,什么权衡轻重,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相守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这一刻的静默,像是沉淀在岁月之中的永恒。秦攸感受着额上的温度、手上的力度,缓缓的扬起嘴角,所有的不安在这沉稳犹如泰山的静默之中灰飞烟灭,他呼的一声笑了出来,双手环住秦诩的腰身,将头安放在秦诩可靠的肩膀上,“那真是太好了。至少野史上不会出现秦文帝诩与其堂弟攸,媾之类的秘闻了。”
秦诩嘴角也拉出一点弧度来,无奈的敲了敲秦攸的脑袋,整天都想的些什么呀,这野史内容也了解的太详细了吧,圣煊帝秦攸死后追封谥号可是最为忠贞的一号人物,与其男妻容贤圣皇后宁韶两人鹣鲽情深,这可是昭告过天下的。
圣王秦攸,早就已经殡天,自不会有此等败坏名声的传言了。
“不过文帝而立,得一男妻,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封其为后,并废除后宫,独宠此男子,执手到老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呢。”秦攸笑着笑着,语调就有些哽咽了,“我等皇兄的风光迎娶,皇兄从此可就再没有后退的路了,你可要许我一生一世的宠溺与包容啊。”
秦诩抚着秦攸的头发,肯定的掷地有声,“三个月至多到五谷丰登之时,等我。”
第258章 魂归处
秦诩做事,从来都是从细微入手,很早就开始铺垫
最开始是大发雷霆,批评了几位办差差事的大臣,整顿了一下朝堂,一时之间朝堂之上,自省审慎的人不在少数,接着怒火歇下,和风细雨几天之后,表彰赏赐了魏国公、威远侯等大臣赏罚确实分明,有的时候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明明有些事情,本不必陛下亲自过问或者可以轻轻揭过,可有的人挨了帝王的训斥,有的人却得到了宽容和鼓励。
要说不分青红皂白随心所欲,那不至于,事情确实是发生了呀,并不是秦诩无中生有冤枉人;要说这些反应不对,那是绝对没有的只是太难以捉摸了些,有的时候臣子们还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被秦诩逮住一点小问题,当着朝堂所有上司下属同僚不痛不痒的点名批评,虽然事情不大,但值得羞愧多丢面子啊。
于是臣子们纷纷猜测,究竟是什么地方没做好,惹得陛下不痛快了毕竟那是九五之尊,有的时候想做什么事,自己提出来总归有些尴尬,要大臣上疏奏请才舒心,是不是他们没有琢磨到陛下的意思呢。
过了好几天,大臣们则出了一点规律,十分令人不可置信,可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遭到陛下斥责的,多是家宅后院复杂,妻妾成群且不合闹得乌烟瘴气之人;而陛下和颜悦色的,则是尊重正妻甚至是独取一妻的朝臣。
可究竟是不是这样呢如若的确是这样,那么陛下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呢聪明的人,已经开始诊顿家风,肃清后院,没有名分的通房能打发就打发,妾室们警告敲打一番,统统提到正妻面前立规矩当然,有些一回家就糊涂的,依旧还是糊涂,没的救只有悄悄离远些,以免殃及池鱼。
直到这一天早朝,秦诩在退朝之前突然问道,“得天命之妻,举案齐眉相濡以沫,自当如已故煊帝和容贤圣皇后一般,是也不是”
秦攸和宁韶,事情过去已久,但事迹自然是清楚的,圣王秦攸为其王妃宁韶,遣散后院,独守一人,执手到老,生同衾死同穴,人们心目之中的艳羡的神仙眷侣。众臣子面面相觑,不敢搭话,唯有魏国公与其二子刑部尚书与礼部侍郎出列回答,“陛下圣明,自当如此。”
魏国公张家,自古以来只取一妻;若妻不育,也不纳妾不收房,只在隔房之中过继后人,其家风之正,朝中清流。夫妻感情也想来坚贞。只是这种坚持,经常遭到同僚讽刺嘲笑,要娶妻时是亲家双方都皆大欢喜,谁家女儿嫁过来都放心。但若说理解的这种做法,恐怕不过一手之数,单看他们张家女儿议亲的时候纠缠与艰难就可知一二,非是女儿不贤或面陋,是愿意一生只要一个妻子,除了妻子亡故或者合离才能续弦的人太少
如今陛下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他们自然很是高兴,妻妾无需太多,有一人知之重之爱之信之,一生足矣。
秦诩点头,垂下的眼眸掩住了眼神中的冷意,扶着龙椅扶手上的龙头雕,轻飘飘吐出惊雷一般的消息月前得神仙入梦,遥指洛水之滨,现彩凤冲天而出,细看之下,才发现那飞凤之处是青阳沐府。
臣子一听这话,哪还有不懂的,纷纷下跪三呼万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凤来仪是仙人为陛下指婚,青阳沐氏是清贵之家,追溯到两百年前,也说的上是一句皇室宗亲,只是关系确实太远当时是皇帝十一公主青阳下嫁,其地才由应阳改名为青阳,驸马爷就是大才子,因为尚了公主避嫌不沾朝政,便在当地做个显贵,一生致力于搜集和修补古籍,藏书丰厚贤名远扬,所以青阳沐家家世不大却极有名望。
