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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 第3节

作者:柯染 字数:25390 更新:2021-12-30 13:53:46

    到目前为止,青云山也没有人像卫广这般,能一夜之间突破瓶颈,成功筑基的。

    明理、正身、悟道,无念者,是名真念也,若以念为念者,即是邪念,若教人大念,名为非念,意思说的便是由心入道,死死抓着执念不放,反倒着相了,到头来什么也抓不住,修着应无所念,而后生其心。

    卫广其实从始至终都未曾理解过这些道理,却误打误撞打通了最重要的关节,这其中,一大半都是荀文若的功劳,要知道这世上有气感灵力,却无法成功筑基的也大有人在,卫广能得此机缘,不可不说是幸运至极了。

    明阳真人从卫广进来后就一直围着他转个不停,又看了眼旁边明显冒着甜泡泡的荀文若,好半响才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因果循环当真深不可测,变幻无常,实在不是我等常人能勘破的,你们俩自求多福罢。”

    太乙门源远流长,从太乙祖师创派到如今,已经有上千年之久,从古至今,也出过不少灵根迥异的修士,由心入道的虽是少数,但因为极为特别,元守真倒也了解一些。但正因为是由心而入,便从来不由自己的理智掌控,因此千百个人,最终恐怕就有千百种结局。

    太乙门祖上统共有三人由心入道,其中一人天纵奇才,藏于高世之外,未曾踏入凡尘俗世一步,却因心境太过平和,清净为故,无量顿生,最终由道入佛了,舍道成佛,铸成了金身祖佛。

    当中还有一人,乃是太乙门第二十代掌门,小小年纪由心入道,十八年岁便入了融合后期,但从接管太乙门以后,修为便停滞不前了,任凭他如何刻苦勤勉,最后还是生死灯灭,坐以待亡了。

    最后一人名曰崇光,本是掌教真人的得意弟子,修行至开光后期却忽然堕入魔道,与魑魅鬼怪为伍,最后甚至统领整个魔界在人间兴风作浪,与三界为敌,不提也罢。

    卫广的情况便有点像第二人,但卫广情况特殊,凡间帝皇自有寿数,卫广能活多久,那就不是元守真管得起的了。

    他只消保得卫广十五年平安即可。

    元守真想通其间关节,倒也放下心来,终日只安心教授卫广太乙心经。

    卫广跟着元守真回了邙山,他此次在青云山上待了六十多天,虽和元守真最初的设想差了一截,但心态上比当初平和许多,也算是有所收成。

    他上邙山的当日,便跟着元守真修炼太乙心经了,只不过太乙心经晦涩难懂,以卫广的资质,修行起来却是十分痛苦,几乎寸步难行。

    元守真知道卫广的情况,修炼之时并不怎么强求,多半是教授过后,待卫广大概能理解通顺了,才又接着往下篇讲解,究竟卫广以何种方式理解通顺的,元守真并不在意,反倒是先给卫广扔了一本有关咒符的书籍,还有一柄手掌大小的小匕首,让他揣摩如何刻出有用的符咒,卫广筑基成功后,已经可以开始练习刻符了。

    卫广早上随元守真打坐修炼,参悟太乙心经,下午便独自在寒池边习太极剑法,晚上呆在山洞里刻符,他手上被匕首磨出的伤一层盖一层,结了痂又褪去,等一个月过去,总算磨出了一层厚实的老茧。

    时间不长不短过去一个月,元守真给他的刻符录,总算翻过了两页。

    卫广试了遍,总算是用意念操控一只信鸟飞了起来。

    信鸟符是道家里最为初级咒符,很普通又很常用,沾染了卫广的气息,便可随卫广的意愿飞到任何地方,只要不遇到高人蓄意截杀,飞上百里是没问题的。

    卫广指挥信鸟飞起来后,颇为激动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捏着乌漆麻黑、拳头大的小鸟就跑去找元守真,声音都比平日大了两圈,“师父,我成功了”

    卫广用了意念,他掌心里的信鸟就有些笨拙地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在洞府里飞了几圈,又听话地停在了卫广肩膀上,双眼漆黑,一动不动,木讷呆滞,看起来颇有些鸟如其人。

    元守真瞧着卫广肩头上的信鸟,嘴角控制不住抽搐了两下,见卫广难得兴致勃勃,快脱口而出的话也就噎了回去,只别开视线点点头问,“是不是想元沁他们了,太乙门并无门户之见,功法上面的事,你可以和他们多多交流,有不懂的,便再问问为师。”

    卫广点点头,元守真的话倒是解决了他心头的一桩事,卫广朝元守真行了礼,就带着他的作品回了屋子,先给荀文若去了一封信。

    卫广把信塞到筒管里,系在信鸟身上,就把信鸟放飞了。

    十里路的距离,对一只鸟来说,大概还是有些吃力的,等信鸟送到青云山时,天色已经晚了,荀文若元沁正同明阳真人一起,在膳堂用晚饭。

    明阳真人吃饭间只见一坨黑漆漆的蠢鸟直直奔着荀文若飞过来,倒也看出是只符咒鸟,他对荀文若颇为喜爱,平日里多半都会留两分口德,倒是元沁又嫌弃又惊奇,直接道出了他老爹的心声,“咱青云山怎么还有这么丑的鸟,简直丑哭了。”

    荀文若呆了一下,小心地捧起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小黑鸟,翻来覆去看了看,惊喜得差点没跳起来,“是哥哥传来的信鸟”

    “噗原来是卫老头的东西,难怪难怪”元沁拿筷子戳了戳躺在桌子上挺尸的小黑鸟,把小黑鸟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连小jj都没放过,找了半天没找到,一边翻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戳着桌上装死的小鸟,哈哈笑得很欠抽,“别装死,快起来说说,你爹把你生的如此之丑,你恨不恨他”

    那鸟不过是个死物,完成任务后虽不会变成一张软绵绵的纸,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叫了,就是动也是不会动的,荀文若伸手就把小黑鸟藏了起来,朝元沁怒目而视,“哪里丑了,你才丑”

    元沁语塞,他自小生出来,倒真没人夸他长得漂亮,他是个实诚孩子,听了荀文若的话也不生气,只摇头晃脑道,“我爹把我生的这么丑,怪我咯。”

    “”明阳真人很不明白,自己明明旁边坐着一动也不动,怎么就平白给糟践了一回。

    荀文若刚才一时激动,完全忘了元沁的爹就是他师父,反应过来一时间颇为忐忑,明阳真人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荀文若知道自己的师父没生气,也就放下心来,饭也没心思吃了,乖乖巧巧地出了膳堂,脚一迈出去,立马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儿,元沁本就不是坐得住的主,见荀文若如此也蠢蠢欲动,抬着碗胡乱扒拉了几口饭,也就一阵风跟着跑了出去,明阳真人摆摆手,也就随他们去了。

