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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 第5节

作者:柯染 字数:25281 更新:2021-12-30 13:53:48

    元守真这些年潜心修炼道法,修为增长的极快,已经到了逆天的地步了,只越是往分神靠近,他便越是体验到了太乙心经的妙处,因此这十余年来,他几乎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

    元守真时常便要闭关修炼,他和卫广相处的时日,林林总总加起来,恐怕也不足七八月,甚至连对卫广的印象,大多还是停留在那个需要他讲解道法,安排吃穿用度的垂坠小童上如今一晃眼十年过去,当年毫无抗争之力的小童,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元守真微微恍然,离十五年的期限,只差四年的时间了。

    元守真并未生气,连瞧着卫广的目光都没变,只耐心解释道,“天道运行,自然而然,不悖四时,不违命理,踱己修身,顺道而为,小广,你心性这般不定,于修道一事上是为大忌,莫着相了。”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本该如此,卫广差一点就相信了,卫广听得发愣,直直看着元守真回不了神。

    元守真神色泰然,一身白衣干净无尘,面容清俊,五官空灵,色淡如水,立在暗夜里的青云山上,袖袍无风而动,纤尘不染,更是光华灈灈,隐有流光,如天宫帝君一般,清贵之极。

    卫广看着元守真,慢慢竟是觉得这面相祥和宁静,圣洁得如谪仙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他不沾染人间烟火,自然也就失了寻常人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

    卫广怔怔看着,浑身发凉,元守真祥和但无慈悲,宁静却无人情,所以就算是至交好友莫名惨死,他也神色如常无动于衷,所以他才能摒弃一切杂念,短短十年的时间,一举成了天下第一的高手,渡劫期渡劫期,与飞升成仙,对元守真来说,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罢了。

    那么他呢,既然生死由天定,死亦无忧,那他的师父,却又为何每次都这般在意他的生死呢。

    这些年悉心教导他心经功法;亲自为他配置固本培元,助治伤口的丹药;亲手给他刻录符咒,告诉他若是有危险,便会立刻来救他

    元守真在意他的生死,甚至看不得他身上有一丁点的伤口。

    卫广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亮光。

    那是能让他舍弃全部,付出所有的念头他是特别的。

    在元守真心里,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样的想法一开始只有一星点,慢慢却在卫广脑子里烧成了燎原之火,越燃越烈,几乎让他有种脱口相问的冲动,他想问一问,问一问他的师父,是不是真的在意他的生和死,问一问他的师父,他卫广,在他元守真心里,是不是有一点重要,问一问他的师父,这些年悉心指导他太乙心经,是不是想让他也得大成,两人可以相伴相陪

    卫广手里捏着元守真方才给的咒符,掌心的温度几乎要灼热起来,赶走了所有的冰凉,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管他呢,元守真如何对待这天下人,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元守真独独对他好,这就够了。

    元守真不在意天下人,独独在意他卫广,就够了。

    他可以一辈子呆在邙山,他也会勤奋修炼,终有一天,他也能达到元守真的高度。相陪相伴,无论何时何地。

    卫广越想越深,手里紧紧抓着元守真给他刻录的符咒,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厢情愿地把所有的渴望,念想,欢喜和爱憎全都压在了这一块拇指大小的灵玉上,孤注一掷。

    等卫广周身的气息松懈下来,修为却莫名其妙地突破融合期,到心动初期了,卫广呆愣在原地,元守真伸手给他把了脉,半响才提点道,“你由心入道,本就是剑走偏锋,现在根基不稳又贸贸然进了阶,极容易走火入魔,尤其是心动期,更是出不得差池,这段时间你得戒急戒虑,凝神修炼才行,切记不能如方才一般大怒大悲了,否则内修冲撞,轻则经脉寸断,重则性命不保,可记下了。”

    卫广进了阶,却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欢喜的感觉,卫广听了元守真的话,只钝钝点了点头应下,“记下了。”

    元守真要回太乙门,千百里的路程,对如今的元守真来说,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元守真如今已至渡劫期,这六七年的时间,天劫会如期而至,期间容不得一点差错,元守真如今修炼入定,都得需掌门人替他护法,好让他冲破瓶颈,安全度过仙劫。

    元守真询问卫广是否要跟他一起回太乙门,卫广拒绝了,元守真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强迫于他,立时便要回太乙门去,卫广却突然想起无字天书来,开口唤他,“师父,等等。”

    元守真定身回头,卫广将荀文若给他的无字天书拿出来,递给元守真道,“这是师父要找的无字天书,小若在昆仑山古墓里找到的。”

    元守真愣了愣,重复问,“你说这是谁找到的”

    卫广瞧着元守真的神色,虽觉有异,却还是开口道,“回来那日遇到了傀儡,出了点事,我便没去成,天书是小若找到后,从棺椁上誊抄下来的。”

    “荀文若荀文若荀文若”卫广这话对元守真来说,无疑如晴天霹雳,直直砸了下来,元守真终是变了脸,手里的书册吊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让两人心头都是一跳。

    元守真身形晃了晃,强自稳了稳气息,怔怔看了卫广好一会儿,才颇为干涩地开口道,“你去把荀文若叫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卫广自是察觉了元守真的异样,他知道定是因为无字天书的事,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是依言转身出去了。

    虽是阴差阳错,那无字天书,确实是询问若找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感谢大家的撒花留言,感谢无病呻呤,小时君,怀璧姑娘,照月美眉,还有我家舒音大大,unrn君,rj﹏ 小萌货,呂小璐的撒花留言,听了大家的留言,心里有所感悟,以后会好好码字更新,爱你们

    、第二十四一更

    这三天三夜,对卫广来说,说是噩梦也不为过。

    明阳真人这些年对他多有照拂,虽然未收得他做徒弟,但常常悉心开导,衣食用度照顾得妥妥帖帖,还怜悯他年幼失孤,时长来邙山跟他说事逗乐。逢年过节,明阳真人便会亲自来邙山接他,口里虽然时时小老头小老头的叫着,却是疼爱过多,鲜少有责骂的时候,这些年为他费了不少心,甚至最后,还郑重地将元沁拜托给他,让他们三人相互扶持,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齐心协力,不可丢下对方。

    凡人间冠礼是在十八岁,可明阳真人却郑重的在十六岁这年,就给他们三个操办了隆重盛大的成人礼,又说要去找什么清灵果,乘机把他们三人都支到了千里之外。

    青云山的事,并不是无迹可寻,他早该想到的,却被安平快活的日子蒙蔽了眼睛,倘若他三人留在青云山,就算妖人背后的势力再大,也能撑得一时,明阳真人兴许就不会魂飞魄散了。

