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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莫跑求碰瓷 第28节

作者:曲旦 字数:11359 更新:2021-12-30 15:31:02

    孙伏虎上前一步挑衅的瞪向叶悔之,“我若说不呢?”

    叶悔之蹙眉不语,孙伏虎亲自上前去推搡抬棺的人,“让你们将棺材放下听不见么,抗命不遵是想造反?”

    南溟国的习俗,棺椁抬出家门到墓地下葬之间是不能落地的,落了地死者便寻不到墓穴只能化作孤魂野鬼,孙伏虎在军中时日不短颇有些力气,前面抬棺的人被他推得摇晃起来,连带着其余的人也脚步不稳,棺椁摇摇晃晃已经失了平衡。叶悔之两步踏到孙伏虎身边将他钳住制止他继续推人,柳半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拼力去扶住棺椁,其余人见状也赶紧去扶,棺材加上棺衣十分沉重,十六个人抬着本就已经费去许多力气,现下众人一起帮忙才将棺材稳住。街路两旁的百姓见孙伏虎要动叶惊澜的棺椁再忍耐不住,有年少气盛的已经要冲上来维护,护城军不想听孙伏虎的话动叶家人,可也不能眼看着百姓真的围攻自己上司,于是只好挽了手臂将涌出来的人群挡回去,青板街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之中,叶悔之眼中杀气又盛,拽住孙伏虎的衣襟冷声问,“你找死?”

    孙伏虎讥笑,“你以为你叶家如今还能在承安横着走么,有胆子你动我试试?有太子殿下为我孙家做主,你大可以看看到底是谁在找死,你叶家敢动我姐姐,就该想到有什么下场!”

    叶悔之动了杀心,想到柳龙骧的话却踟蹰了,这犹豫间,只见一抹银色带着大量鲜血瞬间涌出孙伏虎的胸膛,叶悔之看到剑尖从孙伏虎的胸膛穿透而出,又迅速消失在了大片血红之中,孙伏虎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处,抬手捂住伤口费力的转身去看杀他之人,季沧海面无表情的站在孙伏虎身后,手中的剑依然在滴血。训练有素的龙骧卫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护城军见守将被刺面面相觑只由着龙骧卫指挥,纷乱中叶悔之和季沧海静默不语两相望着,全然不顾已经倒地抽搐的孙伏虎,柳半君和管家怀中的孩子在刚刚的骚乱惊吓中也未哭过,如今管家怀中的老二却是后知后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柳半君抱着的老大只是瞪着黑宝石似的大眼睛看着周遭,又努力伸着小脖子去看嚎啕的弟弟。季沧海的目光被哭着的孩子吸引,肃冷的目光中浮上几分柔色,昨日他抽空去了一趟柳家,这些年来柳兢待他如亲子,而且又是兵部尚书朝廷重臣,永州之事他势必要去同柳兢解释清楚的,也是直到昨日他才知道柳半君为何要改嫁他人,这些年他隐有猜测却不愿细究,原来柳半君真的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他们有着嫡亲的血脉,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的,心中那落英缤纷中提裙而舞的姑娘,不知不觉间也被另一人所取代,一切不过是旧事了,临走前柳兢开口叮嘱,“叶惊澜和君儿的一双孩子,也是你嫡亲的外甥,不管从何处论,你都该是向着叶家的。”季沧海沉声答是,心中却想其实柳兢并不知道,哪怕没有这双孩儿,没有柳半君这个妹妹,单一个叶悔之也足够他倾尽所有来护了。

    绯夜带着龙骧卫维持好秩序立即来向季沧海复命,叶悔之疑惑的看向绯夜,“你们早知道孙伏虎要来闹事?”

