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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鸣廊 第14节

作者:彻夜流香 字数:11279 更新:2021-12-30 14:19:06

    方停君沈默了半晌,才别扭地道“好吧,就说说我们教里最漂亮,最讨人喜欢的人。”

    “说你自己?”薛忆之笑问。

    “不是,”方停君拉长了脸,不高兴地道“你不要打岔行不行。”

    薛忆之连忙点头应是。

    “她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总是会同情弱小的人。她经常省下自己的例钱去救济那些乞丐,她会手把手去教武宗那些新进来的子弟。”方停君伏在薛忆之的背上缓缓地说着,他其实是个不喜欢多话的人,越是心里面藏得深的感触越是不会告诉别人。可是薛忆之对他来说像是一个异类,他给他的感觉很陌生,就像是有一些话他只能告诉他,而且会非常想要告诉他。“小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与大师哥去放飞筝,她看见人家小孩可怜,就把我们的飞筝送给别人。”

    薛忆之见他又沈默了起来,就笑道“你一定是帮她一起安慰那个可怜的人小孩。”

    “不是,我打了他,还把他推倒在地。”方停君突然冷冷地说。他抬起头,夜幕下森林浓郁的枝叶使得夜色更浓,那透过树杈s,he进来的斑驳皎洁月色却更显得纯净。曾经同样的夜色,同样的夜晚,他躲在树林里哭泣,就在他觉得所有的人都遗弃了他的时候,紫衣拖着风筝穿过树林来找他。月光打在她被树枝划伤的小脸,她说,小师弟,我用糖果把风筝换回来啦,她最後说,我带你回家。

    “她是不是就是上次我见着的,被你捉弄得很惨的小师姐啊?”薛忆之笑道。方停君冷哼了一声,不去回他,像是很不高兴被他猜出了是谁。

    “停君……”薛忆之用手将方停君往上托了托,让他的姿势更加舒适一点,道“很小的时候,拖雷王妃将我与母亲赶出了王府,母亲就与我靠替人看羊圈为生。”方停君听着他温和富有磁xi,ng的声音娓娓的叙说。“你不知道,每年的冬天,草原上的饿狼就会成群结队的下山来觅食,大老远你都能看到它们饥饿的绿幽幽的眼睛。虽然我们有牧羊犬,可我还是很害怕。而且为了节省柴禾,我们晚上从来不升火,更加不用说点灯了。”薛忆之笑道“我那个时候并不明白,我们已经山穷水尽。所以外面的狼一嗥叫,我就哭嚷着要母亲点灯。母亲就搂着我说,一个敢於离了灯走夜路的人,才是一个勇敢的人。你这一生中,所有你眷恋的东西都是你的灯,亲情,友情,都是你夜里的灯。”他半转头,温柔地说“停君一定是打算独自去走夜路,所以不想带着小师姐这盏灯吧。停君是个勇敢的人呢。”薛忆之笑着道。

    他等了半晌,不见方停君答话,有点担心他睡了过去,刚想扭头叫醒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滴了几滴雨滴,但是冬天的雨滴不会是如此的温热。薛忆之没有回头,也没有发问,因为他知道方停君一定是不喜欢让人知道他在流泪。

    等他们找到干燥的的洞,方停君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薛忆之不敢再作迟疑,立刻抵住方停君的双掌将内力输入他的体内。毒素顺着方停君的汗腺慢慢被薛忆之深厚的功力一点一点被逼出了体外。

    几个时辰过去之後,就在薛忆之觉得快大功告成的时候,方停君的气息突然紊乱起来,他的体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将薛忆之一下子卷了进去。那更像是两个内家高手的决斗,而此时薛忆之早就疲惫不堪,根本不堪应付一个似乎与他在伯仲之间内家高手的攻击。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一滴滴下落,他竭力想要引导那股真气归入正途,可是事实上是他非但办不到,而且连自己都难以抽身。

    他只觉得自己眼前金星直冒,喉口泛甜,渐渐地,他似乎听到方停君的轻笑声,他迷蒙中仿佛看见方停君伸出手面带笑容地对他说,我们以後信马由缰,再也不问尘事,好吗?他仿佛看见自己向他走去,几乎脱口说好,但他的仅剩的一点清明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幻像,而且是他濒临走火入魔的迹象。

