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满眼的红枫,摇著秋风,凌乱飘下,汇成的画卷里,却有一抹金,静看红叶零落成泥。那即像是冷对苍生的无情,又像是曾经苍海的萧索,也似一种睥睨天下的洒脱。
元林刚刚坐下,便有太监匆匆进来禀道殿下,陈美人求见。
陈美人?元林皱了皱眉头。
太监小声道江都府伊陈重行的妹妹,去年入的府。
元林随手拿过一本书,淡淡地道府里美人的事情都找太子妃吧。
那太监犹豫了一下,方道陈美人身染疾患,夏太医说是沈疗痼疾,去日也就是年内的事了。
元林悠悠地翻了一页书,冷冷地道既然是痼疾,那还是早点返回故里细心医治吧。
洛川寻见他非但不见,还一句话把将死之人打发回老家,不由对元林那冷酷的xi,ng子又有了一层认识。
太监不敢多言,立即应了一声是,出门去了。
洛川寻还没打扫完毕,太监又来传信,只说宫中传召,元林便匆匆出去了。
洛川寻见他走了,便提著茶壶给胡侍读倒了一杯茶。
胡侍读见了,立即将茶碗端在手里,饥渴难当的连连痛饮了三碗,饮完才道阿寻,你果然是个温柔的好人。
洛川寻听了微微一笑,接著去理元林刚才丢下的书,书旁还有半块绿豆饼,那是元林刚才吃剩下的。
元林有一个坏习惯,爱边看书边吃东西。
洛川寻皱了皱,只提起垃圾簸箕,用布将那半块绿豆饼扫入其中。
胡侍读开始悠悠地喝著茶,这个人人长得穷酸,但瞧多了另有一种落拓的潇洒,嗓子虽然难听,但听多了似有一种铿锵,也别有滋味,他笑道你不喜欢元林。
洛川寻淡淡地道当奴才的懂得敬重主子就好。
好一个敬重二字。胡侍读笑道幸亏元林不喜爱你,否则你这两个字倒是歹毒的钝刀子。
洛川寻心中一动,讶异地看了一眼胡侍读,道你好像挺喜欢元林。
胡侍读摇啊晃啊进了书房,随手拿过一块盘子里元林吃剩下的绿豆饼,看了一会儿,将它塞在嘴里悠悠地道喜欢,为什麽不喜欢,这世上论有趣不乏味的人实在不多,元林也算得一个。
洛川寻微微一笑,道别人要喜欢殿下那是容易的紧,但是要殿下喜欢别人恐怕是难之又难。
胡侍读咬了一口饼子,看著那饼子,淡淡地道你看喜欢就像一块饼,每个人的喜爱都是一块饼,给你吃一口,给他吃一口,每个人吃到的就不多了,元林这种人爱给一个人吃饼……所以人爱他是一种罪,他爱你是一种福。
他发著自己的言论,洛川寻却没往心里去,自顾自的去将太监们送进来的餐食迎进来,放好,又开始给鱼挑刺,元林走的时候没留言说不回来吃饭,他便不确定他会不会回来吃。
他走的时候没让人通知小厨房,御厨们便到点准时送餐了。
今天还不知道要饿到什麽时候才能吃饭,洛川寻心里晦气地想。
胡侍读看著他认真地挑刺,笑道你若是不喜爱元林,便不要这麽温柔对他,若是他一不小心喜爱上了你,那不是两人都痛苦。
洛川寻皱眉地道殿下什麽世面没见过,真心对他来说最不稀罕了,胡侍读你就不用杞人忧天了吧!
胡侍读看了他一会儿,才从众多盘菜当中抽出一盘酱红烧rou,道这是元林最不爱吃的。
洛川寻抬头一看,只见盘中有十块大小均匀,色泽油亮通秀,冒著香味的红烧rou,元林每一次不多不少,会吃二块,剩下八块都是他的。
按照太子厨房的规矩,为杜绝奢侈浪费,凡是一碟菜,主子用了不超过一筷的菜,一律隔天不用再上。
这是你最爱吃的吧。胡侍读悠悠地道。
洛川寻抬起了眼,诧异地道你统共瞧了两餐,倒看出红烧rou殿下不爱吃了?
