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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冷倾衣以风雷之速赶至,劈手去夺陆子游手中的箭。
陆子游不肯松手,吊起眼梢,三分媚七分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将军是不想再与我风流快活了么?”
当着众人,冷倾衣面色微微泛红,朝他低声道“我看你是神志不清了。”说着就用另一只手抓他腕骨,要擒住他整个人。
红眼乌鸦们却没冷倾衣这耐心,成片往他们的方向飞扑而来。冷家军绞杀的速度远远比不过它们惊人数目的替补,很快,所有人都被包裹在一团由乌鸦组成的黑色浓雾里。
“将军!不好了……”
“糟了。”
“这该如何是好?”
冷家军几乎束手无策。
乌鸦们铺天盖地,张着尖嘴不断发出嘶哑难听的鸣叫。
“看吧,因为你冷大将军的大仁大义,我们这些人都要陪葬。”陆子游注意到冷倾衣眼瞳颤了颤。
随后,大仁大义的冷大将军折断了钢铁铸就的箭身,把陆子游硬生生拖进了怀里。
陆子游刚想抬起头,就被冷倾衣抱着在地上翻滚了数圈。从冷倾衣月白衣袍的缝隙之间,他隐约看到红眼乌鸦们已然聚合成一条黑花巨蟒,于半空中扭曲舞动。
“别动。”冷倾衣手脚并用,牢牢钳制住他,“它想吃你。”
陆子游用鼻头蹭蹭他光洁的下巴,含笑反问“你是怎么知晓的?”他猜必然是因为方才乌鸦刚刚化为蛇形时,便露出了攻击他的意图。
冷倾衣垂下长睫,目光潋滟“额上的黑物,你打算何时同我解释?”
“我有的是时间说,只怕到时候你没命听。”陆子游斜勾起唇角,半冷不热的神情。
似乎对冷家军毫无食欲,黑蛇遭到他们的攻击后,用长长的尾巴随意的那么一横扫,就将他们尽数扫出了视线。然后专心致志地冲陆子游伸过了血嘴大开的脑袋。
冷倾衣一手护住怀里人,一手拔剑斩蛇。但被他费心保护的陆子游却丝毫不领情,非但不配合,还暗自运了内力在掌中。
黑蛇连遭几剑,头颈致命位置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放开我。”陆子游语气漠然。
冷倾衣觉出他有几分杀气,“游舟?”
“你以为我杀不了它?”陆子游嗤笑的同时,一掌拍向了冷倾衣胸口。
冷倾衣被震得倒退几步,忍住剧痛,难以置信的痴痴盯着他。两人自小到大打闹过不知多少次,闹归闹,无哪一次是动真格的打。
所以当冷倾衣吐出第一口血的时候,他仍是倚着树笑着抬起头对陆子游道“这次下手未免重了些,日后我要讨回来的。”
“哦?重了些?”陆子游捡起地上的一把铁剑,蹲到他面前,“冷倾衣,我罪孽深重,心魔难除,怕是与你没有以后了。”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提剑就冲黑蛇而去。
垂伏在草地里的黑蛇血流不止,见陆子游走来,眼里立时红光重燃。它舞动着巨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对陆子游甩过猩红的长舌。
陆子游轻身躲避,试图挥剑斩断它的舌头。
“当”的一声,铁剑与长舌相撞,断的竟是金属打造而成的剑。
强劲的冲击力使得陆子游无法保持身体平衡,整个人被掀翻,重重砸在灌木丛中。
黑蛇却并未因此停止攻击,反而愈加兴奋,拖着伤痕累累的蛇躯,迫不及待的张嘴就冲陆子游跃了过去。
陆子游手脚被灌木的尖刺戳伤,正是无力逃脱之时。
“游舟!!”千钧一发之际,冷倾衣硬生生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徒手抓住黑蛇两腮的鳞片,牵制住黑蛇。
黑蛇冰冷的瞳仁模糊照映出对方凌乱俊美的模样,乃至眼神温柔了须臾。
直到陆子游掏出匕首,从背后插|进了他的心窝位置。
冷倾衣凝滞片刻,极慢的转过头来,脸上有几分痛苦,更多的是不解和惊疑。然后终于倒了下去。
血是新鲜的,从冷倾衣洁白如雪的衣衫里一点点渗出,流到刚刚落过花的土地里。
仿佛是被冷倾衣的血液激怒,黑蛇哀痛地仰天吼叫,顿时又化回无数乌鸦。以同归于尽之态,利箭般刺穿了陆子游的胸膛。
沾染了陆子游胸膛之血的乌鸦们,接连死去,在阳光中一只只烧成了灰烬。像是白日里的烟火,阳光下的萤火虫。
陆子游双膝跪地,额上的黑迹随着乌鸦数量的减少逐渐消弭。
扑通。
他倒了下去,与冷倾衣叠在一起。
血也流在了一块。
……
陆子游以为自己会死,但他没有死,还做起了数不清的许多个长长的梦。
他梦见小时候的自己和冷倾衣。一个背手站在葡萄架下,干净得像从天边拽下来的云;一个手脚攀在缀满紫红葡萄的竹竿上,顽皮得跟个小猴子一样。
他对陆子游悄悄说“冷卿云,你敢么?”
