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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莫跑求碰瓷 第37节

作者:曲旦 字数:12401 更新:2021-12-30 15:31:08

    温珏并不低视景裳,这个皇家书院的大儒们赞不绝口的女子绝非常人,可再聪慧机敏她也不过是个官家女,拉太子下水这种事未免还是有些托大了,虽并不尽信,温珏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继续谈条件,“如果边境平了,父皇自然不会容得下太子安稳坐在他的位置上,只要他不是太子,那西戎公主也做不成皇后,对南溟内政再无半分威胁,既然太子早晚会倒,那景姑娘许的这件事看着也不是多让人动心。”

    景裳闻言慢条斯理的答道,“早晚?”说完又前言不搭后语的回了一句,“皇上龙体康健,此乃我南溟子民之福。”

    景裳实乃大不敬,她的意思自然是说拖得太晚只怕事情没成皇上可能已经出事了,皇上能想到事后将太子踹开,太子未必就想不到,虽然皇上和贵妃在宫中日防夜防诸事小心,可凡事总有万一,温珏没恼景裳对皇上的出言不逊,反而只是敛口不言,其实温珏中意叶悔之本就不会对叶家不好,景裳的是无本买卖,换他的同样也是无本买卖,只不过他还想试着拉拢一下景尚书。

    景裳似是看透了温珏心中所想,客气的说道,“我只有这几分本事,王爷若瞧不上便算了,家父为官素来中正,对此事毫不知情,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还望王爷不要对家父提及此事惹他责罚于我。”

    景裳点明了景尚书绝对不可能站队之后,反倒是温珏露出些许歉意,“景姑娘诚心相帮,反倒是本王不识好歹了,你提的要求我自然会做到,至于景姑娘给本王的条件,能做便做,不能也无妨,切勿为难。”

    景裳达到了目的,稍稍客气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反倒是温珏又在园子里坐了许多时间,景裳提的要求实在太好达到,反而让人不觉多想,她不求自己断了对叶悔之的心思,可能是想到了绝不会成功,可为什么偏偏求的是保叶家平安顺遂,是怕日后自己以叶家胁迫叶悔之么,温珏笑笑,这景姑娘未免把自己想的太下作了些,而且若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能让叶悔之牵绊的,又何止一个叶家。

    景裳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端王府拜访自然不可能走正门,她带好帷帽出了王府后门,车夫和灵儿都规矩的站在马车旁等她,灵儿见景裳出来,立即上前扶了她上马车,同时压低声音说道,“燕公子来了,在马车上。”

    景裳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踩着杌凳上了马车,一掀帘子果然燕流痕正靠在马车里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景家的马车算不上大,景裳坐进去免不得同燕流痕靠的会过近,若是寻常大家闺秀自然是要扭捏娇羞一下,景裳却是淡定自若,选了燕流痕对面坐下动作自然的摘了遮面的帽子,待到马车缓缓开始前行才发问,“你怎么来了?”

    燕流痕面上笑意浓了些,“我未过门的媳妇来私会别的男人,我还不能瞧上一瞧?”

    景裳嫌弃的瞥了燕流痕一眼,连人前那副端着的高冷模样都懒得摆出来,却全然没了生人勿进的疏离感,“我本来还想去寻你,你来了正好,我刚刚去见温珏,听他的意思,太子暗中勾结周边几国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见说正事,燕流痕的笑意便敛了敛,倒是望着景裳的目光依旧温和,“之前叶悔之猜测和周边几国勾结的可能不是废王而是太子,所以托我用春风得意楼的关系查一查,还嘱咐我可以找一个叫左春秋的人动用督敬司的暗线,所以我查出来的事情,皇上和端王的桌子上自然也会各摆了一份。”

    景裳似想到了什么,提醒道,“你既然能和督敬司通气,提醒他们一句,太子可能会对皇上不利,现下也许他还踌躇不敢,若是逼到绝境便不好说了,还有叶悔之和柳半君那里,估计皇上很快会命他们去南境,你寻些江湖高手护送,不想让他们平安抵达南境的大有人在,我回去之后会写封信给叶悔之,你帮我找人尽快送过去。”