胡侍读摇了摇扇柄,嘻嘻一笑,道元林吃东西麽,我瞧了不下上百回了。
洛川寻眨了一下眼,才明白眼前这个邋遢青年竟是元林的老相识,想来也是,否则依元林这种寡情的个xi,ng,怎麽会随随便便收留此人。
他不由地心想,若依胡侍读所言,那麽元林岂非对自己有好感?他便长远地打算,若是当真元林要跟自己好,自己可如何拒绝才是。
胡侍读见他脸上y一阵,晴一阵,半红半白的,不由地道你想什麽呢。
洛川寻吃吃地道殿下,那个,若是被人拒绝会恼麽?
胡侍读正喝著茶,闻言一口茶全数都喷了出来,洒了一台面,十数盘菜雨露均沾。
这下子两人均是一脸菜色,洛川寻看著遍洒胡侍读口水的菜,想起元林那道冷冷的目光,彷佛看到卖身契上的数字又翻了好个筋斗。
两人沈默了良久,洛川寻突然半垂眼帘,眼捷手快地将胡侍读喷出来的茶叶捡了出来,镇定自若提起筷子将菜搅了搅。
两人一下子彷佛有了深刻的默契似的各自回了职守,该读书的读书,该挑刺地接著挑刺。
元林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回来得很晚,而是很快就回来了,他扫了一眼刚好半温的菜,淡淡地道我在宫里用过了,你吃吧。
第9章
洛川寻这下子脸比刚才还黑了不少,但他见元林似有心事,便不敢多说什麽,只是提起筷子在菜边拖来拖去,大口吃著白饭。
胡侍读坐在院外,刚好能看到洛川寻在装样,便咳嗽了一下,道阿寻,你不舒服,为什麽不用菜呢?
元林微微抬眼扫了一眼洛川寻,洛川寻只好大口大口地吃起菜来,元林便收回了眼光。
隔了一会儿,有太监来报冯相国来访。
元林将书放於案上,径直出去了。
洛川寻放下碗,提了一壶茶给胡侍读又沏了一碗,方才温和地笑道胡侍读,刚才忘了跟你说,殿下方才说了,若是你︽释沽︾读腻了,便让我给你换一本。
胡侍读眼露警惕之光,连连道要换什麽。
洛川寻返转走到书案前,挑了一本册子递给了胡侍读,同样的手抄本,确是比薄薄的︽释沽︾厚实许多。
胡侍读接过一瞧,一字字地念道佛经冷僻字解义。
他往里处一翻,竟有半数不认得,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洛川寻倒是和和气气地微笑道殿下说了,你今天若是不念完,便不能去睡,胡侍读要抓紧时间了呢。
胡侍读圆睁两眼,啊呀一声,两眼一翻白差点昏厥过去,再一抬眼,哪里还能见著洛川寻的身影。
洛川寻刚刚出了庭院没多久,迎面便遇上了阿德总管,他连忙垂手站於道旁。
阿德带著一群人,偏偏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见洛川寻态度还算恭谨,心里冷哼了一声,心想此人乖觉,便不是愚钝之人,看来不进贡只怕不是拎不清,而是有意为之。
他原本对这位林的近侍还有所顾忌,但是元林这个人极难亲近,不是谁多侍候几日便能有多大的权力,如今见洛川寻似刻意挑战他的总管权威,立时便有了给洛川寻一个下马威的念头。
打扫完了。
回总管,是的。
天那麽早,便收工了,不是偷懒怠工吧?