这彩凤从沐家飞出盘旋,意思就很明确了不论是上天的意思,还是陛下本人的意愿,那就是皇后定下了,就是沐家的人。
虽说做皇后。沐家的女儿可能还是有些地位不够,但有仙人入梦和陛下金口玉言,也由不得旁人说什么了,史上小门户出身的皇后也不是没有,况且然而大臣们脑筋急转还来不及想那些纠葛和厉害关系,就听得陛下又道,“朕已遣人暗中查访,青阳沐家这一代并无待字闺中的女子,只得了三个儿子尚未婚配。其幼子沐悠,而冠之年,俊秀,肩上有凤印胎记。朕欲立其为后,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满堂雅雀无声,空气仿佛静止一般,落针可闻。
秦诩注视着一时间太过震惊而愣住的群臣,嘴角微微勾了勾,抬起的眼睛深沉一片,在那漆黑眼睛的最深处,却是亮的惊人的愉悦之光。
朝堂之中的轩然大波,即便秦攸没有刻意去关注,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而。秦攸看着身上分外隆重的冕服,这一身厚重的装束穿在身上自然是沉的,可这些重量仿佛化作无尽的幸福,不是为即将到来的皇后之位,而是承诺。这是秦诩给他的承诺兑现的时刻,他无法抑制心中的欢喜。
秦攸站起身来,看着对面银镜之中的人,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位青年格外容光焕发,眉梢眼角全是得意,那颗标志性的泪痣被纹成一朵小小的梅花形状,从今天起,他将彻底摆脱秦攸这个名字,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成为秦诩的妻子,携手相伴一生的人。
指腹摩擦在光滑的镜面之上,秦攸有些恍惚,不自觉道,“真是”真的是很美张扬明艳又不失英气,在华丽又庄重的皇后冕服之下,半分不显失色,反而显出威严不容冒犯的气势。
当然了,他现在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了,自然要有气势,否则与秦诩站在一起,岂不是小家子气极了真好,秦攸觉得自己是个混世魔王也很不错,从小惹祸惯了天塌下来都不怕,只是封后的场合,他自然也无需畏惧了。
招了招手,王有一便躬身上前,双手奉着旒冕上前为秦攸戴好,跟秦诩的皇帝旒冕一样,十二道垂下的金线,串着十二颗玉珠,颗颗通透无比,在阳光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流光。旒冕戴好,头上蓦然一重,玉珠旒帘随即放下,遮住了秦攸的视线,也将他的面貌挡住大半,从缝隙之中只能窥见好看的线条,莹白的肌肤胜玉生光。
当然,窥视天颜乃是死罪,秦攸笑了一下,就算暴露又如何呢谁能想到,谁又敢不顾一切的说出来呢况且他“死”了快十年了,指不定京城之中的人,早就忘了还曾有他这样一号人物存在了。
秦攸是死了。可是他活着,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得快活。
看着镜中不甚清晰的自己,秦攸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没等他抓住,王有一便出声提示吉时到了,请皇后陛下起身。
皇后陛下,秦攸喜欢这个称呼,秦诩的体贴真的细化到了恐怖的程度,更珍贵的是秦诩的心意。秦攸将手搭上王有一的手背,尽管外面天色还不甚明亮,但秦攸看见,那扇宫门开启之后,必然是天光大亮。
公元235年,秦朝文帝改年号为永嘉,同年十月,废除后宫,迎娶青阳沐氏第三子悠封为皇后,举行封后大典,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同时继宗氏稚子于皇后悠名下,接入东宫。
成为皇后之后的日子,对于秦攸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无趣,没有其他宫妃需要管理到他手上的工作就很简单了,掌管宫务,教导过继得来的便宜儿子,等着秦诩下朝一起用膳、散步、分享趣事和烦恼,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虽然生活平淡,但十分充实。
回想过去的人生,也许他所祈盼的正是这样简单的幸福呢秦攸看得出,秦诩对于这样的生活,显然也乐在其中。一个人的眼睛总是骗不了人的。
当然也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比如前朝又劝谏秦诩纳人之时,总是能为他们添加一些小情趣,毕竟,他是个醋缸子啊。
和秦诩在一起之后,他整个人从手指之中都透出欢欣,这就像是他梦幻过的理想生活,但秦攸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直到五年后,这种感觉积累到制高点,他对秦诩没来由的生出一种隔阂,晚上躺在床上,秦诩翻身压住他亲吻的时候,秦攸从未有过的抗拒,猛然推开了秦诩。