    燕流痕扯起一抹坏笑,“叶悔之又不是你儿子,瞧你这劳心劳力的。”

    景裳瞥了燕流痕一眼,燕流痕本以为景裳会反唇相讥,不料景裳只是淡定答道,“待到大局一定,我便同你去混江湖,再不管这些了。”

    风流倜傥的燕大侠闻言一怔,不自然的挠了挠头,耳根子悄悄的红了,但还是低声回了一句,“日后你想管也不是不行,就当咱们多了个儿子呗。”

    ☆、84

    暮春时节,南溟国大部分地方已是草长莺飞桃红柳绿,可北境就如同被季节遗忘了一般,仍旧是铺天盖地的白、漫天飞舞的雪,营寨里巡营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行过,他们看见年轻英朗的将军远远朝他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士兵们会意便没有大声问好,只是悄无声息的行过了主帐门口。

    季沧海目送士兵们远去,又看着许开小心翼翼的用托盘端了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过来,季沧海轻轻撩开营帐的帘子,让许开俯身先进了营帐,他自己则跟在了后面。营帐里炭火烧的正旺,暄热中带着一丝散不去的血腥气,此时躺在床上的叶悔之因受了数处箭伤失血过多面色发白,可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却不错,正举着羊皮制的驻防图看,感受到门口吹进的凉风,叶悔之侧头望见了季沧海和许开,直接扯着被子坐起身来,“旗格王可看紧了?”

    季沧海拿过药碗递给叶悔之,自己在床边坐下,“他既然能上门送大礼,我自然笑纳,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足了。”叶悔之答完话,将碗中的汤药吹了吹,然后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大口将苦涩的汤药喝了个干净,喝完汤药接过许开递来的清水簌了簌口,叶悔之继续浑不在意的说话,“昨夜你们去见旗格王没有,若是还没一会儿咱们就去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季沧海低低嗯了一声,没有接话的意思,他望着身边的人,眸中混杂了许多情绪,叶悔之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变了,虽然在别人眼中叶悔之仍旧是那个龙章凤姿的小侯爷,可其实骨子里却是不一样了,叶悔之变得不拘,变得悍勇,当季沧海看着叶悔之眉都不皱一下从自己身上连拔三支羽箭的时候,叶悔之自己未觉得什么,季沧海的心却像是被用牛毛针反反复复的戳着,有绵绵不绝的微痛,他想,曾经灼灼桃花下那白衣白马的如玉少年,终究是湮灭在了狼烟烽火之中,淬成了坚韧不拔的男人。

    叶悔之并不清楚季沧海心中所想,拽过一旁的衣服披上朝着季沧海发问,“咱们现在就去?”

    季沧海想规劝叶悔之休息养伤,可是扪心自问,换做是其它营将或者龙骧卫,他会不会也这般对待,自知答案是否定的,季沧海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只是抬手细致入微的替叶悔之系了扣子整理衣服,并且面色平常的叮嘱,“你身上有伤,走动时候当心些,不要让伤口再裂开。”

    叶悔之不在意的应道,“虽是中箭我也都避开了要害,而且伤口不深,用不着担心。”

    季沧海不以为然的蹙了眉头,叶悔之瞧见报之一笑,一个字没说就又把季将军的眉头熨平了,许开忽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多余,满心悲怆的溜了。

    叶悔之受了伤不过是睡了三个时辰,可毫发无伤被俘虏来的旗格王却是日上三竿了还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季沧海和叶悔之进到关押旗格王的帐篷后,旗格王还算是机警的清醒了过来,他半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待看清叶悔之后便换做了满面笑容,“呦美人,你也来探望本王了?”

    看守的士兵见旗格王出言调戏小侯爷,马上义正言辞的呵斥道不许无理,旗格王充耳不闻只瞧着叶悔之似笑非笑,叶悔之对着旗格王的笑视若无睹,公事公办的发问,“旗格王,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王爷解答,我们在互安镇网了一网小虾,可这网里为何会有王爷这样一尾大鱼?”