“下来。”冷倾衣似乎不屑与他一起做偷鸡摸狗之事。
“胆小鬼,你不摘我摘!”陆子游说动手就动手,兜起衣摆就扯了滚圆的大葡萄往里揣。
冷倾衣叹气,“下来吧,这葡萄是宰相家的。你要摘,去西边山头摘,要摘多少我都不拦你。”
“西边是谁家的?”陆子游一时没反应过来。
冷倾衣浅浅一笑“自然是将军家的。”
陆子游瞪大双眼“你不早说!”然后坐在架子上犯愁,“哎呀,宰相会不会找我爹麻烦呀?不行,反正都是要挨揍,不如我多摘些!”
“你要是现在下来跟我走,这笔账我就算在将军府头上。无人会去告知你爹。”冷倾衣小小年纪就学会怎么去治他。
“当真?”陆子游提着一兜葡萄跳下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冷倾衣个头与他差不多,也不嫌他脏,抬手就用自己的衣袖去擦他脑门的汗。
陆子游傻不愣登地任由他擦,且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开口“卿云,你真好看,以后给我当媳妇好不好?”
“不好。”冷倾衣一口回绝,“我是要当将军的人,不能给你当媳妇,除非……”
“除非什么?”陆子游歪着头问。
冷倾衣弹了下他的脸,含笑道“除非你当我媳妇。”
这番对话陆子游现在想起来,只感叹当年连牙都没换完的他,是如何想到先预定未来的媳妇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哟,ua~
第47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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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梦见少年模样的冷倾衣,白衣白靴,握着兵书在飘着梨花的院子里走来走去。
少年冷倾衣身条窄窄的,挺拔得像棵新杨,头发刚垂到肩头,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青涩,回过头来就是无比好看的笑颜。陆子游翻过墙来,就忍不住要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
冷倾衣一时笑一时恼“陆游舟,谁准你这样的?你这是以下犯上,你可知?”
“好个以下犯上……”陆子游把他往花丛里推。
两个俊俏少年滚在花堆里,衣服上,头上都沾满了花瓣和青草。冷倾衣不住低声的笑,嘴上说着要教训人,可搭在对方背上的手就没移开过。
陆子游挠他腰“说,还分上下么?”
“分。”冷倾衣收起笑声,坚持道。
“嘿!”陆子游拉下他的手臂,按在草地上,试了试力道,问他“疼吗?”
冷倾衣眼里全是他,温顺道“不疼。”
“傻,你该说疼。”陆子游教他。
冷倾衣从善如流,当下改口“疼。”
“疼怎么办,我亲你一口好不好?”陆子游低头凑近他嘴唇。
“……”睫毛上下拍打几下,冷倾衣微微张口。岂料陆子游刚要亲上来,冷倾衣就忽然用力挣开了他。
陆子游摔得翻了个跟头,揉揉脑袋站起来,大声道“冷卿云,你干什么!”
于是他就看见了自转角踏进院里的冷老将军冷烽。
…………
事后,陆子游问过冷倾衣,冷老将军到底有没有看见他们胡闹。当时冷倾衣只淡淡的回他没有,可记忆再重现,陆子游才终于发现了些以前没注意到的迹象。
譬如冷倾衣说此话时,袖口隐隐露出发红的手腕,院子里的水缸也挪了位置。冷家的家规里有犯了错要举水缸面壁思过这一条,陆子游想他必然被罚了,却不知是否还对着院墙跪了一整晚。
……
漫长的梦境穿过漫长而细碎的二十余载,载满他们童年的嬉笑声,少年时手指相互一勾的瞬间,长大后无数脉脉深情的对视……缓缓飘摇到仿佛隔世的如今。
阳光投照进陆子游眼底,杨树叶片飒飒作响。一只沾满血的手紧紧抓着他肩头。
视线下移,雪白衣衫被浸染成一块块浅粉深紫的冷倾衣,正伏在他身上大口大口的倒吸凉气。陆子游被吓得立即出了一身冷汗,扶起他后颈,拉起他另一只手,就从掌心灌输内力给他。
即便是痛苦到濒临死亡的冷倾衣,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陆子游见他失血过多,致使体温持续下降,便不作多想,吻上了他溢出鲜血的凉唇。
冷倾衣勉强睁开眼,抓着他肩头的手始终不愿放开。
“别动,伤重得很。”陆子游撕下自己内袍一角,极其温柔地为他简单包扎不断流血的伤口,生怕弄疼他。
冷倾衣冰着一双眸子,由他抱,由他亲,然而全程不发一语。
陆子游将他横抱起来,带回了酒楼客房里。
事发之时冷家军未能亲眼目睹,所以当陆子游带回受了重伤的冷倾衣后,众人毫无疑问地先请了军医来为他进行医治。
避开敷药的伤口,陆子游解了他内外所有衣衫鞋袜,以温水给他擦洗身上的血污。
冷倾衣则闭着眼睛躺在榻上,时不时睁开望他一眼,像是确认他不会突然跑掉。
两个人沉默了大半天,终于陆子游开口“看什么呢?没忘,我知道是我捅了你,放心吧,我伺候你一辈子。”
唇色泛白的冷倾衣没多少气力,光着身子被他反复上下擦洗。虽然两人已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但仍都有些不好意思。陆子游帮他换上新内衫,自己又简单洗漱之后,便回到房里。
“乖,合眼睡会儿吧,我在这守着你,哪都不去。等你好些了,要杀要打,我都随你处置,好不好?”陆子游躺在他身旁,小心地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