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好半天，江野侧过身摸了摸林燃脖子上的痕迹，有些担忧道：“等会得穿个外套遮住，别被外婆看见了。”
林燃抓住江野的手十指紧扣，低声道：“没事，外婆既然已经接受咱俩的关系，就不会在意这些。”
江野摩挲着林燃的手指：“我没想到那么顺利。”
林燃侧过头看他：“外婆接受这件事？”
江野懒得语气那么轻快的说：“嗯，我以为会像咱俩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外婆不会强硬的反对，但是一定会不让我们在一起的。没想到她老人家是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了吗？怎么会那么好说话。”
林燃笑着说：“突然很轻松的接受了，真的有点不真实呢，我估摸着，大概是因为林承骁，她亲儿子被她拒之门外十年，现在回家了，她年纪大了，享受这种儿孙绕膝的晚年幸福，大概是真的看通透了，不想计较这些，你看舅舅他比很多人幸福多了，不比娶了女人的人差。”
“嗯，大概是吧。”江野起身，拉着林燃起床：“去洗澡，我等会儿和你一起去医院吧，我在家睡不着。”
“不抱着我睡不着？”林燃笑问道。
“嗯，不抱着你睡不着。”江野很诚实的承认。
林燃凑过去亲了一下，拉着人去了卫生间洗漱。
等他俩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一点了，外婆早睡着了。林燃轻手轻脚的凑近外婆听了听她的心跳声，随后放下心来，和江野凑在沙发上准备睡觉。
两个人挤在一起，都没有玩手机，闭着眼努力的让自己睡着，大概是今晚太过兴奋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很久都没有睡着。
“睡不着？”江野压低声音问道。
“一点困意都没有，今天，不，是昨天了，昨天一天过的太刺激了，兴奋过度了。”林燃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和江野面对面，“玩游戏？”
“不玩，越玩越睡不着，明天还要上学呢。”江野轻拍着林燃的后背，哄着他睡觉。
可是不奏效，又过了半小时，两个人齐齐的坐了起来。
林燃提议：“出去走走？”
江野问：“大晚上的去哪走？”
“去抽根烟吧。”林燃起身把他和江野的外套拿起来，两个人穿好外套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去哪抽？”江野问。
“去露台吧。”林燃带着他往安全出口走去：“上次宋爷爷脑梗住院也是在六楼，我了解过，从这里上去，有个小门可以去顶楼露台，但是平时锁着，会开锁的就能出去抽烟。”
“你会？”
“啊，会啊，这技能没被你发现吧。”林燃笑着说：“很简单的，那门旁边就放着根铁丝，能者就能出去。”
说话间，露台的小门就已经到了，林燃伸手扯了一下，没想到没锁：“咦？那么晚了有人在？”
林燃推开门走了进去，江野紧随其后，两人走了几步，发现顶楼的护栏边缘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听见他俩的脚步声也没有回过头看看。
“我操！有人要跳楼！”林燃吓了一跳，他以为有人要跳楼，连忙抓住江野：“江野，快去叫医生！不不不，是打119，找消防叔叔。”
江野比他淡定一点，因为他发现这人至少坐着，却没有想要跳下去的冲动，他往前走了两步，试探性的问道：“你好，晚上风那么大，你坐在边上会感冒的，要不下来。”
那个人没有回头，依旧稳稳的坐在边上。
林燃见他好像没有跳下去的举措，急忙的跟着江野往前走去，伸手去拉那个人：“你坐那不安全，你下来，我们带了烟，你要抽根烟吗？”
那人终于回头了，看着林燃抓住自己的手臂，半晌声音沙哑道：“我没有要跳楼，我就是想吹一吹夜风，他说过，人世无常，如果将来有一天死去，他就一定会化成风，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林燃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面容，一张清秀俊丽的脸庞上有着一双毫无生机的双眼，他视线明明是在看着林燃，可是却又不是在看着林燃，林燃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自己手中拉着的，仿佛是一具尸体。
“林遇？”林燃有些不确定，昨天在市一中他只是远远的看着林遇跪坐在那摊血迹旁边，最后晕倒被救护车拉走，他又凑近了一下，这才彻底的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林遇，我是林燃，以前理科一班的。”
“我知道你，我们有过几次照面。”林遇声音很低，如果不是林燃凑的很近，压根听不到他的声音。
“对对，我们有过几次照面，还说过几句话。”林燃试探性的把他往下拉：“我们下来好不好，我们可以坐在边上聊天。”
“我没有要跳楼。”林遇再次说了一遍，“我是很想跟着他一起死，可是我不能，那些害死他的人可还好端端的活着呢，我不能死，我死了，谁给他报仇。”
