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藕杀越是说一不二,桃华便越欣赏他,不由赞道“我家门主眼光还是那么独到,收得义子都这么有个性。”
玉藕杀板着脸纠正“是弟子。”
他懒得同他们计较,转身便向房里走,司马敬华也想进房里去,却被玉藕杀狠狠关在了门外。
司马敬华在自己的地盘上吃了闭门羹,刀允他们又肆无忌惮的嘻笑,顿时让司马敬华心头火窜得老高。
正待发怒,房门突然打了开,玉藕杀抬头扫了他们一眼,目光终落在司马敬华身上“师傅醒了。师傅已经知道你们来了。请吧。”
木流凨生病醒来应该是好事,可玉藕杀黑煞神似的模样让任何人都高兴不起来。
贺霜白打头走了进去,桃华夏流年刀允随后而进。司马敬华有心想进去瞧一眼,玉藕杀伸手将人拦了下来“王爷不紧着点儿逃命,进去送死吗”
紧接着,房里传来几声恸哭。
刀允跪在地上,额触着地面,哭得险些抽了过去。
桃华惊愕得看着床上人憔悴的模样,失去光彩的脸上堆满倦怠。和以往那个神采飞扬,放荡不羁的风流公子完全判若两人,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们的门主木流凨
扑通一声,桃华心痛绝望的跪在了地上,眼泪不知怎的止不住般蒙住了双眼,他心里难受得如刀绞般,却哭不出声来。
夏流年不敢相信的直摇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是门主不,他不是,门主怎么会变成这样”说时,跪在地上捶地大哭起来。
贺霜白行医多年,一看木流凨的脸色心头顿感不妙,木流凨这分明是病入膏肓的状态,他急忙奔到床边,一把抓起木流凨的手一搭脉,眼睛顿时憋得通红“门主,你”
木流凨像刚刚睡饱的猫般惺忪着睡眼,迷茫的望着贺霜白,轻笑道“小白白啊,你哭什么你家门主可还活着呢。”
可却也和死人差不多了。贺霜白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说出口,一忍再忍未忍住,扑在床上痛哭起来“门主啊,我的门主啊”
房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声声悲恸。
而木流凨却无比淡然,伸手安慰似的轻轻抚摸贺霜白的头发,他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哭声,心中静得仿若一片结冰的幽水,半分涟漪都无。
他想象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他以为他还能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的偷袭他们,狂放不羁的扔下一句“追得上本公子,本公子自与你们回去”,然而却是这么一副惨淡的场景。
木流凨微微叹了口气,仍不轻不重的摸着贺霜白的头发,轻声喃喃道“我渴了,小白白”
贺霜白生平最厌烦木流凨叫他绰号,可此时听着,贺霜白觉得庆幸至极,荣幸至极,他抹了把眼泪,起身道“门主,你等着。”
他回身从桌上倒了杯水,递给木流凨,他本哭得有些过了,手脚皆有些虚软,见木流凨连起身都困难,悲痛得连茶杯都翻在了床上,他扑在那片水渍里哭得涕泗横流。
木流凨轻轻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
他们哭得肝肠寸断,木流凨又疲赖得睡了过去,等他们哭完一阵后,才渐渐找回些理智。
夏流年将垂落下的纱帐勾在帐勾上,紧张的看着贺霜白一脸严肃的给木流凨把脉。
刀允在床尾站着,哭得直打嗝,到此时还有些止不住。
桃华悲伤的看着木流凨,一开口一片暗哑“门主怎么样”
贺霜白松开木流凨的手,小心翼翼拢进被子里,紧捏得拳头上青筋暴起“青崆派的剧毒,细水长流。”
“什么”几人异口同声惊愕道。
“贺霜白,你没诊错吧”刀允不信道。
“没错,就是青崆派的细水长流,这毒的解药是灵犀谷郦散老前辈配制的,当年我随门主在灵犀谷学医时,郦散老前辈还特意说过,此毒便如它的名字般细水长流。”贺霜白又忍不住悲伤起来“可怜门主,居然中了此毒”
第80章 第080章 风雨欲来风满楼
“那门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刀允急得直跺脚。
