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再去S大读研,一样。
但从一开始,贺中鹤从就拿定了无论如何也让雁升出去的主意。
“要是有人的找你搭讪怎么办。”贺中鹤问。
“跟男的说我是直的,跟女的说我是弯的。”雁升回答。
“但我只是想交个朋友呀。”贺中鹤迅速代入角色制造情景。
“那就……”雁升卡壳了,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那就先……加上。”
贺中鹤没吭声,抬起头看着他。
“然后晾几天再删了。”雁升赶紧补充,又问,“换你呢?”
“我不删,多个朋友身边热闹,多好。”贺中鹤眯了眯眼。
“十月一七天是吧?我提前一天请假去找你。”雁升说,“到时候把我介绍给你班同学、你舍友,然后投个表白墙。”
“你初中生吧。”贺中鹤笑了,又倚回去,“先不扯十月一,明天怎么过?”
明天是雁升生日。
不知不觉,离给雁升要粉色蜡烛过生日已经过去一年了。
“老地方吧。”雁升说。
“没猫咖?”贺中鹤越想越乐,在雁升腿上捏了一把,“拯救十八岁男青年孤独心灵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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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黑天从机场打车回到一中公寓,上楼的时候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快递小哥站在雁升公寓门口,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来,看着他俩大包小包拖着行李箱:“雁升,是吧?在报道里见过你照片,啧啧,牛逼!我妹妹明年高考,本科线都够不上!”
他把橙色的录取通知书递给雁升,然后拿出单子:“在这儿签个名!这是出去玩儿了?哎你这就是报得可惜,没报北大啊……”
快递小哥挺话痨的,雁升签字的时候他又看向贺中鹤:“哎!你是那个那个我也见过一回……贺鹤中!”
“贺中鹤。”贺中鹤把从景区买的云片糕给了小哥一提,“敲了挺长时间门吧,麻烦了。”
“不麻烦。”小哥接过来盒子,“沾沾喜气!”
快递小哥给他俩道了贺,下了楼。
贺中鹤看着他轻快下楼的身影,心里滋味儿其实不怎么好受。
本来一起来的还应该有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从进门到换鞋换衣服放东西,贺中鹤一直没说话。
雁升不动声色地把通知书收进书桌抽屉,也没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对味儿。
清点好带回来的东西和行李,雁升去洗手间洗手。
过了一会儿,贺中鹤跟了过来,在他旁边站着,戳了戳他的胳膊:“哎。”
“嗯?”雁升应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贺中鹤看着他,“我没那么想。”
雁升没说话,他没想到贺中鹤会把这种微妙又敏|感的事儿挑出来说,一时间哑了声。
“你之前说,什么事儿都别自己闷着,得敞开了跟你说……”贺中鹤伸手截了水流,把沾湿的手放到眼前玩着,“我没那么想,没觉得难受有落差,我替你高兴,很骄傲。”
雁升有点儿惊讶地转头看着他。
“我之前也说过,你是我的……家人。”贺中鹤小声说,“不是谁的家人都能像你这样,你看刚才那小哥他妹。”
贺中鹤笑了:“别胡思乱想,除了我没人由衷替你高兴。”
他走过去抱住雁升:“我家雁升哥哥天下第一棒。”
“雁升哥哥要不第二棒吧。”雁升紧紧搂着他,“你是第一。”
“然而我是第三。”贺中鹤嘿嘿乐着,“烦人,好不容易挨这么近还有人把咱俩隔开。”
雁升嘴唇贴到他额头上,看着他故作轻松心里更难受。
当时两人都玩儿嗨了,大意了,高考完脑细胞耗尽了,这两人要是有一个能想到改密码,结局都不会是一个离开一个留下。
手机在床上振动,贺中鹤松开雁升,走过去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竟然是老妈。
一个月前走的时候他连拉黑都没,是真完全崩了的冷战状态,老妈这一个多月里压根儿没找过他,既没打电话发微信也没找石宇杰谁的打听。
贺中鹤把手机屏幕转向雁升,皱了皱眉。
雁升跟他一起犹豫了几秒:“接。”
贺中鹤按下接听,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出声:“疯回来了?”
