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丘他爹好像有些难为情似的, 脸上泛出些红晕,道, “我们这一族的男子, 生子并不是稀奇事, 虽然也是少数。”
张小丘心里“哦”了一声,暗道不是稀奇事干嘛还难为情啊不知道是不是他将他这个生他的爹自动带入了娘亲的身份, 他自己也是怀胎十月生下球球的,自是知道其中辛苦,而且生下球球后那种难以抑制的对孩子的眷恋,若非天塌下来的程度, 就他而言,怎么可能忍心让小家伙离开自己, 还自己一个人与世隔绝呆了近二十年。
对于怀胎十月的娘亲, 若非穷凶极恶, 一般人总是容易更宽容些。
更何况他爹将他带到这世上, 记挂了他二十年,如今又替他保下了他肚子里的孩子;他并非将他一扔二十年不管他,只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他安排了他认为最好的选择。
张小丘实在不忍心再责怪他。而且, 而且他觉得他爹长得真心好看, 他那个天南阁主的父亲虽然美则美矣,但一脸刀霜雪剑似的, 若非在球球面前有时候绷不住, 他都觉得他能掉冰渣子了, 看见他忍不住内心就有些发怵。
虽然天南阁主实际的行为上从来没有对他很严格, 如今看来都是纵容了他的胡作非为,可是没办法,他就是个辣么肤浅的人,他看人就看表面,他就觉得天南阁主是个冷漠严肃的人,这已经成为既定的印象从小就刻在了他的看法中,虽然这些看法通常都是听说的或是远远看着觉得的。
他眼前这个爹就不一样了,轮廓实际上还不如他那个父亲美,但那周身的给人的感觉,就像三月春日的煦阳一般,总是带着温柔的暖意。尤其这样的人物,每每看着他还自带一种粉桃垂泪的感觉,让他怎么能不心软
如今除了玄溟以外,他发现他又多了一个无法控制颜控内分泌的对象。如今他算是知道球球小家伙整日觉得他最好是像谁了。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张小丘都陪着他爹看那些他小时候的东西,张小丘真是觉得要难为情死了。长命锁、拨浪鼓、竹篾球那些就算了,为啥连红肚兜、开裆裤、掉的乳牙都还在
他都已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虽然一个还在肚子里,这些他以前的东西猝不及防大剌剌地出现在眼前,真是有种光着屁股蛋给人看的感觉,怎么能不难为情
尤其后来进来的玄溟坐在他旁边,微勾着身子对摆在桌案上的东西也都一副兴趣大发的样子,更让张小丘有种不妙的感觉。
不过碍于张小丘爹还在跟前呢,也没法太过火,他只是看看桌案上的小东西,又看看张小丘,扫过案上小东西和张小丘的眼神都特幽深,让张小丘浑身都有些毛毛的,像被火爎着了一样。
感觉若非他爹和球球两个在,他能就地将他按在案上用那些东西一遍一遍在他身上找到合适的位置然后来一番,尤其这段时间张小丘怀着孩子还不太稳当,玄溟是万不敢真刀实枪地弄,虽然有手有啥的,但远解不了心痒,如今两人这样眼神来回间撩拨一番,就都有些收不住了。
张小丘又臊又恼,故意咳嗽了一声;玄溟知道再捉弄这人,这人可就要真生气了,便不再逗他,装作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指着一张小锦帕包着的乳牙,疑惑地问道,“咦这乳牙为啥好像少了许多颗的样子”
玄溟只是故意转移注意力问的,倒不是真疑惑,毕竟在他看来,张小丘柳爹收集张小丘小时候的乳牙,已经是为人父母最深厚的爱意了,掉下来的乳牙只是纪念而已,也不一定非要全套。
尤其民间还有各种说法,说小孩子掉下来的乳牙要扔在屋瓦上,还有门缝里,这样牙齿才能长得整齐好看啥的,说不定他张小丘或者他柳爹怀着这样的想法将乳牙丢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不料张小丘爹却煞有介事地答道,“应该北渊那还有一些,凑起来应该就完整了。”
张小丘顿时只觉得整个人好像都被羞得要喷气了,就这么一副还不够竟然还有两副还凑完整那是什么鬼明明他爹都二十多年没见过他父亲了,为啥还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