“不好。”贺霜白脸色严肃又焦躁“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简短的八个字判了木流凨的死刑,室内一阵沉默,桃华冷静的提出了疑问“门主武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可好歹也是锦镶前辈的衣钵传人,又是穆戎老前辈的得意弟子,不论才智武学都是上乘,怎么会中了细水长流呢”
“那日门主要探青崆派的宝阁,看什么七玹琴谱时,咱们就不应该离开的,谁承想门主天纵奇才的一个人居然会栽到青崆派手上。”夏流年懊恼的握紧了拳头。
“当日本公子逃出青崆派,却寻不见你们几个,当时,你们去了哪里”木流凨悠悠睁开眼,眸中带着迷茫看着虚空。
“我们”刀允哽咽起来“当日公子说领子山上的青桃最好吃,所以我们几个趁门主去青崆派的时候摘青桃去了。”
“那桃呢”木流凨眯起双眼,挑着眉毛笑得危险。
刀允诚实道“吃了。”他一顿,心虚道“我们摘完桃,却没见着门主,便一路向西,去了伽蓝国边境。”
“嗯”木流凨表示不解。
贺霜白沉重的开了口“那日门主不是说要去见见松石道长吗我们以为门主去完青崆派就会去见松石道长,所以先行了一步,却没想到”贺霜白又哽咽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我找不到你们了。”木流凨作势要起身,贺霜白体贴的扶起木流凨,接过桃华递过的软枕垫在他的腰上。
“门主,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贺霜白痛心疾首的直叹气。
“唉,当日不小心中了细水长流,被青崆派一路追杀,没想到遇到了李则隐,我头脑一热,当众认了亲,被李则隐送来这里做了质子。”木流凨轻描淡写的随意说着,来回将他们几人打量了几遍“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接我,可谁知道你们居然来得这么迟。”
“别说了。”桃华眼角一红,难受的别开头,不敢再看木流凨一眼。
“好了,都出去吧,门主需要静养。”贺霜白吸了吸鼻子,猛得抹了一把眼泪,起身硬扶着木流凨躺下,眼风中瞅见雪白的领口下,是一片片吮吸的红痕,他忍不住手抖了一下,却见木流凨别有深意的瞧着他。
“门主”贺霜白艰难道。
木流凨却无比坦然“哦,我被男人上了,而且不止一次。”
刀允惊得眼珠子都要脱眶而出,夏流年一怔间,转身摔门而去。桃华愣愣的看着木流凨,心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贺霜白手指轻颤着,勉强的笑了一声,安慰道“门主先休息吧,万事有我们在呢。”
木流凨点头,阖了阖眼道“我今日身体不适,凡事不可鲁莽,待我睡醒了再做决断。”
天空青透,日头正高。
房檐下三人一动不动的并立,眼中都带着浓浓的杀意。
“从哪里下手”桃华问。
“瞎子已经先一步去打探消息了,刀子,你去抓门主的义子来,问清楚门主的事情。”贺霜白咬牙切齿道“我去见公孙璞于,他一定已经到了扶荌城了,我去找他。”
桃华道“我去青崆派取解药。”
“取来解药也无用了,毒已经侵入门主骨髓中,无力回天了。”贺霜白惋惜的抬头望着远天的云丝。
桃华坚持道“我必须去。”负气般,直接走了。
贺霜白无奈的摇了摇头“刀子,别忘了一定问的具体些。”
玉藕杀站在床边看着滌霜气息奄奄的强撑着精神看着门的方向,不忍道“师傅已经醒了,他很快就会来见你的。”
滌霜用力点了点头“公子为什么会病”他目光直直的落在坐在桌前闷闷不乐的司马敬华身上。
司马敬华别开眼,未接话。
玉藕杀冷笑道“滌霜公子明明心里明白,为何还问”
滌霜了然的点头,痛恨的瞪着司马敬华“你还是不肯放过他”
“滌霜,你让我怎么放过他”司马敬华无可奈何的喟叹“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门开了一道缝,三喜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玉小公子,有人找你。”
玉藕杀想了想,转头看着司马敬华,别有深意的问“你觉得我应该说实话,还是假话”
司马敬华无所谓笑了笑“不管你说什么话,我都难逃一死。”
“你既然明白,为何不逃”玉藕杀不解。
第81章 第081章 滌霜垂危念公子
司马敬华认命般低下了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玉藕杀冷笑着,推门出去了。
三喜走到床头,给滌霜掖了掖被角“主子已经醒了,小的去请主子来。”
滌霜道“公子身体不好,别烦他。”
三喜气呼呼的扁嘴“我只告诉主子一声,主子来不来都是主子的决定。”