    说起旗格王被俘,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个意外,南面永州战事焦灼,为了稳定南溟民心,季沧海便谋划要将北面战事化被动为主动,朔北军粮草军备远不及南溟,叶悔之提议不如让敌人的短板再短一些,他可以选几个会功夫的一起去偷偷烧了敌军的粮草,而朔北没了粮食一定会想办法补给,如今正是春寒料峭青黄不接的时候,除了用抢的,朔北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朔北军心知设有粮仓的赫德镇会有重兵把守,那必然要去抢同样富足的互安镇,叶悔之带人去烧粮草,而季沧海则是悄悄布置人马围了互安镇,来抢粮食的朔北军进了互安镇才发现镇子里的人已经空了自己被包了饺子,而这饺子馅里居然还有一个旗格王,没人会相信打家劫舍这种事还要旗格王亲自出马,所以季沧海和叶悔之都怀疑这老狐狸是趁机自动送上门的。

    旗格王老神在在的将自己从头到尾理了理,然后才一脸诧异的看向叶悔之,“美人刚刚同本王说什么了,本王走神没听清,其实你们问我什么我也不会说,料想朔北的使者很快就会到,你我只要等着来使谈条件赎人就是。”

    旗格王莫名其妙的送上门,不可能就是为了什么也不说蹭顿饭的,老狐狸装模作样的不开口,季沧海也耐得住性子看他玩什么花样,除了吩咐帐中看守士兵都出去,季沧海并未再多说一句话,倒是叶悔之因着那几句美人起了戏弄之心,只见他掏出护身的匕首在旗格王面前摆弄了摆弄,然后笑着开口,“既然王爷不想说,那就永远都不用说了。”

    垂眸看着锋利冰冷的匕首在自己颈旁蹭来蹭去,旗格王面上并没什么惧色,反倒再望向叶悔之的目光更直接火辣了许多,“原来还是个蛇蝎美人。美人,你可知道两军交战素来不杀战俘,你若是杀了我,便是让南溟蒙羞,永远被世人耻笑。”

    “关我什么事?”叶悔之随手一甩,匕首便整个嵌进了木桌子里,叶悔之盯着旗格王半真半假的说道,“国家脸面,那是上位者需要考虑的事,你说的那些东西我却是不在乎的,旗格王有勇有谋军功卓著,杀了你朔北军必然要失了现今的战斗力,对我而言,什么脸面都抵不过杀了你让边关百姓多过几年安稳日子重要,所以我劝王爷还是有话快说,你能说话的机会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旗格王并不把叶悔之的威胁当回事,听完他的话忍不住大笑起来,“季将军,当初那二百只羊是本王开的少了,这又会打架又凶巴巴的美人实在是有趣,既然他说要本王的命,本王再不开口怕是要做个风流鬼了,其实我不是有什么阴谋,只不过是看不惯两位王兄相信你们太子的空头约定,索性不如被你捉了来躲一躲,你们拿我要挟王兄他们,让两国不再开战便是,我朔北男儿虽是悍不畏死,可命也不是这么卖的。”

    朔北国国君年幼,国内有三位握有实权的摄政王辅助幼主,这三位王爷两个都是在朝堂主理政务,只有旗格王是带兵的,他们兄弟三人都不是昏聩之人,若不是太子许了重诺,怕是那两位摄政王也不会愿意合作,季沧海问出一直萦绕于心的疑惑,“太子到底许了你们朔北什么?”

    旗格王嗤笑,“他许了答寒城。”

    季沧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答寒城是他一手打造的铜墙铁壁,是北境最坚实的后盾和堡垒,如果将答寒城让给了朔北,可以说便是将整个北疆的领土都放弃了,季沧海的声音透着罕见的冷煞,“他真敢许。”

    旗格王老神在在的答话,“那也要你肯给才是,你我在边境斗了这么多年,这点深浅我还是清楚的,本来我就不赞成两位皇兄和你们那坑爹的败家太子联合,可单想着只是骚扰牵制我也吃不到什么大亏,万一就白捡了便宜呢,可现下眼看着你主动来烧我粮草攻打我领地,这个代价有些大,本王不跟他们玩了。”

