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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瓜撞桃花 第2节

作者:令珑 字数:20452 更新:2021-12-30 14:38:36

    虎子放下背箩,撸好衣袖蹭蹭就往树上爬。没几下就爬到树冠处,果然有几只小鸟停在枝桠间。

    他够着头看了一眼,“哎,你说对了,真是杜鹃。”他转过头见小云正攀着树干向他这边爬。

    小云才学会爬树,没有虎子胆大熟练,颤巍巍地挂在树枝上,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一点儿凭借都没有。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虎子对他伸出手,鼓励道“别怕,慢慢挪过来,我接着你。”

    小云定了定神,咬着牙一点点朝虎子挪过去。好不容易抓住虎子的手,他刚刚松一口气,身体就失去重心斜斜地摔下去。虎子吓坏了,只凭着本能死死拽住他的手,被拽着掉下树。

    他们爬的这棵树位于一个很陡的斜坡边。两人身体甫一落地,便顺着斜坡往山下滚。虎子的第一反应是要保护小云,不能让他受伤,不管是落地时还是滚山坡时,他都将小云紧紧护在怀里,自己就跟个肉垫似的,结结实实地被坚硬的泥土砾石摩擦了一路。

    等他们在一处山洼停住时,虎子无力地放开小云。小云从他怀中滚出来,惊魂未定地看着虎子。虎子的衣服全划破了,身上都是擦伤,有些严重的地方血肉糊着土渣,惨不忍赌。

    小云抖着手推推他道“虎子哥,你你没事吧”

    虎子感觉全身的筋骨都错位了,稍微动一动就钻心疼。

    他哼哼道“痛痛死了。”

    小云忍着眼泪问道“哪里哪里痛”

    “到处。”

    小云的眼泪哗哗往下流,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没事。躺一下”话未说完,人已经昏了过去。

    小云哭了一小会儿,止住哭泣,抬头环顾四周。他们身在山腹里,四周除了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树木,就是高耸的岩石山崖。求救是不可能了。眼看天色越来越阴沉,马上要下雨了,虎子又浑身是伤,必须赶快回家。他迅速辨好方位,擦干眼泪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虎子背在背上,用腰带将两人紧紧地捆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他背着虎子吃力地往村子方向移动。走走停停,好不容走到了来时的小路上,汗水出了几身,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晃动颤抖。他紧咬着嘴唇,不断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好几次摔倒在地,尖利的石块把他手掌、膝盖磨烂了,有些甚至刺进下巴。但是,把虎子安全送回家这个信念硬是支撑着他又走出好长一段路。

    天边的乌云一团团聚在一起,翻滚着向地面沉沉压下。远处隐隐传来细碎的声音,随着声音逐渐变响,山林开始微微颤动。小云正在惊疑不定,突然一片阴影罩在头顶,随即身体一轻,他和虎子被人拎起来。

    “娃儿,泥石流来了,不想活了吗”耳边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一个灰衣人正把他们扛在肩头,脚踩树枝在林中飞纵。

    耳边风声呼啸,树木快速的向后移动,轰轰的声音越来越响,看得见远处黄色的泥土如波浪一般席卷而来山土夹杂着大量泥浆和树木,势不可挡、奔腾而下。

    灰衣人嘟囔道“糟了两个小娃恁重”

    小云感觉移动得更快了,简直像飞一样。

    眼见前方有一棵参天巨树,灰衣人大喝一声“抓住了”整个人纵到空中,把他们两个抛向巨树。

    小云脸朝下,四手四脚得扑到树冠上,死命抱住一根很粗的枝桠。

    石块、泥浆、断木急速冲下,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像一只张大嘴的怪兽,将所过之处的所有东西吞噬。

    小云闭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掉下去。他知道,此时此刻,虎子的命和他连为一体,稍稍一点虚弱都会送了两人的命。他要保护虎子保护他在世上最亲的、最喜欢的人

    手掌磨破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嘴唇被咬得稀烂,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完全是提着一口气才抱住树枝。

    这时灰衣人伸手过来,把他提到树冠处趴着。他攀在旁边,神情却一派轻松惬意。

    他笑着问道“怕不怕”

    小云摇头道“不怕”

    他确实不怕。因为他一颗心都放在虎子身上,只要虎子还在,他就不会怕。

    “小娃儿不错啊。”他扭过头望着小云道。

    在视线接触到小云的脸时,他愣了一愣,奇道“咦”然后仔细将小云打量了好几遍,严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要留言、要收藏、要分分

    六月下拜师

    虎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周身如散了架一般,每根筋骨都是隐隐作痛,但是他换了干净衣服,伤口都包扎好了。小云毛茸茸的大脑袋正靠在他肩头。他想坐起来,刚一动,牵得左腿撕心裂肺地痛。他惨叫一声又倒回床上。

