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了丫头和云川哥,人都散了的时候钟天皓又跑了过来,一个劲问我有事没事,怎么青瑶不救我之类,我没中毒救什么。
顶着段二叔和云丫头他们颇有压力的视线,我扯开他的手,道,“没事没事,我吃过奇果不会中毒你别担心。”
“真的”
我慎重得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我们还有事。”
“死流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人了”云丫头斜眼,云川哥的目光和死丫头一模一样,让我颇有点捉奸在床的心虚。我什么都没干心虚个毛线啊。
“上次在无伤城救的,喂,你们别用眼光望着我行不行”
“哼。”
云丫头一甩头,簪子上的小红鸢跟着主人摇了摇晃出了视线。
隐岄宫的人早走了,剩下的也拖三拉四的离了场,我摸摸鼻子也只能跟归云谷的回去了。
虽然早就猜到这次乱七八糟的武林大会会被传的乱七八糟,回到忭梁的时候听到那说书的还是惊掉一身疙瘩,这话说的可是公鸡都会生蛋,麻雀都飞上了九天。
其实真相不过只有一个,就是海棠春睡图里面有武功密笈,而这海棠春睡图要么在隐岄宫的宫主手里,要么就是被他毁了。
于一派武林正派,这大会是个污点,无论给小百姓了多么丰富谈资也好,都决口不提当自己没有去过。
而于我,什么图也好,武功密笈也好,或者都算是一个终结。
以后或者相见就成陌路。
妃子醉,
海棠春睡,
胭脂半染,
袅袅崇光恐君催。
月画楼,
蝶粉蜂狂,
红妝尽褪,
淡淡素颜心憔悴。
题词海棠春睡图
寒毒
今年的十一月似乎比较冷,忭梁北面已经有些地方飘起了小雪,一排排屋子的房檐沾了还没来得及融去的雪,银妝素裹,剎是好看。
街头有新的杏饼冒着热乎乎的气新鲜出炉,偶尔在青石砖铺垫的路上辘辘滚过的马车会停下来买上一两袋荷叶包裹的杏饼再重新上路。
相信很多人都认为在这么一种温馨的情景里和一个姑娘对望是一件十分浪漫的事,尤其对方还是一个极罕见的美女的时候。
而我的心情正好相反,这才回忭梁几天,又碰上了。
“我有事找你,换个地方。”
青瑶也不等我点头,就往一边没什么人的角落走去,我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毕竟对方也不像要将我怎样的样子。
“什么事”
“你喜欢子兰对不对”
这问题够私人的,你老人家轻功好也不用把青州到忭梁这段空间距离无视得那么彻底吧。“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也不问了,转身就想走,我反应过来追上去拉住她,“兰出了什么事对不对”
“跟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你快说。”
青瑶拉回自己的衣袖,道,“寒毒入心脉,一个月内他再不治必死无疑。”
把冬天一些要用的东西买了点去钟天皓家后连我自己怎么回来的我也不清楚。
救不救他,你自己决定。
我晃回怡风宅里脑袋只剩下这么几个字,蒙上头翻来侧去睡不着。其实我和兰之间早就说得清清楚楚,舍得也好不舍得也好也已经成了定局。本来也应该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但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告诉你,刚和你分开的人走他的独木桥时掉水里了,这场子上的人就你一个会游泳,你救还是不救
救还是不救
又堵又慌,认命得弹起来收拾东西,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去和兰分开,既然上天都要我去见他,我再挣扎作茧把自己缠死也还是要去见他。
放了张纸条在房间,把我的四件宝贝带走后在忭梁门口就见到青瑶,看到她的马时,才让我有这也是个人的感觉,而不是脚踏浮云,飞来飞去的仙女。
隐岄宫在仰天山的山顶,高俊奇险的山崖上一片白瓦堆切起来的雄伟宫殿,圆滑温润的玉色大柱上面还刻有很细致的画,远远看上去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神居。
从进了隐岄宫的地域后,不时会见到三三两两个巡地的女子,衣服颜色各种各样,青瑶在这隐岄宫的地位绝对不低,见到她的弟子都会向她低头。
“这里怎么这么冷”