    薛忆之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之後,不但武功会全废,即便不死也只怕会留下残疾。但是自己所练的护体内力极特殊,临散前的反噬只怕不是毒伤还未全愈的方停君所能承受的。他挣扎着睁开双眼,方停君平静的面容就在眼前。

    你是在攻击我吗?汗水划过他的长睫,薛忆之有一点酸楚的想,但是这句话他始终也没问出口。

    汗水模糊了薛忆之的眼,他透过那层水雾努力看向方停君,他漆黑的眉,挺直的鼻下是他轮廓分明的唇,那张薄唇微抿着,嘴角上翘,喻示着这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认定的事是不会回头的,也许从他第一眼看到方停君,他就已经明白他是这样的人,那斩琴收剑的狠厉,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淡定。可是他还是被怀抱着筝琴瘦小的身影吸引,想要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引他走出重围。也许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那抹狠厉下掩饰着的脆弱,淡定遮盖的恐慌,他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假像,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薛忆之最後望了一眼方停君,微笑了一下,然後停止了运功,也许这是个比较干脆的结局,他想。

    可是当他一停止抵抗,那股旋涡竟然也消失了。他万分诧异地睁开眼睛,却看见方停君面色煞白,颓然倒地。薛忆之惊愣了不已,但他很快明白方停君用的是什麽功。

    “雪融功!”薛忆之几乎跳了起来,这是武林人最不齿的一种邪门功夫。它类似内功的四两拨千斤,可以引对方的真气导入自己的丹田,达到内力转嫁的作用。原本这种内功起源於西域梵教,教主在登基之前,接受自己下属功力的输入,一来壮大自己的力量,二来削弱他们的能力以达到巩因新教主的地位。但不知何时,这种密教的功夫传入了中土,很快被人利用。但是一般人是不会放弃多年修练的功力来做他人的嫁衣,於是这些修行雪融功的人常常假扮,甚至是自残,利用重伤来引人同情。一但别人用功力输入他们的体内,就会为他们所逞,它还有一个奇妙之处就是,能使一个内力平平的人让人误以为对方是绝顶的内家高手,因此你越是努力争扎,加劲催功,就越深入他们的陷阱,如同一个沼泽。武林人士,对这些人恨之如骨,很多年前各帮联合剿之,雪融功已经等同於一张追杀令。

    方停君躺在地上,他被自己的引导内力反噬,伤上加伤,现在连手指都抬不动。二十年前,无为与蒙哥在剑门关上订下密约,让方停君活命的条件就是终身不可以习武,在一个蒙人眼中手无缚ji之力的人已经是等同於毫无用处。无为知道如果让方停君习武,以他当时那麽小的年龄,在四处眼线的监视下绝无可能瞒住蒙哥。待要等方停君成年,却已经是白白浪费了十数年的时光,一直苦思无对策。三四年後,无为在塞外无意在中救了一个修行雪融功的人,想到了一条瞒天过海之计。他十数年间果真依照盟约,无论方停君如何吵闹,他都只教他雪融功以及一些剑招,却不让他修练上乘心法。而就在他十五岁那年,无为利用方停君修习的雪融功,将自己本身功力八成转嫁给了方停君,使他一夕间成了一个绝顶高手,也成了他们师伯侄之间一个秘密。

    任何人在遇到内家高手的攻击时都会拼命催功反抗,方停君心里暗暗地想着,没想到自己遇上了一个傻瓜,而且还是顶极的,如果刚才是真的内家高手攻击,薛忆之不被击出个十数丈远,当场暴毙才怪。……这个傻子,方停君无奈的咽下了一口偷ji不着,啄把米的血沫。

    薛忆之震惊的看着方停君,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高贵,秀气的少年会去练如此邪门,甚至是龌龊的功夫。他对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焦急,如果被武林中的人知道,他不成了武林公敌。

