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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 第18节

作者:柯染 字数:10950 更新:2021-12-30 13:53:57

    “务必要护好他二人的性命。”

    这些黑卫从交到卫广手里那时起,便只听卫广的命令了,此时却面面相觑,当中一人颇为焦急地上前一步,又单膝跪在了地上,压低声音劝道,“主子不可,这个冥修卑职十年前便见过一次,那老头功法邪门恶毒,非常人能挡,便是宗师大家,也难逃敌手,如今十年已过,还不知手段如何阴毒……主子,还是让属下门跟着罢。”

    庄云景与柳清都想再劝,卫广抬手制止道,“有事我会及时与你们传信,你们听命便是,我自有打算。”

    卫广倒不是贸贸然逞强,一来庄云景与柳清皆是既没有内功又不会内修的普通人,并不适合与他一齐上太乙山,二来跟着他的这些明卫暗卫,里面修为最深的,也不过元婴后期,定然也不是对手,再者他上太乙山不是寻仇打架的,他暗中行事,带得人多了,反倒不怎么方便了。

    庄云景略略一思量,倒也明白卫广的意思,他这两年与卫广逐渐熟稔起来,却是清楚卫广这些年纵然再忙,武功却也是没落下的,内功也增长得极为厉害,外臣只当卫广是没有内功的普通人,庄云景却是知道,他们面前这些明卫暗卫,如今恐怕都不是卫广的对手了。

    庄云景想通这一茬,制止了想要再劝的柳清,黑衣卫得了卫广的示意,只能听命行事。

    天际刚刚泛白,卫广便吩咐庄云景与柳清改道绕过太乙山,往柳州去了。

    太乙山巍峨高耸,云雾缭绕,只在暗沉的乌云下,黑气沉沉失了平日的仙家气派,如今是三月春光之时,太乙山脚下的密林里却完全听不出虫鸣鸟叫,似乎连一丝风也无,一派死气。

    卫广从山顶的云雾中分辨出那一丝缭绕的黑气,心里只道不好,也不走山路,提气便从笔直的悬崖一侧飞掠而上。

    轻功与御剑飞行虽有差别,但道理大同小异,卫广有前十年的底子在着,练起内功来事半功倍,他一身轻功出神入化,这绝壁对于旁人来说难于登天,对卫广来说,却轻而易举,比走山道方便多了。

    卫广依着打斗声寻到了太乙门正殿,地上死伤无数,到处都是人形傀儡的死尸残骸,恶臭滔天。

    几方似乎已经到了决战之巅,卫广只见三名金丹期太乙门弟子,再加上渡劫期的元守真,外加两名清灵山出窍期宗师,一名昆仑境分神期高手合力攻打一人,灵力交错如狂风飞疾,堆积碰撞的内修激得周围的山石粉碎,灰尘弥漫闷雷阵阵颇有天崩地裂之势。

    激流的漩涡飞速旋转,纠缠得难解难分,当中那人带了一面银色面具,却不知修的何等功力,将七人的内修灵力全吸了过去,既不见他灵力暴长,又不见他血脉爆冲,几人的内修如天雷一般汹涌澎湃地击上去,却像是石沉大海,全全打在了软处,没激起一丝水花来。

    卫广不一会儿便看出这七人皆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上五十招,便要分出胜负了。

    卫广绷紧了神经,瞥见元守真嘴边的猩红却是变了脸色,很快便看出元守真灵力枯竭,心脉受损,比旁边的分神期高手还不如,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卫广心里焦急,强自按捺心神,脑子里心思电转,想着要如何才能将元守真拉出来,心里连痛骂元守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绷着神经仔细看着两方交战,伺机而动。

    “什么天下仙宗,不过浪得虚名。”

    清透,澄澈,如石上清泉一般的声音从漩涡的中心传出来,他似乎玩够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掌心黑气萦绕,推手往前一送,便将众人织出来的剑网破了个粉碎,那六人皆收了很重的内伤,灵修被一举打得七七八八,修为不等,内伤深浅也各不相同,却全都给震裂了心脉。

