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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莫跑求碰瓷 第26节

作者:曲旦 字数:12761 更新:2021-12-30 15:31:01

    温珏不解,“为何要送回给我?”

    叶悔之依然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收了王爷一只鹦鹉,我叶家赔进去的东西却实在太多,王爷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这礼还是不收为妙。”

    叶悔之话里有刺,郁弘却不恼,“之前行事未同贵府商议自作主张,实在是我的不对,正好我也借机赔个不是,日后若有什么动作牵扯到贵府,我自然会先征得贵府同意,如今太子对叶家是亲是疏你我心里都有数,太子为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如今叶家同我一样都是太子的眼中钉,不抱成一团怕是都落不得什么好。”

    叶悔之拾起被自己吃掉的白子,摊手举到温珏面前,“叶家如今这处境难道不是拜王爷所赐?”

    温珏握住叶悔之的手,神色终于郑重起来,“抛开这些谋算,叶悔之,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见太子那样的人登基为帝,他鱼肉百姓胸无大志,他可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可会继先祖遗德,可会开盛世太平,如果南溟国落在他手上,只怕清流不复民不聊生,百姓何辜,你心何忍?”

    叶悔之望着温珏的咄咄目光未能言语,叶家被温珏百般算计依然肯站在他这边,并非只是因为对太子有私怨,更大的原因便是温珏刚刚所说,叶家世代从戎,以血肉搏回的南溟疆土,并不是留给昏君糟蹋的,以性命护着的南溟百姓,也不是留给昏君欺辱的。温珏握着叶悔之的手又紧了紧,叶悔之似刚刚有所察觉,不自在的抽回了手,犹疑的问了一句,“你保证你能开疆守土善待百姓?”

    “我能,”温珏隐在温文外表下的霸气渐渐流露,“我虽不敢说自己是什么磊落君子,但既然家国是我的,疆土是我的,百姓是我的,那我就会倾尽全力保住我的一切,我发誓我若登基定会做个明君,你可愿追随于我?”

    夜色渐深,琉璃灯在风中微微晃着,温珏的脸庞忽明忽暗,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叶悔之也不再纠结被算计之事,“只要你说到做到,叶家自会站在你这边。”

    温珏又换上了平日那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文模样,“一言为定,该你落子了。”

    叶悔之早没了下棋的心思,草草寻了一处落子,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何时有了夺嫡的念头?”

    温珏坦然答道,“懂事时便有了,所以十几岁时候我看着那些皇兄皇弟们上蹿下跳想争一争储位立即远远闪了开去,事实证明当时我的决断十分正确,如今你也知道,他们的下场个个都不怎么好看,可是我却不一样,父皇至今仍然宠爱我,太子虽忌惮于我,不过是他性格使然,并未真的以为我对他有什么歹意。”

    叶悔之忍不住开口,“可你懂事时太子尚未表现出德行不良。”

    “那又如何,”温珏收了叶悔之一大片棋子,“如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与其纠结过去,不如想想以后。”

    叶悔之敛言不语,温珏继续说道,“太子今日同我商议,明日早朝他便会提出替换一部分忠义军的将领,到时候让我鼎力支持于他,父皇渐渐康复他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皇城的兵权他想尽快握在自己手里,只可惜他以为急着将季沧海调遣出去便能得逞,兵部军方怕是无人肯应,我同他联手倒是能以皇威压人,不过明日我已经准备反口了,同太子撕破脸皮就在明日,先知会你一声,当然我也派人同叶老将军提过了。”

    叶悔之的棋已是死局,他嗯了声随手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罐中,直接认输,温珏今日和叶悔之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也无再继续下棋的意思,喝完了杯子里的茶便道别准备离开,温珏身份尊贵叶悔之起身行礼,温珏临走前意有所指的又叮嘱了一句,“那鹦鹉你不必归还于我了,既然它口中只会叫将军我要他又有何用,若是哪日它学会了喊王爷喊主子,我倒可以收在身边。”

    叶悔之沉默不言,温珏也未再做纠缠,离开小花园后直接派人去请施一松到书房找他。施一松是先帝年间的进士,因着家境不好也未做过什么像样的官职,后来得温珏外公前吏部尚书吕政合的赏识,便跟在了吕政合身边做个管事,他一把年纪为人稳妥又善谋略,待到温珏大一些吕政合便把他送到了温珏身边帮衬着,温珏素来对施一松也十分尊重,大事小青都要与他商量一二。