    绯夜侧头看了看季沧海,见自家将军虽将视线转回了叶悔之这边却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只得替他开口,“哪里知道,我们本来是在城外候着的,小叶将军出殡我们自然要来送一程,可是城内百姓太多龙骧卫也不方便挤在他们中间,于是都在城门外等着,刚刚听说城里出了乱子,将军才赶忙带我们回了城里来查看。”

    叶悔之低头看向地上已经断了气的孙伏虎,“杀了他只怕不好交代,不如就说是我杀的吧。”

    “不必,”季沧海的声音带着冰凉,“一个守将而已,季某还担得起。”

    绯夜朝护城军的小头头使眼色,被之前一系列乱事惊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头头想了半天才想明白绯夜的意思,赶紧让人将孙伏虎的尸首抬到一边,季沧海侧身让路,“你们走吧,我来善后。”

    叶悔之望向季沧海,面上悲喜俱无,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谢过季将军。”

    待到叶悔之走回送葬队伍中重新接过招魂幡,送葬队伍整了整队形便重新上路了,叶悔之目视前方再未关注过一旁的季沧海半分,反倒是柳半君盯着季沧海望了许久,眼中并无怨怼憎恨,一双柳眉微微蹙着似有无尽的不解。

    季沧海并未察觉,只是深深的看着叶悔之的背影,好让这个人能在自己心头多留一时半刻,从前叶悔之时时跟在他身边他也不觉得腻,如今不能常见了心底想的厉害。

    皇上复政的消息是柳龙骧告诉叶悔之的,叶悔之在朝中的信息来源自然不如身居一品的柳兢,但好在有什么要紧事柳兢都会让柳龙骧过来提点一二。这几日孙家独子被杀找季沧海讨公道之事闹得满朝沸沸扬扬,季沧海和孙贲都是太子的人,五皇子那边乐得冷眼旁观看热闹,倒是太子一个头两个大,从中调解了几次也没什么结果,孙贲就那么一个单传的儿子横死街头,他如何能善罢甘休,只不过季沧海同柳兢的关系也并不一般,持身中立的不肯蹚这浑水,连个帮忙缓着的人都寻不出来,柳兢猜想这也可能是皇上提前复政的原因,这个局面太子已经有些把控不住了。

    柳龙骧来的时候其实叶悔之收拾妥当了正准备去找他,柳龙骧听闻不解,“你寻我是有什么其他紧要事情?”

    “郁弘回来了。”叶悔之觉得每次提及郁弘,小柳状元的神色都有些莫测,若说他同郁弘有了嫌隙,可郁弘临走时候两人还好好的,隔着千山万水想闹别扭也不太可能,而且那个定情的玉牌柳龙骧也常带着,并不像恩断义绝的架势,只不过要说没事,柳龙骧的态度也着实冷淡了些,连当初郁弘受了重伤的消息也没能让柳龙骧情绪有太多变化。

    叶悔之提议,“我是想去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郁府探望他。”

    “如今你我身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个绸缎庄的少当家外出跑商回来却引得你我同去未免让人生疑,不如此时我先过去探望一二,你功夫好,等晚上你再悄悄过府探望。”

    柳龙骧的提议很有道理,叶悔之点头答应,心想果然还是自己多心了,柳龙骧一听说郁弘回来立即急着先去看望,其实他们两个小情人久别重逢肯定腻歪得很,叶悔之还不愿意跟着一起去碍眼碍事。

    送走了柳龙骧,已经换了衣服打算出门的叶悔之干脆换了个目的地直接去找燕流痕了,燕流痕一路护送郁弘回皇城出力颇多,而且他们两个也是许久未见,叶悔之早想拉着燕流痕去喝顿酒。燕家是跺一跺脚整个江湖都跟着颤的名门,在皇城中自然有不少房产宅院,叶悔之凭着记忆寻到燕流痕常住的那处宅子,还未到宅门口正遇到燕流痕独自一人骑着马外出。

    燕流痕瞧见叶悔之翻身下马,笑着招呼叶悔之,“我约了景裳那丫头去琉春园吃饭,正好遇见一起吧?”