司马敬华佯装未闻,不在意的悠悠问“三喜,他有没有说什么”
三喜纳闷的看向司马敬华“说什么”
司马敬华摇了摇手,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不知木流凨会对逍遥门的门人抱怨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的确确伤害了木流凨,只凭这一点,逍遥门不会放过他。
司马敬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三喜巴头巴脑看了一会儿神色变了几变的司马敬华,飞快的去禀告木流凨去了。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置在桌上的铜蟾香熏吐着袅袅清香。
三喜推门进来,却未见一人,只见木流凨一人窝在床上睡觉,他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推了他一把。
半梦半梦间,木流凨做了个梦,梦里纷纷扬扬都是桃花,他坐在桃树叉上,调皮捣蛋的揪刚开的桃花。
他娘亲笑眯眯的在树底下看他,向他招手道“凤别,别闹了,快下来陪娘亲喝茶。”
木流凨猛得睁开眼,与凑过来的三喜四目相对,三喜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拍着胸膛大声嚷“哎呀,公子,你可吓死小的了。”
木流凨不信的冷哼一声,稍一动,身上的不适像藤蔓一样攀爬到心上,总能恍恍惚惚的想起司马敬华气急败坏的对他毫不留情动手的模样。他想着,忍不住冷笑,手碰到枕边,硌到一个硬物。
他抬头向三喜招手“你过来,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
木流凨摊开掌心“是这个。”
三喜咦了一声,看到木流凨掌心的东西,才想起来,之前他家公子把浑谷老道士给他的救命竹节要了去,说是让玉藕杀穿根红线拴在他脖子里的,本以为是木流凨玩笑,没想到他还真给拴了根红绳。
“真穿了根红绳啊。”三喜乐呵呵的拿过竹节,戴在脖子上,美滋滋问“公子,好看不”
木流凨点了点头“刀子他们人呢”
“不知道。”三喜摇摇头,猛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主子,滌霜公子他,怕是不行了。”
木流凨一愣“怎么不行了”
“生病了,小的今儿刚奉了王爷命令把滌霜公子接到了府上,主子要不要去看看他”
“自然要去。”木流凨说着想起身,可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连微微握一下拳头,都觉得虚弱难捱。木流凨本来稍有迷蒙的双眼顿时多了几分怒火“司马敬华他人呢”
“在滌霜公子那里。”
木流凨想了想,无力道“你让他把滌霜送到我这里来。”
三喜一向不敢对木流凨的话有半分违逆,连忙道“小的这就回禀敬王。”三喜抬腿迈了一步,想起个问题,回头问“主子,让敬王怎么送滌霜公子过来”
“当然是抱过来。”
三喜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飞快的去回禀司马敬华去了。
三喜去见司马敬华时,司马敬华在帮滌霜顺气,一手拿着汗巾帮他擦汗。
才刚离开一会儿,滌霜的情况又恶劣了几分,脸色苍白,满头都是汗水,三喜可惜道“滌霜公子真可怜。”
司马敬华扭头看他“木流凨呢”
“主子让王爷把滌霜公子抱过去。”
“让我把滌霜抱过去”司马敬华惊诧的一指滌霜,又顿时一静,木流凨也是刚醒过来,恐怕他的身体状况比滌霜也好不到哪里去,司马敬华起身朝外走去。
三喜顿时急了“王爷,把滌霜公子捎上啊。”
木流凨心慌意乱的等着滌霜,然而却只见司马敬华空手而来,他瞬间冷下脸来“滌霜呢”
司马敬华不答话,走到床边站定,深情款款的望着木流凨“我不想抱滌霜,我想抱你。”说时,把木流凨抱进怀里。
“放我下来”
司马敬华看着木流凨,认真道“滌霜快死了,他在等你。”
一句话将木流凨的怒气浇熄了,木流凨冷着脸,忍不住讥讽“王爷如今说出来的话越来越不知礼义廉耻了。”
“彼此彼此。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从不曾和我论过礼义廉耻。”司马敬华反唇相讥。
木流凨伸手一把掐住了司马敬华的脖子“司马敬华,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第82章 第082章 滌霜命歇归黄泉