回总管,没有。洛川寻依然温和地回道。
阿德哼了一声,道今日太子府家宴,要宴请包括相国大人在内的数字大臣,人手不够,你也去侍候吧。
是。洛川寻低头应道。
阿德的嘴角扯了扯,带著人便走了。
洛川寻呼了一口气,天色一晚,便随著太监们立於中门迎候各位,宴会设於偏殿。
偏殿前的路都挂起了灯笼,远远望去只觉得蜿蜒犹如一条活物,遥遥相对著卧湖长桥,生似二龙夺珠。
天气虽似晚秋,但入了夜,气温还是很低,再加上湖风一吹,更是寒得碜人。
达官贵人们均已是狐裘加身,风一吹,只闻得人身上熏衣香阵阵。
偏殿内早就设下了暖炉,加之卧席而宴,来人均在门外脱去衣履,衣物则由他们接过,小心封存。
下人们不停地将茶水送进去,时鲜的水果被迭放在琉璃盘中,映衬著墨玉似的檀香酒案,红得欲豔,绿得滴翠,白色的布袜在淡米色的坐席上络绎不绝的流动,偏殿侧门被一扇黄杨木雕云龙屏风遮住了,从那下面似还露出一角舞娘眩目的彩衣。
来人声音或高或低,寒喧打著招呼,他们无一例外对一位穿紫绸的中年男子热络搭话,此起彼伏。
洛川寻看了几眼,知道此人便是权势滔天的当朝第一丞相冯如丰。
冯如丰生得倒也慈眉善目,只那双眼睛偶尔开合间,生似一把刀子,透著寒光。
元林是最後一个到的,洛川寻倒是没见过他正式著装过,他来书房的时候不是身著骑马的紧身箭服,便是类似府内侍卫服式的一种贴身的便服。
现在的元林穿著一件朱红色的宽袍,那种层层迭迭的里衣,中衣,外服的领口,盘旋而下的袍服,簇拥著元林,令他看起来雍容无比,他跨进偏殿门的一瞬那,连洛川寻也觉得屋里任何的色泽都不由一暗,满室的华光都被元林给压了下去。
第10章
众人见元林进来,纷纷起身给他行礼,他的身後还跟著两个人,浅色袍子的是随云,他似乎与在座的众人都很熟,只眼波一转便与众人打了个招呼。
洛川寻与他双眉对视,见他浅浅一笑,於是便也微笑了一下。
另一位则是一身墨绿色袍子,摇著扇子,一脸嘻皮笑脸的胡侍读。
元林在正首的酒案後盘膝坐下,微笑地对著冯如丰道丞相请坐。
冯如丰道了声谢坐了回去,从人见他坐了,才陆续坐下。
洛川寻被安排在殿内侍候,只觉得这宴席从一开始气氛便有一些凝重,果然一番寒暄过後,这些人眉目传言,似都有话要说。
刚开始说的还是其它的事情,如最近发现有一个名为光的势力崛起的很快,目前几乎控制了沿海三分之一的几乎是最富庶的商铺。
众大臣纷纷咂舌这个光的势力,据说光的最高领导者名叫尘,但是这个尘非常神秘,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些人闲聊了几句,似就要往正题上扯了。
只是他们来来去去都在看冯如丰的脸色,等丞相深吸了一口气,下面一个样貌年轻的瘦个子便开口了,道殿下,紫氏最近猖獗,三番五次报朝廷要这要那,去年说是川中虫患,要求朝庭拨粮十万万担救灾,今天又说滇南水灾,又是十万万担救灾。
另一个胖子也愤愤地道户部巡官说得是,漠北的紫氏仗著与野真部落打了几仗,不停地要钱要粮。殿下中,川王紫泾、滇王紫玉越界走动频繁,这里头必定有文章。我们与其疲於防备,不如先下手为强,废了这些居心叵测的紫氏诸候。
他们二位一开头,众人纷纷议论,彷佛果然紫氏十恶不赦。
洛川寻听了却在心里不屑的一笑。
这天下原本是有二位异姓兄弟紫氏与元氏打下。
当年登基的时候,由於元氏较为年长,实力更为雄厚的紫氏便甘於让位於元氏,说好元氏之後,由紫氏之後来继位。
但十数年之後,元氏却背信弃义,不但传位於自己的子孙,还捏造紫氏太子谋逆的罪名,以至於紫氏太子一脉全体覆灭。
这几乎是天下人众人皆知的皇室丑闻,也正因为如此,皇室才不得已保留了各紫氏诸侯,不能完全赶尽杀绝,现在说起来这些元氏贵族倒反咬一口,摆出一副受害表情,怎麽不叫人觉得好笑?
更气人的是,他们到处说殿下有一半紫氏的血脉,元氏让殿下当太子,是对他们的妥协。还说他日殿下登基,便是他们紫氏翻身的好日子。胖子怒不可遏地冲口道。
他的话一出口,原本喧闹的偏殿一下子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