    “你,你以後不能再用这种功夫了知道吗?”薛忆之有些结巴的说。

    “要你管。”方停君冷哼道,他原本想借此机会,一口气削弱薛忆之的功力,谁想到反而弄得自己动弹不得,心里正暗自恼恨。

    薛忆之一生中大半的岁月与师傅住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出山以後也是一直追随忽必烈左右。他天xi,ng温和,有一种特质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他所遇到的人都是竭力在他面前露出美好的一面,连忽必烈都不例外。他这一生都未尝试过大声呵斥别人,明知道方停君很不对,但也无从驳起。眼见方停君挑起的黑眉,嘴角的冷笑,竟使他看上去很有几分邪气。薛忆之心想他小小年纪如此,再大个两三岁不要变成魔头,於是一咬牙,走过去将方停君抱起来翻过去,狠狠地在他臀部拍了几巴掌。这几下打得着实不轻,方停君只憋得脸色通红。他的身份极特殊,师傅待他如待宾客,虽然冷淡,但是无论他闯多大的祸也从未有过一句半句的责骂。更不用说他这二年行走江湖,所遇到的母亲的下属个个以奴仆自居,再加上他本来绝顶聪明,惊才绝艳,受到的都是他人仰慕的目光。方停君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人用这样如对待顽童的方式来对待。

    薛忆之将他翻过来,对他狠狠说“我跟你说了,不许再用,听见了没有?”

    他这几句狠话说跟没说一样,眼见方停君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薛忆之吓了一跳,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草原上落单的小狼崽子,凶狠,孤独,还有一种被遗弃了受伤似的神情。他一把捂住方停君的双眼,隔了一会儿悄悄抬起手掌,见他已经闭起双眼,才微笑着放开手。

    他捡了些树枝升了火,然後回过头去脱方停君被汗浸shi了的衣服,方停君突然抬脚去踹他,可惜脚下无力,被薛忆之呵呵笑着反压在腿下。等替他褪下衣服,薛忆之又用衣服拖水替他抹身子,做完了把自己放在衣架上已经烤干了的衣服盖在方停君的身上。可是这样他自己则光着上身,被寒风一吹也不禁冷得有点打哆嗦,索xi,ng躺在方停君的身边,将热呼呼的他搂在怀里。方停君一回肘击了个正着,薛忆之闷哼了一声,笑了一下也不同他计较。方停君脖项里散发出来的清新的味道对薛忆之仿佛是一种蛊惑,他忍不住想再贴他近点。可是他发现方停君突然回过头来,那双乌黑的眸子正y森森地看着自己。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方停君突然爬起来骑在他身上。

    他望着薛忆之的脸,那张脸上某些类似忽必烈的轮廓使他很烦躁。他恶狠狠地问“你是不是就想干这个。”然後他看着薛忆之大张的嘴的冷冷地道“我要上你!”他似乎并不打算得到薛忆之的同意就自己行动起来了。

    隔了半晌,薛忆之有些哭笑不得,他其实疲惫之极,如果不是现在方停君在他的身上又戳又拧弄得他生疼,恐怕他早就睡着了。方停君其实也很不好受,他的一生都在欺骗,防范当中,就在其它的男孩子私下里交换自己第一次打手铳的经验时,他在学着如何欺骗别人,以及识破别人的欺骗,因此他几乎没有朋友。他的一生注定要惊涛骇浪,所以他也不可以有朋友。方停君所有有关情欲的知识都来自於忽必烈对他的轻薄,但他又学不来他那情色一套,他无法像他那样去舔,抚弄别人。他也知道关键部位在下面,可是他就是拉不下脸来真得把手伸薛忆之的裤档当中去。而且他其实也是困倦之极,自然的反应又不上来,只弄得他时而暴戾,时而沮丧。

    薛忆之看着他懊恼的表情,心里忍不住起一阵怜爱,他抓住方停君的手,温柔地说“来,我教你。”

    方停君的脸一红,听凭薛忆之将他整个人拉低,直到完全伏在他的身上。薛忆之将衣服拉好盖在他的身上,轻声道“把眼睛闭起来,就成啦。”说完自己笑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

    方停君趴在薛忆之的胸膛上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感受着那种rou体的温暖,就在他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突然不甘心地又抬起头,道“我这算上了你吧。”

    “算啊。”薛忆之闭着笑道。

    “骗子。”薛忆之听见方停君小声含糊的嘟哝了一声。

    薛忆之微笑了一下,他微抬头看了一下,方停君纤长的四肢趴伏在他的身上,温暖的身体,淡淡的体香。可是不知道为什麽,他给他的感觉并不像忽必烈赐给他的女人,让他很快就想要泄欲。他甚至觉得只要这样抱着他就很满足。他今天太累啦,改天吧,薛忆之微笑着想。

