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阳苍照,火红了屋檐。
我被东西摔碎的声音弄得清醒过来。
屋内吵吵嚷嚷。
“易完成了”
“别乱动,伤口会裂的”舞倾城的声音是第一次见她时所听到的妩媚入骨。与其说是嗔怪,倒不如是心疼。
“那个东西你居然给了朝廷,你知道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连祁臻都死了”
“那个不关我的事,你活着就行了。”
“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小心别动气,我只是想救你”
我鬼使神差的去推门。
段云川满脸愕然。舞倾城攀着他的肩外衣还是没有穿上,肩头的皮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还配上那样一张妩媚的脸和那么妖艳的身体,我知道普通的男人通常都会败在这样的石榴裙下,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连段云川也是这样普通的男人。
“小穆”段云川推开了舞倾城。他的唇角还有浅红的唇印。“你怎么会来”
“我为什么不会来,打搅你们还真不好意思了。”
他一怔,大概是感到我的视线,他用手擦了擦了嘴巴。
“不用擦了,我只是来有话想来问她而已。就几句话,等下你们可以继续。”
“小穆我没有”
“我说了不用解释的舞倾城我问你云”
突如其来的力气让我差点往后翻了过去,我看着这双与我无限接近的棕色眼睛,脑袋晕眩。
我只能像傻了一样给他吻。心乱如麻。
段云川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凭什么吻我,凭什么用那张吻过舞倾城的嘴来吻我
然后我给了他一巴掌,跑了出去。
段云川
明明是要找舞倾城问云纱的下落的,就应该一开始就问,等他醒过来干什么。
真像傻子。
不扯不扣的大傻子。
叹息湖的风温润潮湿。除了一路向下走,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南楼的亭檐飞翘,远远看去,仿若斜飞轻燕。
我看了很久,然后走过去。手下的石桌冰凉了指尖,往事渺渺。
我不能算厉害的高手,但背后有人我还是能知道的。
“跟来干什么”
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来的及闪开,肩上开了个大口,血开始从清绿的衣服里渗出来。
不是段云川,而是白隐。我怎么忘记了隐岄宫的人就在附近。
我望了一眼四周,夹岸桃已慵,零零丁丁花瓣落到湖里,圈圈涟漪安静。
其实这样死了也很好。云纱还健健康康活着,段云川有舞倾城,而雨烟,本就不需要我。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柱边。他问,“你在干什么”
“想死,你信不信”
他一只手握着刀柄,面色沉静,嘴角的嘲讽似淡去了不少,“穆子涯,其实你做的最错的事就是爱上了宫主。既然如此,就受死吧”
刀风从我的脸刮过,脸对着的脖子有辛夷花的气息。
“段云”
“小穆,其实我很想听你再叫我一声云川哥。”
我维持那个被他单手抱着的姿势,他微笑着看着我,只是一瞬就放开了手转过脸。我们的面前是白隐。
他的衣服在我脸边飞了过去,衣袖的红萼那么明显。
我整只右手已经麻了,不痛也不能动,血流过指腹,温热粘稠。
段云川和白隐打得离了小亭,两人的身影交错纠缠,影子一飘一动,夹杂着夕阳的闪光。
我开始觉得头晕。
“云川”
闭了闭眼睛,我一睁眼,看到了几个一些不应在这里的人。舞倾城落下的如一只飞舞的火凤凰。
背后是血花喷涌的瑰丽。
她抱着段云川徐徐落到地面。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不是痛苦,是微笑。丹唇素齿,面让桃而竞红失色。
段云川的眉头皱着,最后推开了她。
她倒在地上,嘴边的血丝蜿蜒,她的确无愧艳色绝世。媚态如风,妍姿妖丽。额上的朱砂依旧红的摄人。
黄大妈说,女人若是额上上红痣,那必定是个美人,而且还会是个情路不顺,坎坷的人。
到底是画上去的还是天生的
我想走近一点去看那个朱砂。
我没有留意到她的眼神,我盯着她的额看,原来是天生的痣。
剑光闪过我的眼睛,握剑那只素白的手连青筋都突了出来,我腹部只是插了短短的一截,甚至,不痛。