五年来,秦攸不是没有拒绝过秦诩的求欢,但他的心中从不是这种恶心的要吐的感觉,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他再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对待秦诩。秦诩很失落,但也没有勉强,大婚以来,第一次的同床异梦。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月,秦攸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同时难过也到达他表现出不想亲热的样子,秦诩就平常,秦诩对他的关怀也一点没少。秦诩这样爱他,他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样秦攸痛苦,下定决心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于是这一天,秦诩与众大臣在议政厅议事,秦攸遣退宫人,一个人呆在宣和殿内殿。
喉头又开始发痒,有什么堵在胸口。宣和殿,这是除了秦诩本人之外,最让秦攸有厌恶情感的地方,明明之前他和秦诩还时常歇在此处的
一点点摸索着,终于秦攸在一面墙壁处发现了端倪,他打开了一个密室里面并不是漆黑一片,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芒,秦攸这一刻本能的畏惧,他觉得一旦走进这个密室,一定会破坏什么。可若是逃避,心中的感觉迟早也会毁掉他现在珍视的所有东西,然后,他走了进去,桌案下由暗格,秦攸轻松打开秦攸锁定玉玺的暗格,也是这样的方式,秦诩告诉过他。
里面是泛黄的纸张,不知是几年前写下的东西了,墨色看着也有陈旧之感。可那字迹太熟悉了,秦攸拿起那一叠纸张,面色惨白颤抖起来,啪嗒有什么落在纸上,墨色有些晕开。
宁韶。另外一个朕。
秦攸不知在密室之中站了多久,直到自己全身僵硬,像是雕像一般,手上的纸张早就被润湿,他就无声的站在那里。
“小攸儿你在这里到处都找不到你”
直到身后出现一个颤抖的声音,光听声音,秦攸就能想象秦诩脸上是如何震惊又害怕的表情,手上的纸张全部散落在地上,缓缓的回过头去,果然秦诩脸上是惊恐的表情,秦攸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仿佛踏在秦诩心上。
一个温暖的拥抱。
冰冷的泪水从秦诩脖子划过,一直落在身体里面,他用力的抱住怀中之人,从秦攸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看见秦攸的眼睛他就知道他成功了秦攸想起了所有的事。
如果可以,秦攸永远不想起来自然是极好的。可五年来,他清楚的知道,那不可能。总会有人说起来的,而且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忘记,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事实也证明,五年来,秦攸发现的端倪不少,他不说,不代表不在意。
尽管他安排的再好,一个人如何会变成两个人,两个不同人的其实是一个人这样荒谬的事情,要怎么让人相信呢。
可谢天谢地。
他身体里的宁韶告诉他,相爱的人,永远都会相爱,只需一眼,便能确认彼此。他是秦诩,也是宁韶。尽管可能还要花一些时间,抚平小攸儿的心伤,但是,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秦诩紧紧拥着秦攸,唇角微勾,他成功了,真好。
第259章 魂归处
一纸之重,更逾千斤。
钟子臻的手在颤抖,仿佛承受不住这普通不过的笔记本纸张那轻的几乎可以不计的重量,那如同本人一样清秀的字迹,流畅的笔划似乎诉说着曾经它的主人也是如此清新,明明是单薄的一张纸,钟子臻却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透过这些字迹,他似乎看到,那笑容清浅的少年,坐在他房间那张老旧的写字桌前,在昏黄的灯光下写着这些内容的模样,他的发丝,定然会被灯光映照的温暖而清晰,他的脊背一定是挺直着如同一颗青松,就像是一副上好的画作,吸引人的眼球,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舒适无比。
就如同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坐在教室之中,永远是最亮眼的风景。
乔希钟子臻的眼前模糊起来,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落,手上的笔记本纸被压得一折,水珠晕开渐渐渗透到纸张之上,让墨色晕开辨识不清,那脑中的画面似乎也因此而模糊泛黄,怎么可能呢