他才不信他那个冰山父亲会干这么不符合他人设的事情坐等张小丘被打脸
玄溟眼光一闪,不知想到了啥,语气打着商量道,“呃,爹这里有小丘小时候这么多东西,我看着也怪喜欢的,您看能不能给我一两件让我拿回去好好看看”
说着便像拿包小乳牙和拨浪鼓、竹篾球那边伸去。
不料张小丘爹简直是神速,“啪”地一声就打在了玄溟手背上,那打在玄溟手背上的东西只是闪过了一道重影,连是啥都没让张小丘和玄溟看清。
只听张小丘爹傲娇地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霸占着我家小球就算了还想打这些东西的主意真是贪得无厌”心里暗道谁是你爹,我承认了吗
张小丘和玄溟都惊呆了,一副目瞪口呆地模样看着他,玄溟是没料到他这看着如沐春风好说话的丈母娘,竟这么光明正大的小气他都撇开自己的尬癌主动叫爹了,对他竟还这么不假辞色
张小丘虽然也和玄溟惊讶同样的事,但他还另外想到的是,他如今总算是知道“张小球”这样东北翠花的名字,是谁给他取的了真是亲爹哎坑娃不带这么的
这时,只见球球胖乎乎的小手伸向了案上,将拨浪鼓和竹篾球拿在了肉嘟嘟的小手里,糯糯的声音软哒哒道,“爷爷,这两个玩具送给我好不好等弟弟生下来后,给弟弟玩。”
玄溟看向自家儿子的神色更满意了,觉得自家儿子真是棒棒哒。
张小丘爹很是肉痛,可是看着怀里这么可爱的小孙孙,还是忍痛割爱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陪着张小丘爹吃饭后,回到宫时已是月上柳梢了。
张小丘将他爹回到京中的消息,飞鸽与他父亲和柳爹传了出去。也不知他们究竟如何了,连要寻的人都回到了京城,两个要寻人的却杳无踪迹。
这些时日以来,张小丘每日要干的事就是吃药,吃各种补汤,睡觉,回家陪他爹聊天,或者让他爹进宫陪他聊天。
日子过得优哉游哉,身躯日渐丰腴,浑身都像白玉高脂一般,又滑又丰满,每日晚上玄溟都摸不够。玄溟偷偷问孙太医好几回了,从最初的坚决不行,到现在的节制一点,偶尔来那么一次还是可以的答复,玄溟都快把孙太医那颗老木头磨得长蘑菇了。
只是孙太医即使说了行,玄溟如今也没敢轻举妄动,生怕有个闪失,伤了张小丘或者肚里的孩子,他倒时候肠子都要悔青,宁可憋着他自己一点,也要小心翼翼的。不过好在得了孙太医肯定的答复,他也不用日日去磨着孙太医了。
如今张小丘日日滋润自在的很,玄溟却是有点忙。其实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忙的要飞起,赈灾事宜刚步入正轨,自从上次雨水下来后,又接连下了几场雨,田地里还赶得及种上一茬庄稼。食物还要继续发放,等到来年丰收后再补还,不过近三年的租子却是免了。
这些后续事宜也繁琐得要死,但基本都已走上正轨,该拿的决定都定了,玄溟便一骨脑地基本上能丢的都丢给了陈昱。如今张小丘肚子还怀着孩子呢,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都比不上他陪自家娘子重要。
不过还有另外一件让他上心的事,便是当初流民营地里传出的流言一事。他命赵能协助宋远一直在查,如今已差不多证据确凿了。这件事情其实也并不是很复杂,尹家大小姐几乎每日往流民营地跑,施粥施舍衣物药材之类的,买得一手好民心;而和张小丘的皇后之位那么大仇那么大怨,还胆子这么肥的,除了这么一家,基本也别无分处了。
这样的案子对于宋远来说基本就是小菜一碟,若非天子交办,杀鸡焉用宰牛刀。而玄溟让赵能协助他,让他更好地干事,拿司徒府开刀也没啥顾忌。反正天横地横,手上有军队最横。
玄溟知道是因为自己惹的桃花债给张小丘引来这么多无妄之灾时,倒颇为埋怨自己,不过更觉得那劳什子尹家大小姐更为可恨,平白让他显得自己倒多么行不正似的。
他自问天地昭昭,他对张小丘的一片真心可是日月可鉴啊,竟还有这么不长眼的看不清敢打他的主意。
第67章