    虽然季沧海常常说旗格王是只老狐狸,但其实旗格王为人还算磊落坦荡,旗格王是个阳谋家而非阴险小人,对于他说的话季沧海还是比较信任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季沧海又喊了看守士兵进来,吩咐他们好好对待旗格王,旗格王顺杆爬提了一堆的食宿要求,好像自己真的是来做客的一般,季沧海点点头全都允了,难得的是,离开的时候叶悔之居然还客气的同旗格王告了辞,惹得旗格王心花怒放。

    出了帐篷季沧海不解的望向叶悔之,叶悔之知道季沧海在疑惑什么,开口解释道,“他这人嘴巴虽然讨嫌了些,却肯为了手下兵将的性命自己来做俘虏,挺让人敬重的。”

    季沧海闻言调侃,“既然如此,不如你收了他的二百只羊跟他走算了。”

    叶悔之笑着问,“将军肯成全?”

    季沧海淡定开口,“做梦。”

    叶悔之点点头感叹,“原来在将军梦里,是可以拿我换二百只羊的。”

    叶悔之本就有伤在身,起来只喝了一碗汤药便来见旗格王,此时虽是寸步不让的和季沧海斗嘴,脸色却白的如冰雪一般,连平日里殷红饱满的嘴唇都没了血色,季沧海瞧着叶悔之的样子不愿再多说什么,抬手抓了他的手腕一起回主帐,想让他赶快休息一下吃些东西,反倒是这一路上叶悔之任由季沧海牵着,嘴巴却不依不饶,“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都说看着老实的男人靠不住,古人诚不欺我。为什么不说话,你就那么想要那二百只羊?”

    许开没跟着季沧海和叶悔之去见旗格王,此时已经非常有觉悟的备好了饭菜等着两人回来吃,叶悔之见了吃食终于想起来饿了,肚子一声连着一声的叫唤个不停,有了饭吃叶悔之也不同季沧海计较二百只羊的事儿了,直接快步走到桌边坐了,抓起筷子先插了个馒头往嘴巴里塞,反倒是季沧海陪在一边吃的慢条斯理,还有空帮叶悔之盛粥夹菜。

    待到叶悔之吃的差不多了,季沧海才幽幽开口,“皇城里有个端王,朔北又有个旗格王,你这是要集齐各国王爷的芳心?”

    叶悔之的最后一口米粥呛在喉咙里,接过许开递来的水杯喝了好几口才忍下去把粥喷在季沧海脸上的冲动,季沧海挂着笑整睱以待,叶悔之质问,“你趁我昨夜受伤偷看景裳给我的信?”

    偷人信件的季沧海一脸忠正坦荡,“两国交战非常时刻,为防你是奸细,一应信件我自然是有权查看的。”

    许开坐在两人旁边,只觉得自己内心越发沧桑,苍夜他们都挤破脑袋去各关口督战何等机智,他每日跟在季沧海和叶悔之身边,眼看着心目中端肃正直的季将军形象坍塌就算了,还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哪怕季沧海和叶悔之不开口赶人,自己都觉得自己碍眼,做不成解语花没什么,怎么就成了不遭人待见的黄花菜了呢,许开风中凌乱的收拾碗筷走人,想着要去风雪中继续凌乱一下,这两位爷的事儿他半句也听不下去了,简直糟心。

    景裳在信中十分细致的将温珏的事情讲了一遍,叶悔之也是看了信才知道自己当年见义勇为送个帕子还送出一段孽缘,当年温珏擅自离开皇城本是重罪,景裳原想以此挟制温珏,可惜如今太子已经将皇上得罪了个彻底,皇上心中能继承大统的除了温珏已经再无他人,所以当年擅自离开皇城的事儿现下闹到皇上那里也算不得什么事儿了,这个消息倒是还可以透露给太子,让太子借着如今局势给皇上施压惩治温珏,可是为了让温珏断了对叶悔之的念想就帮败家太子上位这种事,不是抱了国破家亡的作死心谁也做不出来。

    叶悔之不计较季沧海对于偷信这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开口说道,“景裳说她有办法让温珏答应不动叶家,到时候实在不行大不了一走了之,为今还是让我们不要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先想办法收复疆土稳定大局。”