“这是冰居,下面放了三米多厚的。”青瑶拍了拍石门边的银环,石门没有反应,看来是从里面锁了。有个粉红衣服梳着精致小髻的姑娘走了过来,低头屈了屈膝道,“宫主说他练功时任何人不得打搅,师姐请回。”
青瑶皱了眉头,跟我说,“先跟我去药房。”
从南边的宫殿出来,中部三条石桥弯曲着跨在河上,上面整齐排列着穿着白色衣服手持配剑的姑娘,过了桥,就向一间看上去很大的房间走,从闻到味道看来,应该是隐岄宫的药房。
“把你的左手无名指划开放点血下去,只要三滴就够。”
青瑶头也不抬弄着一炉子药,我莫名其妙的跟着做,“这是要干什么”
“你体质百毒不侵,是因为吃过昆仑人参果,昆仑人参树百年难得结一果,能活血补阳,解百毒。用你心脉上的活血做药引驱寒毒,是我想到最好的方法。”
药房有专门的药师,给了血我就没什么作用起了就跟青瑶去了我住的房间。
“刚才带你去过的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走动,其它地方不要去,会死人的。”
她说完轻轻走了不带走一片云,我后背却凉飕飕的,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平静的口气说那么吓人的话。
我靠着旁边的柱子是冷的猛呵气,看着那些悠悠飘着的白气,算着他再不出来我也要一缕英魂赴天国的时候,地微微颤了下,石门就打开了,那阵寒冷的气又让我牙齿颤了几次。
他没有看到我,低声喊了声,“杏儿。”
刚才那个粉红衣服梳着精致小髻的姑娘从前面走了过来,“宫主。”
“瑶儿去哪了”
“禀宫主,师姐没有说,但她带回了一位姓穆的公子。”
他眉轻皱,道,“叫瑶儿送他回”他还没说完我就走了出玉廊,他似乎被我吓着了,抿了抿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唇,叫退了杏儿。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丝质长袍,腰间扎着的白锻带也仅仅是松松扎了个结,脸色白的吓人,“我会叫人送你回去,抱欠。”
“我是自愿来的。”
他又看了我几眼,说,“你若不想现在下山,可以在这住一段时间,如果瑶儿说我快死之类的,是她夸张了,我没事。”
我跟他身后,侧头仔仔细细得瞧了一下他的脸色,骗谁呢,小脸白的像刷粉墙一样。
他住的地方在望月阁,精致的殿门旁竖着刻了湘月殿三个整齐的字。
他坐在那不说话,跟着他的两姑娘为他披了件衣服就退了出去,我坐他对面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他把一杯茶推了过来,连眼睫也没有抬,“这是黑龙洞的泉水泡的龙井茶。”
我捉住他推茶的手,像那次一样冷得简直成了冰块,给他搓了搓手,问他,“上个月见你还好好的,怎么病成这样”
“我没病。”
我捉紧想伸回去的手,“你病了病了就要治知道不”
他终于挣掉我的手,转过身,道,“我是病了,可是跟小穆你没关系不是吗”
我看着他转入屏风后的身影,思绪纠缠成伤。
青瑶没有把药端进来,侧身给了身边的杏儿,我出了湘月殿问青瑶,“他的病是怎么回事”
青瑶扶着石桥上的玉兰,道,“他练的武功至阴至寒,需要用琼梓丸去压住他体内乱散的寒气,但是琼梓丸本身有慢性毒,吃的时间越长,中的寒毒越深。中毒极深的人最后会死于血液凝固。”
“他吃了多久”
“十五年。”
寒毒
隐岄宫不愧有几百年历史,人一点也不少,就连睡觉也时常见到门上有影子移过,守卫工作森严的很。
原本我也想安分得给点血,等兰好了就收拾包袱回去的,但看到那药怎么进他的望月阁就怎么出来,我实在有点无力,总不能让我的血放得那么不值。走到药房的时候就听到雪柳和青瑶的声音。
“要不是穆子涯那混蛋宫主才不会去什么烂英雄大会岔了真气,还用了落英缤纷”
“雪柳。”
青瑶掀开盖子看了一下,轻声斥了声,“别乱说话。”
“本来就是宫主的身体本来就吃不消那些寒功,现在好了,连抑制寒毒的穴位都被通了,没了琼梓丸宫主现在还练那功不是想冻死自己吗让我碰到那混蛋我一鞭子拧死他。”
我一只脚迈进了药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姑娘的杏仁眼已经斜了过来,“穆子涯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看着那开始伸到腰间的手,忙正经道,“拿药”
“不用你拿滚回你的房间呆着”
青瑶拉住雪柳,“要是你能让宫主喝下去就随你的便。”