“信。”司马敬华平静的看着木流凨“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如果让我先一步死在你手上,也好。”
木流凨将信将疑的松开手“想死,没那么容易。”
司马敬华扯着嘴角一笑,抱着木流凨向滌霜住的地方走去。
房中带着冲鼻的药草味,滌霜如同垂死挣扎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听到房门开的时候,艰难的转头,眼中带满了笑意。
而他没有丝毫对死亡恐惧“公子”
三喜看着司马敬华怀里的木流凨,疑惑的咦了一声,到底也没敢多舌,只念了一句“主子。”
“把我放到床上去。”
司马敬华犹豫了一下,把木流凨放到了床上,好心提醒道“有什么话快说,滌霜灌下的那口人参汤,也吊不了多久了。”
滌霜笑了笑,向司马敬华道谢“还要多谢王爷肯舍得那么上等的人参,今世无以为报,来世愿作犬马之劳。”
司马敬华心思一静,揪了三喜的耳朵出门去,顺手带上了门。
“敬王现在长进不少。”滌霜叹了口气“他要早长进些,公子便能少吃不少苦。”
木流凨沉默不语,挨着滌霜躺下“滌霜,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什么”
“如果当初你跟肃王离开的话,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公子可曾后悔过”
“我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拒绝肃王的帮助,如果当初不曾拒绝,公子也不用委身敬王府。”
“我做事,从不后悔。”木流凨坚定道。
滌霜轻笑“我也不曾后悔过。”
“可我害了你。如果没有当初的约定,你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木流凨侧身看着滌霜,惨兮兮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窝稍有下陷,唇角裂了一层皮,发丝凌乱了些,少了几分清冷。
滌霜以前并不是这样,只一个背影都带着不入红尘的俊逸,然而如今,垂死之人罢了。
“若没有公子,滌霜只不过是行走世间的行尸走肉,正因为有公子那一句承诺,滌霜才能活到现在,不是公子害了我,而是公子给的福分,滌霜无福享受。”滌霜声音中陡然添了颤抖,微有哽咽道“滌霜本就生无可恋,而如今,只有一件事放不下,公子,你对敬王的心意你可清楚明白”
木流凨愣住“你说什么”
“公子,滌霜快不行了,您又何苦遮掩下去,俗话说,当局者迷。”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司马敬华明明那样害过我,然而我,并不怨他。”木流凨浅浅呼出一口气,苦恼道“百眏说我心中有他,而你也这么认为”
“公子就不曾想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子心中不再怨他”
“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在他每夜都坐在床边为我焚安神香起。”木流凨眼中露出迷茫来“我本该恨他入骨,然而此时,我恨不起来。”
“公子以后凡事不要太绝,放下吧,你可以试着接纳一下敬王,若那时公子心中仍然无恨,那就坦然一些接受吧。”滌霜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一阵剧咳,咳得滌霜胆汁都快吐了出来。
“少说两句吧,你的话我记住了。”木流凨伸手拍着他的胸膛帮他顺气“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滌霜闭目摇了摇头,虚弱道“没了,能让我死前牵挂不已的,只剩公子一人而已,只要公子好好的,滌霜无憾。”
“你尽管去吧,黄泉路上也别怕,你前脚下去了,我后脚就跟上了,你别走的太急,奈何桥上等我三刻,说不准来世咱们能做兄弟。”木流凨安慰的抬袖擦他脸上的汗水,手突然被滌霜一把抓住。
“那毒,居然这么厉害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嗯,是啊,无力回天了。”
“怎么会这样。”滌霜惋惜长叹。
木流凨恣意而笑,满不在乎道“怎么不会这样呢,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毒非比寻常,当年在灵犀谷学医时,师祖曾说过,细水长流讲究的就是一个细字,一个长字,最是折磨人的。”