    荀文若回了房,才把手里捏着的小鸟放下来。

    小鸟的腿上粘了个内筒,信就搁在里面。

    总共也就只有一小张纸条,卫广话不多,只说往后每隔十天,他就会来青云山脚一次,到时候两人在山脚下的岔口相见,还交代他平日不能表现得太过聪明,只需和平常人相似就可等云云,看得荀文若心里想念更甚,巴不得现在就能偷偷跑上邙山去,好立刻见到卫广

    荀文若跑到书桌前,提笔想给卫广回封信,却发现自己还不会刻符,又跑回饭堂去,求明阳真人教了刻信鸟的符咒,才回房间接着写回信。

    荀文若偶尔会自己雕着玉石玩儿,他原本就有个小玉刀,用来克符再好不过了。

    信鸟符是很初级的符咒,荀文若服用绿幽灵后,体内总共有阳属性和土属性两种灵力,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他已经偷偷筑基了,只他把卫广的嘱咐记在了心上,就用了些旁门左道的障眼法,把自己的修文藏了起来,所以现在除了明阳真人这等融合期的高手,其他人都只当他是只有阳属性灵根的普通小孩儿,不过刻符咒这样的事,对荀文若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荀文若就做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信鸟来,他用的玉刀,因此刻出的信鸟便也沾了些灵气,羽毛雪白,目若点金,脚爪是纯正的丹顶红色,看起来又漂亮又乖巧,荀文若欣喜地摸了摸小鸟柔软的毛发,喃喃说,“你一会儿见到哥哥可得要乖一些,哥哥才会喜欢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卫广只是缺乏想象力,审美并没有问题,他在见过荀文若的信鸟之后,立刻就分辨出了美丑,荀文若的精致漂亮,他的算是丑中之最了。

    “啾啾啾”通体雪白的小鸟歪头叫了两声,还颇为讨喜地在卫广的脸颊上蹭了蹭,很会讨巧卖乖,卫广脸有些痒,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小东西捧到眼前看了又看,瞧着它精怪的模样,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失落,暗暗下了决定,以后要十倍的努力才行。

    元守真见卫广脸上隐隐有失落之色,想着这孩子勤能补拙,天分虽然不怎么样,但韧性惊人,勤勉专注,修习太乙心经的这一个月,倒也有了不少成效,对比起其他普通的小修士,进步已经是惊人的了。

    只是有荀文若这等得天独厚的天才在,就显得卫广有点不够看。

    可这世上哪里来这么多天才,更多的是如卫广这般的普通人罢了,他一个六岁小童,能到如此地步,已强出别人不知几倍了。

    卫广眼下青痕越来越重,连在青云山养起的二两肉都全掉了下去,元守真不由心里一软,开口唤道,“过来师父这里。”

    卫广听得元守真叫他,便依言挪了过去,恭敬有礼地唤了一声师父。

    元守真拉过卫广的手腕,灵力流转,洞府里渐渐温暖如春,卫广便感受不到冰雪封天的寒意了,元守真见他脸色红润起来,才开口劝道,“型、貌、声、色不过皮囊外表,你只是平日未曾关注这些,刻出来的咒符才大而化之,但我们修道之人并不讲求那些,顺从本心才是最重要的,你往后刻录的咒符,便是没有华丽的外表,你也不必介怀,尊从本心便是。“

    卫广从来都对元守真的话深信不疑,见元守真是真的关心他,也就不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只退到一边盘腿坐好,打算随元守真一起入定修炼。

    元守真却是听见了山下传来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神识一探便知道是谁,心里倒是微微一笑,毕竟卫广性格实在沉郁,多和人交流才是好事。

    元守真朝门外看了看道,“想是有人来访,山腰上开始化雪了,台阶上路滑,你出去看看罢”

    卫广静下心来,影影约约便听见了山下一个脆生生的大喷嚏,有点熟悉,卫广呆了呆,还以为自己生了幻觉,有些不确定地朝元守真问,“师父,是元沁他们”

    元守真微微颔首,挥手让他去接人,“只别玩得太晚,耽误了明日修行就是。”

    邙山一年四季都是天寒地冻,常年冰封,和青云山完全不同,卫广心里有些担心,也就没再说什么,出了洞府,脚步越走越急。

    卫广远远便望见了两个正努力往上爬的身影,知道他们是来看自己的,心里又高兴又担忧,提着灵力几步就冲了下去,拉过荀文若左右看了看,见他身上好好的没受伤,才松了口气,山林间野兽出没,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元沁一点都不介意卫广的黑脸,看见卫广后整个人都压来他身上,冰凉的手都伸进卫广的脖子里,卫广哆嗦了一下,倒也没躲开,只皱着眉问,“明阳真人知道你们过来了么”

    元沁目光躲闪,嘿嘿笑了两声道,“我爹就算是掌门,也不能阻止人类走亲戚窜门的。”

    卫广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偷跑出来的,只他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有玩伴,他跟元守真回了邙山,平日忙着修炼的时候倒不觉得,等一安静下来,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看见荀文若和元沁,他心里的想念也就全都涌了出来,这时候虽然知道他们贸贸然跑来不好,但多余的话是说不出口了。

    荀文若手凉得像冰一样,脚上的鞋子身上的衣服都全湿了,正缩着肩膀站在一边,牙齿咯咯咯的响,看起来冷得不行,卫广在荀文若面前背对着蹲了下来,扭头道,“上来我背你。”

    “哥哥,我可以自己走。”荀文若人打着哆嗦,他现在虽然恨不得直接扑进卫广怀里,不过这里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他又哪里舍得让卫广受累。

    卫广见荀文若说完便朝前跑去,忍不住道,“你要是不用我背,我就背元沁上去了。”

    元沁闻言脸都笑开了花,正想说好呀好呀,就见荀文若转身朝卫广奔了过来,扑得卫广差点一个趔趄。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荀文若就挂在卫广肩膀上了,元沁看得目瞪口呆,荀文若却连白眼都不给他一个,头点成小鸡啄米,“要的要的,哥哥,我走不动了,哥哥背我罢”

    卫广唇角弯起笑,元沁看得直翻白眼,索性站着不动了,抱着手臂望天,“我也走不动了,卫广你先把他背回去,再回来背我。”

    荀文若懒得搭理他,脑袋转了个方向,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卫广看得心里发暖,腾出手拉过元沁,软声道,“元沁快走,山上有个暖玉床,很暖和的,我们快上去罢。”