雪柳不动了,瞪了我一眼撇过头去,这跟云丫头是像到十足,我把另一条腿也放心的拖进屋子,捧了青瑶的药快快走人,谁喜欢在一个脑子总想着把你吃了的老虎嘴下晃悠不是扯淡是什么。
湘月殿四周挂了很多淡紫色的的轻帘,有风从窗子吹进来的时候一飘一飘的非常好看,桌子上有好几个精巧的小香炉,熏香味清清淡淡漫了一屋子。殿里没有人。
我顿了一下还是转过那个画了一大株墨兰的画屏,靠在床沿边闭着眼的人睁开了墨黑的眼睛。我拿开他手里的书,把药放他手里,道,“今天的药,温度刚好。”
“我喝不下。”
我截住他想往一边放的药碗,一下子就推回去了,难怪他没有去冰居,今天这种状态估计连望月阁也出不了。他抬眼又重复了一遍,“拿下去,我喝不下。”
“真不要”
他十分肯定的点头,我拿过那碗药,黑糊糊的看着我也恶心,吞了口水,一口气喝了个大半搂住他的脖子开始吻他,他一点防备都没有,我的舌头轻易就进了他嘴里度药给他,这个仰着头的姿势绝对能让他把大部分的药水吞下去。
怕他吐出来,把他的脖子向上搂紧了一点,他握了握手又放了开来,我真怕他给我来上那么一掌,如果真是,明天这么喂我药的不知又成了谁了。想着想着一不小心舌头就碰到他的小舌,对方马上缩了回去,看着他那双不可置信又呛的湿漉漉的大墨眼,玩心大起,用舌头勾住他乱躲的丁香纠缠起来,苦涩的药味散了就只剩下他嘴里那种清新的香味。
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时候我还是放开了他。他靠着床直喘气,双颊因为缺氧泛起了胭脂一样淡淡的粉红,这个角度低头看,能看清他额发下面一颤一颤的纤长睫毛。
看他一幅又要吐的样子,我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这药可把我苦死了,我喂得那么辛苦你别吐出来啊。”他闭着眼睛吸了几口气,我感觉他不像要吐了才松开手,帮他擦了擦他从嘴角蜿蜒到脖子里的药水。
我看他也没有要动的意思就想把药碗拿回去,刚直起腰兰就捉住了我的衣服袖子,“怎么了”我问。
“不用勉强自己。”
我不解,他没有解释,“你先出去吧。”
我刚迈出了湘月殿差点撞上了正在叉腰挺胸的雪柳,圆眼对上杏仁眼,一秒,两秒,三秒好吧,我认输,好男不跟女斗,反正门那么大,我往边走还不行。
她却揪住我后衣领,“宫主怎么样了”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
姑娘红了脖子,我突然知道为什么她不进去了,邪笑着说,“你们宫主有穿衣服。”
她连脸都红了,不过是羞的还是气的我就不是那么清楚了,“你这不是废话么谁会光着身子四处晃我不过不过就是就是”
我也不笑她了,把碗递给她,她喜上眉梢,“宫主肯喝了”
那样喂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他肯喝,只好说,“算是吧。对了,琼梓丸有什么作用”
“活血补气的圣药,普通人还有一口气基本上都能活过来,宫主用这种药可以抵御冰居的寒气来练你问这个干什么”雪柳眉一挑,反问过来。
“问问,有雪大护法你在我能想干什么。”我笑得特狗腿,姑娘听了,舒平眉毛,下巴扬得高高的走了。
第二天我捧着药去找兰的时候他不在,放下药问走过的女婢,说不知道。我急冲冲往冰居奔去,我记得雪柳的话,罄儿说过兰给夏生的药是最后一颗了,现在他还去冰居就是在掐自己脖子。
冰居的石门没有完全关紧,学着青瑶的样子去拍门边的银环,开了。除了冰气就是冰,哪有什么人。
找到兰是在霜云殿,这名字好听实质上是隐岄宫的刑牢,什么折磨人的家伙一样不缺都在现场,四处的火炉烧的玉白的墙壁橘黄一片。我见到我活到十九岁见过的最恶心的画面。
中间缺了的请看下面的,因为会被锁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青瑶说最好不要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小穆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神色变都没有变,“我知道。那又如何”
“你是变态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人能这么平静的说那又如何他挥了下手,那些白衣男人都穿好了裤子面无表情退了出去。
他的眼睛像幽幽的深潭水,划过我完全看不懂的光,罄儿轻皱了下眉,侧头道,“你们请穆公子出去。”
