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寸之地却是人海,人心之海却比这湖要深多了。
洛川寻微低了一下头,道所以臣有一事要告知娘娘早作提防……朝英去通知司马的时候,突遭袭击,不慎将信物金线凤钗遗失,若是此中确实有人做诡,只怕发难就在这一、二天。
沈茑茑听了,不由啊了一声,放在桌面上的手不禁一颤,道那人会是谁?
不知道,最有可能是太后。
太后……
皇上常年体弱,太后与殿下的分歧会随著皇上的龙体越来越差,而越来越激烈。
沈茑茑隔了良久,才道这个人,也有可能就是太子本人,对麽?
洛川寻微微低了一下头,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抱歉。
沈茑茑浑身都在发抖,她见洛川寻要走,突然一手捉住他,道阿寻……救我。我不只有一个做官的哥哥,还有年迈的父亲,母亲,还有……一手将我养大的外祖母,她今年刚要过八十寿辰。
洛川寻转过头,见平时一向淡然的沈茑茑似惊弓之鸟,不由心中不忍,但却无法给她承诺,只苦笑道只怕到时,连我都自身难保。
沈茑茑握著他的手臂,急切地道当年若非元太祖突然驾崩,在位的不应该是元竟,而应是紫允辉,对麽?
洛川寻眼神一跳,转过脸道很多年的事情了,现在一切已成定局。
沈茑茑叹息了一声,道阿寻,你知道我的外祖母是谁?
洛川寻转过脸,沈茑茑那双很大的眼睛盯著他,然後道她就是当年紫允辉的nai娘。
啊!洛川寻平时再克制,似也不禁轻呼了一声。
沈茑茑道当年紫氏太过幼稚,我外祖母早已经预料到有可能降临的灾祸。她不但是紫氏儿子的nai娘,更是他一位不为人知的红颜知己。
外祖母对紫氏劝说无效,便要求隐退,别人以为不过是辞退了一位nai娘,却不知这位nai娘保留了紫氏血脉的一条後路。其实当年紫允辉要逃来的地方,便是江州司马府。
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被沈茑茑缓缓吐出,洛川寻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为何要嫁与元林?
沈茑茑看著自己握著洛川寻的手道因为,我们要寻找紫氏的血脉。
洛川寻微微沙哑地道可找著了?
沈茑茑抬头,与他对视道一直不敢确定,直到我们联络上东紫徽王,他虽然没告诉我们这人是谁,但我们已经肯定紫氏太子的血脉仍在,而且就在太子府。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在这里四年,我知道这个人不会是别人,他就是你,紫寻!
洛川寻微叹了一口气,低垂下眼帘,既不反驳也没有首肯。
沈茑茑含泪道我们沈家为了紫氏,耗费了三代人一生的心血,可是这个主人他却仍然对我们视而不见。
洛川寻微微抬起眼帘,淡淡地道元林也是紫氏的後代,他对紫氏日渐倚重,紫氏重振家族指日可待,你们又何必要执著於寻找紫氏太子的後代?
你真的这麽想吗?沈茑茑那双眼睛牢牢盯著洛川寻,道若是当今的圣上是紫允辉,你便是一个身分尊贵的皇子,想必会受人爱戴。可是如今呢,你只是元林的一个玩物,一个连正常生活都不能拥有的男人!
别说了!洛川寻突然出口喝道,他胸口起伏不定,显然颇为激动。
沈茑茑却视而不见,一字字地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找那份密诏?沈家……知道它在哪里!
这个时候天空像是飘过了一丝乌云,将原本皎洁的明月给遮了起来,一下子天黑得如墨团,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在哪?隔了很久,洛川寻才颤声地问。
沈茑茑一刹那间,像是松了一口气,尽管外面天气寒冷,她身上的汗仍旧浸温了夹袄。
就在太子寝宫的下面,只要拆了那间屋子,下面有一个封住的密室。沈茑茑快速道当年元林翻修这间太子府的时候,沈家花了重金买通了画图工匠,保留了这间寝宫。她顿了一顿,道当然,我们先要做的就是除掉……元林!