    元沁早冻得不行了,再说他也想见见冰雕的洞府是什么模样,听卫一说,顿时来了兴致,道比卫广还急,一个人跑在前面,不住地催促卫广走快些。

    荀文若下巴搁在卫广肩膀上,见元沁跑远了,才偏头凑到卫广耳朵边咬耳朵,“哥哥你廋了。”

    卫广耳朵痒,就朝旁边偏了偏脑袋,看准脚下的路,走得又稳又准。

    荀文若见卫广没出声,伸手帮卫广挠了挠耳朵,又凑上去低声道,“哥哥你长高了。”

    “嗯。”荀文若不得应声不罢休,卫广只得回他。

    荀文若咯咯哈哈的笑,整个人在卫广背上动来动去,手臂紧紧揽着卫广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得死死的,卫广有些喘不过气来,开口哄道,“乖若乖一些。”

    “哥哥。”荀文若好歹安静了一会儿,放松了些手臂,见卫广偏头,又忍不住道,“哥哥冷不冷”

    “不冷。”

    “那哥哥,今晚我可以个哥哥一起睡么”荀文若凑得很近,嘴巴都快贴在卫广耳朵上了。

    卫广低声应他,荀文若傻笑了两声,偏头看着卫广的侧脸一会儿,唇凑上去,在卫广的耳朵上舔了舔,亲了亲,又咬了咬,嘴唇碰碰卫广的脸,又离开,又凑上去,哈哈咯咯的傻笑,亲得卫广脸上又痒又湿,卫广无奈,站在台阶上偏头在荀文若脸上亲了亲,软声哄他,“乖若别闹,乖一些。”

    荀文若在卫广脖子上蹭了蹭,喷气道,“那哥哥一会儿要陪我说话,不许练功。”

    卫广莞尔,“知道了。你别动。”

    荀文若心满意足,总算消停了些,趴在卫广的背上,乖乖任由卫广背着走了。

    卫广行走邙山虽然比别人顺当些,但毕竟还只是个六岁的孩童,背着一个人已经是超能发挥了,哪里还能求速度,好在元沁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自创出了各种卫广看不下去的玩法。

    元沁一路上每遇到一颗细脖子松树都要上去死命踢一脚,然后就一脸舒爽地站在树下感受雪纷纷的销魂美景,给冻得直打激灵还站在那儿傻乐,把自己团成一团,还能从山坡上滚下来,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又跑去搞其他了。

    卫广看得想笑,只嘱咐他小心有坑,也就不管他了。

    三人上到山顶的时候,元守真并不在洞府里,今晚也不知会不会回来,卫广心里有些失落,元守真去哪里,是从来不会知会他的,卫广放下荀文若,去他装衣服的小柜子里找衣服,元守真给他春夏秋冬各准备了两套,不过在邙山上,卫广也全当冬衣穿了。

    卫广翻出两套棉衣棉裤,修道之人估计都非常钟爱白色,他师父元守真大概也是如此,卫广舍不得穿,就放在柜子里一直没动,衣服还是崭新的,现在拿出来给元沁他们穿,再适合不过了。

    元沁换上了小棉衣,整个人都舒服的摊在暖玉床上,摇头晃脑地叹道,“难怪你死活要回这里,我要是有这么个宝贝,我也舍不得啊”

    卫广给荀文若穿好衣服,这套衣服做得又是一等一的精致好看,领口还镶了一圈儿毛茸茸的雪狐毛,摸上去绵软又暖和,荀文若皮肤本来就又白又润,一双眼睛又润又亮,站在冰雕玉砌的洞府里,就像是天上下凡的小仙童一样,精致漂亮得不似凡人。

    卫广还未学到赞美人夸奖人的辞藻,心里虽然觉得好看,也说不出什么,只拿毛巾给荀文若擦干了湿淋淋的头发,才又刻了一只信鸟,送消息去给明阳真人。

    卫广想留荀文若呆在邙山两天。

    他想把他这段时间元守真教他的东西,全都教给荀文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好可爱爱你们,谢谢舒音,g大,双眼皮,双眼皮加号,啊君o桃子,还有55君的垂帘,爱你们,以后保证日更加更,因为大半年没动笔,手有点生,文有点艰涩干瘪,不过我会好好加油的,多理一理再发,爱你们

    、第十三章

    除了练功一事,明阳真人对元沁和荀文若,已经算得上纵容了,是以卫广去信说想要他们在邙山多呆两天,明阳真人不但不反对,还说往后的时日,若是十分想念,他们几人可一月相聚一次,倒也没责怪他们偷跑出来。

    元沁对自家老爹了解得很,看完信一点也不意外,跳上暖玉床,舒舒服服躺下来,没一会儿便搂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了。

    卫广让荀文若睡在中间,见他不肯闭上眼睛,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乖若先睡觉,我已经跟明阳真人去了消息,让你们在邙山玩几天,大后天再回去。”

    荀文若听他这么说,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卫广赶紧压住他,示意元沁已经睡着了,别吵醒他,荀文若眉眼弯弯,眼睛亮亮小脸红红的一点睡意都没有,卫广也咧嘴笑,才上了床,荀文若就自发缠过来了,卫广先给元沁拉好被子,又小心把荀文若裹起来,才又搂着荀文若闭上了眼睛。

    “哥哥”荀文若在卫广怀里动了动,伸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哥哥我想亲亲你”

    卫广对亲亲这样的活动是非常费解的,但他见过一些还未长大的小奶狗,就是这么在狗娘亲身上亲来亲去的,所以心想大概人也是如此。卫瑄有时候发起疯来,非得要他蹭蹭才会消停些,是以卫广对这项活动并不陌生,荀文若想要,他便给了又如何,他心甘情愿,卫广笑了笑,低头在荀文若额头上碰了碰,又往下在荀文若鼻头上亲了亲,紧了紧手臂道,“睡吧。”

    荀文若得了晚安吻,才猛地扎进卫广怀里,乖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这洞府里的暖玉床是稀世珍宝,元沁和荀文若在床上睡了一夜,早上起来便发现灵力涨了一大截,元沁呆了一会儿直接跳了起来,左摸摸右摸摸非得说这是个宝贝,要敲一块抗回青云山去,后来听卫广说这是元守真的东西才悻悻作罢,卫广带着他们两人洗漱干净,又给二人烤了鱼,等他们吃饱喝足了,才把他抄录的太乙心经,太乙剑法,符咒录给拿出来。

    卫广字不好看,但他抄录的这一套,上面还记录了些元守真颇为细致的讲解,理解起来,会更加容易。

    元沁接过去,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书翻得哗啦哗啦响,“呀喂,老头子你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学了这么多东西,你都会啦不是吧”

