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让赵佑安抓心挠肝地难受。他知道青霞郡主是位美人,今天只看见她半张脸,就足以让他感到刺目碍眼。
晚上赵佑安向玄昀问起青霞郡主的事,玄昀笑着叫他不要乱想,赵佑安觉得他有些敷衍,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和他滚上床去了。
以后几日,玄昀每日出门,很晚才回来,都不带赵佑安。赵佑安没多想。
这一日,他在花园转悠,转过一座假山便看见四位夫人围在一起。
四位夫人表面和气,私下并没有交往,从没见过四个人在一起的情形,赵佑安一时好奇,忍不住驻足听她们说话。
只听苏明月问思琴道“姐姐,你有没有打听一下,青霞郡主真会和侯爷结亲?”
思琴抿唇道“定国公向皇帝皇后提过结亲的事,皇帝陛下没表态,皇后陛下倒是很喜欢。”
苏明月急道“那就是真的了。”
思琴点点头。
“侯爷那性子怕不会同意,毕竟结了婚便有人拘着了。”雨燕道。
苏明月道“侯爷不同意有什么用,他也到娶亲的年纪了,要是皇帝陛下赐婚,他难道抗旨不成?”
秦云裳叹气道“不知道青霞郡主是什么性子,好不好相与?”
思琴跟着叹气道“毕竟是皇亲国戚,性子再好,也不可能由着侯爷胡闹。我们总是要收敛些,免得得罪她。”
四个人都摇头叹息,对未来很担忧。
赵佑安听在耳中,如大石压在心上,闷闷地喘不过气来。他悄悄退开,一时间失魂落魄,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终于意识到,玄昀头上还有位皇帝,他的婚事根本不是他的意愿能决定的。如果真是皇帝赐婚,安宁侯怎么可能拒绝?
男人总是要结婚的。而自己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站在玄昀身边。这不是他们想不想、愿不愿便能决定的事情。他一介布衣平民尚且难以离经叛道,何况是玄昀这般特殊的身份。
他魂不守舍地等到玄昀,把自己的想法一说。玄昀只是敲着他的脑袋叫他不要胡思乱想。他再多说两句,玄昀笑着说凡事有他,他能妥当处理,便再不让赵佑安说话。
玄昀说得再笃定,也不能叫赵佑安安心。他成日闷闷不乐。
李甲见他不开心,硬把他拉出去玩。
正旦节后是上元节。上元节要挂花灯,过节那天他们没能出来,今天李甲拉上赵佑安去看灯。
烟雨湖畔也有梅林,如今枝头挂着彩灯。那些彩灯做得精巧,虽然是白天,也颇有看头。
两人正看着,忽然过来一队士兵,是安宁侯侯府的府兵。见了李甲、赵佑安便上来打招呼。
李甲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队长道“侯爷和青霞郡主游湖。”
远远地可以看见玄昀和青霞郡主并肩往这边来。两人边走边聊,玄昀不时低头说话,说得青霞郡主笑起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可以看出两人的亲密和谐。
赵佑安愣愣地盯着这一对金童玉女,脑海中一片空白。混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了,微微打颤。
他极力稳住颤抖的声音问道“这几日侯爷都陪着郡主?”
队长答道“是啊。不是都说侯爷要娶青霞郡主吗?我看着是有这个意思。”
李甲见赵佑安脸色苍白如鬼,轻轻拉他的衣袖。赵佑安浑若不知,眼睛一瞬不瞬地望住前方,轻声低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几日玄昀不带自己,就是因为要陪郡主。他什么都不让自己知道,而事情仍然在发生进行。
远处的一男一女,说不出的般配,只是站在那里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而这美好的画面看在自己眼中却是那般刺眼,让他恨不得冲上去撕碎它。
这一次与上次见到怀玉公子不同。这一次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有着和他同等尊贵地位的女子,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她都足以与他匹配。
不管玄昀说得多好听,他总是要结婚的。娶一位有身份、能够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能够站在他身边的女子。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说出去都是笑话。自己还傻呼呼地存着妄想。
好像被无数钉子顶入心脏,一阵又一阵痉挛般的疼痛传来,他紧紧揪着衣襟,几乎无法站稳。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他弯腰蹲在地上,用手撑住身体。
队长关切地问道“赵哥这是怎么啦?”
李甲蹲下来扶起他,道“怕是刚才吃坏了,我先他扶他回去。”说完扶着他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李甲试着开口劝他道“这些都是传闻,做不得数,你回去问问侯爷。”
赵佑安茫然地摇头道“我不想回去。”
李甲着急道“你可不能赌这口气。”
赵佑安坚持道“我不回去!”
他推开李甲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李甲叹息着摇摇头,跑上去扶住他,问道“你不回去,要去哪里?”
赵佑安想了半天,低声道“他不是替我买了房子么?”
李甲看天色不早了,赵佑安又是这般模样,想来想去也只有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于是他叫了辆车,往赵佑安的房子去。
走了一会儿,忽然车停住了。
李甲问道“为何停车?”