    小云听见动静,马上睁开眼睛,仰头对上虎子呲牙咧嘴的脸。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使劲揉揉红肿的眼睛,惊喜地大叫“啊,你醒了娘、爹,虎子哥醒了”

    虎子娘从外间小跑进屋,扑到儿子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哽咽道“你总算醒了急死娘了你怎的这么不小心,山里发泥石流,你差点把小命都交代了”

    小云皱起小脸,露出万分内疚的表情,低着头道“对不起。娘,都怪我害了虎子哥”

    “好了,好了。虎子没事了,他娘就少说两句。”虎子爹打断小云的话道。

    虎子搞不清状况,困惑地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泥石流”

    小云擦擦眼角的泪水,解释道“你摔晕了以后,山里发泥石流,幸亏遇到一位采药的高人救了我们。你的腿摔断了,头也摔到了,不过那位高人已经看过,给你开了药方。他说你静养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好起来。”

    虎子懵懵懂懂地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左腿疼得厉害。”

    虎子娘拿衣角拭去眼泪,叹道“虎子,你运气真是太好了,这次能遇到高人。以后可不能乱玩了。虽然你是为救小云受的伤,可是你这个样子小云多难受,知不知道他守着你都一天没吃饭了,你要再不醒,他兴许还不吃饭呢。”

    虎子爹佯怒道“你这个死孩子,山里能随便进吗这次差点害了自己和小云”

    小云忙拉住虎子爹的衣袖摇晃,撒娇道“爹别说虎子哥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缠着他进山的,不管他的事。”

    虎子爹摸摸他的头道“好好,不说了。”

    而虎子在听了小云求情的话后,特别不好意思,诚恳地道歉“爹、娘我错了,再不敢了。小云,对不起。”

    小云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虎子肚里“咕咕”地响,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叫起来。

    虎子娘笑道“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爹娘出去后,小云把虎子扶起来靠坐着。虎子见他手掌上缠着布条,关切地问道“你也受伤了”

    “嗯,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没事的。”他垂着头答道。

    虎子拉过他的小手,心疼地问道“痛吗”

    小云摇摇头,眼圈红通通的,哽咽道“你伤成这样,不知比我疼多少倍。”

    虎子摸着他布条外的手指道“我皮厚,不疼。”

    小云扑到他胸前,因为知道他前胸也有伤,所以只用额头虚虚地抵着,呜呜哭道“虎子哥,你对我真好我好害怕,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虎子笨拙地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是我媳妇儿,我当然要对你好。”

    等小云止住哭泣,他又问道“救我们的那位高人呢我要给他磕头谢恩。”

    小云犹豫了一小瞬,轻描淡写地答道“他走了。”

    “啊走了”

    “他是高人,当然是来无影去无踪。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喔,也对。”

    小云转移话题,和他说别的事,虎子很快就把谢恩给忘光了。

    很快,虎子娘端来粥饭,两人风卷残云地全吃光了。晚上小云非要替虎子擦身,活儿干得一点不比虎子娘差,让两位家长安慰极了。

    小云趁虎子不注意,把一颗丸药碾碎在药碗里喂他喝下。没一会儿,他就睡死过去。

    小云听听大人们都睡熟了,就悄悄从后窗翻了出去。

    在虎子家背后的一个山坳里,灰衣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听见小云的脚步声,徐徐站起身,道“他醒了”

    小云跪倒在地上道“多谢邢叔救命之恩。”

    灰衣人扶起他,笑道“公子这张嘴真是甜。难怪那家人待你那么好。”

    小云面色沉郁道“他们待我好是因为心性淳朴,没有私心杂念。”

    灰衣人捋着颌下长须,不置可否。

    “邢叔既然没走,就是答应我的要求了”

    “哈,公子说得轻巧,我若答应可是欺君之罪。”

    小云又跪在地上,凄然道“我是被人追杀才逃出来的。我若回去也许就是死,请邢叔放我一条生路。”

    灰衣人微微眯着眼道“齐远已经伏罪,你还怕甚么”

    “齐远是受人挑唆。挑唆之人才是真正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可是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此人的身份,我有何安全可言而且娘曾对我说,父那个人一直忌惮外公,所以外公也是保护不了我的。我只能靠自己。”

    小云说完,仰面望着灰衣人,一双眼睛泪光闪闪,硬是忍着没落下来。微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嘴角显示出一种孤注一掷的不屈。明明是童稚天真的面容,却染上了成年人才有的忧患,和拼死一搏的决绝。

    灰衣人心头一颤,顿时软下心肠。弯腰把他扶起来,认命道“罢了罢了,谁叫我邢冬一身好武艺却找不到合适的传人,你又是个根骨绝佳的练武奇才。真把你弄回京城,以你的身份我也不可能收你为徒,我也只得欺一回君了。”