尹政被免了司徒一职, 尹家封侯赐爵的也都一并被贬为庶民, 在朝中引起的震荡不可谓不小。尤其长公主乃先帝亲妹,天子亲姑姑,身份超然,竟也被皇帝这么不顾情面一下子撸了下去, 那些欺天子年少的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各个行事都不禁越发小心了些。
而其中内里, 那些贼精贼精的老油条们,一个个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门清。长公主仗着自己尊贵的身份, 尹家大小姐看上皇帝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密不透风的, 加上有个位居三公的爹, 荫封侯位的兄长,更是起了点非自己莫属的心思。
朝中自也有不少文武大臣打着将自家女儿送进宫里, 一朝生个龙子龙女,不说继承帝位,能攀龙附凤啥的,也是个富贵。只是各个都没司徒家那么硬抻,都在暗中观望呢,想着只要司徒家女儿能入住后宫, 皇帝再纳个三宫六院不就顺其自然、坐享其成了。
谁知天子对当今皇后竟还真颇为痴情,尹家大小姐在流民中散播了一下谣言, 便给尹家带来这么大一场无妄之灾。不过在他们看来, 尹家大小姐的无知之处还是在于将当今天子给编排进去了, 若只是针对这个男后, 皇帝也没由头出手这么重。
玄溟直接让陈昱从尚书令迁任司徒一职,令朝中一干老臣大跌眼镜。毕竟尚书令千石之职,与三公之间还隔着好远呢。
但以陈昱的资历来说,却也还说得过去。当初玄溟在外征战三年,能立下不世战功,陈昱功不可没,只是后来先帝没有给玄溟身边的一干文臣武将应有的封赏,在边郡又呆了一两年。如今也近四十了,摆在三公之位上,纵使部分朝臣颇有微词,脑袋稍清楚点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自玄溟登基后,将原先被调任边郡的陈昱、赵能几人都调回了京城,安排在了要职之上。陈昱被任为司徒之后,便将王能任为了尚书令,又起任了一个年纪稍轻的从太学出来的任尚书左丞,一旁协助王能。
这天,张小丘带着球球又回家看他爹,如今已是初夏,暑气初显,天再热些的时候,大概就不再愿出门了,成天见地应该就呆在迎春殿里,趁着现在天气还好,尽量多出宫几次看他爹。
从宫里西南角的西明门出去,沿着巷陌里的小巷不过两三里路便能到柳家院子。其实这院子也是原先张小丘他爹和柳芽初到京城时落脚的地方,后来经张小丘后来改头换面,如今一晃竟也过了二十多年。
小巷的入口出口,或是两侧的院子里伸出来的老槐树枝叶,在初夏已是十分强烈的阳光下,撑着一片带着老绿色的凉意。
张小丘领着小家伙进院子时,他爹正在院子里坐着喝茶,当他看到陪他爹喝茶的另一人时,不禁目瞪口呆那人却是达货里小医馆的怪老头
张小丘指着怪老头,话都有点说不利索地问道,“爹,为何这老先生竟和你一块喝茶”
怪老头此时仍是一身黑袍子,只是没带斗笠,露出干瘦的面容,只见他两颊凹陷,下巴尖尖,眼睛泛着贼光,泛着一种令人不太舒服的诡异感觉。在院子里老槐树的树荫下的光斑中,一闪一烁照在他头脸上,更是古怪。
那怪老头嗬嗬地笑起来,声音听起来像刮在砂纸上一样,道,“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啊”那话里话外怎么听着都带着一股子奇怪的嘲讽味道。
张小丘爹倒是带着一丝意外之喜的笑了笑,“师叔,你竟然认识小丘”
张小丘跟噎了一个鸡蛋似的,抻着眼睛指着怪老头道,“师叔”这怪老头竟然是他爹师叔,他感觉他有些不忍直视他爹了肿么破
张小丘他爹带着些责怪地瞧了他一眼,“小丘,不能这么没礼貌,要叫师叔祖”
怪老头倒是没有丝毫意外,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特坦然地受了张小丘那一声“师叔祖”
转眼瞧到球球小家伙时,眼睛瞬间又放起光来,拍着干瘦的手掌学着他见过的其他人样子装出一副哄小孩的模样来,只是被人是慈眉善目,他那副模样,真是大人看着都嫌瘆的慌,更别说小孩了。球球果然一骨碌就缩到了他爹后面。