我打开那些准备过来带我出去的手,“不要用你们的脏手碰我我自己会走这样的肮脏的地方我一分种都呆不下去”
寒毒
匆匆的把东西扎了起来,想迈出房门的时候我又把脚退了回去。那个小女孩,她那么小,还在那个火光盈盈的牢房。我想救她,即使救不了看看她的伤也好。
深夜的时候我从窗子里跳了出去,那个牢房离我的房间并不是很远,门口里没有守卫,那个小女孩还趴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伸手去探了探她脉息,还有气。
“你不是隐岄宫的人”
一把哑得像公鸭子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我抬头就看见那个还绑在木架上的男人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过来,我点头。
“帮我一个忙,我和我女儿会感激你的。”
虽然救人治伤对于我都不是什么可能的事,我还是问了,“帮什么救你们出去的话我打不过他们。”
他的眼睛看到了我手上的剑,“用那个,杀了我女儿。”
“你说什么”
“她活不了几天即使她活了下去她也毁了,杀了她”
我看着那个软软倒在地上的女孩,他说的不错,她那么小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事,“快点杀了她,她也会感激你的”
出了牢房见到叶月楼我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没有人守着,不是他大意,而是一切都在他手里掌握着,他轻轻下了一子棋,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像个傻瓜一样替他做事,连杀人也一样。
“小穆你怎么样”
那个可怜的男人说了什么我再也没有听到,他感激不感激我也没有关系,但是我杀了人,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就站我前面,像个天使一样皱着眉看着我问,你怎样
我杀过鸡杀过鸭杀过兔,但是我没有杀过人,直到我走出牢房我的手还会发抖,骨头和金属碰撞的声音还刺得我耳朵像雷鸣,我甚至错觉一样看到那个女孩瞬间睁开的眼睛里有点陌生的安慰,我扯着他的衣领问他,“是你逼我杀人的,现在你来问我怎么样叶月楼你有没有心”
“他们罪有应得。”
我真傻,他怎么会没心,只不过他的心都是冷的,冷的麻木,我放了他的衣领去摸那张脸,手指停在他那优美到极致的唇角边,笑的比他的心还冷,“或者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美,我告诉你,你真的非常美。”我顿了一下用食指磨挲他苍白的嘴唇,“但是,你令我恶心到极点”
我说完推开他,脚下的每一步都是落空的感觉,拿了包袱里装好的画撕成碎片,有些东西,我已经不需要。
“你站住”
“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我没有回头去看他,“如果你还想利用我去救你,抱歉,我不想害人。”
走到隐岄宫的南门时,青瑶站着我的前面挡住我的路,我望了她一眼,准备绕过她,隐岄宫的人每一个的神经都硬的不同寻常,就算杀了一万个人他们都不会感到痛,也不会有怜悯。我没有必要像个傻子一样再做小丑。
“对不起了。”
“你干什么”
“你们帮我送穆公子回房间。”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青瑶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到我嘴里面,连我也会晕掉。
打开门发现门口和窗边都站了好几个人,我还没走出去就被一把剑横在面前,“师姐说了,穆公子想出去的话就告诉她一声。”
“我要去方便”
“我会替公子转告师姐,请稍等。”
这是软禁。
我憋了口气关上房门,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又重新打开,“我要见你们宫主叫他过来见我”
“宫主不在望月阁。”
“骗谁呢他那种情况能去哪跟他说我有话要和他讲。”
“穆公子我们没有骗你,宫主三天前已经去了绝情峰。”
“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是要见子兰吗”青瑶走了过来冷冷的说,“跟我来。”