天边的浮云飘过,月光一下子洒了下来,沈茑茑闪著灼热目光的眼睛一下映入洛川寻的眼帘,让他不禁背脊向後退了一下,道让我考虑。
那一晚,他几乎一夜未眠,可是清晨,他梳洗过後,依然穿上了习惯穿的青色侍卫服。
桌面上堆满了各宫送来的贺他生辰的贺礼,从金银到饰品,应有尽有,洛川寻漫不经心地挑了几样看了一眼。
元林的贺礼自然被很慎重的放在了高处,是一个卷轴,像是一幅字画,更有可能就是元林自己的几个字。
这许多年过去了,元林也没大方太多,每年新年也还是那张准不准的字条,自秦子玉事之後,洛川寻都懒得去兑现。
洛川寻对来自元林的东西从来都是一个处置,他将那个卷轴取下,打开屋角的破旧箱子,随手丢了进去。
至於这些金银饰品,他唤了朝英来,让他小心变卖,这些东西比起元林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要有用的多。
他朝著书房走去,这麽多年他就算成了太子府的大总管,书房里也还是没有多添一个小厮,所以洛川寻依然要十年如一日地去打扫书房,替元林整理他看过的书籍,替他备置点心,泡上茶。
这一切彷佛都成了习惯,有的时候,他常常是把这一切都做好之後,才忽然想起元林已经出远门了,让人啼笑皆非。
他穿过耳门,便是书房的外院,院落里满是朱蓼花,清晨里还沾著雨珠,伴著风飘得满院皆是。
洛川寻推开门,却见元林已经在了,不知道他昨个儿在陈妃那儿品的茶如何,想必滋味不差,洛川寻在心里胡思乱想著。
元林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袍子,一只手撑著自己的脑袋,一只手翻著书页,见洛川寻进来,便转过头淡淡地道这麽早就起来了?
是。洛川寻恭谨地道。
生辰的贺礼还喜欢吗?
洛川寻温和地道有劳殿下费心了,我挺满意。
元林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没有再问,只道喜欢就好。
洛川寻替他将茶泡好,另外又拿了几块糕点过来,茶依旧是黄竹白毫,糕点也依然还是绿豆糕。
门外的小太监探了一下头,洛川寻不动声色地悄悄走出去。
小太监悄声道总管大人,徽王求见。传还是不传。
洛川寻微一垂眼帘,然後抬眼道我去见见吧,看看王爷有什麽要紧事,等下殿下问起,我也好回。
小太监一连串称是。
第51章
依照惯列,洛川寻先见到了来求见的访客。
偏殿内其实有两位客人,其中一位正在欣赏壁上的字画,另一位立於殿内的是位中年人,他面白,相貌也很英俊,可惜眉间长了一颗乌痣,看上去少了几分雅致,却多了几分市侩。
他一身衣袍颇为ji,ng致,见洛川寻踏进来,便笑道是洛总管来了。
那观画的人回转过脸来,竟是旧识,大内的葛宗葛副统领,他穿了一身灰色的绸衣,看上去倒也恭谨。
他原本是太后的心腹,这几年太后的势力一直被元林压著,自然他也青云不起来。但是葛宗一向谨慎,当年太后得意的时候,他也没有得意忘形,对太子元林始终颇有礼数,如今虽然不如何得意,但元林倒也没有拿他如何。
洛川寻微微一笑,徽王紫云笑道我与葛统领刚好碰上。
他的话说得颇为含蓄,洛川寻一笑,对他微微行了个礼,便道两位有什麽要紧事麽?