    他们三人中最适合修习太乙剑法的,其实是荀文若。

    卫广没藏什么私心,倾尽所有,但荀文若并不如何高兴。

    他聪慧通透,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过来。

    卫广要成为元守真的徒弟,不是因为元守真是太乙门顺位弟子,不是因为元守真是极具天赋的融合期高手,也不是因为他想修道成仙长生不死。

    他只是因为元守真这个人。

    倘若元守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乞丐,而这个乞丐必须得有一个徒弟,那这个徒弟,也必须是他卫广,能呆在元守真身边的人,必须是他卫广,任何多余的人都不行,他荀文若,再好,也不行。

    “哥哥,哥哥你想做神仙么”荀文若轻声问。

    卫广一愣,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呆呆看着太乙心经,似乎荀文若问了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荀文若心里难受之极,他的哥哥并不想长生不死,也不热衷修道功法,他这么努力,不过是不想让那人失望,想得那人一声称赞罢了。

    薄薄的纸张上都是卫广倾注的心血,标注这些小字也不知花去了他多少时间,荀文若难过窒息,明知结果如何,却还是忍不住呓语出口了,“哥哥终此一生,我是不是都比不过那人了”

    卫广沉默不语,只呆呆坐着,荀文若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尖锐的情绪,他死死咬着唇,才让自己没有质问出声。

    元守真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他哥哥,哥哥你可知他天生灵根,命已天定,不出二十年,是一定会肉身历劫,飞升成仙的

    哥哥你又可知,以你的资质,穷极一生,那也是追不上他的。

    可他既然一心求道,不肯留在人间陪你,你又何必做些无用功,不过空盼一场,到头来,等着你的,也只是伤心失望罢了

    只有十几年的时间,哥哥,你在你宝贝师父的心里,恐怕还连边儿都沾不上

    荀文若难受得想哭,眼前一片模糊,动了动,眼泪便大滴大滴掉下来,见书上的字晕染开来,又慌忙拿袖子去擦,却是越擦越皱,越弄越糟。

    卫广回过神来,从荀文若问他是否想做神仙的时候,他就走神了,最后却发现,他虽然刻苦修炼,却是没什么目标的,像是老和尚撞钟一样,有一日撞一日。

    荀文若哭得很伤心,可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他一般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至少元沁和卫广便是。

    元沁看得莫名其妙,转头看看卫广又看看荀文若,琢磨了一会儿,很是伤脑筋,急得在地上团团转,“别哭了别哭了,大不了回山以后我把老爹藏着的秘籍全都给你偷出来,我爹可是藏了好大一堆宝贝,保管比这些强”

    荀文若见卫广情绪也低落起来,连忙抹干了眼泪,揉了揉眼睛抽噎道,“眼睛难受。”

    元沁好骗,果然相信了,卫广不肯信,但他珍惜这两日的时间,想把学到的东西都教授给荀文若,瞧了瞧天色,便开始讲解了。

    荀文若把太乙心经第一二三章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两个大周天后,卫广连脑袋都有些懵,好半响才揉了揉荀文若的脑袋,称赞道,“乖若真厉害,哥哥背诵这些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乖若却这么快就学会了,往后这样可好,每隔一月,我们便去山脚下相遇一次,到时候,我再把新学的东西教给你们。”

    荀文若摇头,“不是十天么”

    卫广莞尔,揉了揉荀文若的脑袋,无奈道,“明阳真人只允许一月一次,否则就不准我们见面了。”

    见是明阳真人的意思,荀文若红着眼睛,也只能悻悻不提。

    荀文若天资聪慧,举一反三,悟性极高,卫广花了一个多月还磕磕绊绊的东西,荀文若几乎不到一盏茶的东西,就完全吃透了,他记忆力惊人,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没过上几个月,荀文若就远远甩出卫广一大截。

    没过多久元守真也发现了此事,荀文若虽然不是他的徒弟,但元守真对荀文若喜爱之极,便破例为他搜寻了不少上乘的功法秘籍,大多是些适合阳、土两种属性的内外功。荀文若的修为提高的很快,短短十年的光景,就已经一路突破筑基、心动、融合期,成了一名金丹后期高手了。

    元沁差一些,但内功心法稳扎稳打,练得一手干脆利落的好剑法,明阳真人说对付一般的江湖人不是问题。

    卫广资质一般,越到后面,进阶越是困难,饶是他如何刻苦勤修,把元守真教授的东西学成七七八八,也花了足足十余年的时间。

    这十余年的时间,卫广只从元沁那儿陆续听过几个消息,有些和他有点关系,有些和他没什么关系。

    和他有关的是,鼎国的卫姓皇室,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完全破裂了,听说关中的铁骑将京城踏成了一片血池,鼎国唯一的皇子卫瑄,重病刚好没几日,就在宫变中被乱党逆贼凌迟处死了。

    卫瑄死得这一年,只有五岁,他比卫广小一岁,是卫广的皇弟。

    这十年匆匆一过,倘若卫瑄没死,便该是十五岁。

    元沁十七岁,卫广、荀文若同属十六岁。

    和卫广没什么关系的,是青云山突然名声大噪。起因是三年前明阳真人路过临泉的时候,曾替临泉的百姓们破除邪祟,解救不少人,只那邪祟种群非常多,源头近日才被明阳真人彻底绞杀了。

    青云山保了一方百姓平安,降妖除魔造福百姓的名头传遍了鼎国上下,近日青云山上更是人来人往,不少人想拜师学艺,连邙山也跟着沾了光,卫广这段时间打发了不少人。

    元沁说的神乎其神,对自家老爹崇拜不已,卫广和荀文若却听得隐隐不安,傀儡术阴邪恶毒,算是高级冥术,并不是随便什么堕修和冥修都能控制的,如此大面积的人形傀儡现世,恐怕不是杀了能了事的。

    卫广和荀文若心里清楚,明阳真人未必就没想到,只明阳真人外表虽随性不羁,心地却是实打实的善良醇厚,想是见不得百姓受苦,才出手相救,卫广和荀文若心里担忧不已,如此过了一个年头,也未曾再听见傀儡出没作恶,青云山也平安无恙,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勒个去,好像去死一死。

    都不记得以前是如何接笔的了

    好想来一句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不忍直视

    ヽ  ̄д ̄ノ

    、第十四章

    十六岁是很重要的日子,弱冠之年,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鼎国男子成年之时,会由长辈主持举行弱冠之礼,卫广原本想由元守真给他主持,但元守真入了分神期以后,时不时便要闭关修行,短则半月,长则数年,他又对这些凡尘俗礼不是很注重,是以冠礼之事就全压在了明阳真人这边。