    施一松一把年纪身子骨倒是硬朗,温珏请了他没一会儿人便赶了过来,施一松是看着温珏长大的,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虚礼,温珏见人来了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先生,叶家的事情办妥了。”

    施一松了然的点点头,“此事本就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有一事老朽一直未想明白,这承安城可用之人甚多,为何王爷单单要选叶家,叶家虽是最有声势的,可惜百年世家根深蒂固,如何肯全心全意听我们的筹谋,倒不如退一步权势稍弱些的几个军侯用着趁手。”

    “只能是叶家,”温珏答话的时候面上是从不示于人前的冷硬强势,他说完可能觉得语气太盛,又稍稍缓了缓,“先生,孙小寒善后的事还请先生多加费心,千万不能让叶家得知是我们指使她去害了柳半君,不然以叶家人的脾气,怕是同我们也要撕破脸。”

    施一松叹了口气,“所以为何偏偏是叶家,难驾驭的很呐。”

    温珏高深莫测的答了一句,“我自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季沧海下线的第一天,想他~

    季沧海下线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季沧海下线的第三天,估计也就上线了~

    ☆、61

    送走了施一松,温珏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很寻常的天青色帕子,除了质地好些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一瞧便是男子所用,素气简洁。温珏将帕子举到面前轻轻的嗅了嗅,这么多年过去了帕子上自然不会留下什么主人的气息,可温珏仍然忍不住常常这样做,好像能抵消一些焦躁之情。有一次施一松问起为何温珏总带着这个帕子,温珏却答非所问,“先生可知我与太子最大的不同是什么?”温珏同太子不同的地方太多,施一松也不知道温珏想说的是哪方面,只答了一句愿闻其详,温珏淡淡一笑,说我同温珝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心性,他那个人瞧上什么好东西,一旦发现那东西很难得到或很危险,虽咬牙切齿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放手,但我不同,我有的是耐心和韧性,不管多少年花多少心机,最后我总会把东西得到手。施一松不知道温珏指的是皇位还是其它,可温珏已无意多说,此话二人后来也未再提过。

    其实这话头由手帕而起,说的自然是与手帕有关之人,说起这方手帕的由来,算是一桩半新不旧的往事。

    四年前温珏曾悄悄出过一趟皇城,尚未封地的皇子擅自出皇城是大逆之罪,可当时温珏在军方没有半点能插手的地方,他若想争得大位,便不得不亲自冒险去河州劝说他的舅舅站在自己这边,按理说亲舅甥本不该如此生分,但温珏的母亲吕蔷是嫡出,而他这个舅舅吕殊却是庶出,内宅之中妻妾不和的事情并不少见,当年吕殊的母亲得罪了正室被责罚一顿送去了庄子上,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苛待没多久便病逝了,吕殊为此竟然去府衙状告嫡母谋害人命,此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吕大人也颜面无光,吕殊一个庶子自然也成不了什么事,但嫡庶两房也是彻底作了仇,后来吕殊并未再回吕家而是从了军,同自己亲爹后娘再没半分联系,许多年后温珏的嫡亲舅舅没一个成器的,可这个庶出的舅舅在军中混的却十分了得,不过不惑之年已经做到了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而且满朝皆知他虽是吕家的庶子,却同吕家永远是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旁人提一次他便要翻脸一次,是以同温珏实在没什么亲情可言。

    温珏此次冒死前去,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终归是说服了吕殊暗中帮他,许多年后再看这趟搏命的出行对温珏至关重要,正是通过吕殊的疏通,温珏才渐渐在军中结交了不少可用之人,只不过这趟出行目的虽达到了,回皇城的路上却出了岔子,他本是混在一队商队之中同行,却不料在一个名叫凹角山的地方遇见了山匪,那伙山匪本来也只是在自己山脚下劫些钱财混日子,平日里不伤人性命也不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官兵来抓便跑,官兵走了又冒出来,久而久之官府也懒得管这块牛皮糖了,不料近来他们听说新来的地方官下了狠心要彻底清剿山匪,全部逮住砍了求政绩,山匪闻信慌了手脚,这才一不做二不休便准备绑一批肉票跟府衙谈条件,只不过他们一定没想到这肉票里面竟然有块龙肉,而温珏更不敢表露身份,不然皇子擅自出皇城去见地方守将,这事比他在山匪手里死的还快。