    他们也许有能力保下这一切,如今却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卫广脑袋胀得发疼,出来吹了凉风,才缓解了一些,他在后山找到荀文若时,荀文若正立在高台上发呆。

    从这里能看到一整个青云山。只如今青云山死气沉沉,似乎连动物和鸟儿都少了许多,死气沉沉的一片。

    荀文若两眼通红,也不知在这儿站了多久,卫广想开口安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上前将荀文若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好一会儿才失神道,“别难过会有办法的”

    卫广声音嘶哑,荀文若不想他跟着难过,在卫广肩头上蹭了蹭,强打起精神,鼻音浓重地点头道,“回去罢。”

    元沁还昏睡着,卫广和荀文若安顿好他,一起到正殿的时候,已经快三更天了。

    元守真正坐在椅子上,神色影在暗色里,讳莫难辨。

    毫无疑问,卫广和荀文若在同龄人中都是极为出色的,两人站在一起,如珠似玉各有风采,再加上一身精湛的修为,放眼整个鼎国,都是极为拔尖的。

    元守真定定看着荀文若,直看得卫广脸色发白,荀文若心里暗道不好,才异常平静的问,“小若,你实话说,你的生辰究竟是何时”

    荀文若心里一沉,千万般念头闪过,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同样平静地看着元守真道,“真人问这个做什么我生辰是崇化二十一年阳月阳日。”

    荀文若对元守真,顶多也就算尊敬而已,这一星半点的尊敬,大抵还是看在卫广的面子上的。这些年他上邙山找卫广,便是偶然遇到元守真,也只是行个礼的事,并不会多加交谈。

    他不像卫广,对元守真心存爱戴,也不像元沁,对高手敬畏有加。

    荀文若并不喜欢元守真,甚至是有些厌恶的。因为这世界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元守真在卫广心里分量有多重,可同样的,这世上除了卫广自己,凡是个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出元守真对卫广,实在不怎么样。

    在荀文若看来,元守真对卫广,哪里及得上卫广对他的千万分之一,是以这些年,就算荀文若经常上邙山去,他和元守真交流的次数,也少得可怜,更谈不上亲近了。

    元守真知道荀文若说了谎,却也不恼,只神色平静地说道,“既是如此,你能以卫广的命和天劫承诺,你的生辰是二十一年,而不是第二十年么”

    若是第二十一年,到今天,荀文若是整整十六岁,若是第二十年,则和卫广同岁,十七岁。

    卫广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元守真,瞧见元守真冰冷的表情,心里顿时一凉到底,麻木得发疼。

    荀文若终是变了色,他略略一想,隐隐也猜到了一些,元守真特意来问这件事,恐怕是当年也受了玄慈真人的嘱托,要接应照拂他的,哪知道却阴差阳错先救了卫广,把卫广误当成玄慈真人所托之人,照看了这么些年。

    如果是这般,那一些事,也就解释得通了。

    比如说,为什么元守真对卫广感情淡淡,却又极为在意卫广的安危;

    比如说,元守真并不在意卫广修炼到何等阶层,却有问必答,耐心教导;

    再比如,他只收卫广做了挂单弟子,并没有正式拜师奉茶,却毫不藏私,心经剑法一样不差,全都倾心相授。

    想来是元守真当年和玄慈真人做了什么交易,非得要如此才行。

    可这十几年都相安无事,却为何今天起了疑心,突然来问他的生辰了

    荀文若却来不及研究这些,他担心卫广。

    倘若卫广知道这其中的因和果荀文若寡白了脸,忍不住偏头朝卫广看去,瞧见呆呆木木站着的卫广,心里顿时针刺的疼这世上但凡是个正常人,又如何会轻轻松松拿自己徒弟的性命开玩笑,逼迫别人赌咒发誓的

    世道轮回,因果循环,他不敢用卫广的命来赌咒,只恨不得被毒咒的是自己,那他大可已应下来,便是真的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他也心甘情愿

    可元守真有什么资格能这样对他的哥哥,荀文若心里又疼又怒,连仅剩的那一点尊敬都没了,冷冷地盯着元守真,声音也冰得没有一丝温度,“是第二十年又怎么样。”

    不管元守真和荀文若在说的是什么,让别人以他的命和天劫来发毒誓的元守真,不是卫广以为的元守真。

    刻意说谎的荀文若,也不是卫广认识的荀文若。

    熟悉的人突然变得陌生,重要的人不如想象中的好,大概都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

    似乎是很重要、又隐藏了很久的事,卫广隐隐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他甚至有一种要出去的冲动,脚却像是死死钉在地上一般,挪不动半步,只能木木的站着,看这眼前这两个他最为重要的人,说着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卫广苍白甚至有些微微惊恐的的脸色落在荀文若眼里,直如利刀戳在心上一样。

    元守真似乎打算追根究底,荀文若心急如焚,也不等他再开口说话,袖间光芒乍泄,本体的流光剑一出,整个人便拔地而起,带着嗡嗡的剑鸣声,如离弦的箭一般,寒光乍现,划破长空朝元守真心口刺去。

    杀了元守真,卫广会痛会难过,会和他以命相搏,但却不会失去活着的希望,他太清楚元守真在卫广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元守真对卫广的好,才是卫广活下去的药,他不敢想,倘若这一切突然变成了镜花水月,变成了一个虚妄的笑话,变成一场阴差阳错的梦,他的哥哥卫广,究竟会怎样。

    十一年,十一年的时间,十一年,卫广都是靠着这点亮光活着的,如果连最初的相救之恩,都只是一场不该存在的错误,卫广会怎样。

    他的哥哥卫广,是这世上最心软的人,最好的人,不应该这样的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这么对他

    荀文若眼里闪过疯狂的恨,剑尖灌满灵力和内气,直直朝元守真的命门刺去。

    元守真愕然变了脸,他实在想不通荀文若为何会朝他动手,别说他只是元婴期,便是两人旗鼓相当,也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时间却不等元守真思考,荀文若却是下了狠手,元守真被迫迎了上去。

    “小若”卫广被震得回过了神,顿时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提气就掠到了元守真面前,拔剑将荀文若的剑挡到了一边,那剑上似乎灌上了十倍的灵力,卫广被震得虎口发麻,整个人都倒退了几步。