这是、开玩笑吧离家出走的留书,怎么能写的跟遗书一个模样呢这一点都不好笑体贴内敛的乔希,是做不出来这种恶趣味的事情来得对吧
心中这样想着,可是喉咙的刺痛感越来越强,呼吸越来越灼热,也越来越困难。钟子臻想要笑一笑,大声告诉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钟离昧和杜亦茗这不可能是真的,可是阴云早就集结,泰山也早就压在心上。
越来越多的水珠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钟子臻才发现,了解一个人是多么可怕
乔希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拿别人伤心来取乐的事情,乔希讨厌恶作剧,正如他信上所写,若是他能够看到这封信,那一定是他得到了解脱。
解脱,什么是解脱一封卑微至极的像是道歉信的遗书钟子臻心中一阵痛过一阵,信上说的那么平淡,将所有的事情轻描淡写,所有的负罪化作一句对不起,化作一句自说自话的不值得原谅,也不期盼得到原谅钟子臻甚至不敢想象,乔希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的。
而这一路以来,乔希又是什么心情,看不到曙光的挣扎,行走在没有尽头的地狱边境,一个人背负着一切,是不是早就喘不过气来了,坚持着,对他们笑着,是不是,他每一次怀疑的心理、每一次拒绝的行动、每一次涌动的杀机、都在将乔希推入深渊。才导致乔希看不到任何希望,等待着这样一个“解脱”
可是。
乔希。
你太自私了。
是谁允许你用解脱的借口用死亡来逃避钟子臻狠狠的抓着纸张边缘,每一根指骨都因为用力过猛的发痛,他却毫无反应,只是机械的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白纸黑字,怒气烧的他眼眶发红疼痛无比,不能自控的颤抖着
你太自私了你这个懦夫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不能为自己的过错再多做一些,而不是私自认为得不到原谅,就不愿意面对,就私自给自己定罪乔希,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以为留下这样一封信,我就会原谅你
告诉你不可能永远
明明、明明我就要释怀了,我就要原谅你了,为什么你不能再坚持一下乔希谁允许你离开是谁准许你离开的你不是要恕罪吗没有亲口听到我的答案,你怎么能安心闭上眼睛
钟子臻惨笑一声,猛地摇头,不,他不相信乔希不可能死
“砰”巨大的摔门声响起,似乎将整个房子都震了一下,不过眨眼,房间之中就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那一纸遗书缓缓落在地上,与还在震颤的木门,无人关心,只有急促而迅猛的脚步声传递过来,原来越远。
石杨被突然冲过来的钟子臻吓了一跳,他端着一大盆透着薄红的脏水正下楼,见此急忙往旁边让了一步,可刮在脸上的疾风依旧让他眯了眯眼睛,二楼走廊尽头就是乔希的房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有化不开的沉重。
乔希的离开让大家都大受打击,他知道。
末世的残酷他不是第一次面对,伙伴在面前死去,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从他家乡一直南下到基地的路途,他见过了太过死亡,也见过了太过人性的丑恶,这样的生活让他变得冷漠,以至于现在若是有人死在他的面前,他甚至能毫无波动。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今天他才知道,是不同的。
看着昨天还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那样冷冰冰的躺在床上的感觉,真是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乔希的时候,并不是让人高兴的场合,他只能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堪,他从不曾说过,多么憧憬和羡慕乔希,明澈的双眼和队友的维护与尊重,都说明乔希是个未被污染的人。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本能的厌恶这样的人,对比之下他的肮脏不是一目了然吗可是接触了之后才知道不是。乔希反而是那个让他觉得舒适的人,乔希看他的眼神,没有任何他想象之中的感觉,就像是水,淡然无味却包容一切。和他相处之后才知道,要做到不喜欢乔希太难了,他不是被保护的小百花,他冷静而睿智,胆大却又心细,他清楚的感受着末世的残酷,却又神奇的保持着末世未到之前的那份正常和从容。这样的人,有钟离昧这样的骑士守护,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他还记得乔希的笑,不那么灿烂,却总是很温暖和明朗。