    “多谢师父成全。”小云又要拜倒。

    邢冬止住他,笑道“不用了,我今天已经受了你两拜。我随性惯了,不必搞那些俗套的拜师礼。你要真心拜我为师,就给我好好练功学艺。”

    小云笑嘻嘻地答道“谨遵师命”

    当下邢冬从基本功开始教。小云果然是练武奇才,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让邢冬颇是满意。

    练了完功后,小云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地站在师父跟前。

    邢冬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云小声道“虎子哥的伤真的无碍了吗”

    “骨头是接上了,好好将养,行动上不会受影响。就是天阴下雨会受些苦。”

    小云垮下脸,忧虑地问道“没办法根治了吗”

    邢冬沉吟了一瞬,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交给他,道“这是天玑阁最好的外伤药,接骨续脉最是有用,算是为师送你的礼物。你包药的时候给他包上,平时服食一丸,伤处复原后会少受很多苦楚。”

    小云兴高采烈地道“多谢师父”装好药后又补了一句“我以后会报答您的。”

    邢冬撑不住笑道“说什么报答,真是个孩子。”

    小云告别邢冬,悄悄潜回房间,在虎子身边躺下。

    小云伸手搂住虎子的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悄声道“虎子哥,师父答应替我隐瞒行踪了。我还可以陪着你,你要赶快好起来哟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和你一起做。”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勾起嘴角,笑着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娃们给俺滴留言被吞鸟,俺滴回复也被吞鸟,怎么抽成这样抓狂啊

    俺脚得被美人压,虎子还是蛮幸福滴

    七无奈别离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有邢冬的秘药,虎子还是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可把他憋坏了。平日常常带笑的圆脸都快皱成包子了。所幸小云一直陪着他,每天给他抓蟋蟀、捉鸟,甚至有一次还钓了一只乌龟。

    为了陪他,小云连学堂都不去了。这孩子倔起来比虎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虎子爹娘和夫子如何劝说,他非要留在家里陪虎子。后来夫子实在没办法了,又舍不得这么聪慧的学生,硬是放了学来给他开小灶。

    两个小孩想方设法地找不用动脚的乐子。有一天,他们找些木头来刻着玩。别看虎子其他方面不行,刻东西还挺有天赋,给他捣鼓捣鼓,还刻出些像模像样的小动物。他给自己刻了一只小老虎,给小云刻了条小蛟因为小云属龙,为了皇家的避讳,民间都用蛟来代替龙。虽然虎子刻的蛟看起来比较象有角的蛇,小云还是喜欢得不行。

    “虎子哥,你刻得龙真可爱”

    “嘿嘿,你喜欢就好。”

    “你把他送给我,是不是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不是男的和女的互相送吗”

    “不是不是,是夫妻之间互相送的。你不是说我是你媳妇儿吗”

    “喔,好吧。你不嫌丑就送你当定情信物吧。”

    “谢谢虎子哥。”

    小云扑到他身上使劲亲了一口。让虎子怪不好意思的。

    小云郑重其事地在龙头上穿了孔,又让虎子妈打了一条漂亮的络子,挂在腰带上,好像富贵人家戴的玉佩一样。虎子见他这么珍重,心里挺高兴。

    好不容易养好伤,虎子简直是欢呼着跑出屋的。虽然有一点点跛,但是并不影响行动。又养了一段时间,好得和没受伤之前一样。爹娘和小云总算放下心。

    两个孩子这样无忧无虑地又过了两年。虎子长高了一大截。小云也蹿得飞快,以前才到虎子肩膀,如今都到眉间了。

    小云每天晚上都悄悄跟邢冬学武功,两年多的时间学了大半,若真去江湖上行走,也算得上是二、三流的高手。

    这天晚上,小云又溜出来见邢冬。

    “徒儿,我今天接到一个消息”邢冬犹豫着该怎么往下说。

    “是关于我的么”

    “嗯。你舅舅抵御大顺时殉国了。青海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卧床不起。皇上为了安抚他,正在全国寻找你的下落。天玑阁的四位护法都接到寻找你的任务这次怕是瞒不下去了。”

    几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小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面色变得雪白。他对舅舅和外公没有太深的映像,所以舅舅命陨、外公病重他都没有太多感觉。他害怕的是离开虎子,独自面对未来的生活。

    “师父,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不想回去”他带着哭腔恳求道。

    邢冬长叹一声,道“圣上出动了那么多人找你,其中不少人是天玑阁成员。我能找到你,他们自然也能。”

    小云颓然地坐到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喃喃地反复道“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和虎子哥分开”

    邢冬坐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头道“以圣上的脾气要是知道你为了这家人不肯回去,他一定会除掉他们的”

    小云颤抖了一下。

    “再说,你还没找到你的仇人。如果被仇人知道这家人对你很重要,他们很可能会变成对付你的筹码。”