剑穿过的是段云川的身体。
倒下的三个人。我木讷的扶着段云川的手,我看到舞倾城的眼睛,微微睁着,含情凝睇。蔻丹艳丽的手指拼命像伸向段云川的脸。
闭眼那一刻,她看我的眼神,不甘,愤怒,我知道一定还有怨恨。
但我已经不在乎。手里的身体开始冰冷。麻痹掉的是我的神经。
“云川哥为什么要那么做”
“小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唱的歌”
“我记得我记得云川哥不要说了”不要,不要流了,不要流了我用手拼命的想把他嘴边汩汩流出的血擦干净,但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红红的染了我满手。
他握住了我的手,棕色眼睛满是怀念的温柔,“现在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我不要别死,真的,不要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许你死,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你不是说要去没有江湖的地方隐居一辈子吗,我陪你,我永远都陪你你别死好不好”
我抱着他,泪流了满面。
“我有没有说过你哭的样子不好看,真的一点都不好看。”他在我的手臂里微微转头,“外面天永远没有云寨的蓝小穆,唱一次咳咳”
“好好你要听着”我把他的头扶靠上我的肩,“你要听路边的草啊田里的花,小小的姑娘我好喜欢她今朝送她蝴蝶明天给她礼花。再过些日子大姑娘我把你娶回家”
“我会笑着把你娶回家”
他的手抚摸上我的面具,在我耳边张了张嘴。
我的眼泪止不住得流。
“其实你唱的比我好听多”
抚着我脸颊的手完全掉了下去。
我摇了摇他,“云川哥云川哥”
紫衣挣开了无色的手,把头上的斗笠扔掉。紫衣就是云纱。
她冲过来,捉起云川哥的手,猫儿眼像是泉口一样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了云川哥满手,“段大哥”
我去擦她脸上的眼泪,丫头很少哭,除了她娘去世的那次,我不知道她爹爹和姐姐死的时候,她哭了没有,我猜她肯定哭了,她还没有满18岁,还是孩子。“云丫头”
“都是你。”
“什么”
她打开了我的手,说,“别跟我说不要哭不要哄我如果不是你他们都不会死你害死了段大哥,是你害死了他们所有人”
我望着前面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或者辩解什么。
其实她说的对,错的只有我,是我欠她的,不止她,还有段云川,还有很多已经死去的人。
因为我爱叶月楼,因为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他,然后他害死了所有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的。”
云纱被无色带了走,而云川哥,我把他葬在了云寨,只有碑,没有名,我想他不需要。段云川没了,段家其实已经名存实亡,或者,连名都没有。
整个山坡的小黄花已是开的最灿烂的时候,绿草上星星点点。黄大妈来给老头扫墓,盯着我好会问,“你是小穆”
“是我,黄大妈。”
黄大妈喜上眉梢,双手在裤卦外面擦了擦就过来抱住我,拉着我左瞧右看的,问,“你的脸怎么了怎么戴面具”
我按下她的手,“没事,不用担心。来看老头吗”
“是啊,都长草了,孩子大了总是这样,有什么跟黄大妈说。”她踮着脚摸了摸我的头,“大妈我可是看着你和云川大的啊,有啥不能说说来,你来这看你爹的吧,怎么又不见云川那孩子”
“云川哥出了远门。”我往山下一直望去,“回不来了。”
林立山青,风光无限。不管是小时候那个瘦瘦白白的孩子,还是温柔爱我的段云川,都回不来了。
黄大妈拍了拍我的肩,笑道,“是这样啊,等他有空记得让他也回来看看,这都多久了。我还有些农活要是有时间就过去吃个饭,我先给你预着别在这站太久了,风大”
“好。”
我没有去找黄大妈,没有必要了,或者以后我都回不来。
这片山寨,我们在这里长大,每一点都很清楚,那时无论自己技术多挫,那个比大三岁却比矮的小孩都要和我去跟泉叔他们玩捉阄,我们老是出老千,他总是输,被逼窘迫着脸拿了束野花去跟寨里最丑最胖的小姑娘示爱。