    这七人中只除了元守真算得上年轻人,其余六人皆是上百岁的老头子,平日里备受尊崇,如今被打得一身狼狈,歪歪斜斜摔在地上性命难保,清灵山同昆仑境的三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绝望之色,他三人宗门被灭,知道身死后会落得如何下场,眼里皆闪过决绝之色,知道挣扎无用,不待那黑衣人再言语,三人当场起手拍向天灵盖,只听砰的一声,不过眨眼的工夫,便自爆而亡,灰飞烟灭了。

    卫广这才看清那黑衣人脸上带了面银色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看不出容貌,一身黑衣遮掩得严严实实,只有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掌显得异常苍白,此时正缓缓落于地上,瞧着从地上站起来的元守真,眸光微动,笑道,“渡劫期的仙人?可惜你刚经历过天劫不久,正是虚弱之时,不堪一击。”

    元守真神色淡淡,并未回话,卫广强自定了定心神,将天机处给他改良的袖箭弓弩拉到最满,对准那银面黑衣人,箭尖上灌满内力,只等那黑衣人与元守真动手,他便放手一搏,若能杀之便杀之,若不能,也可趁机将元守真拉出来,从绝壁下去,逃走也能有五分胜算。

    卫广正凝神静气神经紧绷地盯着那银面人,却不料从太乙门屋顶上又飞出个人来,卫广一看那人身形容貌,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那一手碧水剑使出来的都是青云山剑法,身形挺拔目光里含着激愤仇恨,不是元沁又是谁。

    太乙门那三人与元守真对视一眼,便又一齐攻了上去,只不过其余那三人不过金丹期,方才已是受了重伤,便是加了元沁这等元婴后期的高手,也不过十招的工夫,便全被震碎了心脉,气绝身亡了,余下只剩元沁与元守真,元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击不成便又攻了上去,元守真身形晃了晃,咳了鲜血出来,脸色青白,手腕颤抖溢出猩红的鲜血,最后竟是握不住拂君剑,落在了地上。

    那黑衣人一掌挥开元沁,连着便又朝元守真拍去,卫广来不及多想,只得现出身形来掠至元守真身前,掌间灌满十成十的内力,与那黑衣人硬碰硬对了一掌,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卫广击得倒退了几步,卫广心脉阵痛,经络膨胀,喉咙间血腥味立时涌了上来,卫广只觉这黑衣人内功修为深不可测,心里顾不及骇然,反手搂住身形不稳的元守真,一手拉住元沁,暴喝了一声,“走!”

    元沁这才喘着气停下来,被卫广拉带出去,很快便消失在绝壁上了。

    元守真状态极差,脸色寡白唇角都是猩红的血丝,卫广从认识元守真起,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又痛又怒,手臂也越勒越近,见元守真正怔怔看着他,一副不知自己方才从鬼门关绕了一圈的模样,心里的怒气便高涨起来,看见元守真喘气都难得模样,却又积压在心里发泄不能。

    卫广伸手将元守真唇边碍眼的血迹擦掉,动作有些粗鲁,待听到元守真的费力的咳喘声,又不自觉放松了力道,给他喂了两颗还魂丹,帮着他顺气,好一会儿了才软声道,“你坚持一会儿,经脉断了接上便是,修为也还在,我肯定能治好你。”

    元守真意识有些模糊,心里只道世事无常,卫广救了他的命……

    元守真怔怔看着卫广,闷咳了两声,又咳了不少鲜血出来,他经脉被如数震裂,方才若不是卫广救了他,恐怕早已经身死人亡了。

    那少年的内修虽不知是什么路数,但分明有大成期的修为,再加上一手诡变莫测的冥术,只怕他是全盛时期,也难敌对手,他自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也确实没想到,这般年纪轻轻的少年,能到如此地步了。

    元守真在那少年一出手时,便知道自己今日会葬身于此,他料到了结局,却也并不如何恐慌,只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又想起卫广来了,他最近这一年的光景时常想起卫广,有时站在寒池边,等回过神来便是几个时辰,临死之前想起卫广,倒也没什么意外的,他对敌的时候心不在焉,受了重伤,毁了修为,被取了性命,没什么疼痒的,只心里怅然发闷,甚至难受起来,便如紫微帝星说的,他欠卫广一条命,他欠着卫广一些什么,对,君拂剑掉在地上的时候,他在想下邙山之时,他为何不进去见卫广一面,不去看卫广一眼。