她拉着我跃过了一座没有桥的断峰,指了指前面的竹简小屋,“他在里面,你走的话可以直接从屋后面的门走,床侧有一条密道直通下山脚。”
“为什么告诉我”
“强留你对谁也没好处,要走要留自己决定。”青瑶准备用轻功飞回那边的时候转头道,“其实水是清是浊,并不是决定于它的水源,而是水流过的河道。有些东西你决定了就应该知道是永远生效的。”
几天没吃东西连肠子都绞痛了,打开那些房间门看了看,这或者是一间用来清修的屋子,小小的厨房里放了很多食物和药材。因为和隐岄宫隔了个断峰相望,也不见有隐岄宫的人的身影。
在他房门口转了两个圈后还是把粥端进去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推了推他。不是我不想走,刚才摸着地下的墙走了半天就到了外面,扳开头上那些缠绕着的藤蔓脚一使力跳了出去,四周都是树。
爬回竹屋的时候更加憋屈,为什么刚才走的时候就不会问青瑶拿幅地图看看呢那是哪片荒郊野岭,连只会动的都没有看到。
他睁开眼睛望了屋顶一会,侧头看见我,道,“出去以后一直向东走,看到一棵黑槐树后向西走。”
“啊什么”
“你不是走不出去吗”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还挂着外面的那些紫色的藤蔓。
“你”
听着那又稳下去的呼吸,看了眼旁边的粥,我真觉得不是一点点疲惫。
洗了个澡把衣服换了后进去看他,他还是没有醒,白皙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细细的一层白霜,伸身碰了碰他的肌肤,刚把那层细霜擦掉又重新结了一层,他的皮肤温度过低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以现在这个温度,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绝对会冻僵。
我记起他的药只喝进了一次
出去烧了桶热水,脱了他外衣放他进浴桶把他浸了差不多一刻钟时间才把他的温度弄到不至于结冰的状态。把手放在他腰间好几次才把他的缎带解开,虽然我们抱也抱过亲也亲过但是还远没有这么坦诚相对的程度,把眼睛定在他脸上给他穿完干衣服他还是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弄了个火炉,扯开衣服上的领口把他搂进怀里,他的身体冷得太快,天色已经很晚厨房里的柴火也不够,这个晚上也不能给他烧水了,除了这样我真想不出什么办法。
我想我就是一自虐狂,这时候就算不把他往死里掐也要让他自生自灭,说什么我也不应该这样去救他,他眼睛也不眨的害了那么多人,但是真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死掉我做不出来。
好人坏人,他总归是一个活人。
醒来的时候我脖子痛脊椎也痛,把他放回床上面,一扭脖子就发出了咔咔的抗议声。
拿起厨房里草药上的字条,昨天还没有的,下面写了青瑶二字。青瑶这一招真绝,真如她说,救还不救,我自己决定。
照着上面的药材扔进锅里煮,他娘的,我这自虐狂
我把药熬好给他端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我在房间里加了四个火炉,热的我大深秋都只用穿一件衣服。还好他死活都给我把药吞进去了,这情况我一点也不想用那种方法去逼他喝。
他能站起来已经是四天之后的事情,他站在厨房门口看我,我把扇子扇得整间厨房像被火烧了一样满是白烟,把他呛了出去后我也呛了个半死,还好肺活量够大,不然准呛死在这里。
青瑶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像两个哑巴一样各坐在屋子两边,她打量了我一下转头对叶月楼说,“你赢了。”
他的眼睛有碎得零落的苍白笑意,“我知道。”
我蹦起来冲到青瑶面前,“什么赢了你们又耍我对不对”
“要是出了密道不回头,你的下场就会在那片死亡谷迷路,最后死在那里。但如果你回来救人,我们会救你出去。就这么简单。”
“所以你们又用我的感情来进行你们没有意义的赌局我说的对不对”
见不到坑掉下去可以原谅,看到坑不小心掉下去可以说大意,见到坑还一次又一次往死里跳的人全世界怕是只有我一个,蠢的够可以,“玩够了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青瑶看了一眼叶月楼,顿了下道,“从密道里出去以后一直向东走,看到一棵黑槐树后向西走就会到青州城口。”