张小丘他爹看见小孙孙也是高兴得很,连忙唤球球过去,这时候球球又像只听话的小狗一样,瞬间扑到了他爷爷怀里,还顺便绕过了怪老头,张小丘也跟着在一边坐下了。
张小丘身边跟着的入云连忙寻了张软塌子,让他垫着坐下了。
怪老头眼神还黏在球球身上,对着张小丘他爹一股子哀怨道,“哎,这小子跟你当初一样,咋都不愿意跟我当徒弟”说着从黑袍子里一掏,掏出了一条类似蜥蜴壮的蜥蜴干,拿在球球眼前晃逗他玩。
球球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眼珠子滴溜溜地跟着眼前的蜥蜴干转。
张小丘他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怎么有诚意道,“想给师叔当徒弟的人多去了,只是师叔你太挑了”
怪老头气哼哼地嗤了一声,“想让老头我收为徒弟,肯定得我看着顺眼啊,恁是啥瞎猫瞎狗,更或者目的不纯的想给我当徒弟,那是当然不可能的。”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
怪老头像是说到气愤处,也不怎么再有心思逗弄小家伙,将蜥蜴干丢给球球,自己拍了拍黑袍子,转身又施施然离开了。
张小丘他爹倒也不以为忤,对张小丘笑道,“你师叔祖就是这样古怪的性子,你不必放在心上。”
张小丘自然知道这怪老头是啥样的,这么一来,这怪老头为何对男子生子那么熟悉,倒也说得通了;而这怪老头是他爹的师叔,不知他爹师父又是啥样的,张小丘不禁很是好奇。
“师叔祖向来轻易不肯离开他那在达货里的小医馆的,今日怎么竟来这看爹,看来的确很喜欢爹。”
张小丘爹笑了笑,颇有点觉得他师叔是个老小孩的模样,“师叔就那样的脾气。原先他想我当他的徒弟,可是我被师父选中继承他的衣钵了,后来他也不肯死心,到现在还一直耿耿于怀。不过他说想让球球给他当徒弟是怎么回事”
张小丘便将原先的事一五一十与他爹说了,不料他爹道,“其实你这个在我们族里只是很寻常的体虚罢了,补补身子就没啥大问题,只是这外面的世界没见过男人生子,便都觉得稀奇神秘,一看你这样便觉得没法可治了。当然,那些寻常治妇人怀子的药的确也对你没啥用。”
今日又再次提起,张小丘忍不住问了出来,“爹,你都说过好几次了,男人生子在我们一族里不是神秘稀奇事,我们族人到底住在哪里,又有什么特别的啊为什么男子也可以生子我以前也都没听说过。”
也不知今天是啥日子,他爹倒也愿意说几句了,眼中带着一丝怅惘怀念的神情,“这事如果追溯上去,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你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其实上古遗民,都是从古昆仑迁下来的。”
张小丘稀里糊涂点了点头,他记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像黄帝蚩尤甚至更久以前,上古遗民从古昆仑山迁出来,到了中原,然后繁衍生息成了后来的华夏民族。而华夏有说法是女娲伏羲的母亲,原来母系原始社会的首领,也有的说是一个氏族的名称。
“那时候古昆仑山脉气候温暖湿润,森林广袤,有蓝色漂亮的湖泊,没到夜晚,森林和湖泊里会有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月光洒在森林和湖泊上,像是披上了银纱一般,带着一身星星点点光芒的驯鹿,会在森林里穿梭,来到湖边饮水。”
张小丘只觉云山雾罩,心想他所知道的昆仑上,植被稀少,山顶常年冰雪,他爹到底说的是哪啊,不由疑惑道,“爹,你讲的是童话吗”
张小丘“噗”地笑了出来,“你这孩子童话真是个稀奇的词,没听过,不过好像很贴切。这些都是在我们小的时候,大巫师给我们说的。大巫师会代代口口相传,将古昆仑以往的样子告诉孩子们。”
“以往的样子”
张小丘他爹点了点头,“嗯后来气候渐渐变冷,森林渐渐消失了,湖泊也干涸了,山顶常年被冰雪覆盖,吃的食物也少了,动物也少了,不再适合人们生存。越来越多的人在新首领的带领下,离开了那,只剩下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固执的、眷恋家园的没有离开。”