“林遇。”林燃叫了他一声，可是劝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要说他对林遇感同身受，可是再怎么代入，也不能触碰到林遇心中十分之一的痛楚，所以劝他原谅放下的话，林燃说不出来。
江野伸手去抓住林遇的另一只手臂，他听林燃叫了这个人的名字，就知道是谁了：“我们下来说话，这里风太大了。”
林遇张了张嘴巴，应该是还想说一遍我没有要跳楼，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任由林燃和江野把他拉了下来，随后站在他俩中间，“给我一根烟。”
江野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又给了林燃一根，而后拿出打火机给林遇点燃，他看着林遇那笨拙的姿势就知道他是第一次抽烟：“第一次抽，慢点，别呛着。”
话音未落，就听见林遇爆出一阵咳嗽声，动静很大，当场诠释了什么是第一次抽烟。他平息了一下，把烟拿离自己，一脸嫌弃的道：“怪不得他以前不让我抽烟，原来真的太难抽了，那么呛。”
林遇虽然嘴上那么说，可是还是忍着把手中的烟闷声抽掉了。他拧着眉，比刚刚一脸惨白毫无表情的时候多了一丝人气，像个活人了。
“你要是抽不了，就掐掉。”林燃看着眉毛越拧越深的林遇，小心翼翼的劝道。
林遇平静的看着林遇，淡淡道：“没事，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抽烟是，杀人也是。”
“那个。”林燃不太在意林遇所谓复仇的这些话，他理解林遇受到了怎么样的刺激，所以不管是什么支撑着他的，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和他说话，已经算是万幸了。“你住哪间病房，我们送你回去。”
“我住三楼。”林遇把已经抽完的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灭，往前走了两步：“我自己能回去，我没有要跳楼，我不会死的。”
这句话林遇已经说了第三遍了，林燃暂时的相信了他，可能是出于同情或者是别的感同身受的情愫，林燃还是对这个只是认识的同学道：“林遇，我们加个微信吧，我过两天就转回市一中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
“谢谢。”林遇回过头看着林燃，想了想还是报了一串号码：“手机号就是我微信号，我手机坏了，等我重买之后加你。”
“嗯。”林燃记性好，听了一遍就记下了，在微信里搜索这个微信号，可是搜出来的名字让林燃短暂的怔愣了一下，他也没有再问林遇，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林遇瘦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那道窄窄的门里了。
他盯着那个名为顾遇南川的微信名字，最后点了加好友。他侧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江野，把头靠了过去，长久的沉默之后，林燃终于出声了：“我们以后可以吵架，可以分手，但是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命当儿戏，你活着就好。”
“你胡说什么呢？”江野拍了一下林燃的脑袋，又凑过去在他的额间亲了一下：“吵架可以，但是不能分手，一辈子都不许，到死都不许，我爱你，也同样爱我自己，我们的命对彼此来说都是最重要的，只要不是意外，不是生老病死，我都不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嗯。”林燃吸溜了两下鼻子，“林遇......这栋住院楼都是心脑血管的病人住的，他的心脏是该有多痛啊，才会住在这里。”
江野揉了揉林燃的脑袋，换了个话题：“还要抽烟吗？”
“不抽了，珍惜生命。”林燃把手中那支没有点燃的烟塞回给了江野，牵住江野：“走，回去睡觉了，熬夜容易猝死。”
江野低笑，跟着他身后走出了露台，并顺手把小门锁上。
外婆上午要挂水，林燃得继续请假，他给林葳蕤打了电话，在林葳蕤问他要不要每天上午都给他请假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笑着说不用了。他挂断电话之后就给张冬临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同意转回市一中。
张冬临回了他一个好，就没有下文了，父子俩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那个女人去孟家巷撒泼的事情。
外婆水挂完之后，已经快十一点了，林燃给江野发信息，让他放学过来的时候不要带午饭了，顾生辉中午要过来，顺便会把午饭带过来，江野回了他一个抠字，林燃盯着手机笑了一会儿，也没有回复他。
林燃起身问外婆：“外婆要不要上厕所？”