    叶悔之揽过燕流痕,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发现,这条路只通你家一处宅子,你跟我说恰好遇见?”

    燕流痕尚未答话,叶悔之已经接着开了口,“而且你约人吃饭不第一个约我,居然先约药罐子是什么意思?”

    燕流痕大义凛然,“毕竟她家穷,我先带她吃顿肉,你不要吃醋。”

    叶悔之同燕流痕并肩走,嫌弃的往外挪了一步,“小爷不好断袖,”说完怔了一下,潦草的补了一句,“好也不好你。”

    叶悔之和燕流痕相交多年,这点小停顿自然逃不过燕流痕的眼睛,燕流痕笑眯眯的勾住叶悔之下巴,“呦,小妖精,你看上了哪家精壮的汉子想吸人精元,还不从实招来。”

    叶悔之拍开燕流痕的爪子,懒得搭理他,直接转了话题,“你觉得药罐子知道是你请她,她会搭理你?”

    燕流痕成足在胸,“我是派清潆去的。”

    叶悔之点点头,“哦,直接去朝中一品大员府上绑人,燕少侠不愧是少年英雄。”

    燕流痕反驳,“我叮嘱过她好好请人了。”

    叶悔之不解的看燕流痕,“你哪来的自信她会好好听话?”

    燕流痕答说,“毕竟长大了,一言不合就上手这种事她已经不做了。”

    叶悔之不信,“那她做什么?”

    燕流痕悠哉答道,“一哭、二闹、三上吊。”

    ☆、67

    琉春园是承安城开了将近七十年的老字号,皇城许多人家都是祖孙三代吃着这一家店长大的,叶悔之倒没觉得这酒楼除了名头响还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不过燕流痕却是每次来皇城必然要来吃一次的。因着燕流痕出门时候按着骑马的时间算的,所以等他和叶悔之步行走到琉春园的时候景裳和清潆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燕流痕这人自诩江湖浪荡人爱凑热闹,所以他最喜欢吃饭的时候坐在熙熙攘攘的大厅而不是雅间,清潆依着自己主子的喜好择了一处二楼倚窗的位置,两个美人临窗而坐连周遭那些食客都不自觉的说话声音放轻了些。

    叶悔之和燕流痕寻到景裳和清潆所在那一桌落座,清潆见燕流痕来了喊了店小二点菜,叶悔之认真的上下打量了打量清潆,认同的点点头,“果然长大了。”

    清潆下巴一扬胸脯一挺,“王八蛋,你往哪看?”

    调戏不成的叶悔之一脸委屈的扭脸看燕流痕,“她调戏我。”

    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叶悔之没注意周围多少人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正一个个满脸痴相的望向清潆,景裳在闺秀中算是性子洒脱的,可这阵势也觉得颇为无奈,头疼的拿菜牌遮了遮脸觉得丢人,景裳是承安城出名的美人,带着大家贵眷的端秀高贵,美则美矣但寻常人哪敢直视,可清潆不一样,她美的绚烂惹眼,如花至荼蘼艳到极致,勾人心神动人魂魄,清潆对自己的卖相颇有自知,嘴角一挑一双美眸不急不缓的扫了周围一圈,只听见到处都是抽气声。

    叶悔之拿筷子敲敲燕流痕面前的空碗,“我觉得你需要站出来说句话。”

    燕流痕嗯了一声,望向景裳,“你怎么还这么瘦,多点些自己喜欢吃的。”

    叶悔之无语,谁让你说这个了。

    景裳淡然扫了燕流痕一眼,“不知道燕大侠将我挟持至此处是想做什么?”

    燕流痕瞪清潆,“我不是让你好好的?”