    卫广、荀文若、元沁的冠礼是一齐举行的,当天明阳真人便给了他们三人一张地图,说是昆仑山的清灵果不日便能成熟,届时定有不人前去抢夺,明阳真人的意思,是让他们三人也去长长见识,也算是一份别有特色的成年礼物。

    明阳真人让他们即日出发,不得耽搁,卫广当晚便回邙山见了元守真。

    元守真如今是分神后期,神识变化万千,已非凡胎肉体了,他的容貌自卫广认识他起,就再没变过,只这些年越发不食人间烟火,容颜似雪,眉目清俊,卫广看着他,每每走神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元守真知道他们要去昆仑山,倒也没说什么,只依然是那一句,让他有危险的时候,记得用那两样法器,他就会立刻赶来救他。

    卫广每出去一次,元守真就会嘱咐一次,卫广每次听,心里都又温暖又安心,次次如此,不见厌烦。

    卫广如今也是融合后期,在鼎国,已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了,普通人是万万不敢上来招惹的,只是元守真如今一心想要飞升成仙,有关卫广安危的事,也就不能马虎了。

    若紫微帝星有所差池,然则求而不得。

    元守真原本并未在意,是因为他无所求,可这些年他渐渐体会到了修仙的妙处,这才生了想历劫成仙的心思,他若想做成此事,那卫广就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元守真看着面前身形挺拔的少年,再忆起十年前道友身死灯灭的情形,一时间颇为感慨,略想了想,便朝卫广吩咐道,“旬阳昆仑山是块灵地,除了清灵果,还有不少宝物,其中有一本无字天书,传说藏在清灵山山脉的陵墓中,你若是见着,便一并抄录回来罢。”

    清灵果曾与绿幽灵一并著称为人间至宝,清灵果可让身死之人重塑凡体,绿幽灵可助活人登东方极乐,无论哪一样出现,都能在江湖上引起一阵血雨腥风。

    而无字天书,则是由上古贤者们汇集编著的一本书卷,里面记载的治国良方涉及到士,林、工、商、民等诸多方面,堪称是一本全能奇书,但因年代久远,如今这世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了。

    元守真那道友弥留之际交代了元守真,要他把无字天书的下落告诉紫微帝星。

    藏书的古墓上附有阵法,之所以说是无字,是因为那上面的文字只有紫微帝星才看得见,元守真见他们此行是去昆仑山,便一道把无字天书的下落给卫广交代清楚了。

    卫广虽一头雾水,但这是元守真的吩咐,他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把那本书带回来。

    元守真交代完,就接着修炼去了。

    卫广怔怔在元守真洞府前呆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站了一会儿,便去收拾包裹了。

    十年来,这还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出远门,明阳真人让他们带了不少的法器和丹药,还刻了一些高级符咒,让他们一路带上,元沁兴奋得不行,当天晚上便收拾了东西,拉扯着荀文若一起上邙山和卫广汇合了。

    两人上山来的时候,卫广正躺在寒池边的松树下,这还是他头一次离开邙山,去这么远的地方,想必又要好长时间见不到元守真,想到此,卫广对下山夺宝的兴致就低了很多,他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听到有脚步声,也没睁开眼睛,他对元沁和荀文若太过熟悉,听一听就能分辨出他们谁是谁。

    池水上雾气氤氲,卫广神色模糊,荀文若示意元沁放轻脚步,一个人提气掠到了卫广身边,蹲着下来,瞧了一会儿,见卫广还不肯动,低头在卫广的嘴唇上咬了一下,低声问,“元真人到哪一阶了”

    卫广微微蹙眉,握住荀文若作怪的手,将他拉近了一些,“陪我躺一会儿。”

    荀文若依言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彻底舒展了身体,元守真这些年修为提升得惊人,可越是修炼,性情便越是淡漠,对卫广一如当初,但两人难免亲近不起来,元守真在卫广身上花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实在太少了,少得可怜。

    荀文若反手握住卫广的掌心,握到手里细细把玩,卫广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温暖干燥,修长,带着微微的剥茧,握着就很让人安心,荀文若摸着摸着就笑了起来,“可惜了哥哥这双手,只学了工夫不学琴,将来恐怕只会杀人不懂风雅了。”

    卫广无奈,睁开眼睛就见荀文若满眼笑意的看着他,他这个弟弟从小就长得精致漂亮,这些年骨骼张开了,更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瞳仁灵动如水,通身气派如谪仙一般,让人看了便不由心生赞叹,再加上他待人温润和善,做事公正有理,出了名的廓达大度,很让人信服,青云山上上下下,提起这个年岁最小的小师弟,无一不是出言称赞的。

    除了身世坎坷之外,荀文若该是上天最为眷顾的人了,他能有这样一个弟弟,想必也是上几世修得的福气。卫广心里笑了笑,从台阶上坐了起来,拉过荀文若看了看,肃声道,“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你要小心掩藏,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千万不能暴露修为。还有这身青云山的道袍,也不能穿了,我柜子里备了衣服,你先和元沁先去换了罢。”

    卫广不是他们三人里最聪明的,但向来都是最操心的,明阳真人把钱财和地图都教给他保管,想是认定了他老妈子的地位。这一路去昆仑山有百里路,元沁和荀文若都想御剑飞行,但给卫广阻止了,如今青云山正处在风头浪尖上,他们一运功,势必要暴露师门,是以卫广给三人准备了马匹,打算先骑马赶到崇州,再由崇州走水路过洛河,最后上昆仑山。

    元沁对不能御剑飞行有些遗憾,但他也明白卫广说的道理,便也上马了。

    几人一路打马前行,赶不上宿头就露宿山林,遇到城镇便投客栈寄居,他三人都没怎么下过山,见过人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离青云山不远的小客栈小食肆,如今下了山,荀文若还好,卫广和元沁都有些眼花缭乱。

    现今虽然国之不国,诸侯割据一盘散沙,但只要不发战乱,谁的国,谁的权,谁的皇室,又与百姓们何干,是以街上商铺林立,琳琅满目,贩夫走卒人来人往,依然是一派和气欣荣的景象。

    荀文若不愿单独骑马,他原是和卫广共乘一骑,入了街道后,马速慢了下来,更是一副软得没骨头得模样,整个人都窝在了卫广怀里。

    荀文若很黏卫广,这是整个青云山都知道的事,元沁平常见惯了,不觉得怎么,只是见越来越多的人瞧过来,才觉得哪里怪怪的,人群里的议论声大得不能忽视。

    “哪里来的谪仙儿,长得真俊”

    “什么谪仙,瞧着倒像是一对兔爷”