西夏皇朝中无人不知道洛川寻是元林的头号心腹,有许多事情,他们认为不用通过元林,直接对洛川寻讲了便是一样。
甚至於比起冷冷的,令人畏惧的元林,这个温和的,笑如春风的年轻人,像是一个更好的拜托对象。
洛川寻其实很多时候只不过坐那静静的听一番,不置一词,然而时间久了,他在西夏皇朝中所累积起来的威望,在有些时候甚至能跟元林相提并论。
然而显然今天是一个例外,葛宗非常客气地请求能面见元林。
徽王紫云是紫氏中少数被分到富庶之地的王爷,他的个xi,ng圆滑,与紫氏其他宗亲走得并不近。
太后向宁便是看中了他这点滑头,认为他不会为了什麽宗室而葬送了自己这个王爷的身分,所以对他刻意的拉拢,比之很多元氏宗亲还要相待更厚。
紫云笑道看来葛统领确实有些要事,不如洛总管帮个忙,替他通报一声吧。
洛川寻微笑道葛统领有事自然是要报的,可是殿下你们也是知道的,若是我回去说不上个子丑寅卯,他末必会见统领大人,到时反而不好。
紫云点了点头,长叹道这倒也是,葛统领不妨讲讲有什麽事,实在不方便说,透个大致的方向,也好让洛总管替您说话。
葛宗犹疑了一下,却还是说道若是殿下实在不肯见我,那我也只好算了。
洛川寻心中微微一笑,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葛宗要说的这桩事情非常的重要。
那麽究竟是什麽事情呢,紫云显然也不知道,否则他刚才不会一丝口风也不透。到底是什麽事情?葛宗的眼神并没有看他,而是在思考,他的目光越过偏殿,似乎落在了通往内堂的帘子上。
洛川寻眼神微微一跳,缓缓地起身,微笑道那葛大人这边请!
葛宗一愣。
洛川寻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葛大人如此慎重,想必事关重大,若是我传话不周,殿下执意不见,岂非误了大事,阿寻只好犯一次死罪,冒犯殿下一次了。葛大人,你跟我来吧。
葛宗脸露喜色,连连称谢,道下官,不,小人,实在是太麻烦总管大人了。
洛川寻引著他向书房走去,然後微笑道葛大人,可是有为难的事情?
葛宗乾笑了一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心向君,如何能谈为难?
洛川寻停住了脚步,折了一枝路边的垂柳,幽幽地道若是不知该忠哪一个君,向哪一个君,这可就为难了,不是吗?
葛宗吃了一惊。
洛川寻微微笑道太后向宁是铁血手腕,太子殿下却是城府颇深,两人势均力敌,你难以选择……
他一低头,转过脸笑道可是太后年迈,再厉害的人也是要死的,要死,自然是太后死在太子的前面,对吗?
葛宗对向宁、元林都是心存畏惧,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能随意地议论他们。
你、你……他口吃地道。
你心里想什麽,我已经知道了。
葛宗大吃一惊,道你、你都已经知道了?
洛川寻微笑道否则我也不会对你说这番话了,是不是?
葛宗睁大了眼睛,乾瘦的脸上露疑惧之色,道不可能,你是怎麽会知道的?
洛川寻慢条斯理地拉了拉自己的护腕,道你也太小看太子这边的眼线了吧,你们说那番话的时候,有一个人便是太子的人。
葛宗思索了片刻,突然脱口而出道是他?是李容天,对不对?
洛川寻不置可否,只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
葛宗咬牙切齿地道就知道这个小人不会对太后忠心,他一直是在心里暗自怨恨太后当年丢卒保帅,没有救他的父亲。李容容被贬入冷宫,自然也是他们兄妹唱的一出戏了!他说得义愤填膺,好像全然忘了自己也是来告密的。
那殿下……什麽都知道了……葛宗的脸色现出一丝懊恼。
自然。洛川寻微微一笑,道但是……我想听你说,那种小人我信不过。
葛宗一愣,但随即想起了洛川寻与元林被人传得极为下流的故事,不由心领神会,这情敌相见自然分外眼红,洛川寻见不得情敌的哥哥立下大功,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一咬牙,道好,我告诉总管大人你。他冷笑了一声,道就他在太后那里的地位,又能打听到什麽具体的消息。
葛宗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后决定在今年的皇家西郊秋猎上,除掉太子殿下,改立十九殿下为太子……我知道整个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