    小云蓦地抬起头,苍白的皮肤在月色下几乎透明,带着一种诡异的哀绝。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他一字一字问出这句话,声音是超出年龄的沉郁哽咽。似泣似怒,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凄凉萧索。

    邢冬知道这徒弟的身世坎坷,所以能理解他与赵家,尤其是赵佑安的亲厚。然而世事无常,人不过是命运转轮中的小小齑粉,再不舍再无奈也只有接受。

    他安慰小云道“你可以先跟我回去,我们随便编一段经历糊弄过去,等以后你有能力保护他们了,再接进京城团聚不迟。”

    小云沉吟半晌,墨瞳中光影变幻,最后终于凝成一点,带上了成年人才有的厉芒,咬牙道“好”

    小云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他坐在床边,就着月光凝视睡死过去的虎子。虎子习惯抱着小云睡觉,小云每晚溜出去的时候,就把被子枕头塞在他怀里。这时虎子抱着棉被,用脸颊蹭蹭棉被,仿佛在蹭小云一般,然后满意地嘟囔两声,又呼呼地继续睡。小云被他的动作逗笑了,笑容还未隐去,眼泪就掉了下来。

    或许眼泪是有温度的,当泪滴到虎子脸上时,虎子不安地扭动一下。小云忙胡乱地擦去眼泪,钻进虎子怀里。他使劲贴着虎子,不想留下一丝空隙。他拼命拼命地忍住眼泪,可是心里酸酸的、空空的,泪水止都止不住。

    他抿着嘴无声地哽咽,在心里默默地道“虎子哥,我好喜欢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要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

    虎子第二天从下学以后,就被小云支使去村那头买他喜欢吃的榛子糕。等他回到家,只见娘坐在桌边抹眼泪,爹在一旁叹气,桌上放着几锭雪花纹银,却不见小云。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忙问道“娘,小云呢”

    “他家里人找来了,把他领走了”

    话音未落,榛子糕落了一地,虎子转身往通向村外的路上跑去。

    “虎子,你回来”

    虎子撒丫子拼命跑,狂奔了一阵,隐约能看见一辆马车正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不管不顾地边跑边喊“小云小云你要去哪里啊”他满脸都是眼泪,还扯着嗓子喊。

    小云从马车里伸出半个身子,朝他使劲挥手,喊道“虎子哥,我要回家了,你回去吧”

    “小云你不要走你不是要给我做小媳妇儿吗你不要走啊你要给我做小媳妇儿啊”

    小云浑身抖成一团,哭着叫道“我记得我要给你做小媳妇儿你别忘了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虎子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嚷道“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你不要忘了我你要等着我虎子哥,你一定要等着我”

    虎子觉得脚像灌了铅似的,越跑越慢。他心急如焚,拼上吃奶的力气往前跑,却还是看见马车越走越远,小云的身影和声音越来越模糊。他被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牙齿都磕出血了。这样一摔,他彻底没力气追小云了,只能眼睁睁瞧着他离开,无能为力。

    他使劲捶着坚硬的地面,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和回复有被吞鸟,内牛

    幼儿版结束鸟,下章开始成人版,让美攻压倒健受

    八骤失亲人

    小云离开以后,赵佑安生了一场大病,病得迷糊时一直在叫小云。

    病好以后,他总算接受了小云离开的事实。生活很快恢复到以前,他每天到学堂打瞌睡,和伙伴们一起山上河里的玩,有时候帮家里做些事情。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一切似乎又改变了。

    他常常会想起小云,想起两人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玩过的游戏、一起说过的话。又会想小云现在回到家了,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生病会不会想起自己每次想起来,他的胸口就像堵着石头,坠坠地疼。

    书上说世事无常,聚散有时,他也觉得小云能回家挺好。但还是会疼,有时候疼得喘不过气,心底像破了个洞,风能吹过一样凉飕飕的。晚上一个人睡觉,床变得好大,滚着滚着眼泪就流下来。他觉得男人躲在被子里哭鼻子太窝囊了,可就是忍不住。

    为了不再难过,他刻意忘记过去的一切。凡是和小云有关的记忆,都被他凭着本能埋葬。他玩得比以前更野,笑得比以前更大声,小云留下的长命锁也被锁到床底下。他只是想告诉自己,没有小云也可以活得很开心。

    慢慢的,那张漂亮的小脸在他记忆中越来越模糊,好多事都不再被想起。他真的不再疼了。

    小云留下的钱财大大改善了赵家的生活。爹娘当了一辈子农民,除了种地也不会别的,所以他家只是盖了新房子,置了地,雇了两个工人。虎子爹还照旧下地干活,虎子娘就留在家里做做女红和家务,基本上每天都能吃上肉。虽然比不上大户地主,也算得上赵家村比较富裕的人家。