“啊。”贺中鹤干涩地应了一声。
“那就回家……”
“不回!”他一听这个就觉得又陷入了死循环,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语气很刺儿,“说了不会再回去了。”。
“随时滚,不留你。”可能是太久没联系了,杜兰珍刚才语气还行,但这会儿一听也冷了下来,“回来拿个东西,拿完赶紧滚。”
拿东西?
狗吗?飞狗也被扫地出门了?
没想到老妈打电话来是说这个,这下贺中鹤懵了,扭头茫然地看向雁升。
“十点之前,逾期自负。”杜兰珍说完,挂了电话。
第95章 底下还有校长签名和S大……
贺中鹤没急着回去, 这一回不知道又闹成什么样。
听得出来杜兰珍情绪不好,但又能很细微地感受到,她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比如让他滚走别回来这种话, 说得自然而然, 就跟所有普通家长的气话一样, 听得贺中鹤有一瞬间的恍惚,搁以前这些话都是杜兰珍的雷区引|爆点。
晚上他俩跟石宇杰约完饭, 没再叫他过去盯梢接应。
进了家门, 贺中鹤站门口犹豫了一下, 喊了声我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杜兰珍才从二楼下来。
老妈瘦了, 宽松的睡衣显得空空荡荡。
贺中鹤弯腰换了鞋, 走到沙发旁坐下:“什么东西?”
杜兰珍显然很不满意他的态度,板着脸没说话,自顾自去阳台给盆栽浇水。
贺中鹤跟了过去, 叹了口气,蹲到她旁边, 碰了碰花叶。
“雁升也来了吗?”杜兰珍终于开口了。
贺中鹤愣了愣:“……在外头。”
“让他进来。”
“妈!”贺中鹤皱起眉头。
又来了。
杜兰珍没理他,扶着栏杆探出身朝外喊了一声:“雁升!”
过了一会儿, 门铃响了,杜兰珍过去开了门, 贺中鹤烦躁地跟在她身后,刚要说话, 杜兰珍把着门:“你先出去。”
雁升跟贺中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挺茫然的, 不知道杜兰珍这趟到底什么意思。
蹲在台阶上发呆的时候,贺中鹤还在茫然。
……被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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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杜兰珍坐在雁升对面。
大体上聊什么雁升当然知道,他点点头。
“打算分开吗?”
“不打算。”雁升很平静地说, “以后也不会打算。”
杜兰珍沉默了一会儿:“要是你们必须分开呢。”
“不存在这种情况。”雁升看着她,杜兰珍可能不愿意听,他也不想惹毛她,但有些态度是不能藏的,“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分开,如果没有,就硬找办法。”
“你们才刚成年,不知道以后这在社会上意味着什么,歧视、辱骂、撤职,不说别的,上了大学会有各式各样的人,会有你们想象不到的歧视排斥。”
“想没想过,如果贺中鹤经历这些事,他还会死犟着坚持吗?”