“大巫师也没有随人们一起离开。不过,离开的人们又重新选出了自己的大巫师。”
“从那时起,大概已经过了几千年吧。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在古昆仑的遗民中,男子本来就是有一定几率可以怀子的,那里也不限制一定要男人和女人才可以生活在一起。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基本上男子都不能生子,倒变成稀奇事了。”
张小丘和球球一大一小都愣愣地听着他将这段故事,球球大概听得半懂不懂,与听童话一般,张小丘却是不知为何,心中起了一番不小的激动,他不禁问道,“爹,你师父是族里的大巫师吗”
张小丘他爹很是温和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小丘真聪明”
他脑里又不禁晃过三岁时脑海里的一幕,四周血流遍地,横尸遍野,到底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他嗓子有些发干,“爹,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要将我送出来呢”
他爹一直云淡风轻的脸上黯淡下来,毫无技术含量地转移话题道,“今天说了太多了,你也累了吧,外面风大,吹多了不好,我们进去休息。”
张小丘和球球愣愣地看着院子里老槐树一动不动的枝桠,热烈的阳光洒下来,偶尔听见一声早到的蝉鸣,都不禁心道,他爹爷爷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第68章
就在几人往屋里走,入云在身后收拾时, 只听大门吱呀一声, 走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人, 一见到张小丘他爹,就特激动飞奔过来, 不顾自己身上一路风尘一路土的, “吧唧”一下就巴到了张小丘爹身上, 哇哇大哭又大叫道, “毛毛毛毛终于又见到你了呜呜呜呜”
来人正是离京去寻张小丘爹的柳芽
张小丘喃喃叫了声, “爹爹”
心里第一个反应不是他柳爹怎么灰头土脸,也不是他柳爹一见到他爹怎么瞬间变成柳三岁而是他爹原来叫毛毛
真是快憋死他了在这样重逢感人至深的时刻,他柳爹大喜大悲的,他真的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没被这一声“毛毛”破功
球球也好久没见到柳芽了, 很是高兴地跑过去抱住柳芽地大腿甜甜地叫了声“爷”还特懂事地道, “爷爷, 不要哭”
张小丘爹拍了拍柳芽背, 温声道, “好了, 好了, 进去说吧”说着眼睛还忍不住往柳芽身后瞧了瞧。只不过空无人也, 瞧也瞧不出个什么名堂。
张小丘当下了然, 他爹是在瞧天南阁主呢索性他上前做了这个好人问他柳爹道, “柳爹, 父亲不是跟你一块去寻爹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柳芽一脸气哼哼道,“不知道我怎么知道那个胆小鬼现在躲在哪里偷偷瞧着呢”
张小丘顿时像被一道定身咒定在了原地,原来他父亲这么,这么他实在找不到来合适形容的词
几人进了书房坐下,入云收拾了些瓜果点心上来,柳芽火急火燎地将自己胡乱收拾一番,就急急过来拉着张小丘爹的手问东问西,连球球和张小丘都自动往后排,“我和漠北渊到了山谷口,为何找不到以前进去的路了你又怎么来京城了这二十年你过得好吗我过得挺好的,小球也过得挺好的,小球连小家伙都有了。嗯,你也看到了。”
张小丘他爹像安慰一个小孩子般摸摸柳芽他爹,温声哄道,“好啦,好啦,你不也看见我啦,我也过得挺好的。自从那次山震后,师父便将入口改了。这次师父只是将我放出来看看你们,不久我还是要回去的。”
柳芽和张小丘一听不禁大惊失色,柳芽握紧了拳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道,“我也跟你回去吧如今小丘都长大了,也不需要我照顾了。那漠北渊能跟你回去吗”