    清潆认真点头,“是好好抓来的。”

    清潆一直跟在燕流痕身边,自然也是同景裳认识多年的,景裳不过就是找燕流痕斗个嘴,清潆也乐得配合,燕流痕和叶悔之拿牙尖嘴利的景裳没办法,拿生性跳脱的清潆更没办法,干脆一起低头点菜权当什么都没说过。

    清潆本是某个小山头的山大王,后来觉得自己到了成亲的年纪便抽风跑到山下要抢个压寨相公回去,这小丫头脑子不灵光还挑剔,嫌这个不够俊朗嫌那个身材弱鸡,最后好不容易瞧上了路过的燕流痕……的车夫,被燕流痕一顿好打连寨子都给挑了,再后来清潆干脆拍拍手解散了寨子直接跟着燕流痕混了,倒是那车夫听说自己被女大王瞧上,吓得连夜结了工钱跑路了,这段黑历史知道的人不多,燕流痕讲一次清潆便要大闹一次。

    燕流痕点了六道菜,两道招牌菜两道景裳喜欢吃的还有两道是清潆喜欢的,店小二重复了一遍菜单要走,景裳又嘱咐了一句,“再来一道东安子鸡。”

    燕流痕点头让小二去备菜,瞪了眼叶悔之又看景裳,“你点他喜欢的菜,怎么不替我也点一个?”

    景裳不急不缓的喝了口茶,“这家店不卖姑娘。”

    燕流痕要还口,景裳接着说话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刚刚听清潆说,你想在皇城也开一家春风得意楼,你不是一向嫌皇城官家势力太多不想蹚这浑水么。”

    “此一时彼一时,”说到正事燕流痕也正了正神色,“这浑水我是懒得蹚又不是蹚不得,从前怎样不提,如今叶姑娘家这般情形,我在皇城留处门路没准将来还能帮他一帮。”

    听到被叫叶姑娘,叶悔之把杯子重重往燕流痕面前一撂,“我谢谢你,燕大瞎。”

    景裳犹疑,“叶家事便是朝堂事,燕家肯让你插手?”

    燕流痕不以为然,“春风得意楼是老子自己开起来的,没靠过燕家半分,我要在哪里开分店,我这分店要做什么,他们管得着?”

    燕流痕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这点叶悔之和景裳心中有数,但景裳素来心思细腻多思多虑,还是忍不住开口叮嘱,“皇城此地鱼龙混杂贵胄遍地,想在这儿做生意,掌柜的要选个你手下圆润妥帖的才是。”

    清潆清了清嗓子,见三人望向自己,故作娇羞的笑了笑,“我就是皇城春风得意楼的老板。”

    叶悔之噗的一声笑出来,“主营人肉包子?”

    清潆手中筷子直接朝着叶悔之飞了出去。

    看着叶悔之和清潆斗气,景裳和燕流痕淡淡的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安心,叶家遭逢大变时候他们都不能在叶悔之身边陪着,如今真真切切的见了本人才放下心来,三人年少相识再熟悉不过,心里知道叶悔之是故意在逗着清潆跟他闹好让大家知道他没事,其实这样也好,叶悔之还打得起精神,还想的到安抚他人,这证明他自己应该还应付得来。

    酒楼里人多嘴杂自然不能说得太多,待菜上齐了四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些闲话,燕流痕喝了几杯琉春园的自酿黄酒话立时多了起来,信誓旦旦的隔着桌子拉过景裳的手,“药罐子,你瞧瞧你多少年了还未许一户好人家,我以前觉得我们这种江湖人配不上你,你这金枝玉叶的自然要寻个封侯拜相的嫁了过安稳日子,可如今瞧着这朝堂也不比我们江湖强什么,照样是杀人见血的营生,既然如此你瞧哥哥我怎么样,勉强称心的话不如就从了我咱们搭伙过日子,你别瞧着叶姑娘好皮囊就指望他,他这人拖着一大家子哪有嫁进我们燕家享福。”