“暂时不想。”外婆吃着林燃给她削的苹果，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的电视，看也不看林燃：“你不想待着就出去转转，别管我，我已经头不晕眼不花了，上厕所自己会去，想喝水自己也会倒。”
“那行。”林燃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把茶几上昨天江野买的水果拿上一些起身往外走去：“那我去三楼转转，我有个朋友也住院，我去看看他。”
外婆不疑有他，嗯了一声继续看电视。
林燃其实还是想去看看林遇怎么样了，他昨晚在露台说不会跳楼，不会去死，可是林燃还是觉的他眼里毫无活下去的动力，既然在医院遇见了，那就当交了他这个朋友，如果能把他从万丈深渊里拉回来，那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林燃拎着水果走到三楼的护士台，询问了一番之后居然没找到林遇在哪病房：“护士姐姐，他叫林遇啊，遇见的遇，他昨天说住在三楼的。”
护士被林燃叫了声姐姐，心里美滋滋的，一看又是个大帅哥，还是殷勤的帮他查了一下：“是有个叫林遇的，不过已经办理出院了，就刚刚，估计这会儿已经收拾东西走人了，在3012号，要不你去看看。”
“谢了。”林燃大步流星的往3012号走去，推开门就看见林遇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他昨天来的时候是被救护车送来的，除了一堆的检查材料，其他什么也没有。
“林遇，你怎么住一天就出院了？”林燃把手中的水果抬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还想着来看看你，给你带了水果。”
“谢了。”林遇抬起头看了林燃一眼，脸色依旧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他努力的想扯出一个笑容，可是太难了，他只好放弃，“我没病，何必在医院住着，虽然不花我的钱，但是我不想给那些人花钱赎罪的机会。”
“那你出院后回家休养两天，别着急回学校。”林燃把水果塞进了林遇的手中：“水果带回去吃，我可能明天就回市一中了。”
“林燃。”林遇望着手中的水果，抬起头问他：“我记得你是因为打架才转去致远的吧，而且打的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张超然。”
林燃笑道：“是，这知道我的人都知道我打的是谁，他欠揍，昨晚还去揍了一顿。”
“嗯，我知道了。”林遇收起水果，对林燃道：“谢谢你的水果，我先走了。”
“林遇。”林燃叫住抬脚就走的林遇：“那个，你可以把我当朋友。”
“嗯。”林遇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林燃挠了挠脑袋，他理解林遇的冷漠和寡言，他从楼上下来看林遇，其实大多数是出于同情，还有一点点的小心思，说出来可能觉得他心坏，但是不得不说，顾南川的死，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他和江野，如果不是市一中发生了坠楼事件，且正好也是因为同性恋被爆出来，那么他和江野不知道会承受比现在更坏的结果和压力。
他想帮助林遇，可是林遇貌似不想搭理自己，他叹了声气，双手插口袋往楼上走去。
林燃推开外婆病房的门，看见江野已经到了，正坐在外婆身边，两个人盯着电视看，嘴里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
“怎么那么早？最后一节课还没下课吧。”林燃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确定还没到放学时间。
江野说：“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我就溜出来了，给你带了奶茶，还热着，赶紧喝吧。”
林燃拿起茶几上的奶茶戳进去喝了一口，好像有栗子果肉，蛮好喝的，他连喝了几口，走到江野身边直接把吸管怼他嘴里去了。
江野瞥了一眼身边的外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后来发现外婆根本没有在意他俩，只好吸了两口，“蛮好喝的。”
林燃问道：“嗯，今天体育课怎么会上？别的课的老师没有让体育老师生病吗？”
“没生病，以后都不会生病了。”江野嘴里嚼着板栗果肉，又低头喝了一口：“高三年级组下通知了，以后都不许别的课老师占体育课，我估摸着是因为市一中那件事吧。对了，你去看林遇了？”
“嗯。”林燃叹了声气，当着外婆的面不能说太多：“他出院了，我下楼的时候他正准备走，我还给他带了水果。”
江野明白林燃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掺杂着太多怜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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