石杨甚至一度认为,乔希是末世所剩不多美好的馈赠,可如今,这样的乔希,也终于被残酷的末世剥夺了生命。他是小队最年轻的队员,都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心痛,何况是一直以来的杜大哥他们呢
这个时候,语言是那么苍白,以至于他一句话都不能说,都不敢说,只能沉默的做一些小事,可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就如同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逝去就停止。现在,就让他把时间留给那三个人吧。
钟子臻猛然推开木质房门,用力之大,让那扇还算牢固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小小的房间之中家具少的可怜,一张单人床,窗下摆着写字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一目了然。床边两个高大的男人,让乔希那张单人床显得特别拥挤,杜亦茗坐在床边让乔希仰躺在他双腿上,双手扶着乔希的身子,钟离昧站在床前,用干净的毛巾包裹住乔希的头发,看得出两人应该刚为乔希洗头完毕,正让乔希坐起身来擦干。
他看上去不错。皮肤瓷白,甚至反射出水润的光泽,唇色有点淡,但看得出一点点粉,与那些根本不同嘛。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静静的伏在他的下眼睑上,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衬得他又年幼,又无辜,典型的那种惹得女性母性泛滥的青涩大学生的样子。
钟子臻大口的喘着气,他一步一步,每一步似乎都用尽全身力气,不过是走到床前,那么一小段距离,却让钟子臻身心俱疲,双肩、为什么这么重呢。
不过几息,钟子臻站到了乔希床前。
钟离昧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意外他哥一直对乔希都很不亲近,甚至有些防备的,如今乔希没、没了,他还以为为什么,他哥看上去比他还要难过钟离昧想着,眼眶又湿了,明明出发前还好好的,谁会想到会这样
手指颤抖着,钟离昧耸动一下肩膀,发出一声极小的抽气,一颗泪水都落在了绿色的毛巾上,染出五毛硬币那样大的湿痕,钟离昧连忙低头在胳膊上蹭了蹭,拿着毛巾的手轻轻动作起来。
那封信上写了给“子臻哥”,其他人自然不会拆开,也不会知道内容。
钟离昧的手中的毛巾被钟子臻握住,钟离昧顺从的松开手,他难受的快要不能呼吸了。乔希最后只给他哥留了信,肯定,对他哥还是不同的吧他真的快要不能面对了,冰冷的乔希,冷的刺痛人心的乔希往旁边让了两步,钟离昧转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肆意的泪。
钟子臻握着软乎的毛巾,眼中又开始发疼,让他几乎红了双眼,他猛地将毛巾掼在地上,反手给了乔希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钟子臻接下来的行动钉在原地。
“谁允许你死的谁让你死的乔希”近乎于嘶吼的嘶哑嗓音,捏着乔希的双肩,钟子臻的神情扭曲,双眼之中淌下泪水,“谁给你定罪的能决定你是不是有罪的人是我你以为你这就算是恕罪了你这样死了就是还清所有了你这样就解脱自己的灵魂了不,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醒过来给我醒过来亲口说对不起啊”钟子臻终于忍不住将乔希紧紧抱在怀里亲口说对不起啊我会原谅你的
而不是、这样、至死都背负着自己所以为的罪孽。
不是为了恕罪而死醒过来啊我已经原谅你了
钟子臻第二次尝到后悔的要死的味道,口中的铁锈味那么浓,就像是当初他躺在地上,看着“乔希”站在乔泉身边,述说着当初所有的阴谋一般。醒过来啊,无论怎么样都好,活过来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醒过来啊,我给你道歉。
求求你了,醒过来。抱着乔希,钟子臻缓缓跪在了床前。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有应答。
钟离昧看着这样的场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将所有的呜咽都堵在胸腔,额头狠狠的抵在墙壁之上,那一点凉意似乎传达到心底
已经,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