    “好啊。”景裳淡然答应,倒是让桌子上余下三人都愣了一愣,景裳抽回手了然的盯着燕流痕看,“燕大公子这千杯不醉的酒量就别在这儿装酒后吐真言了,如今二龙夺嫡早晚朝中要起大浪,我且留在我爹身边些时日,你若愿意等,待将来局势尘埃落定,燕大侠上门提亲便是。”

    叶悔之若有所思的望向景裳,不知她心中到底是作何打算的,但实打实的讲嫁进燕家确实是处难得的好归宿,且不说燕家的江湖地位让太子不敢随意招惹,他们两人年少相识,哪怕此时不如何心动,将来在一起了,以燕流痕的本事未必暖不了景裳的心,他大哥大嫂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不觉想到叶惊澜,叶悔之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却又很快遮掩了过去无人察觉。

    本来絮絮叨叨的燕流痕在听了景裳的答复后反倒失语了,张了半天嘴才说出一句,“我可是认真的,咱们可说定了,你别框我。”

    景裳依旧是淡淡的,“以你的脑子,框了也没有成就感,我框你做什么?”

    燕流痕习惯性的想呛回去,可想想自己刚刚求完亲就拌嘴有点不忍直视,生生将话封在了嘴巴里没开口,倒是一旁的清潆一脸认真望向燕流痕,“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燕流痕生无可恋的看向清潆,“闭嘴,求你。”

    老话说夜里不说鬼、白日不说人,这边几个人刚聊过夺嫡的话头,饭还没吃完就遇见了五皇子温珏,温珏只带了一个随从出门,那个随从叶悔之住在王府的时候见过几次,是个武功十分了得的闷葫芦,温珏登上二楼瞧见叶悔之便笑着来打招呼,他这人一贯的不端架子温和有礼,只说自己是叶悔之的朋友姓王,还不见外的寻了空位坐下吩咐小二添副碗筷。温珏其人最大的优势就是气质亲和很难让人生出厌烦,是以不请自来也没让在座的人开得了口拒绝,春风得意楼明面上做的是酒楼生意,最大的入项却是情报买卖,更何况燕流痕正准备在皇城开一家分号,早把皇城这些个势力调查了个底朝天,面前这个自称姓王的人就是端王温珏,这点燕流痕和清潆心里都清楚,两人只是初见温珏的时候了然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如不知情一般坦然相对。

    叶悔之替温珏斟了酒,温珏和睦一笑,“今日我还是沾了你这两位远道而来朋友的光,若不是你在这儿替他们接风,只怕见你一面也难的很。”

    “王……王兄说笑了,”叶悔之将差点脱口的王爷二字忍回去,“今日早朝咱们还见过的。”

    “早朝匆匆一面也聊不了什么,每次请你过府你都说家中诸事尚未打理完,我也不好扰了你的正事。”

    叶悔之笑了笑,心中却十分不解,温珏刚开始请他去王府叙旧的时候他还以为有什么事情相商,都是赶紧收拾妥当就去登门,结果一来二去发现温珏真的只是请他下下棋品品酒,皇上尚未复政就先下令将季沧海关在府里闭门思过,连带着忠义军那边也有些动荡,叶悔之在振威军还未站稳,又要时时关切忠义军那边的事,再加上朝中诸事和家中琐事,他实在不愿意浪费时间耗在端王府里,王爷要玩礼贤下士那套找谁不行,他忙的很实在没空奉陪。

    因着心里想事情叶悔之有些心不在焉,倒着酒直接将酒撒了出来,温珏见状递出一方天青色的帕子,这帕子他时常有意无意的拿到叶悔之面前露一露,可惜叶悔之一个粗枝大叶的大男人如何记得住自己多年前用过什么帕子,此时倒是景裳见到帕子面色一凝,状似无意的扫了许多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帕子拿了过来,“你袖口那里不好擦,我帮你。”

    叶悔之将胳膊抬起来方便景裳帮忙,景裳擦完貌若好奇的将帕子捧在手中仔细端量了一下才还给温珏,“都说王公子是一等一的雅人,如今一看当真如此,这帕子的料子已属难得,绣边也同寻常店家卖的手艺不同,定是专门请了人订制的。”