我和泉叔在石桌下面击掌。比划着轻功跳出来,大声得唱情歌。
他的脸红扑扑的,结结巴巴,我们捂住嘴躲回草后面偷看拼命的笑。
那个可爱的小孩子足足被那丑姑娘缠了一个多月。
然后呢,然后没有然后。小孩子不见了,我再也见不到他。
现在想来,花悰往事,许多情,竟然相逢梦景。其实不是他要玩,是他想陪我玩,这么多年,为什么我就没有细细想过。
而最后,他对我说,他其实只想过娶我。
现在就算再难过,我也再哭不出来。
泪干了,其实还是那样,转身,背后已经不剩下一个人。
成婚
笙乐如仙,飘飘缈缈。
柳啸风对着思缘池吹笙,银白色的腰带随风飘着,多了一些浪子的形骸落拓,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不合年纪的沧桑。
他放下笙,道,“我喜欢这个池的名字,不知道穆公子你怎么想的。”
“缘来挡不住,缘去的话再思也枉然。”
“说得好,你说无爱为什么会爱上段云川段云川到底有什么吸引她的居然能让她做到这程度。”
“我不想跟你议论他。”
“好吧。那现在我们来谈谈一些你感兴趣的话题。”柳啸风站起来,“这个碧华庭,以后穆公子你来的话最好通传一下,这里我已经买了。”
我吃惊的望着他,“段云川的事朝廷应该不知道的,他们凭什么卖”
“没有为什么。不是有句话叫有钱使得鬼推磨吗。”
“你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他笑,“我喜欢这里。”
我怒道,“不要跟我兜圈子。上次是你叫无色救我的吧,告诉我你的目的,不要说你们闲逛着路过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哪一件跟你们通天教没有关系段家,云纱,还有隐岄宫”
“你要知道什么。”他收了笙,不咸不淡的反问了句。
“云纱跟你们什么关系,还有段云川”
“这个问题的话很简单,韩云梦认识熏儿,我不过是帮她实现一下她的愿望而已。”
“什么愿望”
他笑了笑,“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她本人,至于段云川,他不过是向我买了一些东西而已,我想他是想对付朝廷,只是没有想过被提前反将一军。”
“酒窖那些东西是你搬走的”
“不是。你想还问我和隐岄宫有什么关系的对吧。”
我不置可否。柳啸风是针对着隐岄宫而来的,我甚至感觉到他对叶月楼有一种隐隐的感情,更类似于仇恨的感觉。
“我想我还没告诉过你,我的真姓是叶。”
姓叶叶月楼,叶啸风。
我吐口而出,“你们是兄弟”
他冷冷笑了声,“你认为可能吗”
我忘记了叶月楼是风空誉的儿子。
“那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清莲幽香,水色蒙蒙。水打竹篓的声音清脆悦耳。
汴梁的院子总没有离苑那样的幽清。
叶啸风跟我说,二十三年前,那时的隐岄宫还是一个隐立的帮派,当时的宫主叶震天已经有征服江湖的欲望,但是他的妻子是个性格懦弱的人,她爱他的丈夫,不想他出江湖,在诸多事情上和他的丈夫相去甚远。日日如此,叶震天对她已经很多不满。
因为他的原配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争吵也就点到即止。
但是,后来叶震天救了一个女人。一个非常美丽,可以说是貌美无双的女人。
那个女人高贵,美丽,聪明,并且对他的大志非常的赞同,她举手抬足的优雅风韵迷住了那个一生痴武的男人。
她不说她的名字,所以他给了她一个名字,青莲。
莲花仙子,貌若天仙。
在他疯狂追求那个女人的时候,他的妻子因为逆产剖腹生下了一个儿子。
自然而言的,那个男人留下了那个儿子,驱逐了他的妻子。
那个儿子,就是后来的隐岄宫三弟子。
那个美丽的女人嫁进来之后很快就怀了身孕,叶震天对她已经从迷恋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其实宫里很多事,那个女人都已经开始插手。
宫内逐渐有分裂成两派的痕迹,但叶震天丝毫没有察觉。
几个月后,那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个孩子完全继承了青莲的美貌,叶震天非常高兴,赐给了他一个名字,月楼。
空中月楼,让人可望不可及,他是生下来的天之骄子。