    隔了半年,赵家村自小云之后又来一位外乡人,名叫李甲,是游方郎中。在赵家村住了一段时间就留下来,住的地方正好在赵佑安家隔壁。李甲见多识广风趣开朗,很快和村里人打成一片,和老赵家尤其亲厚。

    赵佑安和李甲很投契,算是小云之后最亲密的朋友,连他心底最宝贵神秘的关于小云的记忆都与李甲分享。当他拿出小云的长命锁给李甲看时,李甲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会回来的”。赵佑安当然希望他能回来,然而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把自己的期盼都耗淡了。

    转眼过了九年,赵佑安已经二十二岁了,和他同龄的伙伴基本都结婚当爹了,只有他还孤身一人。

    说起来赵家算是当地的富农,赵佑安虽然不是仪表堂堂,也长得颇端正,人又老实,本来是不愁找不到媳妇的。早些年他和村里的小桃定下亲,不到一个月小桃家就莫名其妙地全家搬走了。后来又说了另一家,结果那家也搬走了。村子里不知何时传出他命犯孤星,和他定亲的人家不是离乡背井,就是合家倒霉,结果本村说不得媳妇不说,连邻近的村里都没人家愿意和他结亲。

    这么蹉跎了几年,赵佑安便成了大龄未婚男青年。本来他娘想去远些的地方给他找媳妇,无奈他爹年头病倒了,就把这事暂时搁置。

    他爹有心疾,早些年就犯过,硬是让李甲开了方子好医好药地吊着,才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但是这次犯病来势汹汹,任是李甲医术高明也束手无策,拖了一个月就没了。他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前些年为丈夫的病太过操劳,落下病根,这次悲伤过度,一下子也病倒了。李甲这回连他师父都请来了,还是只拖了大半年。

    老赵家是外乡逃难来的,在本地没有其他亲戚。赵佑安一年之内父母双亡,骤然失去亲人,被打击得有点儿懵了。他本来就迟钝,这下更是有点呆呆的。

    哭是哭了,眼泪也流了不少,然而赵佑安心里还是反应不过怎么忽然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房子还在,摆设也没变过,可是怎么就不再是温暖的家呢以后自己该怎么办啊有时候会觉得爹娘并没有离开,还在坐在屋里对着自己笑,可是一转眼什么便消失不见。

    这种空茫的感觉太可怕了,即使是至亲之人,也会有永远离开再也回不来的一天。

    他在乡亲的帮助下办完丧事,麻木机械地处理着各种事情,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李甲特别担心,在旁边又是劝慰又是打岔,似乎没有明显作用。他把心一横,决定下一剂猛药。

    过了头七,李甲拿着两坛酒来找赵佑安。赵佑安平时不怎么饮酒,如今是心情不好抱着酒坛喝个没完,结果喝得烂醉。

    朦胧中,一阵冷风扑进屋,烛火在风中猛烈地摇晃起来。他趴在桌上,似乎进来一个人正在和李甲说话。他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也看不见来人的模样,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心中烦恶,转身呕吐起来。他这几天没吃多少东西,如今只吐得出酒水和着苦胆水。

    忽然,一只手掌温柔地拍抚着他的背。等他吐完,一杯清水递到唇边。他张嘴一饮而尽,身体一歪,倒进一个人怀里。温暖的体温,松木的清香,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他禁不住流出眼泪。

    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他的眼角,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虎子哥别怕我在这里”

    他迷糊的意识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穿了一直裹在心房外的那层空泛的膜。他的心下起一场大雨。有如突破某种关口,倾斜下汹涌的悲痛,虽然痛,却是畅快。

    他紧紧抱着身边的人,使劲往对方怀里拱,一边哭一边喃着呓语。也不知哭了多久,他哭累了,昏昏地睡过去。

    抱着他的是一位极俊秀的青年。见他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把赵佑安抱上床,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鼻涕,又替换好干净衣服,盖上棉被,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玄黑的大氅兜头罩下,挡住了他的脸孔。

    他缓缓走到厅房,给死者上了香,静默地哀悼了一会儿,轻声道“对不起,赵爹、赵娘,我来晚了。”声音如冰雪破堤般清亮,又如弦歌微噎般醇厚,在静寂中蜿蜒。

    李甲在旁边劝道“两位身体都不好,若不是主人用那些好药吊着,早些时候就去了。主人不必过于自责。”

    青年一边拂拭去牌位上的香尘,一边低缓但坚定地道“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虎子哥”

    他说完,转过身,带了些威严对李甲道“我马上要赶回去,晚了怕惹人怀疑。你过几天将虎子哥带到京城。”

    李甲眉头微蹙,迟疑地道“主人身边有那么多探子,他到京城会不会太危险”

    “他现在孤身一人,一定又悲伤又寂寞,我实在不放心可是我又不能时时来看他京城再危险也是飘渺楼的地盘,我总有办法护他周全。”他的声音淡得如宣纸上的浅墨丹青,一点点失去痕迹,可是李甲还是从中听到了无限宠溺和关爱。