“由内而外一点一点蚕食殆尽,临死时,怕是一点感觉都不会有。”木流凨悲悲的叹了口气“最后剩下一副空壳,不要也罢。”
木流凨见滌霜许久不应,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人早没了气息,木流凨也不知道滌霜到底听见了多少,他只知道,手触到滌霜渐渐冰凉的手时,心口仿佛压了块巨石一般沉重且疼痛。
第83章 第083章 刀允怒砍敬王爷
“到底还是害了你,我一直把你当作弟弟一样看待,你虽不怨我,而我岂能不自责。”木流凨伸手将滌霜拢进怀里“我不该给你一个无望的诺言,是我错了。”
手指滑过滌霜的脖子时,触到了坚硬的东西,他两指夹起滌霜的衣领,缓缓扯开,看到的是脖子底下结痂的疤痕,木流凨心中闪过一个猜测,但他还不确定,只是看着了无生机的滌霜,眉头微蹙,眼中戾色一闪而过。
“我要杀了你”
突然传来刀允一声愤怒的暴喝,接着一阵兵戎相接的碰撞声,随后传来司马敬华一声惨叫。
木流凨倏然从床上坐起来,微一怔,颠颠撞撞的朝门外去。
院子里早乱作一团。
刀允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满目杀气的步步紧逼地上惨不忍睹的司马敬华,司马敬华脸色苍白,白汗涔涔的往下掉,他左手捂着右肩处,右手晃悠悠的荡在袖子里,而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是一片片削下来的衣袖。
“司马敬华你好肥的胆子我家门主也是你能动的”刀允似乎疯了一样,身上的杀气摄得周围的丁仆不敢上前阻止。
司马敬华咬牙坚决不许自己呼痛,那样尖锐的痛让他视线模糊一片,他自觉一直以来的的确确对木流凨很是苛刻,顿时觉得无力辩解,只低低道“对不起,的确是我对不起他。”
得到这样肯定的答案,刀允顿时面目狰狞起来,连连道了三声好,举剑朝司马敬华头顶劈去。
“刀子。”
木流凨的声音并不重,但也足以让刀允听见,刀允仿佛对木流凨的声音有绝对性的服从能力般,劈下去的剑已经险危危的没入头发里,发丝齐断,却未伤到他的人。
“刀子,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再管束你们了是不是”木流凨一步一步走来,滌霜过世他心中已经悲愤不已,然而刀允又在乱上添乱,他不由得冷笑,连话都比平时凌厉“还是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门主。”刀允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急辩道“不是,门主,我只是想替你报仇”
“报仇报什么仇我之前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了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门主”木流凨走到刀允面前,抬手狠狠扇了刀允一耳光,却没想到自己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门主。”刀允急忙想扶木流凨一把,被木流凨一语喝住“滚”
刀允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心里也是十分不爽,委屈道“我替门主报仇怎么了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明明是他害了你,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他,为什么不能”
“谁告诉你是他害的我嗯”
“你那义子。”
木流凨恨恨的咬着一口银牙,蓦然怒喝“玉藕杀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玉藕杀悠然淡定的从一处阴影下转了出来,他笑了笑,也不走近“我只是说了一些实话而已。”
木流凨最拿玉藕杀没办法,只把拳头捏了又捏“你个兔崽子看我日后怎么修理你”
刀允气的撸了一把脸,不服气的瞪着司马敬华。
木流凨警告道“刀允,你给我记住,他是我的人,就算是要他死,也非得我动手不可你日后若敢再动他一根手指头,我绝饶不了你”
刀允一句话也不敢顶,气得直瞪眼。
司马敬华恍恍惚惚听得那么一二句话,心里顿时觉得自己折得这一臂值了。眼前一黑,整个人嘭得一声仰在地上。