    说些什么,或者听卫广说些什么。

    怅然若失,却又恍然如梦,是非真假难辨,没想到临到头了,他却浑浑噩噩过完了这一生。

    卫广见元守真脸色寡白气若游丝,只怔怔看着他又不言不语不回话,心里虽是又疼又怒,却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只拿了瓶随身带着的上级伤药,先给元守真喂了两颗,这才顾得上旁边的元沁。

    元沁早在卫广出现的时候便恢复理智了,知道自己行为莽撞,差点丢了性命,这时候只好好站着,看也不敢看卫广,等了半响不见卫广的骂声,抬头便见卫广正看着他,顿时不自在的别开眼,过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忐忑不安地问,“元叔叔怎么样了?”

    卫广无奈道,“把药吃了,我们赶紧离开这——”

    卫广的话未说完,目光凝在元沁背后,将元守真放好,从地上站了起来,暗自戒备。

    元沁背后寒气顿起,回过头去便见那银面人正立在颗松树边看着他们,似乎是来了好一会儿了,当真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卫广将元沁拉回身后,周身内力流转,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他想过很多办法,但似乎都没什么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算使一些阴谋手段,那也是没什么用的,卫广正盘算着让元沁先带元守真走,他能撑得到几时,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在那银面人的眼里看到了点什么,似乎是微微的类似好奇的神色?

    他在好奇什么?

    卫广觉得自己是否是太过紧张神经错乱了,那银面人又走近了几步,元沁手里的碧水剑发出嗡嗡嗡的剑鸣声,元沁踏上前一步,胀红着眼睛厉声问,“青云山是不是你灭的!”

    元沁问得义愤填膺,恨不得扒皮食之,那银面人却只看着卫广,一路走到卫广面前,那双黝黑又水亮的眼睛里的好奇越来越浓,卫广甚至还在里面看出点轻快和喜悦的味道来。

    卫广觉得自己疯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男孩’周身平静得很,似乎占时并不打算和他们大打出手,卫广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不想交手,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银面人又看了卫广一会儿,缓缓伸手摘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亮如阳光的脸来,浓睫清瞳,眉目如画,精致剔透,干净,清冽动人,独独在这暗沉的山色天光里开出一缕阳光来,那双如墨点漆的黑瞳里如孩童一般透彻明亮,恍如月下泉溪,山光水色流动其中,纯粹至极。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这十六字,说的便是眼前之人罢,元沁心头一震,整个人呆呆站着一动不动,看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灭门仇人,几乎是非常艰难地开口又问了一次,“两年前的青云山灭门一事,是你做的么?”

    元沁只觉自己问的十分多余,因为他亲眼看着面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便将太乙门屠了个干净。

    卫广紧绷着神经,他向来对外貌不怎么在意,只看着这一双眼睛,心里却隐隐有了软化的迹象,卫广定了定心神,问,“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这男孩儿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也不回答卫广的话,只脆生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连声音也如石上清泉一般,潺潺悦耳,如珠如玉,元沁强忍着回答他的冲动,紧紧的闭着嘴巴,卫广这点内功在这男孩儿面前,完全不够看的,卫广掩藏无用,只得回他,“在下卫广。”

    男孩儿眼里雀跃的光芒更甚,莹莹动人,他高兴地笑了起来,露出里面齿如含贝,那种雀跃无比的光芒纯粹之极,刹那间如四时花开,皎若朝霞芙蕖生波,卫广却牢牢记得这男孩方才如何狠厉毒辣,两相对比之下,当真是诡异之极。

    卫广头皮发麻,却始终记得元守真伤势耽搁不的,心里焦急,倒也没注意男孩儿眼里期待的光,男孩儿盯着卫广看了一会儿,面上便带了些失望之色,见卫广心神不宁,瞧了眼彻底陷入昏迷的元守真,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手指道,“对不起,我出手太重了,你带他去医治罢,这种伤,曲州城便能治。”

    一颦一笑皆如美景,元沁看得如痴如醉,听得精神恍惚,被卫广拉得一踉跄,这才回过神来,待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出了老远了。

    卫广心里的怪异感一波涌过一波,脑子里各种念头交替闪过,他甚至猜测过这人其实是荀文若易容的,但似乎是不大可能,卫广背上都是汗湿,给元守真罢了把脉,又送了些内力让他睡得舒服些,才问元沁道,“小若呢,你们没在一起么?”