    荀文若在卫广迎上来的时候就强行收回了灵力,一时间喉咙里腥甜涌了出来,唇角都溢出了猩红,周身的灵气却流转得越发激烈了,卫广只觉得这世界都疯了,又惊又急,“小若,你干什么,快把剑收起来。”

    荀文若嘴角溢出鲜血,掌间的灵力却还没撤回去,瞧着拦在元守真身前的卫广,知道有卫广在,他就动不了元守真否则以他元婴期的修为,拼死一战,再加上体内两种属性的灵力,未必杀不了元守真

    荀文若手里的剑掉在地上,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道,“哥我不动手了,哥你去看看元沁,我有话要和元真人说。”

    卫广惊出了一声冷汗,收了剑上前拉住失常的荀文若,力道大得荀文若也跟着跪倒了地上,卫广拉着荀文若,朝元守真解释道,“求师父原谅,小若他”

    元守真并不在意,只看着明显含着恨意的荀文若,微微摇头道,“无碍,小广,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叫我师父了。”

    荀文若陡然一僵,卫广懵在了原地,他听到了。

    他偶尔会在梦里听见,如今是否也是梦中,他也分不清了。

    、第二十五二更

    元守真并不觉得如何,当年他阴差阳错救了卫广,先入为主以为卫广便是命定之人,才酿成今日的大错,怪不得别人。

    不过过程虽然有差,结果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紫微帝星这些年似乎过得很好,并未出什么差错,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察觉,这些年在修道一事上,他没遇到什么瓶颈,也未有什么求而不得,一切顺利得当,还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元守真见卫广神色有异,摆袖坐回了椅子上,温声解释道,“玄慈真人曾托我相救紫微帝星,并照看他十五年,那时玄慈真人只说这紫薇帝星生辰为崇化第二十年六月,是荀家的小公子,年六岁,并未说明样貌,只说是十月间自会有人把这孩子送来邙山,也怪我当年没有仔细探查,又加之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你既然不是玄慈真人嘱托之人,自然也不是我的徒弟。”元守真想到无字天书,顿了顿,看向荀文若接着道,“那无字天书上刻录了隐形的符咒,只有遇到天子真龙的气息,才能破解封印,露出真容来,这世上能看见手书的,自然只有降世的紫微帝星了。”

    元守真语气平常,并不觉得如何,他只是失误之下救错了人,好在结果并不是不可收拾。

    他如今也没什么东西可教授卫广的,有无师徒之名,又有何干系。荀文若这些年在青云山被看护得很好,没生过什么差池,与他当年发的誓言并没有相悖的地方,至于过程如何,又有什么干系。倒是有关卫广成了这其中唯一的变数,他毕竟是让一个早该死去的人活到了现在,算是逆天改命,倒要看一看命盘天象,才好确定如何做。

    元守真看着外面暗沉的天色,心里微微一凝,朝荀文若道,“玄慈真人仙逝前曾嘱咐于我,无字天书里藏有能翻天覆国的秘密,万不可流于外人,否则将天下大乱,祸起硝烟至于卫广,你便看着办罢。”

    元守真并不擅长避凶卜卦,命盘的事,还需得回太乙门请教掌教真人才行,他当下也不耽搁,直接御剑回太乙门了。

    直至元守真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里,卫广压在胸腔里的笑才咕咕从喉咙里溢出来,卫广还跪在地上,就在方才,他还担心他的好师父生气,伤了他的好弟弟,可惜了,他话还未说完,一切就成了一场笑话,卫广的笑声压在喉咙里,虽是在笑,却听得荀文若头疼欲裂心如刀绞,荀文若跪在卫广旁边,心里一声叠一声的叫哥哥,一声叠一声的说对不起,是他不好,倘若不是他,倘若没有他

    他想解释的,却不敢开口,他甚至连哥哥也不敢叫,只跪在卫广旁边,心里恨不得将元守真千刀万剐,他只恨自己修为不够,没早一点把元守真诛杀了,却让卫广受了这样的痛,心怀怨恨却也好过心如死灰

    卫广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大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荀文若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卫广慢慢从地上起来,咳嗽了两声,缓缓伸手摸去嘴角的血痕,他一直捏在手里的书册掉在地上,卫广颇为讽刺地勾了勾唇,把脚边的书册捡起来,塞进了荀文若手里。

    卫广眼里漆黑一片,声音嘶哑,却诡异地平静,“这是无字天书,还给你。”

    “哥”荀文若凄厉的叫了一声,伸手去拉卫广。

    卫广往后缩了缩,瞧着眼前这张得天独厚的脸,眼睛反常的发亮,亮得让荀文若看见了里面隐隐的火光,“你要杀了我么”

    “我没看过这本书。”卫广盯着元守真离开的地方,心里念了几声,紫微帝星,紫微帝星,整个人又失魂落魄起来。

    “哥”荀文若听着卫广的话,字字诛心,更是恨不得吞了元守真的肉和血,他心里恨得发狂,却又不能宣诛于口,暗暗发誓,他若有一日,能让元守真尝尝这噬心之痛,便是人死灯灭,往悖伦常,也在所不惜

    荀文若脸上都是泪,目光悲切恨意疯狂,卫广麻木的心里微微的刺痛,将荀文若从地上拉起来,摇摇头,想说点什么,但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他有两个弟弟。

    一个叫卫瑄,这个叫卫瑄的弟弟,只有五六岁大,天真任性,长相精致得跟瓷娃娃似的,爱粘着他,一刻也离不开他,他要是对别的猫猫狗狗好一点,他这个弟弟都要大发雷霆,哭闹不休。

    除了一些由此带来的打骂和斥责,其实也挺好的。

    只是从他这个弟弟一出生,他原本就不怎么好的日子,就变得更难以忍受了。

    比如说,以前他或多或少还能得一些吃的穿的,等这个弟弟出生后,他就只能靠捡漏过活了;

    以前宫里的奴仆还能叫他一声大皇子殿下,等他这个弟弟出生后,那些奴仆便没怎么把他当人看了。

    当然这些卫瑄是不怎么知道的,他其实是个好弟弟,但并不妨碍卫广不怎么想看见他,卫广心里一直记得当年那个在他怀里笑得灿烂的小孩儿,时常怀念两人一起玩耍的日子,但他一点也不想见到他,无论是死是活。