车夫道“有个人昏在前面。”
李甲跳下车,跑到车前,见一个人趴在地上。他上去摇了摇,不见动静,便将人翻过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他跑回来对赵佑安道“是怀玉公子。好像病了,看样子挺落魄。”
赵佑安想起那个高傲美丽的人。听说玄昀把他送给什么侍郎,两人挺恩爱的,怎么会落魄呢。
他也没细想,道“既然遇到了,便送他一程。”
(三十八)离京返乡
李甲将怀玉公子扶上车,他已悠悠转醒。
赵佑安没想到他会落魄至此。一身破衣烂衫不说,美丽的脸上还有一条狰狞的伤疤,彻底给破了相。
怀玉公子对赵佑安可算印象深刻,如今相见大是惭愧,低低道了声谢。
赵佑安愕然道“我听说侯爷已替你赎身,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怀玉早已没了以前的傲气,现今自己还不如乞丐,见赵佑安肯帮扶自是感激不尽,当下讲了自身遭遇。
原来玄昀将他赎身后转送户部王侍郎。王侍郎一直对怀玉爱慕不已,得到他后自然百般宠爱。谁知王侍郎是个惧内的,他夫人不知从何听说他与怀玉的事情,大闹了一场。然后带人到了怀玉住的外宅,打断了他的一条腿,毁了他的容,赶将出来。可怜怀玉身无分文,容颜尽毁,当年红遍京城门厅若市,如今流落街头竟无人相帮。
赵佑安骇然道“王侍郎就由着夫人闹,不管你么?”
怀玉惨然一笑道“他有如今的地位全靠他夫人族扶持,他怎会为我这样的人得罪靠山?情爱本是镜花水月,浓时是山盟海誓,淡时转眼成路人。何况我一个男倌,以色伺人,最被人看不起,落得这般下场也不为怪。”
赵佑安细细咀嚼他的话,心下凄然。推人及己,更觉自己和玄昀的感情不甚牢靠,等玄昀结婚之后,自己还不知如何安身。越想越灰心,面上露出一片悲色。
怀玉见他难过,便安慰道“侯爷对你自是不同的。”
“你如何知道?”
“虽然人传安宁侯风流,但是他与我相处时一直以礼相待,并无越礼之处。那日他那般维护你,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极其重视你的。”
赵佑安苦笑道“他也有自己做不得主的时候……你既然无处安身,便跟我走吧。我好歹还有个住处,你帮着做些事,一天三顿饭是没有问题的。”
怀玉没想到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肯帮助自己,又惊又喜,当下便要给赵佑安磕头,被赵佑安拦住,叹道“都是苦命人,无须客气了。”
马车到了小院门前,李甲去叫门。何凤得知赵佑安来了,迎到门口,赶着上来伺候,赵佑安也不理,径直进了院。
何凤有些讪讪的。
李甲安慰道“赵爷今天不痛快,你只管安排酒菜来。”
何凤也利索,很快张罗好一桌丰盛酒菜。三个男人坐下吃饭,何凤陪在一旁。
赵佑安简单说了怀玉的情形,想将他留下来,何凤便说他可以到店里帮忙。
赵佑安此时才知道玄昀以自己的名义开了一家店,收益都算在自己名下。当下更是心酸难忍,暗叹玄昀既能待自己如此,却为何老天要将两人都生做男儿身,不能名正言顺地常相厮守。又想到今日见到他与青霞郡主在一起的情景,再看看怀玉如今的样子,更觉得灰心丧气。
李甲原想陪他散心,谁知赵佑安神思不属,任自己百般凑趣始终是恹恹的样子。结果一顿饭吃下来,赵佑安还没怎样,李甲已经喝醉了。
赵佑安见天色已晚,自己也万般不想回去见到玄昀,便决定留宿一晚。
安置好李甲和怀玉,何凤将赵佑安引到卧房。
两人第一次独处一室,都有些不自在。
赵佑安尴尬道“今天辛苦你了,早些休息罢。”
何凤垂着头,面露羞色,轻声道“我服侍爷安息。”
赵佑安忙摆手道“不、不用。”
何凤已经忍住羞涩,走上来替他宽衣。
赵佑安本想推拒,听何凤轻声道“侯爷买我来,就是服侍赵爷的。签了卖身契我就是赵爷的人了,也不求什么名分,只求能为爷尽点心。”
赵佑安神色一黯,心想,你的恩人不是我,要尽心也不用对我尽。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何凤已经偎进他怀里。
少女的鬂发轻拂过脸颊,幽幽体香在鼻端飘荡。赵佑安心神荡漾,忍不住环抱住她的身体。
何凤心中一阵欣喜,轻快地脱去赵佑安的外衣,拉住他的手走到榻边,便去脱他的亵衣。
在何凤的手碰到赵佑安的身体时,他恍惚看见玄昀那张美丽眩惑的脸。
他拉住何凤的手,宛如呓语一般道“你可不要娶别人。”
何凤心头一惊,轻摇他的臂膀,唤道“爷,爷。”
赵佑安似被兜头一盆冷水浇醒了神智,在看清何凤的脸时,本来有些沸腾的热血霎时冷却下来。
他从床榻上弹开,一边往后退,一边伸手去抓衣服。
何凤上前道“爷,这是怎么啦?”
赵佑安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别过来。”
何凤委屈道“可是我服侍得不好?还是爷嫌弃我身份低微?”
赵佑安抖着手穿好衣服,羞赧道“是我配不上你。其实买房子、替你赎身、开店都是安宁侯做的,他才是你的恩人,跟我没有关系。你要报恩找他去吧。”
何凤低声道“我只想服侍爷。”
赵佑安此时方冷静下来,抱歉道“我只是个乡下人,没有能力养家糊口。这里的一砖一瓦没一样是我的。你一片心意,我、我实在是羞愧……你自己好好的吧。”说完飞似的跑出房去。
站在院里,被冷风一吹,赵佑安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