    “元沁!”

    元沁被卫广推得一个踉跄,回过神来,朝卫广露出一个笑,灿烂得很,“小广,我恋爱了!”

    卫广终于确定元沁脑子里确实缺根筋,两人方才生死攸关,元沁却还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卫广忍不住提醒他,“他有可能是青云山灭门一案的罪魁祸首,师兄们,还有明阳真人,你都不记得了。”

    “不可能。”元沁脑袋灵光起来,立刻反驳道,“我爹插手人形傀儡的时候,是七年前,青云山出事的时候是三年前,我看他不过十三四岁,七年前才多大点年纪,就算是三年前,他也才十岁多……能干什么。”

    卫广额角抽了抽,也不跟他揪扯这个问题,脚下速度快了许多,心里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道,“你一个人来的曲州么?”

    作者有话要说  7000+感谢舒音的雷,谢谢蓝鵺的雷们,谢谢照月的地雷,谢谢7君,长发君的留言最近更新时间稳定不下来,辛苦大家了,往后会努力固定时间的,

    ☆、第三十四章

    元沁跳脱的思维回归了主线,一本正经了下来,把事情从头到尾言简意赅说了一遍,卫广听了个大概,微微蹙眉问,“那朱轻未曾怀疑过你的来历么?”

    元沁在行军布阵、攻城守战上向来肯花心思,卫广听他在殇阳王手下的兵营里当差,除却一开始的惊讶之外,倒也能想得通,只这里面疑点颇多,让卫广放不下心来。

    卫广这段时日里里外外打探了一番,对殇阳王并不陌生,殇阳王此人治军有才,性子却有些小心谨慎,疑心颇重,元沁伪造了户籍,却也蒙混过关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成了殇阳王身边得力的参将,纵然元沁是自身能力好,但他毕竟涉世未深,这么快就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兵长成了一名准将军,难免太快了些。

    元沁摇头让卫广别担心,只说再给他一年的时间,他便有希望成为殇阳王的亲信,随侍左右出谋划策,介时便能帮到卫广了。

    元沁还说殇阳王对鼎国血脉一事颇为忌讳,早已经探查出鼎国皇室血脉如今正在临泉准备起兵事宜,虽然还拿不准究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脉,但殇阳王暗中已经和燕门候接触过了,只待临泉反扑开始,便双双联手攻入京城,杀了所谓的龙孙皇子,再共商江山事宜。

    元沁交待这些之时,一再嘱咐让卫广小心,只奸细这等高深的职业实在与元沁不沾边儿,卫广听进耳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严词厉色的让元沁跟他回临泉,他现在都怀疑那殇阳王是真信元沁,还是打算顺水推舟来个将计就计。

    元沁哪里肯同意,目光闪烁,只说自己待命军中,不能久留,要走了,临行前只给了卫广一句他和小若很好,勿要忧心,又说荀文若正乖乖呆在邙山修炼,如今已经是分神期了,让卫广不要担心。