    “属下遵命。”

    “我把最重要的人交给你,你要替我好好照看。”

    “属下定不负主人所托”

    青年往内室方向注视良久,黑袍下面目模糊,只能看见黑眸怅然幽深,仿佛沉浸在往事中。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身形一动,飘飘然出到屋外。万籁俱静中,只见他翩然身影,清缈悠远,在月华下,宛如一道浓黑的剪影,融入这暗夜之中。

    赵佑安在床上翻一个身,喃喃唤道“小云小云”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露了小半脸

    这文不会太虐,娃们放心跳吧

    九流落京城

    李甲没费多少口舌说服赵佑安去京城。毕竟他父母双亡,在赵家村没有其他亲人,独自一人去哪里都差不多,何况李甲还说到京城寻找小云。本来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小云,架不住李甲舌灿莲花的一番说辞,心里有了些隐隐的希望。

    赵佑安把家里的田地租出去,委托村长替他看着自家房子和收租金,带上路费挎着个包袱就和李甲上路了。

    他活了二十二年最远就去过县城,这次走那么远,路过了不少城市,所有的一切对他都是新奇的。李甲以前是游方郎中,经验丰富,一路上吃住全有他安排,赵佑安完全不用操心,只管吃吃玩玩,这样一来把他失去双亲的痛苦冲淡了很多。

    走了一个多月,两人来到京城附近的一座小城,再往前走两、三天路程就到达京城。两人进了一家酒楼,刚落座李甲的视线扫到柜台旁一处不显眼的墙上,画着一幅小小的画,是一柄宝剑和一只蜘蛛。

    李甲一看到这幅画,瞳孔骤然收缩,心头大惊。这是飘渺楼有紧急任务召唤附近同伴的标志。显然楼里出了大事。他一下子也找不到同伴打听情况,心中忐忑忧急,面上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一边吃饭一边盘算,这里离京城已经不远了,剩下的路都比较太平,赵佑安只要进了京城便会有人接应,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盘算定后,对赵佑安道“我有事要在这里耽搁些时候,这里离京城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不如你先进京,我办完事就去找你。”

    赵佑安不疑有他,塞了一嘴食物应道“好啊,不过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要在哪里等你”

    李甲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到洪福客栈等我。洪福客栈在城东,是京城最大的客栈,很好找。老板是我的朋友,你把这个给他,他会照顾你的。”说着递给他一块木牌。

    赵佑安接过木牌仔,看黑黝黝的木头上面刻着很多古怪的图案。

    “这个你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丢了。”李甲叮嘱道。

    赵佑安点点头,将木牌小心地和钱袋收在一起。

    李甲又交代了一番,便先行离开。

    赵佑安第一次单独行路,既新鲜又忐忑,开始时还小心翼翼,行了一天的路程渐渐适应了,就放松下来。又行了两天,终于到达京城。

    京城的庞大和繁华远远超过赵佑安的想象。眼睛所见飞檐拱顶,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这边有人在表演杂耍,那边有人在吆喝叫卖,不时有华丽精致的马车轿子经过,人群中还能见到服侍奇特的异族人士。赵佑安眼都看花了,什么都好奇,边转边看,哪里人多往哪里挤。

    转了大半天,肚子有些饿,他准备掏钱买吃食,谁知怀里钱袋和李甲给他木牌不翼而飞。赵佑安上上下下摸了几遍,还是没有,他才意识到自己怕是被偷了。

    赵佑安急懵了。他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如今没钱没信物,他就去洪福客栈人家也未必会信他。他呆呆站在街边,周围人来人往,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站了多久,肚子咕咕叫起来,他知道着急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吃饭问题,总不能饿死在京城吧。

    他想起进城时,在城门口见到不少挑夫,帮进城的人挑东西,他就想去试试运气。

    他转到城门口,果然见不少挑夫或蹲或坐聚集在一起。他大起胆子上去打听,才知道这里的挑夫都是分派别的,要留下来干活都要拜大哥。他说了自己的情况,想拜大哥混口饭。很快,他就被带到一个黑脸大胡子面前。

    “你想在这里找活儿”大胡子打量他一番后问道。

    “我是外乡人,钱被偷了,在京城又不认识人,求大哥赏口饭吃。”

    “看着倒是结实。能干什么”

    “什么都能干。”

    “在这里干活可以,不过要遵守规矩。工钱是和我五五分,每天结算一次。”

    “我一定遵守规矩。”

    “好,你留下。”

    “大哥,我还没吃饭,能不能先给口饭吃,要不然干活没力气。”

    大胡子从怀里掏出个饼丢给他。虽然饼又冷又硬,赵佑安还是吃得很香。因为他是外乡人,不认识京城的路,大哥特意安排他跟着一个老挑夫帮忙。晚上就和这些挑夫住在城外的土地庙里。