    冬天的寒风在山洞外呼啸着,火光摇曳个不停,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在这个漫长的冬夜里彼此取暖。

    流香闲聊有风到这里要停一些时间,因为流香下下个星期大考。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其实有风在写到第一部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个很强烈的思想斗争,要把有风从武侠转到言情,可是我最终我还是忠於最初的构思按武侠的写了。

    当初构思有风的时候想要表达的内容很多,想要体现一种边缘的情感。记得很久以前我看过一部苏联电影,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个女红军押解一个战俘,她的上司对她说,如果这个人逃跑就开枪打死他。於是,这个女红军就押着俘虏上路了,他们的船在海上沈了,两人漂到一座孤岛上,从相互仇视到彼此相爱。有一天,男人发现自己军队的战船经过,他兴奋地朝已方的船队跑去。那个女红军在那一刻忠实地执行了上司的命令,开枪杀了心爱的人。然後她跑着,追随着被海浪卷走的男人尸体而去。所以有的时候,你不论选择对哪种信仰忠贞,都会是对另外一种信仰的背叛。

    在有风里,有一些人,他们有的是影子,有的是追风,有的是间谍,有的是刺客。可是在没有卸下那层面纱时,他们都是另一个人。他们是否会像那名女子那麽矛盾,他们最终会忠於哪一种信仰。就像哲别,他的一生都因一个小孩子而蹉跎,可是他对方停君是恨呢还是爱呢。当他们发现这个被监视的人同他们一样孤独,一样的寂寞,而且他们知道很有可能他们接到的下一道命令就是除掉这个他们看了十几年的孩子,那份感情是怜悯,憎恨,还是疼爱。原本对他们来说,给他们爱的人很少,同样的对於他们这群人来说可以爱的人也同样的少。

    其实也许bl并不适合去描绘这麽一种感情,而我也没有足够的功力去勾勒这麽一种临界点似的感情。所以这篇文写得始终觉得不顺,我来来去去删了一万字,常写着写着,就觉得又错了,我这是在写通俗小说,不是写历史小说,也不是写文艺小说呢。可见人要忠於自己也是不容易的。还是喜欢握笔,尽管时间并不充裕。生活总是离自己的设想渐行渐远,猛然省悟已经离了初衷千山万水,写一点文好比像时间问个路。

    呵呵。我这边是零晨了,又罗嗦了。闲聊完毕,鞠躬,谢谢大家来看文。

    第四章 棋子

    曙光透过枝桠照s,he在还冒着青烟的柴堆上,薛忆之觉得趴在身上的方停君动了一下,很快就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然後是一阵穿衣的悉悉簌簌声。薛忆之没有睁开眼,等听到方停君逐渐远去的脚步,他终於忍不住偷偷睁开双眼,见到的是方停君快速离去的背影,那脚步没有丝毫迟疑,更加没有转身再看一眼的多余。

    薛忆之不由在心里自嘲了一句,你想什麽,想他能对你流露一丝留恋。他伸了个懒腰,披上外衣,那件外衣上似乎还残留着方停君那股清新的味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了一下,仿佛刚才那一点失落便烟消云散了。

    他回到忽必烈暂住的兀合良台的军中大营,营里的将士见了自己行礼一如往常,一切都跟平常没有半点差别。薛忆之回到了自己屋里,换了一身衣服,便有侍卫来传令,让他去见忽必烈。等他见了忽必烈,发现他正皱眉与麾下的幕僚商议事情。

    “忆之,你来了。”忽必烈笑问“早饭用过了。”

    薛忆之不知道这位四哥心里如何盘算,顺口答道还没呢。忽必烈便笑着说正好,这里有一碗红汤龙舟,你趁热吃吧。薛忆之皱了一下眉,没想到忽必烈一大早唤自己来就是要给自己吃碗辣汤馄饨。他素来不惯吃辣,不由踌躇了一下。忽必烈已经在旁边笑着补充说,这可是停君最爱吃的东西。