    元沁生怕卫广上来抓他,屁股上烧了火一般,没等话说完,便立时消失在山林里了。

    卫广又瞧了眼怀里奄奄一息的元守真,心里只道一个两个都不让人身心,他着急上火,却又无法,只能先将元守真送至柳州,救人要紧。

    卫广让庄云景给搜罗了些大夫,先将元守真的经脉接上了,又找了些灵丹妙药喂给元守真,如此这般折腾了几天几夜,元守真脉象呼吸倒也平稳了下来。

    只是临泉传来急报,等元守真醒过来,卫广已经离开柳州启程回临泉去了。

    楼子建与庄云景随候在卫广身旁,柳庄人去楼空,等元守真醒来,庄子里也只剩下几个专门照看他的仆人侍从了。

    卫广走后的第二天,元守真才彻底醒过来,他已是渡劫期的修为,虽是受了重伤昏迷着,但意识还在,知道他昏迷的这六天,卫广大抵都守在他床边,每隔一两个时辰,便用内功帮他梳理灵力,将他体内混乱的灵力都理顺了许多,他内功紊乱,由外力相助着运行灵力,最是容易出汗,有时候冲击得狠了,床褥被子,衣衫里里外外湿了个彻底,元守真心脉破损得厉害,纵然是想立刻醒来,那也是没办法的。

    元守真看不见但感知得到,但他狼狈了六日,卫广便悉心照顾了他六日,卫广给他换衣衫床褥,给他擦拭身体,中途甚至给他洗过两次头,元守真那时候特别想醒过来,却又有些不想醒过来。

    他想和卫广说点什么,他想看看卫广。

    却没想,等不到他醒,卫广便离开了。

    元守真虽是松了口气,却也怅然若失。

    正月十三这天,对鼎国上下大部分百姓来说,都是兵荒马乱逃亡不及的一天,关中王关进中率十万精兵南下,渡水淮河,攻打殇阳王,怎奈殇阳王早有准备,与燕山候兵分两路,将关进中十万精兵逼进淮南河与赤水江之间,北方兵将大多不习水战,便是关进中事先训练了水军,也不过螳臂当车,关进中被逼入两江之间,顽抗挣扎了整整两个月,意图等待后续的精兵来援,却在五月十三日凌晨这一天,军需粮草于淮南河上被截,关进中受了致命一击,风声走漏后,殇阳王朱轻与燕门候陈厚两人左右夹击,先是将关进中逼退十里,又将人打退回淮南河,关进中手下兵将死伤无数,支援和粮草却又迟迟不到,关进中咒骂发狂之余,只得率领余下八千精兵丢盔弃甲,连夜逃回了中京。

    关进中兵败如山倒,殇阳王与燕门候又岂会放过如此良机,二人各率十万精兵,齐齐追过江来,攻进了中京。

    中京再起血腥,殇阳王下了很大一盘棋,可这棋盘中谁是棋子谁又是下棋人,还未可知。

    殇阳王猜到了其一,却猜不到其二,早在他与关进中厮杀大战之时,卫广便将手里的将士渡过了江去,这些精兵明面上打着关进中援军的口号,深入敌腹,待殇阳王率军北上,这些军士才渐渐浮出水面,连同关进中被截的军需粮草,一齐往曲州去了。

    “殇阳王那老贼,还想联手燕门候捉了我们,看看他们如今这般模样,恐怕不久便要反水了。”庄云景同卫广楼子建立在楼台上,瞧着不远处争得你死我活的三方人,关进中已然是强弩之末,一身狼狈,被逼得一退再退,得身边近卫拼死护着,才得苟延残喘一番。

    “他二人嘴上虽说是各自带了十万精兵,实际上却暗藏祸心谁也不信任谁。”楼子建哼笑了一声,将手里的奏报递给卫广,接着道,“除了明面上这十万,殇阳王朱轻便在城外集结了五万将士,现在正整装待命,恐怕只等关进中人头一落,便要撕破脸皮直接将燕门候人头拿下了。”

    庄云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燕门候也不是好东西,他带的只怕更多,城门那儿早杀起来了。”

    卫广远远看着战场,平日繁华热闹的玄门街,如今成了一块修罗街,到处是将士们的死尸残骸,卫广看胜负已成定局,瞧着黑沉沉的天,微微蹙了蹙眉,朝楼子建吩咐道,“子建你回去看看,曲州与并州是否安排妥当,这两处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你我谋划的一切,恐怕功亏一篑了。”

    楼子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便点头应下,随后便退了下去,卫广目光暗沉,下面的厮杀声,呐喊声,惨叫声,甚至还有刀入人肉的仆仆声,胶着一处杂乱不堪,卫广立在城头上,瞧着这一切,不由便想起了元守真。