    “真是世风日下,如今兔爷也这般明目张胆手拉手逛街了,唉”

    “小小年纪也不学好,谁家的孩子”

    “呸,人家兔不兔爷关你什么事,杀你爹放你火啦倒是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可惜了”

    “还是前头这位小哥正常些俊”

    这最后一句说的就是元沁了,元沁这些年吃得多长得大,又加上常年习武练剑,身材挺拔修长,剑眉星目,很有一番男儿气概,尤其现在骑在高头大马上,更是器宇轩昂,惹得路上的女子频频偷眼看来,炙热的目光也笼络了不少。

    偏生元沁这么多年待在青云山,见多了硬邦邦的师兄师弟,现下一见软绵软娇滴滴的小女儿,就觉得非常稀奇,别人是娇娇羞羞的看他,他倒大刺刺地扭头盯着人家看,见那女子跺跺脚转身跑了,还颇为莫名其妙,不过这世上的女子又何止是一种,这街道繁华,一路上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他看完一个看另一个,心里不住咂舌,俨然生了一颗风流大少的心。

    宫里最是讲究男女大妨,卫广还有点印象,见元沁一路就这样硬生生看跑了好几个好人家的女子,还一脸茫然的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肃声道,“好好骑马,眼睛别乱看。”

    荀文若窝在卫广怀里痴痴笑,听了路上行人的话,一不做二不休,撑着身体凑到卫广耳边咬耳朵,“他们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哥哥,说得是我么”

    卫广自然也听见了,只是不大理解而已,他不认为男子共乘一骑有什么不对,也就全当没听见,反倒顺势揽了揽荀文若,低头笑道,“指不定他们说得谁是鲜花,谁是牛粪,你听听就行,别挂在心上。”

    荀文若也笑,人群里的嘘嘘声惊呼声高涨成一片,连元沁也察觉到了异样,连忙勒马回头看他们,皱眉问,“他们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元沁摇摇头,接着感慨道,”外面的人真奇怪。“

    卫广和荀文若都笑了起来,也不点破,就这么一路摇进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介个谢谢龙井,好基友,谢谢舒音爱你づ ̄3 ̄づ╭

    、第十五章

    荀文若给掌柜的要了两间房,扔了把钥匙给元沁,就明目张胆地拉着卫广进了另外一间。

    外面起哄声口哨声一阵叠过一阵,卫广看了眼脑袋埋在被子里笑得肩膀耸动的荀文若,不用看也能感受到楼下各种好奇高涨的情绪,无奈道,“你有点奇怪。”

    荀文若趴在床上,闻言扭过头来看卫广,双眼又润又亮,好一会儿了才又看够似地将脑袋扭了回去,在被子上挪出了个舒服的窝,绷着身体伸了个懒腰,“能下山当然开心了”

    荀文若的喜和怒,卫广能猜到一半就不错了,见他是真高兴,也就丢开不管了。

    荀文若等了半天,也没见卫广说话,转过脑袋来就见卫广坐在椅子上,手里虽摊着书册,却怎么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荀文若从床上爬起来,抽了卫广手里的书,随手翻了两页,奇怪道,“昆仑地州墓志,看这个做什么”

    “随便翻翻。”卫广摇摇头,这里是旬阳州内最繁华的港口城市,人来人往,又是去昆仑的必经之路,方才他一路上也瞧见不少江湖人,他初入江湖,也分辨不出是何门何派,只除了太乙门。

    因为那些人穿着的月白袍服、束发用的发带,脚上所穿得鞋靴,都和元守真一模一样。

    卫广失神的时候想的能是谁,荀文若心里微涩,清灵果是天下至宝,对修士来说,也同样珍贵,修士至渡劫期会迎来大小不等的九道天劫,这些劫难各式各样,因人而已,但无一不是凶险之极,因抗不过天劫而身死灯灭的不在少数。因此有了清灵果,就等于多有了一条命,太乙门也想分一杯羹,就一点都不稀奇了。

    不过是瞧见了一群衣着相似的人,就连魂都给勾走了荀文若将书随手扔到一边,挥手将门窗关上,耳边清净了不少,才懒洋洋哼了一声道,“你看书做什么,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你在书上能翻到的,我大抵能说个十之八、九。”

    荀文若倚在床帏上,闭着眼睛微扬着下巴,一副你快来问我保准告诉你的模样。

    卫广乐得不行,走到荀文若面前,凑近了盯着荀文若微微颤动的睫毛,眼里笑意点点,“是是是,你是天下最全的地州志,那你告诉哥哥,我们此去昆仑山,总共要翻过几座山,淌过几条河”

    卫广凑得太近,两人呼吸不过咫尺之间,荀文若脸一红,眼睑下眼珠子动得厉害,终是绷不住睁开了眼睛,见卫广眼里都是浓浓的笑意,才反应过来卫广哪里是想问那些乱七八糟的,他这哥哥分明是在和他玩笑

    荀文若瞧得稀奇,瞪了眼睛,“哥你笑话我”

    “嗯。” 卫广大方应了。

    荀文若瞧着卫广难得一见的轻松,心里喟叹了一声,他要是能让卫广时时如此,便是付出一切,那也是值当的。

    荀文若往前一跌,整个人就靠在卫广身上了,卫广练武要比他多,因此个头也高出他一小拳,两人对面贴着,他的下颌恰好就搁在卫广的肩膀上,荀文若伸手揽住卫广的腰,舒舒服服地哼唧几声,卫广任他靠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去叫点水送来,你洗个澡舒服些。”

    “嗯哼。”荀文若不动,唇角的笑却弯了起来,“洗澡有什么意思,旬阳有一宝名曰温泉,哥你陪我去泡一泡罢”

    卫广正想说让元沁陪着去,话还没出口,便察到元沁根本不在房间里,也不在酒楼,卫广愣了一下,朝荀文若道,“元沁出去了,你呆在房间里哪都别去,我去看看,一会儿回来。”

    荀文若不肯,卫广只得让他跟着,两人顺着街一路往前走,好在他二人对元沁的声音极为熟悉,放出神识后,不一会儿便探到了方位。

    怡香园。

    荀文若和卫广只远远见着这三个大字,一溜儿姑娘都围了上来,只因他二人常年待在青云山上,未曾见过世面,心里对这些漂亮的姑娘们没存什么心思,又加上两人都有一等一的好样貌,通身的气质看起来就有些不同,是以这些平日里颇为豪放的姑娘倒温柔起来,也不敢动手来扶,几人一起你推我攘,才有个稍微胆大点的挺了挺胸,红着脸上前来问,“公子是来还是来找人的”