我拧开那个开关头也不回,后面传来叶月楼的声音,“再见。”
“最好再也不用见”
聚寒丹
驾了马直接从青州奔巫城,离开了那个城我的心情才算是稳了下来,走了半个月总得找个理由给云川哥,上次下了几次笔都只写了出去走走几个字。
“公子,可让老夫看看。”
我左右看了看才确定这老头是在和我说话,他坐在街道角落的小桌子边,花白的胡子使他的面目显得更慈祥。我看见他面前的纸张和毛笔,耸了耸肩,道“老伯你要是想用这个赚我的银两可是找错人了。”
他摸了摸不是很长的白胡子,笑得很畅怀,指着前面的小椅子,“年轻人,老夫不收钱。”
我半信半疑的坐下,不过我也打算好了,如果他跟我说什么我印堂发黑,会倒霉会有血光之灾之类的我绝对会拍拍屁股马上走人,我已经落了井,没心情看别人给我扔石。
他用手摸我的手骨,又看了一下我的面相,“写下一个字,什么字都成。”
我收回手,迅速写了个字。
“你写的是空字,可有东西想问。”
“我问的东西可不是老伯你能给答案的,有什么你就说说。”
“老夫只能送给你一个字。”
“什么字”
“心。”
我站起来拍了拍马背,道,“虽然我听不懂,但还是谢了。”
“年轻人,理所当然的未必就是真实,希望能记住老夫的话。”
我点了点了头。
理所当然的未必就是真实
总有什么让我觉得不对,甚至不舒服,从走出密道我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被我忽略了,但又想不出来。
在我想出到底是什么让我感觉这样不对劲的时候,我从床上弹起来以迅雷的速度卷了包袱跳上马往青州回赶。
叶月楼的表情不对,青瑶的表情也不对,甚至他们说的话都不对劲,当时太过恼火脑子一片空白,现在一想,就感觉有什么在隐隐浮了上来。
该死的偏偏这东西就是让我觉得十分重要
摸回竹屋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湘月殿。其实这隐岄宫的人有一个好习惯,就是捉住入侵者不是马上将他挫骨扬灰以震宫威,而是捉起来扔去蹲霜云殿的牢。
我还没感叹完这牢质量不错,连老鼠蟑螂都没有的时候门就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和几个女婢。
那个美丽的女人停在我前面,她的梳妆很简单,头上有朴素的青莲花簪,但是这些却一点也遮掩不了她那精致的美丽五官中透出的高贵气质,“你就是穆子涯”
迎着她审视的目光,我问,“你是谁”
“青莲。或者你听过。”
她回答的很有涵养,我却惊的头又抬了几分,冲口而出,“你不是死了”我是一直以为她是个死人,毕竟她活着叶月楼就不会是宫主。
她眉轻皱,我连忙收回自己的舌头。
如果她是叶月楼的母亲我是一点也不惊讶,她虽然看来有点年纪跟叶月楼也不太像,但是容貌仍可见举世无双。她审视了我一会,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有话要问你儿子”
她轻笑了下,语气带上了优雅的嘲讽,“有话要问若你信他又何必问若不信问了你还是不会确定。”
这话怎么就那么耳熟,见她扬了一下衣袖似乎就想走,我忙说,“你让我见见他”
“这隐玥宫不是随便都能进出自如的,想见谁就见谁的。”
“我就见一次”
她接着道,“他犯了四规,没权力见你。但既然他赢了,我亦言而有信,不会为难你,你好自为之。”
“什么是四规赢了什么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青莲话里的嘲讽更加明显,“还不知道私自用宫内珍贵的圣药琼梓丸给外人为一犯,私自杀了犯人此为二犯,私自用权去没有意义的英雄大会此为三犯,无耻的迷恋男人此为四犯。既然他还下作的想要我放过你自然要为开始这场赌局付出一点代价。”
我还没有消化完她的话她就拐了楼道出了去,牢里一片安静。
无耻下作我简直以为自己听错。她简直不像是一个母亲,哪个母亲会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说自己儿子还这么轻松平静的说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我不想想象,也不敢让自己去想象。缩了缩手,因为是直接被带过来的,我带的东西跟我一起被扔进来了,不同的是,我被绑起来,而我的包袱没有。雪剑还在那。
饭菜有人按时拿来,却没有人能帮我把它拿到我面前,面无表情的简直就是一个个移动的石雕。