张小丘他爹点了点头,“师父也是此意。这么多年,他也完成了当年的诺言,师父和族人也接纳他了。”
柳芽哼了一声,不满道,“便宜那家伙了”
张小丘不由整个人都沮丧了下来,觉得自己咋像又变成了孤伶伶的感觉,明明他有三个爹的说,结果像变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张小丘他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你想我们了可以随时来看我们,我们有空了也会来看你和小家伙们的。”
柳芽捕捉到了一个敏感词,“小家伙们”
张小丘他爹指了指他的肚子,点了点头。
柳芽顿时眼冒精光,“这小家伙生下来名字得我取”
张小丘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弱弱道,“爹,我的名字是你还是柳爹取的”
张小丘爹摇了摇头,“是师父的役灵取的,我的名字也是。”说到这个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
“役灵”
他爹点了点头,“你将你役灵唤出来,就是毛鸡,上次我没看清,怎么平日没怎么见它出来”
“呃,平日它都闹腾得很。只是因着上次祈雨是它出的主意,后来晕倒后,太医说孩子不保,即使后来爹你说没事了,它也一直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便很少出来了。”
说着便将毛鸡召唤出来,毛鸡落到桌上,身子还往张小丘一侧缩了缩,一点也不复以往的嚣张活泼。张小丘爹也就是张毛毛真是个不忍直视的名字啊捏过毛鸡的翅膀将他拉过去,轻声道,“你就是毛鸡”
毛鸡这几天虽然没咋出来,但是他隐形在张小丘胸口里,该知道的都知道。张小丘爹身上散发着令他亲近的气息,它也知道这是张小丘爹,听到他问话,遂点了点头。
“真可爱不过张小丘肚子里的小家伙的事不是你的错,你就不要自责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小丘身边照顾它,谢谢你了”
毛鸡黑漆漆的豆丁眼忍不住泛起了泪花,毛绒绒的胖脸上甚至还起了一丝红晕,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夸奖似的,又高兴又害羞地点了点头。
张小丘简直不忍直视,觉得他眼前的不是一只毛鸡,而是一条大狗的错觉。
突然他福至心灵,忍不住开口问道,“爹,你的役灵”
张小丘他爹指了指柳芽,“你柳爹就是啊”
张小丘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柳爹那毛鸡以后也可以变成人了”
他爹摸了摸下巴,“毛鸡现在还小,还不好说。”
“毛鸡不适合我一般大吗”
他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役龄的年纪要比我们小很多的,你四岁,役龄才相当于一岁,所以毛鸡现在实际上才相当于五岁左右,你别看柳芽自己化形看起来很大,实际上也才十来岁”
柳芽不满地瞧了瞧张小丘他爹,很不满他当众拆穿自己,怒道,“毛毛”
张小丘爹当没听到似的。
张小丘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想着实际上原来一直是个孩子照顾自己啊他还一直管一个孩子叫爹毛鸡这么小的说他还一直各种为难他,想起来是不是有点像虐待儿童
张小丘他爹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劝道,“役灵其实也是你的一部分,与我们是息息相连的,只是时间过得比较慢而已,你叫柳芽爹没什么的”