    这天下乱世,战乱不停,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与他这个天煞魔星,又有什么关系,便是没有他,这乱世也照旧争权夺利,你争我夺,斗个你死我活方才罢休。

    庄云景见卫广面色晦暗难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劝道,“不破不立,别想太多。”

    这三年多的光景,卫广早习惯了,从曲州回临泉之时,他甚至领着一千骁骑营的将士佯装成殇阳王的兵将偷袭过燕门候的后营,杀人如麻这件事,他早就体验过了,卫广定了定神,挥手示意跟在后面的参将,沉声道,“弓箭手准备。”

    那参将领命而去,庄云景哼了一声,身体往前伸了伸,指了指战场中心,咂舌道,“啧啧,看那小将看穿着该是个副将,身手不错,杀了倒可惜。”

    庄云景说的不是元沁是谁,卫广对元沁本就担心不已,这些年他鼎国皇子的身份也逐渐浮出水面,卫广忧心殇阳王起疑心对元沁不利,所以他从太乙山见面后便再未同元沁联系过,仿佛同不认识一般,也从未向人问起过,只他虽在中京,却也陆陆续续听到些消息传来,传闻殇阳王身边有一名小将,年纪轻轻能力了得,排兵布将很有一套,在与关进中的厮战中屡建奇功,很得殇阳王赏识,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便官拜要职身居高位了。

    卫广并未将元沁的关系告知楼子建等人,只想着等元沁玩够了,再把他叫回来就是。

    胜负已定,卫广本打算下城楼去,打算想让人把元沁架出战场来,目光瞟见关进中却是微微一凝,脚步微顿,那关进中杀红了眼睛,被砍了一只手臂,血流潺潺,却不知疼痛一般,只顾抡着手里的大砍刀,目光狰狞,面色扭曲,卫广心里只觉隐隐不安,便听得一声极其刺耳的鸣叫声,只见那些原本已经倒在地上的关中将士又挣扎着爬了起来,接着是一阵地裂的噼啪声和轰鸣声,灰尘弥漫尸气弥漫,不一会儿便从地下冒出了不少腐尸来,有的甚至烂得只剩下了一具骷髅骨,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足足有几百人,有男又女,手里却全都捡了些刀剑,连同关进中带来的兵将一起,但凡见到活人,上手便砍,手段残忍血腥,不一会儿恐惧的哀嚎声和惨叫声便此起彼伏,震彻云霄。

    人形傀儡这些年并不少见,庄云景也见过一些,却着实没见过这般恶心的死尸傀儡,他与卫广离得远,却似乎还能闻到从那些腐尸上飘过来的恶臭味,庄云景掩住口鼻,脸都铁青起来,朝卫广道,“关进中背后有人!事情有变,公子我们先走!”

    燕门候与殇阳王双双变了脸,面上皆是骇然之色,将士们只光看看这群腐尸的模样便能吓晕了过去,两方兵马一哄而散,不少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刀剑也不想要了,软著腿脚一路往外冲,人压人乱成一团。

    卫广正想下城楼去先将元沁拖出来,便见元沁突然回头一刀结果了殇阳王,在殇阳王怒瞪又死不瞑目的目光中,剑修的劲力一挥而出,顿时将临近的傀儡炸成了碎片,一时间战场清净不少,元沁收了功,朝余下的殇阳门士兵大声道,“都抬起头看看城墙上的弓箭手!我鼎国大皇子卫广在此,天定的真龙血脉,你们若是投降!我皇子殿下宽厚人仁德,定然能保你们一命!你们好好想清楚了!是愿意替反贼卖命,冤死在此,还是愿意随我追随大皇子殿下,往后共享荣华!”

    元沁的声音灌了内功,再加上他平素为人耿直,一直颇得兵将信服,再加上他喊得情绪激动义愤填膺,当下便有不少将士看清了形势,当场便丢了兵械,朝元沁喊道,“愿追随将军,追随大皇子殿下!”

    有一个想活命,其他人不想当无谓的勇士便也顺理成章了起来,又有不少人接二连三的跪下,喊话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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