我盯着那包袱思考怎么样让它走到面前,我的手被绑在木桩上,脚伸不了那么远,就算有只老鼠什么的把它拖过来也好,还没祈祷完,一个轻的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就到了面前。
青瑶你简直是我的仙女姐姐“青瑶大美女帮我解开这绳子行不我手酸”
她开了锁走进来,开始解我的绳子,“闭嘴你想干什么我知道。师傅有事先回了她的蕊珠宫了。”
她的师傅是谁我不用闭眼都知道,“我要去看兰带我去我知道你可以的对不对”
“一下山,二见人,只能选一样。”
“我不做选择题,我要见兰我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对不对”
青瑶冷冷道,“还没断气,你大可放心。”
因为未知,所以人才会恐惧。
冰居的寒气因为天气的转冷更加阴冷,我还清晰记得那天一打开石门的瞬间,袅袅的白雾下像踏云而出的仙子一样的子兰。
只站在门口我就能听到那压抑的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恐惧有点铺天盖地的张狂。
我迫切的拍了拍冰居上的银环,我不知道那代价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一切已经向和我所想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想见到他的迫切已经踏平了我所有的理智。
白的墙,白的地板,白的床,和一片白冰中同样苍白的人。在一片我披上了青瑶递来的狐裘也冷的发抖的环境里,他只穿了单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白袍子。
我冲过去按住那绻缩成一团仍像痛苦的想要翻滚的身体,强迫他张开嘴巴,那些细碎的声音从他那快被自己咬碎的唇里溢出来,一声一声击向我的心脏。“兰我是小穆。你听不听到”
“你不用叫,他并没有意识。”青瑶把一个碗药放在旁边的冰柜上,“再过一会的今天的就会过去了。”
我用力的压住身下挣扎的人,抬头问,“他怎么会这样”
“吃了聚寒丹。连续七天,每天八小时他都会是这个状态,原本有意识的后来就没了。”
“这就是那个女人说的代价对不对解药呢给我解药”
“天下无药可解,还有两天。他醒了你把药喂他吃了。”
两天,也就是还有十六个这样的时辰,抹了抹他额上又冒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结冰的汗,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痛苦才能折磨得这样高傲的人都承受不了,但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我甚至一点也偿还不了。
聚寒丹,听了名字就知道有什么样的效果,子兰的体质虚寒,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我真的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冷酷残忍的母亲。
兰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他的下巴已经被我捏出了红痕,但是除了这样做我什么也做不了,摸了摸那冷的我皮肤都发麻的冰床,把我披着的狐裘铺上去,把他抱上去搂紧他。
他的眼睫上挂着小小的冰梢,像是不堪重负似的颤了颤,然后以一种缓慢得似乎过了一百年一样的速度抬起来,墨子一样眼瞳没有一点焦距。我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低声询问,“兰,看到我吗”
他眨了下眼睛,没有回答,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开始聚焦,又叫了一遍,“兰”
他挣了下没有挣开,“放开我。”
“我不放。”把他又搂紧了一点,他就像一快冷玉,我怎么捂也没有能把他捂得暖和一点,“你很冷。”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有微暖的气流轻轻吹在我的脸上,“小穆。”
我把头低了一点去听他的话,那浅浅的气息打在我的脸颊边,“我没事这里冷,你先出去。”