木流凨冷冰冰的瞧了一眼,玉藕杀小心提醒“师傅,他胳膊断了,而且还挨了一刀,要不要我现在去请大夫”
木流凨恶声恶气道“急什么,又死不了他。”他手撑在地上想站起来,试了几次腿都发软,刀允伸手扶他,被他倔强的推了开。
“我知道了错了还不行吗”刀允委屈又无奈的叫嚷。
“不行。”
木流凨又试了几次,仍站不起来,丧气道“小玉,过来扶为父一下。”
“哦。”玉藕杀慢悠悠的走过去,搀着木流凨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木流凨却觉眼前一花,喉咙处一阵翻滚,直接呕了一口血,整个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师傅。”
“门主。”
刀允眼疾手快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抱起木流凨飞似的朝引凤院奔去。
夏流年没想到自己出去了一会儿,敬王府竟乱成这样,一个折断了一只胳膊划破了点儿肉皮,一个吐血昏迷,另一个跪在房门前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
第84章 第084章 病公子醒梦难分
脸上肿着两座五指山,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刀允挺直着背,直直看着紧闭的房门。
夏流年若有所思的围着刀允转了几圈“你惹门主生气了”
刀允瞟了他一眼,扭头哼了一声。
夏流年又一笑“谁打的你贺霜白”
刀允仍旧一脸不服的不吭声。
“不说话是吧,行,那你就跪着吧。”夏流年指了指门“我可进去了。”
贺霜白冷着脸,眉头微皱,看着木流凨越显苍白的肤色,心头蓦然心疼,他卷起木流凨的袖口看着细瘦的胳膊,暗暗握紧了拳头。
“怎么样”夏流年站在身后开口问。
“还能怎么样,能活一天算一天吧。”贺霜白丧气道。
“公桃花人呢”
“去青崆派了。”
夏流年默了一下“还有救”
“没救。”贺霜白无奈的拍了拍膝盖“桃华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虽然像个闷嘴葫芦似的,但他比谁都心疼门主。有望无望的总要亲自跑一趟才行。”
夏流年点了点头,目光温和的看着木流凨“门主在外的名声很不好,在萃仙楼当过倌儿,据说当时评侍榜上,门主以无面之名排第一。”
“你认为呢”
“门主不是那般轻浮的人,我当然不会信,因此亲自去了一趟萃仙楼,打听了一下,听楼里人说,门主和楼里一个叫滌霜的倌儿很要好,滌霜此人因性格要强而一直过得不好,是门主将此人一路照顾,让他在楼里得了一席之地。”夏流年靠在床头,沉沉道“不过据说门主走后,这位滌霜公子因门主风光一时,却也因门主的一时相帮下场惨得很。”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还有,市里暗传,凤澜国送到西昭的质子只是为了取悦西昭皇室,根本不会在乎这名质子的死活。”夏流年微眯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阴笑。
“凤澜国,呵呵。”贺霜白冷笑着“看来门主被小看了呢。”
司马敬华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醒时见一向不待见他的三喜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想先起身,胳膊一动,便钻上一股疼痛,折断的手用带子吊在了胸前,被刀允砍伤的胳膊也已经包扎好。司马敬华费力的坐起身,向三喜叫道“三喜。”见三喜睡得正沉,提声大叫道“三喜,给本王滚过来”
司马敬华这一嗓子吓得三喜直接蹦了起来,迷迷糊糊看见司马敬华坐着,眼神要吃人似的直勾勾瞧着他。
三喜顿时抖了个激灵,瞌睡顿时全消,忙跑到床边狗腿道“王爷,您醒了”
“嗯。”司马敬华冷冷应了一句,内心焦灼万分,面上端得平平稳稳,不冷不淡的瞟了三喜一眼,不经意似的悠悠问“你家主子呢”
“主子被气得吐血晕过去了。”
“什么”
司马敬华一愣,直接掀了薄被匆匆起身向外走,一开门,便见玉藕杀冷面杀神似的杵在门外。
玉藕杀抬头盯了司马敬华一眼,凉凉道“王爷这么着急要去哪儿这会儿那几个对你恨得牙根之痒的人就在师傅的房里,你还嫌他们敲断你一根胳膊还太轻么他们要是来个先斩后奏,师傅恐怕也奈何不的。”
玉藕杀句句似根针,刺得司马敬华垂头丧气,没了精神。