那个孩子越长越美丽,到他五岁的时候,他的美貌隐隐有超过青莲的趋势。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叶震天却高兴不起来。
那个孩子不像他,一点也不像。
宫内流言四起,弟子们都在窃窃私语,都说那不是叶震天的儿子,是青莲从外面有的野孩子。
但他不敢问青莲,他怕那个美丽高傲的女人离开他。
他开始焦躁。
幸好青莲又为他生了一个女儿,那个女儿很像他,他天天抱着玩。那个他刻意遗忘的孩子在那一年被宫医检出了有心疾,先天缺陷,可能无法练武。
叶震天终于有了正式的理由,他把那个孩子搬到了望月阁,名为修养。其实那个时候,望月阁相当于皇宫内的冷宫。
隐岄宫内的派斗一天天严重。那个孩子的病情剧烈恶化。在叶震天的一次外出的时候,青莲听宫内医师的话用了她女儿的心脏救回了他。
叶震天大怒,却对青莲无可奈何,他是因为爱青莲所以才如此疼爱那个女儿,所以他不能对那个他深爱的女人怎么办。
他的怨气只能对那个孩子。
终于在那个孩子11岁的时候,宫内发生了激烈的内乱,朝廷的官兵也攻了进来,内外夹攻,那时的隐岄宫属于叶震天的阵营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他把那个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大儿子交给独孤长老送了出去。那是叶家唯一的后人。在他死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他深爱的美丽的女人,就是名满天下的旖箩公主。
那个女人这么多年根本没有爱过他她用她的美貌,她的手腕,让隐岄宫成了她的怀中之物。他是棋子,所有人都是,可惜,他没有任何后悔的机会。
这些事串联起来,叶啸天才应该是隐岄宫的主人。而现在的隐岄宫是朝廷的爪牙。
他有理由仇恨抢了他属于他一切的人。
“在想什么呢”
“叶啸风,还有很多。”
雨烟的脸色有点苍白,嘴角却挂着一抹清浅的微笑。“还好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坐了下来,天空的黑幕罩着莲池,只有点点星光。
“现在你还爱他吗”
我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她笑了笑,朱唇榴齿。“我问的方式或许有点不对,应该是你为什么会爱他”
“我现在没有。”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们都会喜欢叶月楼。”
“你们谁”
“南宫琪,欧阳康,很多。”
“欧阳康”
欧阳康。隐岄宫原本的大弟子。
他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竟是为了要得到叶月楼和南宫琪一决高下却败了的疯子。
南宫琪调制的腐尸粉不能杀死的人他以为他能
而我是试验品,我连嘲讽的弧度都扯不出来。
为什么我所有的痛苦都跟这个人有关
“娶我吧。他需要一个爹,他亲爹已经不要他了。”
“”
“不需要真实,只是想有个寄托而已。”雨烟抚摸着她的肚子,笑的有些凄然。“这个孩子,需要一个名份。你能做的到,因为你也一样需要。”
成婚
雨烟说的对,我什么都没有,但我可以救一个孩子。一个母亲未婚他就存在的孩子。
但是我却不能马上对她说好,我做不到。
烟雨朦胧。
叹息湖的水漫了上来,湖上一两只舟子隐没莲中。
远远看去南楼,那里已经有人。青瑶和叶月楼。
叶月楼背向这边,我看不到他脸。但是我却看清了青瑶的动作,她在吻他。其实早该知道,爱他的人成群结队的,我不过是其中一个,最多就可能曾经有点特别,但很多东西已经过去了。我又在想什么。
一个秀丽端绝,一个花容月貌。
真的是天造地设。
呼吸里的空气冰凉入喉,我离开了那个地方。
雨烟的肚子已经微微凸了起来,婚礼越早越好。
离苑的女主人的婚礼自是不能过于简朴。没有回离苑,雨烟不知道怎样问叶啸风借到了碧华宅。
原本我只想进行一个形式,结果来了一大群人。里面并没有我的朋友。我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亲人。高堂上是空空的座位。
叶啸风也来了,坐得离人群很远,跟着他的是熏儿。
婚礼的过程漫长的像死湖里的水,不流不动。
秦歌出现的出乎意料。脸上的一小块疤显得他更加英气十足。
气氛僵硬,剑拔弩张。