我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不要哭好不好。”
他伸手去摸我的脸,我的眼泪却像止也止不住一样拼命的流,我没有哭,我只是想流泪,“对不起,兰,对不起。”
“没有关系。”他疲惫的弯了弯眼睛,“我好想睡。”
我惊醒一样去把他的身体扶高了一点,拍了拍他的脸,“别睡”
“我不会死的。”他闭着眼睛我辨认不出他的话有几层是真的,只能又摇了摇他,“不要睡,你要喝药,先喝药”
把那碗药一点点去喂他喝,他的唇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即使我再小心勺子还是会碰到,他只是轻轻的皱了下眉什么都没有说,如果他对我说他痛或者我会更好受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对我总是那么温柔而安静,哪怕只是单单对我一个人。我相信他爱我,比我想象的更爱。
爱的连我自己都有点不理解。
聚寒丹
他腹痛的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的时候我试过点他的睡穴,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只有一直痛,从有意识痛到失去意识,然后又被痛醒,反反复复。他手上的虎口有很深的咬伤,一排排的月牙血印。
我给他喂药和一点流体的食物,他看见了我手上的伤,一言不发了半个下午。
那是我等他失去了意识的时候把自己的手给他咬的,他醒着时总是抗拒得太厉害。他已经够虚弱的了,我实在不能连他的下颚也捏伤。
他的背向着我,我爬上床去看他假寐的脸,那些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就像是逆雨飞行的粉蝶细软的翼,给人有种脆弱又寂寞的美感,恶作剧的吹了吹它们,它们便以细微的但更大一点的幅度颤动着,亲了他一口,道,“兰,第七天了,你可以回湘月殿了。”
他闭着眼睛当自己睡着,我笑了笑突然把手穿过他的腋下去抱他起来,他吓的马上睁大眼睛不自觉的环住了我的脖子。“你干什么”
“带你回湘月殿。”
“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的。”他的眼神十分坚决,我知道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被人看到别人用抱女人的方式抱他,但是青瑶说过他的血液流得不畅,现在根本就站不起来,所以也没有办法,这里冷得连我这个健康的能蹦几尺高的人都受不了,他再呆下去不用聚寒丹自己也成寒冰。低下头去哄他,“别动,就一会,现在是晚上。”
他咬了咬下唇撇过了头不说话,我当他默认了。
其实冰居到望月阁只隔了一个中院,路上除了见到杏儿,再遇到其他的人,可能是青瑶支走了,杏儿是负责兰起居的,走路也目不斜视,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脸型稳定,兰的脸色终于没有向更加惨白的方向发展下去,我暗暗松了口气。
放他到床上后,我的手有一点酸,虽然他的身材属于修长劲瘦那类,但毕竟我实在与高大威猛不沾边,说抱的很轻松简直是扯淡。
帮他盖好被子后我突然想起一样东西,我跳下他的床跑回我的房间,在包袱里找到那个锦盒。
兰睁着眼睛看着我又跑了回来,我给他扬了扬手中的盒子,“你的东西要看不”
他奇怪的看了下,道,“我没有这样的东西。”
“以后就是你的了。”我把那个漂亮扣子拿出来,想把那戒指的那一部分先戴进他的手指,他猛的一缩缩了回去。我疑惑的抬头看他,他没有偏开眼神,“我不能要。”
“为什么”
他在床上平静的望着我,道,“我杀了段少煌。”
“我知道。”我继续想往他的手指套,他却依然没有把手指伸直。
他接着说,“我会做你觉得恶心的事,就像那个女孩子。”
“我看到。”
“我杀了你爹。”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却仍然弯了一下眼睛,声音里有没有完全压下去的微颤,“所以我不能要。”
我捉住他开始往被子里缩的手弄直他的手指把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然后把扣的那部分匡进他的手腕,“它的主人是你了,也只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