    他面前这个叫荀文若的,聪慧,通透,体贴,细致,天文地理样样皆通,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卫广很喜欢他的,相伴十年,真心相易,对他也是一等一的好,可为什么,一定要和元守真扯上关系呢。

    这一切都不关卫瑄的事,也不关荀文若的事,只是他心心念念的元守真,也不过如此。

    全是假的。

    卫广失魂落魄,不再管荀文若,转身踉跄着出了大殿,等出去了,又不知他该去哪儿,卫广心口发疼,一阵阵抽搐,知道是灵力异动的缘故。荀文若的天书,不能流于外人,他不能碰,那太乙门的功法,估计也是他不该得的东西。

    卫广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他心里清楚,元守真再不会看他一眼了。

    那他要这身修为做甚这不是他的东西,不是他的东西,他不要也罢。

    卫广痴痴一笑,这些年的时光在心里匆匆一过,他记得最清楚的,却依然是元守真初初救他那一幕,抱着他御剑遨游的那一幕

    十年之后,却不若当初

    卫广左手握住右手,掌间灵力涌动,猛然从血脉里逆流冲了进去,万蚁啃噬的痛却让卫广心里痛快了许多,灵脉对斥,两劲相冲,自然是两败俱伤,卫广强忍着经脉膨胀的痛,骤然推送了一把,耳边嗡嗡的响了一会儿,等那股蚀骨的痛过去后,就只剩下安安静静的一片了。

    卫广扶着旁边的松木喘了口气,终是忍不住咳了心头血出来,他自废了修为,如今丹田里空空如也,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

    卫广手里的剑,是元守真帮他炼制的,如今也用不上了,卫广却不舍得毁了它,只把元守真方才给他的符咒拿出来,和剑放在一起,搁在青云山的石阶上了。

    荀文若站在转角的地方看着卫广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人用刀一刀刀刮肉一般,痛得他整个人都蜷在了一起,恨不得立刻就死过去。

    卫广自废了修为,只是因为不想要,荀文若却看得明白,元守真,怕是再容不得他往后再江湖上用太乙门的功法了,以元守真冷血的心性,届时会亲自动手也未可知。

    荀文若死死咬着唇,想冲出去,心里却清楚卫广并不想见到他,只痴痴看着卫广下山的背影,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有无修为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卫广回头看了眼青云山,本想去看看元沁,却又有点怕见元沁痛苦的模样,只心里暗暗决定,定要找到让明阳真人复活的方法,敛聚魂魄,死而复生之法,卫广不是没见过的。

    卫瑄四岁那年,曾被人害过一次,最后挨了过去,众人只当太医院医术高超,皇后也以为瞒过了天下人,只有卫广知道,他的小皇弟,其实是真正死过一次的鬼娃娃。

    到底是怎么复活的,卫广并不怎么清楚,但只要这世上有,他就定能把他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再来一小段,就要完结的即视感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马上才是故事的开始,泪总觉得灵感跑去遛弯了,没感觉求爆发

    二更感谢撒花留言,谢谢舒音大的雷,其实我是发糖高手,只是现在英雄无用武之地。

    乃们把师父拖出来揍一顿吧,

    另外,谢谢rj﹏ 照月 unrn123的撒花,爱你们。

    其实我想换个书名,就是不造什么合适,现在这个,简直不能更丑。

    、第二十六章

    卫广废去了一身修为,断了太乙心经,就算他熟悉太乙剑法,会耍剑,没了那十一年的灵力,便也只是些空把式,抵不上什么用。

    有无修为毕竟不同,等卫广下了青云山时,天际已然开始泛白了,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树林间穿射下来,光怪陆离,亮得刺眼。

    卫广听见元守真叫他的时候,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愣在了原地,卫广不敢回头,只觉自己实在可笑,到了如此地步,还奢望元守真肯留他么

    元守真连夜回了太乙门,借了太乙门的命盘石,又请门内的众位师叔师伯,一同推算过,确认无误后便又回了青云山。

    似乎真的是元守真

    卫广怔怔回头,看见元守真正立在不远处,心跳就快了许多,他止不住地想,元守真是不是后悔了肯留下他了,所以便跟过来找他了

    卫广喉咙一热,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师父。”

    元守真微微摇头,“我已不是你的师父了。”

    卫广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心一路沉到了谷底。

    他痛得麻木了,倒也不觉得太过失望,只深深凝视着元守真清贵出尘的面容,慢慢跪了下去,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他并未正式地给元守真拜过师,奉过茶,逢年过节,也未曾给他磕过头,奉过礼。可就算元守真不认他当徒弟,就算元守真不承这十一年的师徒之情,就算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元守真毕竟是救了他,让他多活了十一年,让他在这十一年里,过得轻松自在,安平和乐,他有了荀文若,有了元沁,有了明阳真人,有了偷来的这一生

    这十一年的种种,他记得一帧一幕,只有好的,没有不好的。

    他偷来的这十一年,安和,平稳,舒心又轻快,他欢喜得很。

    元守真对他的恩,足够他以命相陪。

    卫广重重跪在地上,垂着头郑重拜了一拜,虽失魂落魄,面如死灰,语气哽咽,却克制非常,“徒儿谢过师父多年悉心看顾之情,教导之恩师父永远是师父师父保重,徒儿只愿师父得偿所愿,早日荣登仙榜。”

    元守真瞧着这样的卫广,眼波微微一动,却也只是微微一动,摆袖间拂君剑落在卫广面前,钉在地上,元守真微微垂目,看向卫广,目光祥和宁静,“小广,你自裁罢。”

    卫广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元守真,“师父”

    元守真蹙眉,心里微微升起些烦躁,却也并未如何,只温声重复道,“一切自有定数,我与紫薇帝星,即是命定的师徒之缘,我亦不是你师父。”

    卫广僵直着身体跪在地上,瞧着元守真淡漠的双眼,企图在那里面找出一丝波动来,却什么都没有,卫广身体晃了晃,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冷得浑身发抖,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元真人想要我的命”

    不待元守真说话,随行而来的元同光便开口厉声道,“你这孽子乃是余留凡间的天煞魔星,我观你由心入道,心功走势邪门诡异,定然是错不了的,师弟贸贸然救你一命,让你活到现在,已是扰乱了不少凡人命格,逆天行事了,我猜如今天象混乱诸侯四起,分疆裂土民不聊生,恐怕与你也脱不开关系,往日不知倒也罢了,现在还能留你祸害于世不成”