    修道之人五神六识,声、味、触、视、嗅觉都比普通人灵敏几倍,他被一圈儿姑娘围着,鼻尖充斥着种类繁多的花香脂粉味,不由就想起元守真来了,元守真这些年忙于修炼,与他还不如小时候亲近,只虽是十年过去,他也还记得元守真身上淡得到无的味道,如新雪一般,他喜欢得很。

    “公子”

    卫广回过神来,拱手行了个江湖礼仪,“有劳姑娘,我们是来找人的。”

    妓子戏子,三教九流,世人段没有向她们行礼的道理,一群姑娘看得稀奇,都掩着嘴瞧着卫广嘻嘻笑,先前说话那女子匆匆一福,结巴道,“公子跟奴家来罢。”

    荀文若入了楼,脚步微微顿了顿,脸上神色未变,宽袍摆袖里手却悄悄捏住卫广的掌心,悄悄划了几个字。

    卫广修为比不得荀文若,但渐渐往里走,也发现了些不对,这楼里聚集的江湖人士,也太多了些。

    卫广微微凝神,也不用先前那女子带路,径直上了二楼包间里,推门进去就见元沁正两眼发晕地坐在桌子中间,两边各坐了两名女子,桌上摆了一桌子酒菜,显然喝了不少。

    元沁见他们二人进来,也不知抽什么风,一把一个将他们也拉了进去,卫广刚要开口,元沁便整个人都倒在了他身上,装作酒醉不经意地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他手胡乱抓着,嘴里还应景地胡言乱语,“快进来,这儿的女子妙得很,爽得很,恰好,你们也挑上两个罢春宵一刻值千金,京城十八摸,来一个”

    楼下各种吵闹声一波一波涌上来,卫广很快便明白元沁这是现学现卖,惹得一圈姑娘嗤嗤笑开来,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这酒楼里有冥术的气息,房间里总共有六位女子,只有两个长相普通点的是正常人,其他四人,身上都沾染了傀儡术。

    卫广本不想多管闲事招惹是非,但看元沁和荀文若跃跃欲试的架势,也只好跟着了。

    卫广和荀文若喝了几杯,又想法子把酒逼出来了一些,袖摆扫到酒壶,佯装打翻了酒盅,倒也顺顺当当摊在桌子上,彻底醉了过去。

    屋子里先是起了两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想是那四名女子敲晕了另外两个,卫广只觉一阵风声破空而来,利器几乎要刺中他脖颈才险险停了下来,卫广知道是试探,却有些担忧元沁此刻万一跳起来,就都前功尽弃了。

    房间里静得针可落地。

    卫广听嗤嗤的声音,心里才叫不好,荀文若便先出手了。

    只听盯的嗡嗡声,玉质的匕首划过卫广的脖颈嗡的一声钉在了墙上,剑尖上粘了条血红恶心的虫子。

    那四名女子见他们醒过来,对视一眼,不言不语联手攻了上来,指甲指甲陡然暴长三寸长,黝黑坚硬,淬了剧毒划过哪里都是一阵滋滋声,用的爪功,招式阴毒,专挑人的要害,非得把人的脑浆肠子抓出来不可。

    “走”卫广挥出一掌,那四名女子见他是融合期高手,眼里不见害怕,反倒隐隐有些兴奋垂涎之色,卫广心里微惊,也不纠缠,一掌挥下几乎灌注了十成十的功力,俨然有排山倒海汹涌之势,酒楼的檩架受了波及,摇摇晃晃不断往下掉东西,这楼眼看就要塌了,卫广也不纠缠,拉住元沁和荀文若提气就出了窗外,一路御剑飞行,出了十几里路,才停了下来。

    他倒也不怕被追上,那几个傀儡武功不济,无论是轻功还是飞行术,都比不过他们,估计也是追不过来的。

    元沁一路上没挣扎捣乱,等卫广一停下来,就跳脚了,“前一刻还娇柔可爱,怎么忽然就大变身了我眼睛是瞎了还是花了”

    卫广瞧着脸色扭曲的元沁,有些有力无气,摆摆手问,“你怎么突然跑去那地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满嘴的燎泡全都恶化成溃疡,。。如果下周能好,我一定发红包庆贺庆贺,嘤嘤嘤,

    、第十六章

    元沁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发现的傀儡,一路跟到怡香园去的。

    众所周知,傀儡术乃阴阳幻术,万物操纵之本,最常见的便是操控死尸为我所用,不死不休。

    但就连荀文若,也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自主意识的人形傀儡,这种人形傀儡显然高级了许多,不但功力暴涨,还保留了本体生前的意识、技能和功法,比临泉出现的那些只知残暴杀人的人形傀儡高级了许多。

    荀文若脸色凝重,半响才接着道,“方才那傀儡用的是血蝉蛊,江湖上已经失传很久了。”

    “好生歹毒的手段”元沁也跟着变了脸,“先用血蝉蛊让修士们乖乖听话,潜藏在各门派中,等蛊虫蚕食他们脑袋心脏后,又剥离魂魄把他们炼制成人形傀儡,当真是歹毒之极。”

    荀文若摇头,事情怕没那么简单,中了血蝉蛊的人死状极其惨烈,传说中了此蛊的人,死后连灵魂都不能往生,但这些人死亡之后,聚集的怨气和阴气也是最重的,对靠吞噬魂魄进阶的堕修和冥修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补药。

    “江湖中想是出了厉害人物。”荀文若看了眼黑沉沉的夜,“古书上记载的炼魂师,可以剥离修士的三魂七魄,锻造吞噬后不但自身修为暴涨,还能造出顶级的人形傀儡。”

    元沁听得皱眉,忍不住道,“要真这么厉害,以前我怎么没听说过。”

    荀文若摇摇头,“别说鼎国的修士还不及普通人的百万分之一,就说这等阴毒的冥术,也不是人人可以修炼的,能以身养魂,必然要受万蛊噬心之痛,想逆天重塑,就得受经脉寸断魂魄淬炼之苦,千百年来,这炼魂术,也未有人成功过,不过这次的这个,似乎比传说中更要厉害些。”

    荀文若伸手给卫广元沁把了脉,苦笑道,“咱们还是快走罢,这楼里的酒加了点东西,虽说无碍,不过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是有点怪怪的。”元沁挠了挠头,又有些兴奋地拉住荀文若道,“我想去看姑娘,你们陪我去。”

    荀文若古怪一笑,并未接话,只笑吟吟看着卫广不说话。

    卫广浑身有些燥热,倒是想冲个澡,听了元沁的话,头疼不已,“你要是想看,回去找方才那些便是,其他外边的姑娘,旬阳的洲志上说了,胡乱毁人清白,姑娘上吊自杀都有可能,你平白害人性命做什么,等回青云山去,让明阳真人给你娶个美娇娘,你再看不迟。”