    温珏一路怕显眼身边并未多带什么人手,而他也料想不到有谁会不要命到跑去官道劫人,只不过千算万算真的就有这么一伙被逼得不要命的歹人,而无巧不巧又被他遇见了。温珏混在商队里被押着前往凹角山,满腹郁闷无处发泄,只能越发低调先不引人注意再图其他,他府上的几个高手是缀在后面的,估计很快便会发现情况前来营救,暂时倒无性命之忧。

    待到一行人行至山脚处,温珏料想的侍卫未出现,倒是遇见一个白衣银剑眉目如画的少年,少年懒散的倚在树边,嘴巴里还叼了根狗尾草,他旁边有匹皮毛如黑缎般的良驹,也不紧不慢的低着头吃草,虽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温珏还是颇有闲心的被惊艳了,他觉得那少年那景就像是一副极致写意的水墨丹青,浑然天成、大巧不工。少年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商队,吐掉口中的狗尾草,又看向领头的山匪,“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领头的山匪块头颇大,但似乎察觉了少年并不好相与,客气而警惕的答了一句,“我叫寇勇,在这凹角山混口饭吃,小兄弟有何贵干?”

    少年声音清朗如水,却带着些许不耐之意,“你既是山匪,在这山脚干你的营生便是,没事跑去官道劫什么人,我们师门有规矩,遇见不平需拔剑相助,你若安安心心在这儿做你那点买卖,也不用害得我还要从官道跑到这儿一趟来截你,我瞧你们并无伤人之心,本该将人救出便放你们离开,可是你们害我费了这许多功夫,打你们一顿也不算冤枉人。”

    劫持商队的山匪有十几个人,而且个个都是身强体健当打之年,寇勇起先给这少年面子,一是挟着商队不想节外生枝,二是瞧着少年可能是哪个大门派的弟子不想招惹,可这少年嘴巴讲话实在难听,这些山贼又多是一点就着的莽汉,见少年出言不逊也露了怒色,嘴上又斗了几句便直接动起手来。温珏的武功虽然只学了个强身健体的程度,但眼界还是有的,少年剑法极精巧,白衣似雪剑光如星,被十几个人围攻不见一丝慌乱,去如斜风细雨收如碧水凝光,一招一式尽是风姿,温珏远远的望着,渐渐便忘了去瞧剑招,只记住了少年那艳如□□又极是傲气的模样,他本不是什么见色起意的浪荡之人,可那时候他心底却隐隐起了意念,这样不拘又出挑的美人,若能收在身边该是何等得意何等欢愉。

    少年并不知道自己救的人中有人在盘算自己,将山匪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出了气,又在商队千恩万谢声中十分不情愿的将他们重新护送回官道。本应尽量低调不惹人注意的温珏还是忍不住同少年套近乎,他那时还未修成日后那春风化雨普度众生的气质,看着只是个温文有礼的年轻人,他先同少年道了谢,又说救命之恩自该报答,问怎样才能再找到少年,少年无端遇见一堆麻烦事神色不耐,只答说举手之劳不必在意,温珏还要再说话,少年无意瞥见温珏手上的血迹倒是一怔,“你受伤了?”温珏手上的伤是刚刚帮商队推车时候划到的,他自己倒也没怎么在意,少年从怀中取出一方天青色手帕塞给温珏,“包上吧免得感染,你们这些跑商的人也实在不易。”温珏接过手帕,再想开口时候少年却已利索的翻身上马,他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官道,说了句就此别过便像甩包袱一般立即策马而去,夕阳下只留下一抹沐着晚霞的淡白色余晖。

    一年之后,温珏几经周折终于查出少年来历,剑意山庄庄主的关门弟子,镇国将军叶宗石的二儿子,叶悔之。温珏攥着手帕的指尖不由紧了紧,这样身份的一个人,如若不坐上那个位置,又如何能得之?