    卫广这才发现元守真后面还跟着一人,只是这人说的话实在荒唐,卫广忍不住笑出了声,天煞魔星他卫广何德何能担得起这四个字,他又有何能耐,能让天下大乱,诸侯四起元同光这般说,当真是高抬他了。

    想要他的命,又何须大费周章,寻什么理由。

    元守真听着卫广越来越大的笑声,瞧见卫广隐落发间的眼泪,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这孩子小心翼翼一路跟上邙山的模样,心绪微动,却终是微微叹了口气,抬手间拂君剑落回手中,卫广只觉一阵刺眼的白光朝自己刺来,心里蹬时大恸,头疼欲裂,眼里的水汽模糊了双眼,却只痴痴望着元守真,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只听磕的一声,元守真刺向卫广的剑被一阵流光击飞了出去,定在了卫广斜后方的松木上,砰地一声炸裂开来,荀文若瞧见被击成碎片的松木,知道元守真是真想杀掉卫广,顿时赤红了眼睛,“他已自废了修为,如今丹田已破,往后再不能习武修道,与废人无异,还不够么”

    荀文若灵力枯竭,昨日又受了内伤,击飞元守真的拂君剑只是勉强而已,元守真却不多话,挥袖将荀文若击得重伤在地,他亲自出手,不过须臾间,剑入又出,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自己造的因,当摘自己结的果。

    元守真的拂君剑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剑,千百年前的大剑宗用三昧真火炼制而成,即是名剑,那就是好剑,那剑身莹光剔透,滴血不沾,入了卫广的胸膛,拔出来以后,剑身上沾染的血能自己汇聚成滴,鲜血染红了草地,剑身却仿佛永远都沾染不了凡尘间一般,干净如初。

    元守真毕竟是高手,动作又快又准,卫广其实并未觉得有多疼,只是渐渐的呼吸困难,五神六识模糊,这尘世间的一切都渐渐越离越远,连荀文若凄厉哀嚎的尖叫声都忽近忽远,听不清澈了。

    元守真立在远处,卫广看得并不真彻,远得很,他连影子都抓不住。

    一切回归如初,真到结束的这一刻,卫广却不如何难过。

    这世上对他好的人,唯有荀文若一人。

    卫广费力抬手,抓住踉跄奔过来的荀文若,笑了笑,勉力说了声对不起。

    他这一夜其实想了很多,大多都在回想这十七年的时光,可他经历的事不多,见过的人太少,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人

    荀文若的哭声又绝望又凄厉,卫广听得恍惚,他不欠元守真,却欠着荀文若。

    这世上这辈子,他对不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卫瑄,一个是荀文若。

    这两人都是他的弟弟。

    他得了卫瑄的信赖依靠,却弃之不顾,到如今,也未回去看过一眼。

    他得了荀文若的真心真情,却来不及回报,到死,也都没能为他做过什么。

    “哥哥”荀文若眼里的泪涌出来,压着卫广的伤口,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只是被刺伤了而已,他有天下一绝的医术,他还有清灵果只是被刺伤罢了,能救的,这没什么。

    不管是为了荀文若,还是为了元守真,有的事,荀文若不能做。

    卫广紧紧握着荀文若的手臂,喘气道,“他不认我,我却认他,你”

    卫广咳出一口血,喘息越急,气息也渐渐弱了下去,荀文若哪会不知卫广说的什么意思,他心里又痛又怒,又恐慌又绝望,见卫广死死抓着他,等着他答应,只得连声应下,“我知道,哥哥,你别说话,我不与他为敌,哥你别说话,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回青云山医治你相信我,我能治好你的”

    卫广微微摇头,伸手抚了抚荀文若的脸,也不再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看着,似乎要将荀文若的脸印进灵魂里,直至完全闭上了眼睛。

    “哥”荀文若连声叫他,眼泪却大滴大滴掉下来,他知道没用的,没用的,什么精绝的医术,什么清灵果,都没用的,没用的。

    元守真看着眼前这一幕,再看了眼已经绝了呼吸的卫广,朝元同光道,“走罢。”

    “师弟慢着。”元同光叫住元守真,皱眉看了眼卫广道,“师弟忘了,掌门人和诸位师伯们嘱咐过,须得让这孽子灵体自爆,飞灰湮灭才行,斩草除根,免得往后又生变数。”

    荀文若双眼赤红地看过来,那里面刻骨的恨意浓烈得让人心惊,只恨不得食其肉吞其骨,元守真并不在意,只看了眼躺在荀文若怀里的卫广,心绪微微复杂,拂君剑回手入鞘,摇头道,“无碍,他如今三魂七魄尽数散去,拂君剑绝了他的心脉,与灵体自爆,也无甚么差别,万万活不了了。”

    魂飞魄散的人,就算是上位仙人,那也是难以救活的,清灵果只能保持他肉身不死,没了灵魂神识,又和死了有什么差别。

    元同光听元守真言罢,略微沉吟,随后便也点头道,“也罢,拂君剑上的三昧真火绝了他的心脉,量他也逃脱不掉。走罢。”

    元守真也不驳他,只回头又看了卫广一眼,心里却微微怅然,这世间敛魂聚破的方法并不是没有,只是百年前已经失传了。

    连太乙门都记载不详的东西,这世上,恐怕也无人知晓了。

    元守真这辈子甚少有不确定的事,如今握着手里开封见血的拂君剑,却微微有些不确定起来,御剑飞行了一会儿,问旁边的元同光道,“既说天命已定,那十年前任他身死狼口是命,还是我救他脱险是命”

    元同光目瞪口呆,半响才呐呐道,“自然是前者,那孽子是该死之人,你我不过让一切回归正途罢了。”

    元守真未再接话,元同光不由担忧,“你修为已至臻境,万不能误入歧途,需心志坚定,专心修炼才可,否则天劫一难,必有性命之忧。”

    元守真颔首,后又想起荀文若来,那孩子不同卫广,倒不怎么让他担心,元守真也未放在心上,随元同光一起回太乙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的既视感,撒花昨天受银渊留言的启发,推翻重写了这一章,希望能好一点儿,明天更新时间还是这会儿,谢谢舒音的雷和鲜花,谢谢李大大,希望能越写越好罢。

    感谢ichee的撒花,爱你

    、第二十七章

    食如画,酒如泉,古琴铮铮,钟鼎玲珑,楼外楼是个好地方。

    楼子建进门时,卫广正负手立在窗边,漠然望着远处,楼子建缓缓走到卫广背后,从这地方看去,一眼便能瞧见鼎国中心的地界,只如今是寒冬腊月,冰雪纷纷,那雕檐画栋的朱漆皇宫,也隐在缭绕的雾气里,只露出飞檐一角来,让人看不清彻。