“他怎么样”良久,司马敬华忐忑的问了一句。
“还好,暂时不用我给他哭丧。”玉藕杀打眼细瞧司马敬华沉郁的神色,怕是情深入骨,得不到,也驱不得了。
玉藕杀突然想起一句话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入夜天沉,风吹得也格外轻宁。将至亥时,木流凨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他迷茫的望着虚空半晌,沉重的阖了阖眼。
转头见檀木桌上,一支白烛燃得正亮,贺霜白手握一卷册子在烛光下看的认真,焰火微晃,照了他一脸朦胧的光线。
夏流年坐在贺霜白的对面,拿着块抹布,凑进烛光,小心翼翼的擦着他身上那把长剑。
夏流年随着擦拭的角度转移着目光,余光中瞄见木流凨正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们看,夏流年愣愣得反应了一下“你醒了”忙放下手里的剑,先一步走到床边,俯身去看木流凨。
贺霜白放下册子走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搭在木流凨腕上,捏着下巴不悦的拧着眉头把脉。
“刀子呢”
“在外头跪着呢。”
“公桃花呢”
“去青崆派取解药了。”
第85章 第085章 木流凨倦怠成疾
木流凨想了想“怎么不拦住他”
夏流年道“公桃花什么性格,门主是最清楚的,若能拦得下,我们早就拦了。”
贺霜白瞪了夏流年一眼,转眼看木流凨时多了些温和“门主,你别和瞎子瞎聊了,浪费力气。”
木流凨呵呵笑了一声,想起一件事“司马敬华没被你们整死吧”
“没死,就断了根胳膊。”贺霜白没好气道“他把你害成这样,担心他做什么”
贺霜白若有所思的抬眼望着木流凨,余下的话缄在口里,他瞧着木流凨的模样,倒不像恨司马敬华的样子。
“滌霜的后事收拾了吗”
“应该收拾了吧。”夏流年回想了一下,记得有人抬着裹了尸体的席子从后门出去,但那是不是木流凨口中的滌霜就不得而知了。
“瞎子,明日你去萃仙楼一趟,查查滌霜在萃仙楼的事。”木流凨才醒来不过片刻,便又觉得神思倦怠不已,一手揉着眉心,一边慢悠悠的吩咐“事情查得清楚些,越详细越好。”
“这个”夏流年顿时不知所措,轻飘飘道“这件事,属下恐怕做不到。”
“哦”
夏流年接着笑了笑“属下已经去过萃仙楼了,关于那个滌霜的事也听说了不少,据说受到不少虐待,被迫没日没夜的接客,恐怕也是害了花病死的。”
“能再详细点吗”木流凨微微瞥着夏流年,见他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不由猜测道“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多余的事”
夏流年掩饰的咳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去萃仙楼查完事,顺便把萃仙楼点了灯而已。”他这话说得极轻巧无辜,让木流凨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都快忘了,他这些手下都是些有仇当时就报的主,夏流年既然知道他在萃仙楼损了名誉,不管是他自愿也好,被迫也罢,夏流年也绝对不允许萃仙楼再存在下去。
“贺霜白,你干什么”木流凨突然抓住夏流年的手,声音带着恼意,凉凉道“你这手伸得可不是地方。”
“我知道。”贺霜白涨红了脸,气恼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门主你,本不该承欢之处沾了精秽之物,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让我看看,伤着没有。”
木流凨缓缓松了手“那你手伸进来干什么”
“我摸一下,看看破了没有。”贺霜白振振有词道“你又不让我看,想想也是,这么难堪的事,门主当然不肯了。”
“谁说的”木流凨说着,一手抓着薄被一角,刷拉一下掀了开,木流凨未着寸缕的躺在床上,肌肤白得毫无血色,他冷目瞧着贺霜白,满不在乎道“以前咱们一起洗澡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害臊过。你过来看吧,让瞎子拿蜡烛给你照着。”
“哎哟我的门主哟。”贺霜白急忙抓过薄被盖在木流凨身上“你如今这身子,可见不得半点儿凉,半点儿凉都使不得。算了,我不看了,也不摸了,你难受的时候再说吧。”
夏流年靠在床尾,忍俊不禁道“门主从来都不拘小节,小白,是你想太多了。”