    皇帝的寝宫中弥着淡淡的药气,因着皇上身体虚弱宫人也不敢用什么熏香压制药味,只选了馨香的时令水果透些果香,瑛贵妃规矩的立在寝宫外间,直到督敬司的王渊王大人同皇上奏完事情离开才又回到皇帝身边,皇帝靠着龙床半坐着,气色已比前几日又好了些,只不过心情没有王大人来之前那么和缓了。其实皇上并未外露什么,但他的情绪又怎么瞒得过瑛贵妃这个自小进宫半生都靠揣度君王喜怒过活的女人,瑛贵妃想是皇上方才说了许多话一定有些口渴,亲自端了清水给皇上,又温温柔柔的坐在龙床边,“王大人来了许久,皇上可觉得疲累,要不要歇一歇?”

    皇上喝了半杯水将银杯递给身边的大太监,拉过瑛贵妃的手心不在焉的拍了拍,“蔷儿,王渊刚刚来说,太子在早朝同众臣闹得不愉,听说回东宫又摔了半书房的东西。”

    瑛贵妃的性子在外人看来一向是温和心善,听了此事只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倒还是淡淡的,“臣妾是不懂你们这些个男人成日里在争吵些什么,可再怎么说太子是奉您的皇命监国,这些朝臣怎能当众如此忤逆太子的意思,这样太子的威严何存,好在珏儿总是站在他哥哥这边的,不然岂不是让代皇上您日夜操劳国事的太子寒了心。”

    皇上语气平淡,“这次珏儿并未站在太子这边。”

    瑛贵妃闻此言才真的惊讶起来,有些无辜又有些做错事的茫然,“怎会,珏儿一向以太子马首是瞻,他怎能不站在太子一边,臣妾一听好好劝他,不,不是,臣妾一定重重责骂他,身子要紧,皇上您千万不要生气。”

    “我生的并不是老五的气,老五心里是想着朕才得罪了太子,”皇上叹了口气,“你可知早朝时候他们是为何事争吵,太子将季沧海遣出皇城平叛,转头便想撤换大半皇城守军的将领,朕还没死,太子这便要坐不住了,他是想让他的人来守朕的皇城,以后这皇城是他做主还是朕做主?”

    瑛贵妃见皇上隐隐动怒,轻柔的反握住皇上的手温言相劝,“皇上您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便生太子的气,也许他并非此意呢,徐姐姐去的早,太子也算是臣妾看着长大的,臣妾敢替太子作保,殿下他断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人,虽然平日对寻常百姓不如皇上您仁爱,可自来有宽和之君亦有威严之君,臣妾瞧不出太子哪里不好,皇上怎能因着别人三言两语便怪罪太子。”

    皇上听完眉头不由皱的又紧了紧,似是喃喃自语,“南溟开国百年,宽和之君有之,威严之君有之,可不爱护百姓的君王却从未有之,朕是不是选错了,朕当年在皇后临终前许的诺是不是错了。”

    瑛贵妃吓得跪在地上,花容失色的大叫了一声皇上,皇上伸手拍拍惊惧的瑛贵妃,又忍不住叹气,“你先起来,方才的话便当做没听到。”

    瑛贵妃惊魂未定的站起身来,重新坐回皇上身边,声音里带着微微轻颤,“皇上您知道,臣妾一生只求恩宠不衰母子平安,臣妾和珏儿绝无他心。”

    “朕知道,”皇上点点头未再多言储君之事,“你向来是个惜福的,也是个有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半天古代有没有感染这个词,查到《扬州画舫录?桥东录》里提到过,那就是有的吧~

    ☆、62

    东宫之中,太子确实如王渊所说将书房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才勉强消气,暂且不说今日早朝他在百官面前颜面扫地,最让他动怒的是温珏竟然包藏祸心,一个见人只会摆笑脸政事只懂附议的窝囊废,竟然也敢对皇位动心思,他凭什么,他怎么敢,枉自己还动了提携他们母子的心思,一个个都是养不熟的狗。比起太子的震怒,甄福全甄公公倒是淡定许多,太子一直瞧不起五皇子觉得他没本事谋位,但甄公公心里却是一直提防着这位的,是以今日温珏露了獠牙,也未对这诡计多端的老公公内心造成什么冲击,反而是有种他果然是狼子野心的了然。

    待到太子怒气渐平能听得进去话了,甄福全才开口进言,“殿下,如今那老五露了夺嫡之心,对咱们可未必全是坏事啊。”

    太子一向对甄福全信任有加,但仍气性难平,“不是坏事?难道我还要送份大礼恭贺他?”