    景裳信中简单提过一句南境可能会换将,季沧海闻弦而知雅意,知道这可能是在提点叶悔之,季沧海有些忧心的拉过叶悔之的手攥着,“朝廷可能会派你去南境领兵。”

    南境是成就了叶惊澜的地方,也是断送了叶惊澜的地方,对叶悔之而言,他心中早就想去南疆,他想手刃仇人,也想在他大哥征战过的地方承其志向,第一次见信的时候叶悔之已经猜到了景裳的意思,可当季沧海再提及仍然心绪翻涌,叶悔之不知如何表达心中情绪,只是反握了季沧海的手说道,“不用担心,总不会丢了你和我大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出国不更新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是弃文、不是弃文、不是弃文!

    ☆、85

    软塌上一对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正咿咿呀呀的举着手玩耍,叶老夫人坐在一旁亲自看护两个孙儿,面上没了平日的威严持重,而是笑容可亲举了个小老虎娃娃逗弄孩子们,一会儿捏捏这个脸颊,一会儿又拉拉那个小手,两个孩子也讨喜,被逗得咯咯直笑。席翠跟在两个孩子身边伺候,瞧着叶老夫人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老夫人,平哥儿和安哥儿跟您最亲近了,您瞧瞧这笑的多开心。”

    叶老夫人笑容更盛,半夸半骂道,“半君那耿直性子,偏偏有你这么个嘴甜的大丫头。”

    柳半君也是个不禁念叨的,叶老夫人话音刚落,柳半君便带着小桃过来了,进了门柳半君先给叶老夫人问了安,然后才在她身边坐了,如今婆媳两人感情亲厚,柳半君也不如往日在叶老夫人面前表现的那般木讷少语了。

    “母亲,”柳半君开口说起府中事务,“昨日皇上赏给小叔的东西我规整好了,小叔屡立战功赏赐不断,我还是按您的意思把东西都归了他的私库。”

    叶老夫人点点头,收了逗弄孩子的手,专心同柳半君说话,“将来叶家都是他的,本不用计较太多,可我瞧他的性子,以后平哥儿和安哥儿大了,只怕他是要把叶家交给两个孩子的,所以还是替他存一份家当备着吧。”

    柳半君从善如流,“母亲费心了,小叔为人确实是好的。”

    叶老夫人继续问道,“之前来送赏赐的都是礼部,昨日怎么是亲家来的,他不是在兵部?”

    柳半君正襟答话,“我过来就是同您说这事儿的,我爹说南边战事胶着,朝廷有人提议让我和小叔一起去南境掌兵,我爹说皇上心里是赞同这个提议的,可是咱们叶家之前的事儿再加上我弟弟又替朝廷去出使东闻国了,皇上不好再开这个口,我爹说我若愿意,就自己去皇上面前请旨,皇上必然会感念咱们叶家,我若不愿意,皇上也是说不出半句什么的,我想这事儿还是跟您商量一下听听您的意思。”

    叶老夫人没料到皇上竟然想启用柳半君领兵,她望了望旁边试图互相招惹的两个孙儿,拉住柳半君的手发问,“孩子,你自己愿意吗?”

    柳半君也去看自己年幼的孩子,虽万般不舍却还是抿着唇点点头,缓了缓开口,“母亲,我不说国难当头那些话,南溟的男儿多的是,用不着我强出头,我想去,只是想为他报仇,伤了他的人,我定要杀回来,他守过的城,我接着替他守。”

    叶老夫人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性子强硬执拗,她嫁进叶家这么多年,除了叶惊澜去了,她再没见过这个儿媳妇有什么情绪,被冷遇被排挤她都没皱过一下眉头,可越强势的人,偶尔露出软弱的一面就越叫人心疼,柳半君的眼泪毫无预兆的噼里啪啦落下来,虽没有半点声音,却让人深刻的感受到了她的伤痛委屈,叶老夫人以前总觉得柳半君冷情,现下她终于发觉,她那傻儿子的一腔痴情并未错付,柳半君对叶惊澜的感情,比所有人想的更深,她只是不屑于表露于人,也不需对谁解释,那是她对他一个人的感情,他懂便是。叶惊澜出事的时候叶老夫人曾大病一场,痊愈后吃斋念佛心境越发澄清淡泊,仿佛世上再没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可现下对着无声流泪的儿媳,叶老夫人终究叹了口气也红了眼眶,她一下一下轻缓的拍打着柳半君的手背安稳她的情绪,直到两个人都渐渐平静了下来,叶老夫人才开口,言语中带着袭自侯门的镇静强势,“你想去便去,皇城有我在,没人动的了叶家。”