    他这麽一说,薛忆之竟然真得坐下去吃起来,尽管辣得咂舌,但还是吃了个ji,ng光。忽必烈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着实让下面在这碗馄饨里多放了好些辣子,从来不碰辣的麽弟居然吃光了它。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滋味,有些不甘,有些气恼,甚至还有些心酸。薛忆之待任何人都是温和尤如春风,可是忽必烈却知道他对方停君是不同的。

    为什麽偏偏是方停君,忽必烈心里有想道,他又岂是你能掌控的了的,我同你争只不过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他这麽想着便也释然了。

    “王爷怎麽想起来吃龙舟。”薛忆之辣得直吐舌头,忽必烈瞧见他那幅狼狈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

    “薛将军,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同兀合良台,汪德臣一起驾着二百艘龙舟回四川帮助可汗攻打台州。”一旁的幕僚郝经笑道。

    “可汗重新用王爷了?”薛忆之惊喜道,这是忽必烈被削兵权二年来,第一次参於战事。

    “不过是替可汗送两百艘车船罢了。”忽必烈淡淡一笑,继续逗弄他挂在帐篷里的鹦鹉。“这一次立大功的人可是兀合良台,没有他大败金沙江的水军,我们还没有这两百艘战船呢。”

    “可是北人使马,南人行舟。”薛忆之皱了一下眉,道“我们没有很好的水将,水兵,有船也没有用。”

    忽必烈回头同郝经他们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道“瞧瞧,所以汉人说久病成医,仗打久了,我们这个不管闲事的薛将军也知道我军的弊端了。”

    忽必烈笑着对薛忆之道“我们驾船北去,正是不想将这些船留给这里的南宋水军去支援台州,我们没有水兵,他们没有船,大不了不打水仗,这对我们来说是扬长避短。更何况重庆也是水军不足,我们把船一开走,重庆没有这里的水军支援,那些船也同我们一样成了摆设。”他说着又与众人哈哈大笑。

    薛忆之听着却不由想起方停君,想起他在背上挣扎着说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完成,不能醒不来。他心里一声叹息,这会儿方停君该很着急吧。

    方停君找到杨林儿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军营里。第一个扑上来的是萧木,他狠狠敲了方停君一记暴粟,看着方停君抱头呼痛,红着眼道“你一晚上跑哪去了,知不知道大家为你担心。”

    “大师兄,你不要老是打我脑袋行不行。”方停君揉着头,苦笑看着这个从小带自己到大,又为了自己被逐出师门的师兄。

    “小师弟,那女子是怎麽会回事?”旁边站立的龙宇忍不住铁青着脸问。

    “我若说那女子和我毫无关系,你们信不信?”方停君见众人环视自己的目光都带了狐疑,便摊手一笑道“你们都认定了,那还要我解释作什麽?”

    “忽必烈杀了我们多少人,你怎麽能与他有来往?”萧木不满地看着方停君满脸不在乎的神情,有些恼怒地道。

    “大师兄,你知道我们儒教本来就是不问政事的。”方停君依然满面笑容。

    只听一声狠狠地拍桌子声,他们在密林看到的周将军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方停君道“国破家亡,匹夫有责。你们儒教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居然还与敌人来往密切,行苟且之事,你……”他冒险突围南来金沙江是为了调动这里的水军前去支援台州,护卫重庆。谁知道金沙江水军太大意,兀合良台夜袭水军渡头,结果被抢走了两百条车船。如今只剩下些小舢船,即便他们日夜兼程赶去台州,就算兀合良台不派人拦截他们,等他们坐这种小船赶到那儿,只怕仗也老早打完了。

    他本来就一整晚没睡好,如今更是急怒攻心,指着方停君的手颤抖不已。杨林儿他们自然知道方停君说得不是真话,但方停君对外始终是保持一名普通儒教弟子言行,他们也就不方便cha嘴多言。除了劝慰周将军,也不好做些什麽。

    整个营帐里的军士则满含怒气地手抚腰间的刀柄,连龙星龙宇都像是被方停君弄得颜面尽失的样子,又气又恼地看着他。方停君像无视那些仇恨,轻蔑,甚至是敌视的目光,却悄然避开了萧木满是失望的眼神。

    自那以後,似没人愿意再同方停君说话。一顿气氛尴尬的午饭後,周将军匆匆扒了几口饭,道了声慢用就一人出去了。

    他一个人坐在金沙江旁,如今春讯已到,江面水流急湍,别说坐上几百里的小船,就算要摆个渡都相当危险。他突然听到身後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叫他,回转身见是方停君,便掉头不理睬他。

    “周将军是为了水军的事心烦吧。”方停君笑着坐到了他的身边,看着金色阳光下的金沙江面。

    周将军冷哼了一声,站起来转身就想要离开。方停君已经开口了,他笑道“其实我有办法让金沙江的水军比忽必烈的车船先到台州。”

    尽管不相信他的话,周将军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些诧异地望着方停君。

    “水军为什麽一定要坐船呢?”方停君笑问。

    周将军没好气地说“水军不坐船坐什麽?”