    “给看一看就要上吊”元沁眉毛都快竖起来,明显不信他。

    卫广拿出了一副我何时曾骗过你的正经表情,耐心道,“否则你看街上许多姑娘都带着面纱,头上带着帷帽是为了什么。”

    元沁毕竟了解的少,给这么一糊弄,想了一会儿确实如此,就信了一大半,又听得回山以后便可仔细看好好看了,也就安安分分跟着回了客栈。

    从沁香园出来的人形傀儡引起了轩然大波,等各家弟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修士中了招,客栈里乱成一片,青衣白袍缠斗在一起,死尸血水流了一地,其中还有不少是太乙门门人。

    卫广当先一进门,就有三两个青衣人直接攻了过来,双眼赤红显然是见人就杀,卫广接了几招,夺了青衣人的注意力,方才缠斗一起的白衣人对视了一眼,借机将青衣人砍翻,脑浆肠液躺了一地,颜色都有些发黑。

    卫广收了掌,有些担忧地回头去看,见荀文若脸色有些苍白,走近了些,握着荀文若的手低声道,“我们上去罢。”

    元沁在青云山过的是土霸王的日子,没人敢惹的小霸王,他平时就是好骗一些,那也是因为在熟人亲人面前,他乐意,可还从没有别人骑在他头上的,这时候见荀文若寡白了脸,顿时不乐意了,上前一拦,碧水剑虽未出鞘,却发出了嗡嗡嗡的剑鸣声,剑修融合后期的修为乍然显露了出来,让不少人脸色大变,“你们这是何意为何伤我弟弟”

    那伙青衣人见自己门徒被杀,表情又是气怒又是无奈,当中还有一人正扑在惨死的青衣人身上,小师弟小师弟的哀哀哭叫,待中间一青衣长者开口叫唤,才又抽噎着退了回去,那长者也是一脸悲痛,见元沁质问,也顾不得伤心,心里又惊又怕,他们小门小派,这等融合后期的高手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一时间也顾不得伤心,冷汗涔涔地连连拱手告罪,“少侠对不住了,老道乃彤云派长老莫同德,是老道管束不力,我这几名弟子不知是着了魔道的什么妖法,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后见人就砍,如今已经被元道长惩戒了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少侠见谅。”

    荀文若看了眼地上身死的青衣人,和卫广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清楚,这些人恐怕是方才在怡香园着了血蝉的道,受了蛊王指令,开始胡乱砍人,自相残杀的。

    那道人说着却是朝方才提剑杀人的太乙门人一拜,望着当中一长须长者,恳切道,“元道长,你可知这是什么妖法。”

    太乙门元同光如今已有百岁,瞧着地上尸首沉吟了一会儿,才抚须道,“若是老夫猜得没错,定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血蝉蛊了。”

    清灵果现世,旬阳城一时间热闹得很,连他们住这小小客栈,也聚居了不少门派。大部分都不知血蝉蛊是什么东西,一脸茫然,只个别年长一些的,才立时变了脸,可就算不知道的,见了方才同门突然理智全失,屠戮相杀的情形,也都明白了血蝉蛊的厉害,纷纷站出来朝元同光鞠躬道,“太乙门乃人界仙宗,仙名在外,元道长见多识广,还求元道长指点化解之法。”

    血蝉蛊本就是以肉养血,你就是抽干了身上的血,它也是不会出来,解救之法只有一个,便是杀了蛊王,蛊王一死,这些和蛊王千丝百脉的子蛊,自然也活不成。

    “道友节哀。”元同光道,“天各有道,人各有命,我这弟子若死,便是该死,各有缘法,各安天命,道友莫强求。”

    元同光说完,朝门下弟子道了声走罢,就领着一众白袍弟子出了客栈,方才说话的长者脸胀得通红,元沁也听得脸色难看,若不是碍着元守真的面子,当真要跳起来。

    荀文若微微摇头,拉着元沁上了楼,回了房间,楼下均是收拾残局的声音,哭声和抽噎声往生咒合成一片,听得人心情也跟着郁郁起来。

    荀文若不说话,元沁沉着脸道,“那道士真的是元叔叔的同门么怎么看着不像,若是元叔叔在此,肯定会想法子解了这血蝉蛊,断不会说若死,便该死的混账话”

    荀文若似笑非笑地看了卫广一眼,心道,恐怕就是元守真本人来了,也未必见得会出手相救。

    方才太乙门人加上那元同光,总共不过六人,除了百岁的元同光是融合后期,其他五人修为从筑基前期到开光后期不等,倒是修为最低的筑基期后生面上还带了点悲痛哀伤之色,其余的不过目露怜悯,到了开光期往后的,几乎算得上面无表情了,元同光那老道,见自己的弟子横死在地,眼里连一丝波动也无,可见其心性淡漠的程度。

    太乙门是鼎国三宗里境界提升速度最快的门派,千百年来,前前后后总共出了十三位修为至历劫期的修士,太乙门也因此成了万道之首,而类宗的清灵山、昆仑镜,同有千百年,至历劫期的修士还不足太乙门的半数,跟各门派修炼的本门心法大有相干。

    元守真从小便跟着太乙门掌教精修太乙心经,怕也是难逃定律。

    而卫广,阴差阳错,却又有些不同。

    卫广是因为资质平凡,再加上他虽至融合期,却斗志平平,始终缺了那股飞身成仙的狂热,再勤勉,那也是枉然的,这么多年也未曾领会得太乙心经的精髓之处。

    倘若是十年前的元守真,倘若他有这能力解救一方百姓,他恐怕会花点心思,但若是如今离大乘只有一步之遥的元守真,便是天下妖魔作祟,浮尸遍野,他又岂会多看上一眼。

    比起卫广元守真,又有什么地方能和卫广相比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严打越来越厉害了。

    我还是画蛇添足一下罢。

    n那是不敢滴,亲兄弟是不能滴好在一开始大纲他二人就没丁点血缘关系,松了口气

    师徒,大概。。估计不可以好在元守真只做十五年师父,他心里也不当自己是小广的师父

    ╮╰╭,明天去刷大圣归来,周天二刷。

    安利给亲们,泪汪汪

    、第十七章

    血蝉蛊进入人体后,并不会立即发作,不发作的时候,便和正常人无异,甚至连中蛊人都很难察觉,只有等蛊王有特定指令信号时,才会暴露出来,旬阳城内的修士一时间人人自危,多数都唯恐夜长梦多,收拾了行李,急匆匆往昆仑山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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