    甄福全慢条斯理的解释,“殿下您本意是在忠义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可如今却是有机会将忠义军完完全全握在自己手中了,您是堂堂正正的储君,温珏现在做的事便等同谋逆,叶家不识好歹如今定是站在温珏那边的,将来您登基叶家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您如果以此要挟季沧海,凭季沧海同叶悔之的私情,还不是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对于甄福全的说法,太子有些犹疑,“那季沧海是个硬骨头,我倒情愿相信他和叶家来个同生共死。”

    “话都是人说的,全看怎么规劝,”甄福全心中已有计较,胸有成竹的答道,“而且咱们还可以在中间使个绊子,让叶家同他离心。”

    太子觉得甄福全说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甄福全见太子不相信,压低声音在太子耳边嘀嘀咕咕讲了半天,太子听了甄福全的计谋,面上疑色少了许多,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办法,倒可一试。”

    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的响彻小院,两个孩子早产,刚生出来的时候十分孱弱瘦小,连哭声都是有气无力的,当时小桃见了孩子来同叶悔之和柳龙骧报信,说是可怜巴巴的一对小兔崽,谁知这才不过半月有余,两只小兔崽转眼就变成了一对小活驴,平日里也不惧生瞪着一双大眼睛喜滋滋的,可但凡惹得哭起来,那声音响亮得小院子根本挡不住,非要奶妈丫鬟们使劲浑身解数才肯罢休。都说舅甥亲,柳龙骧打第一次见了两个孩子便心疼得不得了,每日下朝必然要拐着弯的跑到叶府去看外甥,而且次次必然要捎带上叶悔之一起,柳半君在坐月子见不得人,一群丫鬟婆子的也不敢管孩子的亲叔叔亲舅舅,每次都由着他们两个可劲折腾孩子玩,折腾得俩崽子嚎啕大哭他们反而越发开心,刚开始小桃气的跳脚,去探望养病的席翠时候还告状让席翠好了教训他们,席翠微笑着摇头,“他们喜欢逗,你由着他们逗就是,两位小少爷生龙活虎的,那两位才会觉得还有个奔头。”小桃年岁小,虽机灵却也只是懂些内宅之事,外面的事终究不如自小跟着柳半君的席翠明了,不过席翠的话她向来觉得在理,于是终于又肯给叶悔之和柳龙骧些好脸色。

    柳龙骧和叶悔之看完两个孩子一起去如意楼坐了坐,如意楼因曾经出了个状元李如意而得名,如今李如意是河州太守,同驻扎河州附近的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吕殊是朝中两个态度最明确支持太子的高官,两人选在这里倒不是因着李如意什么,只不过是如意楼离叶家最近,而且如意楼除了名字同李如意有关系,其它也实在扯不上什么。柳龙骧给自己和叶悔之各斟了一杯酒,同他聊朝中之事,“今日早朝太子突然封了甄福全为督军前去永州是什么意思,我这边有消息传回来,说永州叛军已经投降,季大哥未伤一兵一卒直接劝叛军守将开了城门,想必战报最晚明日也可抵达了,这种时候那老公公难道是去跟着蹭功劳?”话说完柳龙骧自己先摇了摇头,“他围着太子转才是正理,一个太监攒什么军功。”

    叶悔之也想不透太子到底什么意思,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太子怎么想的,不过定然是没安什么好心,待一会儿我去王府遇见五皇子倒可以问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五皇子。”柳龙骧哼笑一声,饮了杯酒却没有下文。

    叶悔之不解,“五皇子怎么了?”

    柳龙骧平了平心绪,面上没什么异样的答话,“只是想到他深藏不露这么多年,也算不简单。”

    叶悔之拉着柳龙骧来喝酒,其实倒不是朝局或者五皇子的事,是他得了江湖朋友燕流痕传来的消息,郁弘在丰州受了重伤,燕流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避过慧王人马的搜查将郁弘送出了丰州,只不过郁弘似乎是得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伤的性命没了大半条,还是由着督敬司的人一路护送赶着要回皇城,燕流痕劝不住郁弘,只能先通了消息过来。郁弘和柳龙骧是个什么关系,叶悔之心知肚明,也不知柳龙骧知道了郁弘身负重伤会是作何反应,是以寻思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直接将人拉到了如意楼来喝酒。

    柳龙骧玲珑心肝,见叶悔之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他有话要讲,“有事便说,如今你我的关系没有什么不能开口的。”