“不用紧张。”秦歌一笑,一拍手。两个脘白纱的女弟子落在了院中,后面的天空天色阴沉,手中的宝盒一开,一道血一样的光影射了出来,映红了半边地板。
“血如意九转龙凤。”
“这是干什么”我问。
“隐岄宫的贺礼。这样的血如意,一块就可以买下一个城池。穆公子觉得如何”
“我不需要你们隐岄宫的礼,你拿回去。”
“我们只负责送礼,不负责拿回去。宫主要我向你传达一句话,他在等下一生。告辞”秦歌一说完跃了出去,连回话的余地也不留。
那对血如意的红光刺的我的双眼像要盲掉一样。
我神情恍惚的完成流程。雨烟牵着我的手同样冰冷。
夜晚。火红的一片房。
布置一新的新房内,红棉,红纱,高烛在悠悠的亮着,光影幻化,鲜红的绣帐静静的垂在雕床边。床的中央是雨烟。
我看不到她红布下的脸,露出的嘴唇涂了火红的丹青。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我盯着那块红色头布没有办法向前一步。
那对火红的鸳鸯像极那灯火节那天那要飞出白布的凤凰。
那时他凑近我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三生三世。
我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为什么不进来”雨烟自己掀了头布,红烛下的脸面赛芙蓉。
但我无法去欣赏她,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后悔答应这个婚礼,我后悔做这个决定,我不能给她幸福,我甚至对这些东西开始产生惧意。
我只能吐出一句,“我先出去不用等我”
狼狈的离开。
雨下的很大,我从后门跑了出碧华宅。
我只能不停的喘气,雨不断的从鼻梁流入嘴里,又咸又涩。
离后门的花阶旁坐着一个人,灰色的影子拖到我脚下面。
我浑浑噩噩的走过去。
我听到他在喊我,小穆,小穆
我扯他起来。手下的身体冰凉如水。
他反手捉住了我,黑色的睫毛被雨打湿了,过分长的睫毛粘在一起,雨帘里我凝望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空洞的,像深夜怒海里暗黑的潮。他抬头,我不知道他认不认得我,问,“小穆,不要结婚好不好”
“我已经结了。”
“那个不算不算的,你还爱我对不对”他幼稚的像个小孩,靠过来,他的脸几乎贴上了我的面具,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那平平舒展着的优美的眉毛,他捉住我的肩像乞求一样的呓语,“你还喜欢我的对不对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要你结婚,我不要祝福你”
我看了他很久。滂沱的雨里面有快要散开的酒气。又在喝酒,他难过的时候总会喝酒。为什么痛苦,痛苦的是我,应该是我才对
“你杀了我爹,你杀了段大叔,段云川的死和段二叔的死都跟你有关系,你让云纱恨我,你毁了我的脸,你让我对女人做那种事恶心你已经毁了我你让穆子涯已经死掉了”
“你凭什么还说我爱你”
我推开他,他跌在地上,积下的痛苦像喷涌的泉,“你凭什么说不能我恨你我不爱你你知道不知道”
我想走,他用力捉住了我的衣角,陷入半人高的花里,天旋地转中满鼻花的香气和雨的清新。
“小穆,你还爱我吗”
“我恨你。”
“小穆,你知道吗,我恨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他微微昂着脸笑,那张脸像有层淡淡的光,美得根本不像一个凡人。他低下头看我,头发已经长过了腰际,黑色的发上像有银白的光圈,额发顺下来,水流如注。我想伸手去撸。
他说,“再抱我一次,小穆,抱我一次。”
他贴过来的嘴唇很冷,却像冰里的火,我抱住他。
绝望的色彩染满浓浓夜色。
夏生
天还是浓浓的黑色。
掉在我脖子的头发除了一片冰凉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感觉。
我记得以前在外面玩的太晚的时候,遇到雨天,云寨的上空就像罩了朵巨大的黑蘑菇。四处是水滴的声音。
云川哥撑了把幽绿的伞急急的寻来,蓝带子下的头发湿湿答答的,一双眼睛温柔的像暖春里的河水。
他说,“小穆,下次无论去哪里,都要说声,我会担心的。”
我怎么说来着。“我又不是小孩子”
现在就算我想做小孩子,那个会担心我的人也不在了。
因为现在枕着我身上的这个人。
没有月亮,只有风声。晨霜让我难得平静。