    虽然赵佑安从小干体力活,力气是有的,但是每天挑啊扛啊的还是第一次,开始时颇有些吃不消。肩膀磨掉一层皮,简单包扎一下,第二天又继续干活。生生是把肩膀上的皮肉都磨硬了,他才习惯干这活儿。客人给的钱三分之二归老挑夫,三分之一归赵佑安,而这三分之一还要上缴一半给大哥,他能拿到的钱也就刚够填饱肚子。

    所幸他是心宽的人,只要能吃饱、有地方睡觉就不会犯愁。因为他老实肯干、不斤斤计较,很快和挑夫们混熟了,大家挺照顾他,干活都愿带着他。他常常都会去洪福客栈门口转转,一直没见的李甲,他心想着等熟悉了京城的道路,可以独自干活时就攒些钱,要是还找不到李甲,干脆回乡算了。

    小云送他的金锁他一直带着身上,也想过拿去当了换钱,可是实在舍不得,毕竟这是小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和挑夫们住在一起,他知道这些人龙蛇混杂,不敢随便拿出来。偶尔背着人拿出来看看,虽然已经不抱希望能找到他,然而想起那些往事总觉得很安慰。

    这天,来了一批香料,要送到京城最大的妓馆万花楼。

    一听说要去万花楼,大家都争着去,最后还是大哥亲自指派,其中就有赵佑安。

    京城的青楼妓馆都集中在城西,赵佑安从没来过。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一栋栋绣楼飞檐斜覆,玲珑剔透,玉帘轻卷,薄纱摇曳。更有幽芳暗沁,妙音婉转。不时见到美貌姑娘斜依窗畔,团扇遮面,秋水横波,说不出的旖旎香艳。赵佑安何曾见过这般阵仗,眼都看直了。

    老挑夫对他挤眼睛道“傻小子,没见过吧”

    “没、没见过。”

    “哎,你就不要想了,这里的姑娘都是陪那些达官贵人的,唱只曲子都要好几两银子。”

    “啊那么贵”

    “是啊,我们就只能过过眼瘾。”

    赵佑安听他这么说,忙收回目光,心想跟自己不沾边的东西还是不要看了。

    正闷头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声,行人纷纷避让到路边。当先的四匹高头骏马上坐着穿官服带佩刀的人,颇是威严。后面跟着五六个服侍华贵的人,将一位年轻公子围在中间。这一队人出现在街上,引起一阵轰动。

    两旁绣楼的窗子纷纷打开,不少姑娘探出头,顿时响起一阵莺音燕语“是安宁侯”“玄小侯来了”有胆子大的把香帕荷包向那位年轻公子抛去。

    因为被人围着,赵佑安看不清那位年轻公子的相貌,只见玉冠锦袍,脊背挺直,偶尔抬头便引来一阵叫声。

    赵佑安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人,恁般受欢迎”

    “是安宁侯。他是这里的常客,京城出了名的风流人物。都说走马章台柳,风流安宁侯。据说他是青海王的独孙,深得皇帝喜爱,连几位王爷都要让着他。又是个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主儿,京城里的名妓一大半都是他捧起来的,要是被他看上,身价不知要涨多少倍。”

    赵佑安见老挑夫讲得摇头晃脑,惊叹道“乖乖,有这样的人物。”

    老挑夫摇头叹道“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

    安宁侯一行人在万花楼前停下。赵佑安远远望着安宁侯姿态优雅地翻身下马,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广袖轻摆,玉树临风。他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阵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俺是攻控,所以俺不喜欢折腾攻,这篇想写攻宠受,但愿能写出俺要滴赶脚吧

    十冷面王爷

    不知不觉中赵佑安在京都墨城已经呆了快一个月,几条主要街道他全认熟了,基本可以独自送货物了。能独自送货工钱也就多一些,不过每天几枚铜钱地攒,不知道何时才能攒够回乡的钱。

    他如今已经不去洪福客栈了,偶尔路过望望招牌就走了。他想找不到李甲就算了,反正自己能照顾自己。他想找不到小云也没关系,都走了九年了,如果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放在心里想想也不错。

    如果非要挑点不如意,就是着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太多了,看人得仰脖子,人家眼睛长在脑门顶上。走在路上遇到鸣锣开道的,就到跑快些,跑慢了要被踹屁股;下跪要跪快些,跪慢了也要被踹屁股。

    以前在村里哪里会有这种事,大家都和和睦睦的,吵架打架隔天就和好,不像这里,人都是分着等级的。干苦力的是最低下的一级,简直和蚂蚁、灰尘没有区别。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