    既然柳龙骧都发了话,叶悔之借坡下驴讲事情讲了出来,“丰州那边我得了消息,郁弘身受重伤,不过他似乎有重要的事带着伤正赶回皇城,其实你也不要太忧心,他那个人还是有分寸的,想必性命无虞,我这儿还有从剑意山庄带回来的上好伤药可以先备着,或者直接派人去路上接应一下,还是说你想亲自去,我知你忧心他,推己及人本不该拦你,但是如今你我身边不知有多少眼线,他又是在暗处的,太过张扬只怕反而容易将他暴露了。”

    “谁说我要去接他?”柳龙骧神色平淡,“郁大人是国之栋梁朝廷重臣,做事自然是有分寸有把握的,何须你我替他忧心,况且他赶着回皇城巴巴要见的也是他那位主子,我们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叶悔之被柳龙骧说的哑口无言,他本以为柳龙骧若知道郁弘重伤必然要忧心忡忡乱了阵脚,可眼下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柳龙骧这表现也忒冷漠忒淡定了,怎么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闹个别扭么,而且面前这个可是龙章凤姿文采斐然的柳龙骧柳状元啊,居然连屁股都说出口了,读书人的矜贵呢,读书人的高洁呢,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柳龙骧瞧着叶悔之满脸的困惑也不多说,自顾自的喝酒,小柳状元喝多了什么德行叶悔之是听郁弘描述过的,不想也被小柳状元扒光了搂着哭的叶悔之不敢让柳龙骧喝太多,抬手将酒坛拿到了自己这边,“大白天还是少喝些,被御史参一本也不值当。”

    “心里闷得慌,”柳龙骧拿回酒坛替叶悔之也将杯子倒满了,“这桩桩件件的事,没有一件不压得人憋屈,如果御史参一本能换一日大醉好眠,倒也值了。”

    少年老成国之栋梁的小柳状元都有这么出格的时候,叶悔之握着酒杯自嘲一笑,“从前有一阵子,我日日在花楼画舫喝的酩酊大醉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担忧的,可如今我却是一刻也不敢不清醒。”

    柳龙骧已现醉态,用软绵绵的力道拍了拍桌子,“你同我讲实话,你可曾不甘、可曾怨愤、可曾恨意滔天又无可奈何,”柳龙骧低笑,“清醒能怎样,你能怎样,我又能怎样。”

    明知道柳龙骧醉了,叶悔之还是低声答话,“不能怎样。”

    桌上的酒坛落在了叶悔之手中,叶悔之也不再用杯子细品,上好的竹叶青便如当初他同季沧海在酒窖里偷喝烧刀子一般,坛口对准嘴巴便大口大口的喝下去,竹叶青不如烧刀子性烈,却依然烧红了叶悔之的胸口,柳龙骧问的句句都对,他不甘、他怨愤、他恨意滔天、他也无可奈何,晴天霹雳一般没了大哥,莫名其妙被推上朝堂,忍气吞声被圈做人质,叶家盛衰荣辱突然落在他肩上,一家老小性命也落在他肩上,明明是恣意的性子却不得不敛去所有锐气,明明是最随性的人却说一句动一下都要想了又想百般思量,叶家从未做错什么,他也从未做错什么,凭什么却是叶家和他落到这步境地。

    柳龙骧同叶悔之喝了个尽兴,最后还是柳家派人寻过来,捎带着将叶悔之送回了暂住的端王府,温珏派去伺候叶悔之的都是伶俐人,见他喝多了立即去小厨房煮醒酒汤,又马上去告知主子叶悔之已经回来了。

    温珏自从下了早朝便在等叶悔之回来,叶悔之想同他打探为何太子突然派了甄福全作监军去季沧海那里,温珏抱着的也是同样的想法,毕竟叶家在军中消息更灵便,也许叶悔之会知道太子的意图也不一定。温珏来到叶悔之的住处,正赶上叶悔之靠在椅子里被伺候着喝了碗醒酒汤,此时叶悔之脑子还不甚灵光,见了温珏也未站起来行礼问安,只是皱着眉招呼了句,“你来了。”

    温珏嗯了一声,示意伺候的下人都退下去,下人们知道主子要和客人商谈正事,利落的行了礼毫不拖沓的走人,温珏行到叶悔之身前,微微弯腰将脸靠近叶悔之脸侧轻轻嗅了嗅,又侧过头目露笑意的温声发问,“喝酒了?”