木流凨坏事得逞似的得意的朝贺霜白扬了扬眉,顿时觉得在这一掀一捂下,身上时冷时热,下意识把薄被拥在了身上。
“门主,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可老实回答我。”贺霜白定定的看了木流凨许久,突然严肃开口。
“什么事问吧。”木流凨漫不经心的随口应付着。
“门主,你如今丧失了什么”
“味觉,嗅觉,都已经完全丧失了,痛觉很少,眼睛也时常模糊不清,我估计撑不了多久了。”木流凨淡定自若道“不过,如果没有之前肃王调配压制毒性的丸药,我恐怕早死了。你们知足吧。”
贺霜白狐疑的看了木流凨一眼。他已经去找过公孙璞于,自然知道木流凨在扶荌受了谁的恩惠,吃了谁的闷亏,肃王司马弗琢的确帮过木流凨,但之后离开王府不知去向,后来是司马敬华偷偷在给木流凨配药。明明两人都在帮他,可木流凨偏偏只提了司马弗琢,不提司马敬华半句,恐怕又有什么不得告人的秘辛在里头。
贺霜白心里清透,未曾戳破木流凨的话,只一遍一遍嘱咐木流凨早些安睡。
屋里燃了安神香,袅袅香气拂过木流凨的脸面时,将本就困顿萎靡的木流凨拂进梦里。
贺霜白目光忧虑且沉重的看着木流凨,脸上没了方才的温和,咬着一口白牙,恨恨道“瞎子,该着手准备为门主复仇的事了。”
第86章 第086章 王爷夜犯引凤院
夏流年道“这么快,也好,门主素来喜欢速战速决的。”
“把刀子叫进来,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夏流年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去找刀允了。不过一会儿,刀允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一见贺霜白,脸上先没了志气,垂头丧气道“白哥,都怪我鲁莽,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贺霜白无声的笑了笑,狡黠道“让你跪在外面,是全门主一个面子,你敲断了司马敬华一条胳膊,其实我是觉得轻了。”
刀允顿时打了个冷颤,抬头呆呆的看了贺霜白一眼。不熟悉的人都觉得贺霜白平日不瘟不火不急不躁,遇人便带三分笑,是个好相与的人,可了解这人性格的才会真正知道,贺霜白有仇必报,心狠手辣,绝情的很,而且手段极其温吞残忍,是个让人不敢恭维的怪人。
刀允勉强咧了咧嘴角“这么说,你已经有打算了”他目光越过贺霜白的肩头朝床上望了望,无声的指了指问“换个地方谈吧,别扰了门主。”
“没事,他不会醒来的。我在安神香里加了一味药,不到明日隅中,他是不会醒来的。 ”贺霜白淡然道。
刀允顿时大叫道“你怎么不早说,我”
夏流年突然伸手将一物塞进刀允嘴里,不在意的随口解释“屋里气息太盛,你如果睡过去了,恐怕没人愿意抬你。”
刀允仿若未闻,若有所思的瞧着跳跃的烛火看,突然俯身一吹,将灯熄了。
贺霜白道“有什么算计”
刀允别有深意道“我听门主的那个义子说,门主日夜饱受细水长流的折磨,夜夜难以安眠,所以每到夜深,司马敬华都会从窗而入,为门主焚一夜安神香。”
刀允一说,贺霜白和夏流年便懂了,刀允这是要活捉司马敬华。
“这次我非再折他一条腿不可,让他爬也爬不回去。”刀允咬牙切齿的狠狠晃了晃拳头。
黑夜,伸手难见五指。三人围坐在桌前,将这一日打听到的通通说了出来。
夏流年道“门主自小不曾受过约束,自然不知收敛,他随性惯了,人又是个傲到骨子里的,在这敬王府,他可没少吃苦头,得亏了他还有点儿聪明劲,否则难保今日还有没有门主这个人。”
刀允无奈叹了口气,惋惜道“门主以往惹过那么多祸,次次不是逢凶化吉,偏偏这次栽了。”
贺霜白突然冷笑起来“这背后若没有一个使手段的,门主就算中了细水长流,也死不了。凤澜国国主李则隐功不可没,李非言也逃不了罪责,我贺霜白此生若不把凤澜皇室闹个底朝天,我誓不为人。”
黑夜中,贺霜白的嗓音低沉阴冷,便如一道风似的摄得人后背汗毛倒竖。
夏流年道“这西昭国的主上,推波助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妨一起收拾了。”
“这有些难度,咱们逍遥门因门主一个瞎眼狐狸的称号臭在江湖,怕是不好招人,而他作为子凤别积下的人脉,一时半会儿也利用不起来,要同时对付两个皇室,非把逍遥门搭进去不可。”贺霜白不赞同的摇摇头,半晌道“先传信让门里人准备着,要随时听从调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