    “景姑娘的绣工也是盛名在外,你说好那这帕子定然是好的,”温珏认真将帕子收回,笑着答话,“不过这帕子倒不是我自己订制的,而是心上人所赠,我贴身用了好些年了。”

    景裳心中惊涛骇浪,极力压下情绪不露,赔笑回了一句,“能得王公子这样的人青睐,那位姑娘还真是三生有幸。”

    温珏淡淡扫了叶悔之一眼,面上笑意越发浓了,“缘之一字,素来妙不可言。”

    景裳面上应和,双手在桌下却死死揪住裙摆不让自己失态,这帕子叶悔之不认得了但她却如何会认不得,当年她要去剑意山庄静养,听闻在书院里对自己颇多照顾的叶惊澜也有个胞弟在那儿习武,特意尽心尽力绣了这方帕子做礼物,谁知道后来送出去没多久便被叶悔之弄丢了,当时叶悔之说是送给了一个被他救下的书生,如今时隔多年这方手帕出其不意的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却是连带着扯出了许多麻烦,温珏是什么样的人寻常人也许看不透,可景裳却自觉对他有那么几分了解,如若他真对叶悔之有什么念想,此事该如何善了。

    ☆、番外冤冤相报

    番外冤冤相报

    说起整个武林的年青一代,只怕是再没有谁比安陵燕家更得意的了,燕家大公子燕流痕非但家世好、长得好,连武学资质都是被江湖上数位老前辈花式夸了个遍的,自小到大除了喜欢泡在脂粉堆里被他爹每日例行追着揍一次以外,燕家大公子就如整个武林预言的一般茁长成长起来,当真是芝兰毓秀天纵奇才。

    燕家是雄踞江湖上百年的名门世家,凭着绝学破天刀法威震武林,到了燕流痕这里也不知道燕流痕他亲祖父燕老当家是怎么想的,一面让孙子学习燕家武功,一面又将燕流痕送去了有剑宗盛名的剑意山庄学习碧麟剑法,剑意山庄能成武林宗学自有气度,一向广开师门不问出处,武林中许多门派都会将后辈送去学习,一是长些见识,二是从小也积累些人脉。以燕家的眼界,燕流痕根本无需到剑意山庄去增长什么见识,燕老当家对外的说法是难得孩子灵秀,不如多学些本事集众家所长,而众家的说法是,那老东西就是想把他们家那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送出来显摆,非要摆在一堆儿显得我们家晚辈全是庸才他才开心,什么德行,呸!

    碧麟剑法是剑意山庄的立派之本,来学习的弟子都是从这套剑法开始修习,而资质高者还能另修一套诛天剑法,这套剑法要求修习之人根骨、悟性皆为上乘,每代弟子能研习者不过寥寥几人,而真正能将九层剑法全部练成的奇才,已经几十年没有过了。

    燕流痕十四岁上剑意山庄拜师,待到十六岁离开时已经悟到了诛天剑法第三层,而当他十八岁悟到第七层的时候,本应少年得意的燕大公子却听说,剑意山庄在他之后又出了个武学奇才,那小子不早不晚正和他同一时候悟出了诛天剑法第七层,那少年的名字燕流痕倒是耳熟,不过偌大的门派却从未遇见过,他是天之骄子从不与寻常弟子厮混,而叶悔之住的是独门独院也不常到处走动,是以当燕流痕努力去回忆叶悔之的时候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对于这个莫名冒出来同自己平分秋色的人,向来眼高于顶的燕大公子终于起了兴趣,当即收拾了个小包袱一人一马一剑潇潇洒洒的回剑意山庄“看望恩师”去了。