    温珏的气息扑打在叶悔之的耳侧脖颈,他有些不舒坦的将人推远了些,蹙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用所剩不多的神志发问,“你找我有事?”

    温珏直起身子,抬手温柔的替叶悔之按揉头部缓解醉酒的难受,“什么事也待你酒醒了再说。”

    叶悔之似是舒服,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没一会儿便靠着椅背睡了过去,温珏抬手理了理叶悔之散乱的额发,又情不自禁的轻抚叶悔之的脸颊,他第一次见叶悔之的时候叶悔之比现在要青涩许多,满眼都是傲慢不耐,如今越发的明如□□,却也没了曾经那份狂妄恣意,温珏不舍的收了手,轻声询问,“为何喝的这般醉,可是心里觉得委屈?”

    睡熟了的叶悔之自然不会理会温珏,温珏仍认真许诺,“待我坐拥天下,定会全心待你,到那时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63

    边城的月亮似乎总比别处的要近人许多,银轮沉甸甸的坠在静谧夜空,幽幽冷光如水泻下,一层层铺满了古老厚重的城墙,又似薄纱披在了年轻将军的肩上。季沧海负手而立,脚下是不知经过多少年月的厚重基石,远眺是树影婆娑的无边夜色,年轻将军不由想起,叶惊澜便是死在这里,惊才绝艳的少年英雄,抵不过一道封闭的城门,一队执箭追击的轻骑敌兵。

    王祎寻到季沧海的时候,前来平叛的将军不知道已经在城墙上站了多久,面容是一贯的冷肃,身姿如枪一般挺拔,王祎便是原来永州的守将,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靠着拿命拼来的军功一步步走到如今,也算得上有勇有谋的良才,他素来憧憬叶惊澜和季沧海这样的少年英雄,又曾受过叶惊澜提携照拂,是以叶惊澜出事之后激愤之下做出了反叛之事,季沧海率了多于永州守军几倍的平叛军前来讨伐,却是浑然不惧的只身一人进了永州城来见他,季沧海见到他只问了两句话,你这般打着叶惊澜的旗号反了,置他一世忠君爱国的声名于何地,置他尚在皇城的一家老小安危于何地?王祎降了,大开城门束手就擒,季沧海却并未将他关押起来,押解他回皇城之前,由着他如从前一般自由。

    王祎阔步走到季沧海身边,同他并肩一起看大而圆满的月亮,他久在军中并不善言辞,只是颇为怀念的开口,“从前,小叶将军也很喜欢站在这里看月亮,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想念心上人的时候,对月解相思。”

    季沧海平淡发问,“看了便不想了?”

    王祎笑的无奈,“我当时也这么问了,小叶将军却说,自然是看完更想了。”

    叶悔之的名字拂过季沧海心头,俊朗将军目光便柔和了些,“难得他说了句实在话。”

    王祎久在军中粗枝大叶惯了并未发觉,只是顺着季沧海的话聊天,“我这种孤家寡人,实在是理解不来什么情啊爱啊的,月亮便是月亮,哪那么多弯弯绕。”

    季沧海答话,“从前我也不懂,大概是要遇上那么一个人,遇上便懂了。”

    王祎侧头看季沧海,“季将军也想起心上人了?不过我这辈子估计快到头了,下辈子要是有福气,没准便遇见你们说的那么个人了。”

    永州叛乱的罪责总要有人来承担,王祎是条汉子,无亲无故了无牵挂的,自己将所有罪行都揽了下来,季沧海承诺保永州驻军性命,他便以一己之身去皇城赴死,永州的军报已经递交朝廷,甄福全作为督军前日已经到了永州,想必朝廷的旨意也不会耽搁几天,季沧海征战多年见惯了生死,但那鲜血性命都是敌人的,如今这般亲手送同袍赴死,看似冷漠的将军心中却波澜难平。

    王祎见季沧海不言语,又忍不住换了话题,“季将军那日率大军前来,如何就敢只身入城劝我投降,您就不怕末将是打着小叶将军的旗号另藏祸心?”

    季沧海侧头看向王祎,冷峻的面庞在月光下趁得越发端肃清朗,“叶惊澜也同我提过你,他信得过的人,我自然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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