    马车行经闹市不急不缓的前进着,低调无华的车身因着叶家的家族图腾而陡然多出许多气势,百姓们素来敬重叶家,市集上熙攘的百姓在看到马车后都自发的让了条路出来,柳半君身着一品诰命朝服,严妆以待坐在马车中,这是去皇宫的路,她要自请前去南疆参战,一路上柳半君一直在回忆叶老夫人同她说过的话,娓娓道来带着过尽千帆的平淡,却让她们更加亲近。

    “其实当年,我是万般不愿意我儿娶你的,选媳妇,就该是那种温良贤淑宜室宜家的,那才能持家、能相夫、能教子,男人娶了那样的姑娘才不受累有福气,你说娶一个敢去边关打打杀杀的女子传出去像什么话,可是我虽不愿,却拗不过我儿的性子,更何况他还有个三番四次被拒还乐得拉着脸继续去求亲的爹,我是顺着他们爷俩的意思才同意你进了叶家,可如今看来,当年却是我错了,还是他们爷俩的眼光好,你是个有情义的孩子,坚强又孝顺,虽不拘小节却懂大义,换做我从前中意那样的女孩子,经历这么多波澜她们是没本事像你一样撑住叶家的,叶家能聘你做儿媳是叶家之幸,可你不该只困在这百年的老宅子里,你走你想走的路便是,孩子,去了边关,记得注意安全,我带着平哥儿安哥儿等你回来,叶家世代守护的南疆,就托付给你了。”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待到柳半君理好思绪发觉异常的时候,小桃早已经打探到了情形回来禀报,“少夫人,前面路堵的走不过去了,咱们是不是绕路?”

    柳半君掀开帘子看了看情形发问,“你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小桃嘟着嘴面有不满的答道,“听说是西戎使团中有一位什么西戎第一才子,他在前面设了擂台说要挑战咱们南溟的读书人,据说嚣张着呢。”

    席翠面露厌恶,“小姐,这人当真无耻,咱们龙骧少爷没去出使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来叫唤。”

    柳半君觉得席翠说的在理,心下也不待见这个什么西戎第一才子,关心的问道,“那现在情况如何了,咱们南溟可有人应战?”

    问到这里小桃笑了,“我听有个书生和我讲,这种事情呢,大儒们没法应战,总不能真去跟个小辈计较,赢了也不好听,他们平辈的倒是气愤难平人人都想应战,可又怕擅自出头万一输了丢了咱们南溟的脸面,后来有个聪明人就去请了景尚书家的千金来,景大小姐是谁,那可是咱南溟的女中状元,就算她输了,那才子赢个姑娘也牛气不到哪里,更何况景大小姐哪里会输,听说她和那才子斗文赢的十分霸道,半分面子都没给那个才子留呢。”

    听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景裳在前面逞威风,柳半君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利索的起身下了马车,带着席翠、小桃和几个下人一起步行也去擂台那里看热闹,柳半君到的时候那位青衫玉面的第一才子想必是已经输的不能再输,脸色十分难看,他冷笑一声开口,“姑娘倒不必嘴巴上逞英雄,如今你南溟被诸国合围,已是自身难保,现下将我们西戎得罪了,这后果你们南溟可担得起?”

    听到此人的话,本在起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如今南溟国南北皆战,东西也不安定,百姓们本就人心惶惶,突然听到西戎才子这般责难,心下都有些不安无措,此时反倒是被点名的景裳毫无畏色,她踏前一步高傲的望着西戎才子,字字铿锵有力,“我南溟皇帝盛德,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既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焱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之国,又何足畏?”