    至他从荀文若手里接过这位他终将侍奉一生的主子,到如今,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

    离卫广完全清醒过来,到如今,也有三月有余。

    三个月的时间,对他们来说,足够做很多事,比如说打着剿匪的名义,掌控了整个临泉的命脉,如今临泉的太守府,早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其他大大小小的州郡,也在秘密筹划之中。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足够让楼子建看出一些东西来,有关他这位主子的。

    论文论武,论才论德,卫广都比不上那位紫微帝星荀文若,但卫广无疑具备了一个主公所需要的所有特质。

    一来卫广有名分,鼎国的亡国之君虽没有大功,亦没什么大过,鼎国虽是日渐没落,但总比如今盗匪横行,民不聊生来得强,再加上士林清贵间又多讲究忠君爱国,血脉正统,卫广嫡出皇子的身份一出,必定会有大批的谋臣将士主动找上门来,先不说担不担得大用,只说在名分一事上,卫广便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再有便是卫广本身。

    在楼子健看来,卫广无论才、学、识,都为人中上等,这些才识足以让他辨别是非,命理断事,能让跟着他的属下敬佩他,信服他,可同时他的这些才干却又低调内敛,并不十分尖锐抢眼,他能兼听任用,谋臣跟着他,满腹经纶能付诸于行,武将跟着他,则请缨有路能大展拳脚,便如他那常年游历在外的小友柳清,这三月跟在卫广身边,出谋划策,一举拿下临泉以及周边郡县后,也定下性子,安安分分拜卫广一声公子,这一声公子,便是奉其为主伺候在侧的意思了。

    楼子建看得分明,那紫薇帝星,能做让鼎国繁荣昌盛的守国之君,却未必能像卫广这般火中取栗,从一群虎狼之中拿回鼎国的江山基业,一统河山。

    楼子建抬头看住卫广,心潮涌动,只觉这一年的光景,似乎每一日,都有惊喜降临。

    一年前若是荀文若没带卫广来找他,他也是要亲自上邙山去的,他有信心说服卫广出山,但原先他打算用的手段并不光明。

    青云山被灭门的事,他早天知道了消息,虽不能立刻帮助卫广报了青云山的仇,但对那仇家的线索,他手里确实是有点消息的。

    最重要的是,他当年在皇宫探查卫广的下落时,无意中曾得了一种敛魂聚魄的法子,倘若能找到一些特殊的药材,便能助明阳真人重塑真身死而复活,楼子建以为,便是为这一条,卫广大抵都肯用性命来换。

    只不过楼子建没想到,需要敛魂聚魄的人,头一个人会是卫广。

    他更没想过,卫广会来醒来的第二天,便开口对他说,他想试试。

    这对楼子建来说,无疑是天降惊喜,但他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这三个月的时间,他在卫广身上看到了作为君主的才干,却丝毫没在卫广身上看见属于上位者该有的欲和望,他不爱珍馐美食,也不爱瑶池佳酿,亦不喜欢天资绝色,更多的时候,便是如现在一般,瞧着外面漫天飞雪出神,尤其是入冬以来,无人的时候,就越发沉默了。

    楼子建走到卫广旁边,不前不后,大约三步的距离,陪同卫广站了一会儿,半响才开口道,“臣有个朋友,做了点小生意,得了一批金足樽,碧玉盘,比内务府里出的更为精巧绝伦,臣觉着不错,就将着这些料,将公子的房间布置了一番,公子去看看么”

    卫广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吃不过二两饭,睡不过一张床,不必费心思弄那些。”

    楼子建一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卫广如是说,他又想问问卫广,那他要这江山权势有何用。

    人们渴望权势,追求权势,无非是贪恋权势背后的东西,名、利、财,女人,亦或是睥睨天下坐拥江山的快感。

    卫广什么都没有,他理智,清醒,像苦行僧一样,按部就班,一切都徐徐有序的往前走着,不紧不慢,刚刚好,既冷静又睿智,但看在楼子建眼里,难免有些心惊。

    卫广自醒来以后,从未问过荀文若的事,只是这三月以来,越发沉默了。

    楼子建和荀文若有交易,但楼子建并不打算告知卫广,他虽不信命,却对惊采绝艳的荀文若颇为忌讳,倘若不是顾忌卫广知情后的反应,他恐怕当日便使计逼死荀文若,以绝后患了,如今留他一命再,往后也福祸难知。

    楼子建心里叹了口气,半响接着又道,“探子来报,最近临泉附近江湖修士走动频繁,有不少太乙门门人臣下知公子和太乙门关系匪浅,公子还请示下,该如何是好”

    卫广目光平静,瞧着外面肆掠的风雪,眼里无绪无波,“若是不妨碍我们做事,便不用管它,若是特意来找茬的,能杀的便都杀了。最近也暗中招募些能人异士,但凡有能力的,能请则请,重金重利也无妨。”

    楼子建但凭卫广吩咐,无有不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楼子建本想再陪卫广一会儿,怎奈卫广根本不在状态,他不说话,卫广便能当他灰尘一般,连挥手也欠奉,颇为尴尬,楼子建自顾自坐了一会儿,眼角抽了抽,只得轻咳了两声,起身道,“公子若是嫌臣下嘴拙,可要臣下去唤倾之来陪公子逗逗乐”

    卫广正想军粮财帛的事,闻言抬头看他,颇有些莫名其妙,“子建你舌若莲花,三寸之舌,轻而易举便夺了宜州的兵权,怎地妄自菲薄了。”

    楼子建噎了一下,颇为不死心,又道,“这几日青园红梅绽放,公子不若和我们一道,踏雪寻梅,不正是一件妙事么”

    卫广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这个亦师亦友的属下是想约他出去走走,心里不由微微一暖,颇为歉意地道,“子建勿怪,我生性沉闷,倒害得你们玩乐不能,闲暇之日倒也不必管我,你们自行去罢。”

    卫广其实能明白楼子建的意思,与自己的属下一同出门游玩,无疑是拉近距离的好时机,但他实在不喜这飘雪冰封的景色,去了只怕扫了众人的兴,只得出言拒绝了。

    等楼子建要告辞出去,卫广方才开口叫住楼子建,顿了半响,才问道,“子建,我弟弟可还安好。”