    方停君笑了起来,阳光打在他脸上,那光洁的脸在淡金色的阳光照耀下,似乎还有一层薄薄未退的绒毛,乌黑的长睫轻轻颤动着,他纤长的手指一指对岸的那一条官道,微笑着说“骑马。”

    “水军为什麽一定要坐船呢?”方停君笑问。

    周将军没好气地说“水军不坐船坐什麽?”

    方停君笑了起来,阳光打在他脸上,那光洁的脸上在淡金色的阳光照耀下,似乎还有一层薄薄未退的绒毛,乌黑的长睫轻轻颤动着,他纤长的手指一指对岸的那一条官道,微笑着说“骑马。”

    周将军眼睛一亮,但随即暗了下去,冷笑道“现在是春讯,你看这江面,水流这麽急,如何渡江,这一万水兵要运送到何时?”

    方停君看着江面,淡淡地道“船一定要用来坐的吗?”

    周将军被他的话一噎,有点不甘心地道“船不是用来坐,还能用来做什麽?”

    方停君一指这江面,笑道“你可将你手上的两百条小船连成一线,做一条浮桥,我敢担保你一万名水兵一夜之内就可以通过这金沙江面。”

    周将军完全愣在了当场,他呆呆地看着他刚才还不屑一顾地少年,他三言两语就解了自己,甚至是重庆的大围。他一咬牙退後两步,跪在地上狠狠给方停君磕了几个响头。方停君倒被他吓了一跳,他只好赶忙扶起周将军。

    “多谢少侠指点。“

    “我什麽也没做。”方停君在周将军的耳边轻声笑道。“这是将军自个儿想出来的计策。”

    周将军一愣,但随即明白了方停君的意思,叹气懊悔地道“都是在下眼拙,不识人。少侠请放心,我必不会令你为难。”

    金沙水军连夜扎浮桥,渡江,挑选的都是四川上好的慎马,这种马虽然腿短,但却长力,而且耐重。因此尽管每匹马都驼了二名水兵,但仍然可以确保在数日之内赶到台州。

    龙星龙宇,萧木他们押送着方停君回山,便也随军同行。萧木一路上都似不大愿意同方停君说话,他对他的失望溢於言表。

    “师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给我扎得风筝?”方停君笑问萧木。

    “不记得了。”萧木把头别过去,粗声地道。

    方停君看着天边露出的曙光,彤红的太阳,他指着蔚蓝色的天空,笑道“风筝无论飞多高,总是被一根细绳牵着。有的时候我想,我们无论走多远,也总是会被一根细绳牵着,牵在宿命里。”

    萧木听了叹口气,转回头脸上的神情已经放缓和了,伸手搂住方停君,抚了一下他的头,低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麽呀。”

    方停君淡淡一笑,却不言语。

    忽必烈到了台州军营就已经知道,金沙江的水兵比他们先两天赶到了这里。

    “小船变浮桥,水兵骑战马。”蒙哥苦笑道“真没想到宋营里还有如此变通之材,那周珏平时也看不出什麽长处来,没想到倒也是个人材。现在重庆可说是固若金汤,台州又久攻不下,看来只有撤兵一途了。”

    忽必烈眼瞳一收缩,心里暗想,能想出如此计策的恐怕只有方停君。他好不容易搏得了一个上战场的机会,却被方停君搅了,不由闷闷不乐回了自己的帐营,翻出他的画像,对着那个灵动的少年画像,不知是爱好还是恨好。气闷了半天,突然提起笔,在少年的脚下添了一付镣铐,画完了心情又好起来,对着图哈哈大笑。

    帐帘一掀郝经走了进来,他道“王爷,您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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