    后来用燕流痕的话说,他就是造孽啊才选在那天回剑意山庄,那一日其实山庄倒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叶悔之同景裳打赌又输了,然后愿赌服输被恶趣味的景裳装扮成了个姑娘家摆在一处亭子里招摇,还规定必须坐满一个时辰才可以离开。彼时叶悔之年纪不大,身板还是少年人的纤细,个子也不如后来高挑,他本就随母亲生的极艳,略施粉黛穿了一条桃花红的衣裙垂眸而坐,好巧不巧正遇见了回来滋事的燕流痕。燕流痕自认为是在锦绣堆里混大的,美人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是当他第一眼看见亭中少女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几下子,震荡的厉害,美人如花隔在远端,媚如桃李明若春色,他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如眼前人一般能生的这么艳色又这么疏冷,于无声处惊心动魄。

    之前燕流痕曾听人说过,有位皇城重臣家的女眷在剑意山庄静养散心,那姑娘有艳冠皇城的倾世之姿,当时燕流痕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才知盛名之下却有其实,当真是美的难以言辞。好似脑子已经不会思考了一般,一向自诩万花丛中悠然过的燕大公子,此时却像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直愣愣的便走到了亭子里,美人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燕流痕顿时如遭电击,磕磕巴巴的开口,“在、在下是安陵燕家的燕流痕,不知姑娘可、可愿与我结亲?”

    燕流痕满心忐忑的瞧着美人微微一笑,那笑映衬的仿佛周遭都失了颜色,只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从美人口中冷冷传出,“小爷是男人,燕大瞎家少夫人的位置,还是留给别人吧。”

    燕流痕吓得连退数步,险些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拔剑便要斩杀了眼前这个妖孽,叶悔之的剑本就顺手带着,二话不说便与燕流痕缠斗起来,虽然后来两人比武都是胜负难分,但那一次却切切实实的是燕流痕胜了,叶悔之觉得自己是因为女装拖了后腿,但据景裳分析,燕流痕之所以能赢,绝对是因为燕流痕恼羞至极动了杀心,拼尽全力也要铲除眼前这个祸害,捎带着后来燕流痕能狠下心把清潆这般的美人揍得哭天抢地,也是因为初遇叶悔之时候留下了童年阴影。

    叶悔之莫名其妙的跟人打了一架还打输了,这事让素来不吃亏的叶小爷觉得十分窝火,可仔细想想也是自己理亏,那燕流痕是谁,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结果好不容易春心萌动一次还差点被自己坑得形神俱灭立地成魔,这事能怪他么,这事不能怪他。叶悔之蹲在洗澡桶里思来想去,终于在水快凉了的时候悟了,他这亏不能白吃,他这仇自然要报,但不是找同为受害者的燕流痕报,而是始作俑者景裳那小毒妇。

    叶悔之装作若无其事晃悠到景裳独住的小院子,这小院名字叫做四景居,取意院中四时皆有应季花开,可惜这么雅致的一处居所总是萦绕着药香,贴身伺候景裳的小丫头灵儿懒得跑厨房,日日都要蹲在小院里熬药。叶悔之同景裳都是豁达性子,是以两个人一见如故十分亲近,连带着灵儿同叶悔之也混的十分相熟,叶悔之见了灵儿笑眯眯的蹲在她旁边,“小灵儿,又替药罐子熬药呢?”

    “是呀,”灵儿没心没肺的点点头,“我家小姐午睡呢,你同我一起在院子里等她醒吧。”

    做了缺德事居然还能睡得着,叶悔之虽然心中腹诽,面上却不露半点异色,只是笑着哄骗灵儿,“小灵儿,刚刚我路过厨房,发现侯师兄在熬甜汤,你不是最喜欢他熬的甜汤么,还不快去蹭一碗。”

    灵儿年纪小人也单纯,想也不想就将手中的小蒲扇塞给了叶悔之,“反正你也要等我家小姐醒过来,顺便帮忙看着好了。”

    叶悔之对着灵儿急匆匆离去的身影答了一句,“我一定好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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