    楼子建微微愣了愣,他知道卫广说的弟弟是谁,但凡和卫广有些关系的人,卫瑄,荀皇后,李皇后,荀文若,元守真,明阳真人,甚至是元沁,这些人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但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心惊。

    无论卫广问的是谁,卫广的反应都不是楼子建愿意看到的,作为一个要在鲜血中厮杀的君王,在没有事成之前,牵绊越少,便意味着弱点越少,楼子建知道他们的消息,这三月却从未谈起过,大抵也是因为如此。

    尤其是荀文若和元守真,楼子建颇为忌讳。

    他自负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遇上这三人,却也不甚确定起来。

    比如说卫广,昏睡之中还一会儿师父,一会儿小若,一会儿元沁的在噩梦中挣扎呓语,等醒了后,却一言不发,像是从不认识一般,这三月以来,连提也没提起过。

    比如说荀文若,若说他是帝王之相,却情深似海执念成魔,若说不是帝王之相,却又实在惊才绝艳,让人见之忘俗。

    比如说那太乙门的大弟子元守真,亲手杀了卫广,待卫广接了心脉,聚齐了魂魄,却又三番五次到楼外楼来。

    若说他存有恶意,又不见他出手伤人,若说他心怀歉疚,也不见他出手相帮。一开始每月只来一两次,后来是次,到第九月,两三日便要来一次,一开始楼子建只当他有话要说,等人醒了,来去又不见了踪影,怪得很。

    楼子建很是琢磨了几日,心里只道这世间的事,倘若沾了情一字,恐怕都不能以常理推断了。

    楼子建微微摇头,朝卫广道,“那日元真人来将荀公子,连同元沁元公子,一起带回了邙山,公子勿要忧心。”

    卫广虽是知道结果如何,听楼子建这般说,心里还是钝钝痛了一下,是了,有元守真在,荀文若又能出什么事卫广心里笑了笑,半响才朝楼子建挥手道,“无事了,子建你自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道歉对不起大家了,这三天来了个小萌娃,她两三岁的时候我带过她一段时间,好长时间不见,我和她见面了就黏黏糊糊的,连工作都没做,专心陪她了三天,嘤嘤嘤,实在是因为娃娃杀伤力实在太大我先是陪她做黏土,我做累了,她还不累,我就说想刷刷网页休息一下,结果她就眨巴眨巴大眼睛,对我说,“你不陪我玩了么你不爱我了么”她长得又可爱漂亮,又听话,我招架不住,只得连声道爱你爱你,就屁颠屁颠跑去接着捏土了

    她今天跟着她麻麻去了西藏,临走前还说她虽然不陪我玩了,但她还是爱我的说多了都是泪,心都要化了

    好吧,老老实实挨个道个歉,对不起舒音,对不起rj﹏ 还有热风,照月美眉,白果姑娘,君,君好希望你们有个名字,unrn,ichee还有小时姑娘,王木木木头,呂小璐 我会加油在周末把缺了的三章全都补回来的,爱你们,谢谢大家的撒花留言,受到很多启发

    尤其是大家说的,感情转变,过后衔接的问题,文案崩裂的问题,师父的问题,和我心里想得一样,比较困难,但我会攻克它的,哈哈哈哈,相信我,爱你们

    、第二十八章

    当年关中铁骑血洗京城,以淮南河以北灌清江以西,割据称王,自此上有暴君,下有酷吏,大小统治者激烈角逐,兵燹不断,人人皆想分一杯羹,不过十余年的光景,鼎国竟出了大小不等十余个的诸侯势力。

    后又有占据南面的异姓王殇阳王朱钦、东面号称勤王之师的燕门候陈厚,两人紧随其后,纷纷自立国号,披挂为王。

    自此盘镇割据,各方势力不断厮杀交汇,待殇阳王朱钦,燕门候陈厚消灭周边的小势力、清理淮南河及灌清江流域后,天下三方初成割据。

    三方大国之间争雄称霸,交战不已,你来我往,胜败三分,到卫广接手楼外楼这一年,三方相持也有五年之久了。

    临泉的位置十分特殊,以北直逼鼎国中京,东进水路可入殇阳地界,以南过灌清江可进燕门山,堪称南北门户,加之临泉又地处淮南河、灌清江交界,直通两大运河,东西南北各处交汇,千百年来,临泉便成了各地商贸流通的必经之地,它亦是鼎国上下出名的冶铁之地,富产油盐,若不是楼子建十年前便开始在临泉暗中布置周旋,临泉这块肥肉,恐怕真就落入他人之手了。

    如今的临泉,名誉上依然隶属于占据中京的关中王关进中,水底下暗藏涌动,表面上却依然平静如初,便是临泉政变,也全都是秘密进行的,太守府还是太守府,剿匪出兵的,依然是光明正大的衙门精兵。

    卫广看得见临泉是一块宝地,亦知道这是一块烫手山芋,是以他并未着急浮出水面,至少在外人眼里,他依然只是楼外楼一名籍籍无名的布衣卿客,除了极为亲近的谋臣将士,并无人知道卫广的真实身份。

    楼子建同柳清过来找卫广的时候,不过卯时,卫广却已然练武结束了,清灵果乃是人间至宝,不但修复了他裂断的心脉,连着破损的丹田,都已经恢复如初了,虽不见了毕生灵力,却似乎有着洗髓换骨的功效,楼子建拿来的秘籍里有不少上乘武功,卫广此番练起武来,虽谈不上事半功倍,却也没受什么阻碍。

    楼子建同柳清敲门进来,卫广正看查各州郡的典籍文书,他若想招兵买马,势必要扩张地盘,毕竟有地有兵,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权势。

    不用看,楼子建和柳清便知道,他们这个主子必定是寅时不到便起床了,楼子建给卫广递了个明黄色锦帛文书,肃声道,“中京发来的文书,公子您先看看。“

    卫广对这等明黄色的绢帛很是熟悉,那关中军原先便是胡人出生,并不如中原国度这般咬文嚼字,文书上写的都是些浅显易懂的大白话,直接了当,大意便是来哭穷要钱的。

    “可知那关中王要这么多钱财做什么”临泉乃富庶之地,关进中盯上这里也无可厚非。

    楼子建明白卫广的意思,摇头道,“那关进中善用兵,好斗勇斗狠,此番要钱,不过想做粮草,打造兵械,挥兵南下扩充版图罢了。”