我直起身体,他移开了伏在我肩上的头。
离后山很远的东方隐隐有一丝亮光,是我应该回去的时候。
他叫住了我。通过风传来的声音带着如同凌晨深度睡眠时的疲惫高贵。
“小穆,是不是一开始没有我的话,你会过的更快乐”
“我不知道,但是绝对不会比今天痛苦。我失去的东西或者是你这样的人永远都无法想象的珍贵。”
“无法想象吗”他低着头,我的角度里只能看到他苍白的嘴唇,他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弯着姣好的唇影,“就像跟一只蟪蛄讲黄昏的美丽一样,从来没有得到过,又怎么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你拿着。”
他看过来,天灰黑色,睫毛下深黑的眼睛却隐隐透出了朝霞的红光,很美。
“这是什么”
“续命丹。它可以救命,也可以调和你脸上的腐毒。之后只要随便找个大夫,你就可以变回原本的样子。”
我望着他,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我。
他的眼睛弯了弯,睫毛几乎要把瞳孔都给遮住,“要重新开始的话,我知道你需要它。”
我拿走了那颗褐色的药丸。
亲情,友情,道德,坦诚,一样都没有,所有都失去,他给我的,或者只是虚无缥缈,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爱情。
这样痛苦的爱,我已经受够了。如果真的爱的那么绝望,这一次我想要彻彻底底的忘记他,连同与他所有的一切。
现在的我可以了,我有了一个妻子。
雨烟已经起来,可能她也没有睡。她看过来的眼神有惊讶,也有一点我看不懂的深沉。我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要多狼狈有狼狈,脚下的水迹开始蔓延。
我擦了擦从头发流下来的水,对她说,“我先去换衣服。”
我和了水把那颗药丸吞下了。连苦味都没有。把房间的窗打开,扑面过来的风有雨和花的香味。明天下午,我们就会搬走,碧华宅已经不属于段家,我连要它回来的资格都没有。
雨烟说她想照顾好这个胎儿,来回奔波总是不好的,就在汴梁购了一处房,素雅的格局,庭院很大,和离苑有几分相似。
夏生跟着我们,小孩个子每天都像在长一点,已经差不多和雨烟一样的高度。
我把弄好的一盘蟹拿过去给夏生,夏生的脸立即黑的像炭,捉住一只蛐蛐跳起来,叫道,“我不要吃了”
我把盘子伸过去,揪住他的耳朵拉他过来按下他的脑袋,“死小孩,你先看了再说”
“不要你每次都这样说,我昨天拉了一个多小时前天我差点死在茅房里还有前前天”
“停哪有这么多次,我学会了煮这东西之后还不是给你吃的,还这么多话”
“问题是你那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吃”他闭着眼睛死活不愿意。
我放了他的头,拿了一块直接塞他嘴巴去。
夏生把眼睛睁大了,慢慢的嚼了几下,不相信地问,“你做的”
“废话,要吃不吃”
他把整个盘子全端了去。“呆子,都学了两个多月了。”
“呆子的东西你还吃”我揉揉他的脑袋。
“我不就是顾着你的面子,不让你把内子都给丢了”孩子一边用那只脏兮兮的手捉东西吃,一边口齿不清的反驳。
“再说你就别吃了”我伸手过去抢那个盘子,这个蟹和厨师做的差不多了,你不吃我吃还不成。
“不要”
最后一块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了他的嘴巴。雨烟在长廊的栏杆边轻笑出声。已经九个月大的肚子显得她的身材臃肿了不少。
她问,“好吃吗”
小孩别别扭扭吐了句,“勉强能吃进去我没有赞他的意思。”
我按下他指过来的手指,“行了,去玩吧那只蛐蛐再过一秒大概要被你捏死了。”
孩子脸色一变,立马低头看。
“觉得怎样”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自从搬来这地方,她通常呆在房间里很少出来,大概是孕妇都是这个样子。
“他经常踢我。你的脸已经好了”
我摸了摸脸,已经过了六个月,上面的疤已经褪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好了,别说这个。你猜你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