    不过这些不如意对赵佑安影响不大,他就是那么个凡事不进心的脾气。

    这天来了一单大活儿。墨城外的运河停了几艘大船,据说是给礼炮坊送火药的。马上要过中秋节了,接着就是皇帝和几位皇妃和王爷的生日,礼炮坊要用这些火药做焰火。城边上的大部分挑夫被雇来把船上的火药搬到马车上。赵佑安也在被雇的人中。

    搬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搬了大半,大家也都是又饿又累。还好礼炮坊会给他们午饭。大家趁着等午饭的时间,或坐或蹲地休息。

    赵佑安靠着一辆马车休息,糊里糊涂的衣服给挂到车上。有同伴逗他玩,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没想到把马惊了。两匹马嘶叫着,发疯似的往前冲。在一阵骚动惊呼中,他被马车拖着跑,偏偏他穿的衣服特别结实,承受他的重量竟没有撕破。

    一开始他还能跟着跑,后来跑不动了便生生地被拖在地上。他觉得小腿到膝盖的皮肉被摩擦得火辣辣地痛,撕心裂肺的,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后一定是一地血肉。疾风略耳,他却浑身冒冷汗,心想自己的腿怕是要废掉了。

    正在绝望的时候,头顶一片阴影飞速闪过,眼前衣带飘飞,一个人跃到马背上。那人伸手往旁边另一匹马的背上一拍,那匹马轰然倒地。与此同时那人的马一声长嘶,抬起双足,整个身体直起来。那人坐在马背上稳如泰山,只是勒紧缰绳,然后惊马前蹄虚软,颓然扑卧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太出人意料了,等马车完全停下来的时候,赵佑安还没从惊怕中回过神来,只是趴在车上喘粗气。

    那人轻盈地跃下马,阔步走到他面前,提着他的后领用力一拽,撕裂了他的衣服,将他丢到地上。

    在地上摔了一下,赵佑安有点回过神来,艰难地磕了个头,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一个瓷瓶被掷到他身上,“这是伤药。”一个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赵佑安抬起头,见身前站着一名青年。他剑眉入鬓,秋水生寒,鼻若悬胆,唇如点朱,矫矫如青松,亭亭似修竹,当真是精气如明珠在胎,光彩如华月升岫。如此出众的人物,浑身却散发出冰冷肃穆的气息,即使在秋老虎肆虐的天气里也让人不由自主地发冷。

    他见赵佑安一双眼如钩子似的钉在自己身上,还满脸又惊又喜的表情,不禁心生厌恶,眉头一蹙。正待拂袖离去,却听得赵佑安颤着声音唤“小云”

    他转身的动作一顿,赵佑安的手已经抓住他的衣摆,仰头道“小云,真的是你啊我找得你好苦”

    正在这时,一对人围上来,为首的是礼炮坊的管事。

    他大叱一声道“大胆刁民,竟敢对端王不敬”

    已经有人将赵佑安从端王身边拖开。

    管事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对端王谄媚道“殿下没事吧小人御下不严,才让这等粗鄙之人冲撞了殿下殿下恕罪。”

    赵佑安瞪大眼睛,喃喃道“端王你不是小云吗”明明长得很像啊。

    虽然和小云分别九年,他的样子在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而且他离开的时候才十岁,算起来如今十九岁了,样子肯定会改变。可是在看到这个“端王”的脸孔时,他的长相自动和赵佑安心里的形象重合在一起。现在再仔细看,眼前冷冰冰的人和粉嫩嫩的小云相差很远。小云看自己时温柔得能滴出水,他看自己时能让人结成冰。

    也许是认错了吧。就算没有认错,看他的样子,大概也记不得自己了。

    赵佑安大失所望,心里酸酸涩涩的,眼睛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他恹恹地低下头。

    端王不理周围的人,凝目打量了赵佑安一瞬。

    他推开管事,站到赵佑安面前,冷冷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赵佑安抬起头,但是光线太刺眼了,他不到不眯起眼,小声答道“小小云”

    “你是谁”仍然是冰冷的声音。

    “我是赵佑安”

    端王徐徐蹲,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赵佑安么”

    他的目光如锋刃,带着沁人的凉意,让赵佑安既心惊又心酸。

    “赵家村的虎子你真的记不得了吗还是我认错了吧”赵佑安都快哭了,他抬起袖子使劲擦眼睛,阻止眼泪掉下来,也挡住对面慑人的视线。

    旁边又有人喝道“大胆”

    端王抬起手示意别人不要说话。另一只手强硬地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什么赵家村,你给我说清楚”

    “九年前你漂到赵家村,是我们家收留了你,你在我们家住了三年啊。”

    赵佑安被他捏得下巴疼,嘟嘟囔囔说完这些话。

    他忽然想起什么,哆哆嗦嗦从贴身处摸出小小的金锁,拿在手里晃了晃,道“这是你留下的东西。”

    端王将信将疑地拿过金锁,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他发现金锁顶端有个“昀”字,瞬间脸上露出一丝浅淡却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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