    卫广微微蹙眉,一万两纹银可换三十万旦粮草,三十万石粮草够十万大军一月之用,关进中手里统共也不过五万精兵,单向一洲一郡要三百万两纹银,只怕是狮子大开口。

    柳清听了楼子建的话,微微有些发愁,“临泉的事我们虽做得隐秘,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怕只怕走漏了风声,关中王起了疑心,用这等出格的条件来试探咱们,倘若咱们被逼谋反,亦或是推诿不从,恐怕立时便要大军压境了。”

    卫广略微思量,相询道,“依子建和倾之看,该当如何”

    楼子建沉吟道,“以我们如今的势力,若真和关进中那老贼对上,无疑螳臂当车,这钱,恐怕不给也得给。”

    不能不给,但亦不能多给,三百万两纹银,恐怕就是原来太平安康的鼎国,也只有内务府和国库能立时倒腾出来

    思及此,卫广倒想起什么来了,只不过此刻却是眼前的事要紧,时日良久,那些东西在不在还未可知,卫广当下也未提起,只略理了理头绪,朝楼子建道,“这件事,交给云景来做。”

    楼子建和柳清都愣了愣,卫广说的云景,其实是楼子建的至交好友庄云景,年不过二十岁,却十分善于经商,楼外楼的诸多事宜,背后也多受他的照拂,为人不错,是个可交之人。

    只是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最低等,尤其是士族清贵,更是不把商人放在眼里,自鼎国先帝开了诛杀奸商的先例,商人的地位便越发低下了,也正因为如此,楼子建未曾把庄云景举荐给卫广。

    庄云景与卫广亦只见过面,倒没想卫广先提起来了。

    楼子建深深瞧了眼卫广,语气却颇为踌躇,“公子是让云景来筹措银钱么”

    卫广摇头,“让太守给朝廷先送封奏报,便说会尽力筹措,请朝廷这宽限些时日”卫广顿了顿,才又沉声道,“若是关中王确实是为了打造兵器,筹备粮草那也无妨,总归能用上。”

    卫广话未说尽,楼子建倒是眼前一亮,立马便明白了卫广的意思。

    若要粮,无论从何处收集购买,都得经过商人之手,庄云景如今便是中京首富,多半的粮油买卖他都能插手一二,让庄云景接下这笔买卖最合适不过。

    再加上天下的买卖要入得中京,就非得要经过临泉不可,若一计不成,中途把军粮兵械劫下,也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尽在掌握之中,待关进中那老贼后巢空了,他们再起兵反水,说不定还能直捣中京,杀他个措手不及,趁机夺回中京。

    柳清瞧着楼子建发亮的目光,也琢磨出味道来,颇有些目瞪口呆,“公子这是想用抢的”

    卫广还未说话,楼子建便开口反驳道,“怎么算是抢的,钱是我们的,到时候只不过变成军粮拿回来而已,倾之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如此。”

    若说辩才,柳清哪里是楼子建的对手,柳清与楼子建虽是至交好友,却各有不同,就卫广来看,楼子建老谋深算,善外物,柳清忠信厚道,擅内政,一个是谋士,一个则是贤臣,一个擅攻,一个擅守,各有千秋,观点立意不同罢了。

    卫广见柳清连舌头都有些打结,顿时便想起元沁被骗时也时不时是这般模样,不由失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倾之你慢慢便懂了。”

    柳清主事并不在这一块儿,他亦不是迂腐之人,初初惊讶过后,通明得快,只他从认识卫广起,还未见卫广与人说笑过,卫广这般亲近的语气,倒真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楼子建心情不错,先遣了人去给太守送信,解决了正事,又忍不住想和卫广唠叨两句,“公子你昨夜饮了酒,怎地还寅时不到便起来了,那三昧真火甚是厉害,阳火至盛,平日若还不注意休养,发作起来会更厉害。“

    楼子建年纪上比卫广大了许多,再加上这段时间两人几乎是朝夕相对,他对卫广除了主公之谊,难免多了几分真心喜欢,在楼子建看来,他这位主子平日虽然话少,对下属是极为通情达理的。

    他不与你玩笑嬉闹,但只要是原则之内,便很少会拒绝属下的要求,看起来虽是不怎么长袖善舞广结人缘,但相处日久,却莫名让跟在身旁的一众人生出亲近之意来。

    昨日一众人相约出游,回来后非得让他相请卫广出来饮酒玩乐,头一个上来敬酒的小谋士还有些战战兢兢,卫广不言不语,接过酒便也干了,到后来算是酒壮怂人胆,多数人都上来轮了一番,一路喝下来,倒像是喝仇杀酒一样,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灌酒的声音,偏生卫广倒是千杯不醉,硬是默不作声地将人灌倒了一片,东倒西歪,唯一两个没醉的庄云景和柳清,一个笑得东倒西歪,一个命苦些负责善后搬人,楼子建如今一想起卫广难得纠结又微微惊讶的表情,心里就想笑,他这主子,某些方面木讷是有些木讷,但也无甚妨碍,无伤大雅。

    卫广并未告之楼子建那阳火已经发作过了,只不过他未放在心上,便也未觉得有多痛,发作得也不频繁,是以倒也不怎么在意。

    楼子建见书房里又安静下来,便接着开口道,“不知公子听过明州三交会否,这次听说来了不少宗师级修士,想是有不少宝贝,这两日左右无事,公子不若便跟臣下一起去看看,若能抢到一两样珍贵的药材,能让明阳真人早日重塑真身,便再好不过了。”

    三交会的事,卫广这段时间也了解了一些,听楼子建说起重塑肉身的事,便也点头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0点前更新了,感谢舒音的雷,感谢,rj﹏ ,谢谢小时姑娘,占时有点枯燥寡味,我会尽量写得轻快一些,谢谢白果姑娘,ichee,以及还我长发 君,的留言撒花,非常感动,明天争取二更爱你们,

    、第二十九章修

    明州的三交会上,交易的东西五花八门,如今乱世当道,无人管制,能拿在市面上交易买卖的东西,也就没了禁制忌讳,军械,秘药,名书古画,武功秘籍,稀有的药材、飞禽走兽,甚至是美人或者其他一些什么东西,品种繁多各式各类,年年都能引来无数人争相抢夺,甚至有不少人会为了同一件东西竞相抬价,大打出手。

    明州离临泉不远,几人渡淮南河,再骑马半日,便可到了,这次随卫广出来的除了楼子建柳清外,还有庄云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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