    “好!”景裳的话音落下,台下的书生百姓们纷纷叫好,一时之间气势万千,成百上千的声音混在一起,带着南溟人的不屈和奋勇,“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触之者碎,犯之者焦!南溟必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戎才子没料到事情会变成现下这般境地,在南溟的地界上对着群情激奋南溟百姓,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施礼说了句算在下输了带了随从们抬腿走人,路过景裳身边,恼羞成怒的西戎才子终究羞愤难平,竟想隐秘的推景裳一把将她推下高台,不料这位才子才要出手,手腕便被什么击中,锥心刺骨的痛让西戎才子忍不住痛呼出声,低头只见一小块碎银滚落在地。景裳虽是站在台下,可她严妆华服,那姿容气度怕是连公主也比不过她,她轻蔑的笑着开口,“这位公子是读书人,比文便好,若要比武不必对那位景姑娘出手,我倒是可以领教一二。”景裳说着,状似无意的又随手弹出一小块碎银,碎银直奔着西戎才子的腿弯打去,若不是西戎才子的属下机警的先使力扶住了他,只怕此时他已经跪在景裳面前了。

    西戎才子一行人仓惶狼狈的离开后,百姓们又热闹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散去,此时柳半君和景裳已经坐在了叶家的马车上,景尚书的府邸离着皇宫不远,正好和柳半君同路,柳半君送她顺便聊几句体己。

    皇城的世家女子中,柳半君和景裳都算是异类,她们是南溟最风华绝代的美人,却从不愿做什么闺阁典范,她们一个才学斐然一个军功在身,从不为别人的眼光而活,也只有她们才能理解彼此所求。

    柳半君拿腿撞撞身边的景裳,笑着揶揄,“女状元高才,日后怕是那些个书生们更要对你推崇备至了,有一次我问龙骧,你的才学比起景裳如何,他居然哼了一声走了,下次见到他,你好好折折他的颜面,傲气什么。”

    景裳把弄着染了蔻丹的指尖,笑着答道,“他们若是不对我推崇备至,今日这么大的局,我岂不是白设了?”

    柳半君闻言一怔,不知道景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景裳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是没想避着她,柳半君顺势问道,“今日这事儿是你谋划的?”

    景裳坦然承认,“我有个江湖上的朋友,颇有些手段,在各国也有那么几个安插多年的亲信,今日便是他让他的亲信怂恿那个什么西戎第一才子来摆擂挑战南溟学子,那些劝书生们不要轻易应战的和提议让我来应战的,自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柳半君还是想不透,“你为何要费力博得士林学子们的好感?”

    景裳淡淡答道,“若是能惹得南溟士林群情激奋气涌如山,那场面你可敢想。”

    柳半君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天下学子同仇敌忾,还想再问个究竟,景裳却是岔开了话题,“看你的样子,是准备进宫请旨了,太子并不想让南境安定下来,你此去南面,我会让我那位江湖朋友一路相送,有他在定保你无事。”

    知道景裳换了话头便是不想再多说,柳半君也不再纠结,反正景裳生了个七窍玲珑心,她所行所为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对于景裳说找人护送自己的事,景裳却是推辞,“我小心些便是,此去路远,怎好麻烦你的朋友。”

    景裳难得有些扭捏的低声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讨好你是应该的,麻烦什么。”

    柳半君品了品景裳的话,很快明白了景裳话中的意思,她第一反应是叶悔没戏了,等到后来知道了是当年叶惊澜和自己费尽心机把景裳哄去了剑意山庄,然后景裳才有机会结识了燕流痕结成眷侣,柳半君觉得如果不按住叶惊澜的棺材板,可能他就气活过来了。

    虽然替自己小叔子惋惜,可景裳遇到了愿意托付终身之人,柳半君还是发自心底的替她高兴,柳半君开心的抓过景裳的手嘱咐,“我倒要看看是谁拐走了你,让他护送我便是,这一路我好好教教他什么是三从四德妻为夫纲。”

    景裳闻言莞尔,“他那个人,锦绣脂粉堆里混惯了的,你别被他诓了才是。”

    柳半君揶揄,“那你又是怎么被他诓了的?”

    景裳抿了抿唇角,却很难将笑意掩下去,潦草的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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