张小丘虽然知道他爹是宽慰他,但还是觉得好受了些,不过又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以为毛鸡是他绑定的系统,还一直要收集什么愿力这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带着诡异的目光看向了毛鸡,毛鸡感受到他想法,浑身毛一激,抖抖瑟瑟道传音道,“当时你脑海里冒出个我是系统的想法,我就以为我是什么系统啦至于愿力,我也不清楚啊,的确就是那样。”
张小丘不禁将愿力飞疑惑问了出来,他爹脸上无甚表情,只是道,“这个我们都是没有的。”但是话外之意却像对张小丘这套愿力系统并不意外。
张小丘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言道,“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等你将肚里的小家伙生下来再说吧。”
张小丘点了点头。
晚间陪两个爹爹用过晚饭,张小丘领着球球和毛鸡便回了宫。这段时间以来柳芽一路奔波,也很早去睡了。
等到夜深人静时,张小丘他爹还坐在书房的窗前看东西,是柳芽让张小丘小时候记下来的日记之类。本来柳芽之意是让张小丘一天写个几句话之类,又或有些什么特别的,张小丘自发理解成了记日记。
从最开始的鸡毛蒜皮,到后来倒是越写越多,就像小学生日记一样,等到青春期时便带了点感时花溅泪之类的。柳芽看了他的日记后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便让他就这么写着了,一直写到十四岁,张小丘就再怎么也不肯写了。
十岁以前的日记,基本就是吃、睡、天气还有柳芽、毛鸡,间或夹杂着天青阁的训练之类,有时候自然也会有后世的一些东西,不过都是半带的,旁人也看不明白,只觉稀奇古怪。
而十岁以后的日记,基本上三句便离不开玄溟哥哥了,张小丘他爹一看,真是感叹儿大不中留啊,也真是不明白他家辣么聪明可爱的儿子怎么就辣么死心眼看上了那人。他觉得自己这情绪还是更像婆婆看媳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幸好张小丘以为他这些日记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要不然让他知道他爹拿这些东西当他的成长纪录片来看,真是想要找个洞钻进去才好。
等到将近半夜时,张小丘他爹觉得自己脖子都快酸,伸手揉了揉自己肩颈,看着窗前案几上那或明或暗的烛火,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就真的准备不见我了吗”
“是生我的气了以后也不准备理我了不久后我回到族里想必你也不会去的是吧”
话音才落,之间烛火抖了抖,一道有些干涩发哑的声音发颤道,“没,要去的。”
一道人影像凭空般出现在书房里,正是张小丘父亲漠北渊。
乍然见到这人,张小丘他爹也有些情绪不稳,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良久才勉强佯怒道,“你这到底是生没生气,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暗影还跟在你身边啊,让他找柳芽玩去吧。”
天南阁主点了点头,作了个手势,只觉得一股气息闪过,离开了房间。
天南阁主一直紧紧盯着眼前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过了好久,好像才想起方才的问题,答道,“没生你的气愿意跟你走”
第69章
天南阁主本来觉得自己有满腔话要与眼前这人说, 可是临到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这二十多年,他一千个一万个想见到这人, 每每午夜梦回,这个人的身影如影随形,满脑子满眼都是这个人的身影,他觉得自己都快能想象出这个人, 就在他眼前。
可想念了这么久, 真临到跟前,却是近人情怯,不敢现身来见他,生怕自己发现这又只是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