“您把他想得太脆弱了。”雁升说,“他不怕这些,贺中鹤一直……是个很洒脱很勇敢的人。”
在杜兰珍面前剖析人家亲儿子,有点儿好笑,他没再说话。
杜兰珍捏了捏眉心:“我之前的话可能不好听,但你得知道,家长永远是向着孩子的,这跟社会上以后可能施加在你们身上的任何恶意都完全不一样。”
雁升觉得好像从杜兰珍话里听出了点儿什么,抬头看着她。
“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杜兰珍说,“不是针对你,贺中鹤跟任何一个同性在一起我都不能接受。”
“不是说看着反感,假如我看别的同性恋觉得恶心,肯定不能看自己儿子还觉得恶心。”杜兰珍皱着眉,“如果他没法改正,就意味着他永远不可能有个像普通人一样稳定的家庭。”
“阿姨,由错到对才叫改正,普通人不等于异性恋,不是娶妻生子组成的家庭才稳定。”
“那你觉得怎么样的家庭才是最稳定最理想的?”杜兰珍顿了顿,“法律承认的尚且可以离婚,解除关系。”
“家庭不是那样维系的。”雁升说,“得打心眼儿把一起过日子的那个人当家人。”
杜兰珍一直绷着,这会儿笑了笑:“小孩儿还挺能聊这个。”
“从贺中鹤那儿悟的。”雁升也勾了勾嘴角,气氛竟然意外的很和谐。
杜兰珍看着茶几上的杯架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你会对人和人的关系极度不信任,甚至因此抗拒组建家庭……”
雁升听出来她意思:“跟我家里完全没关系,这天生的。”
“高一的时候就不怎么跟家里联系了。”他说,“当时说没有父母是……”
“我明白。”杜兰珍打断他,“你妈妈名下的公司几年前跟我有合作,那天我让人查了。”
“问这个可能冒昧了,但你妈妈有没有考虑过离婚?那天实在是……”往下不太好说了,杜兰珍看着他。
“我爸不离。”雁升看向旁边,“很久之前我也劝过我妈,她……也很奇怪,让我不要管,说是他俩之间的一种平衡。”
“没有拿生命健康维持平衡的。”杜兰珍说,“这是家暴。”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雁升从小到大都很回避这个词。
家暴。
你暴我我暴你互相暴两个联合起来暴另一个……
充斥暴力的家庭。他家可以被这样简单概括。
杜兰珍有朱玲名下公司的资料,一查便知雁德强死拖着不离婚的原因,婚内财产纠纷也不是外人好插手的。
背地顺着查了更多,杜兰珍也知道为什么雁德强不敢走离婚程序、为什么那天在警察来之前夺门而逃。
“可以鉴伤,留证,然后报警。”杜兰珍看着微皱眉头的雁升,轻声说。
雁升那儿还有一段录像,当时打算高考后试着报警用的。
他拿出手机,迟疑了一下,调出视频转向杜兰珍:“这是之前录的。”
但他有顾虑,报警可能不是最佳选择,这样的程度,雁德强进去几年再出来,恐怕到时候能直接索了朱玲的命。
……又是顾虑,明明再也不想跟那个家扯上关系。
“发给我吧。”杜兰珍说,“后面有进展会再跟你谈。”
雁升这才发觉两人话题怎么就变成如何把雁德强送进局子了,他有些惊讶,前段时间还在协商戒同所的事儿,现在却要帮他蹚他家这滩浑水。
杜兰珍点了保存视频,起身:“不早了。”
雁升手搭上门把的时候,杜兰珍在他身后说:“雁升,今天找你聊这些不代表我接受了,我的态度一直很明确。”
“嗯。”雁升顿了顿,“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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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中鹤在外边等了快一个小时,腿都坐麻了,听见门响赶紧跳起来,紧张地看着雁升。
“你。”杜兰珍训完这个训那个似的,指了指贺中鹤,“进来。”
进去关上门,贺中鹤怀疑自己有去无回。
“在这住两天吧。”杜兰珍说。
在这住两天吧。
不是你不许走,必须留在这。
贺中鹤不太适应:“……就不了吧。”
杜兰珍没说话,去了趟楼上。
很久之后才下来,贺中鹤都以为她在二楼把他忘了。
其实今天这一趟他一直没闹明白老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茫然而警惕地看着她。
杜兰珍走到茶几旁把一个橙色的大硬卡信封样的东西递给贺中鹤:“走吧。”
贺中鹤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眼睛慢慢瞪大。
瞳孔地震是什么感觉,他现在体会到了。
橙色。
跟下午那个派送小哥手里的信封是一样的颜色。
亮眼的橙色上,印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奋战的日日夜夜里看了无数次的——
S大校徽。
信封的快递单上,印着贺中鹤的名字。
是的,贺中鹤的S大录取通知书。
颤抖着手接过来,是光滑而微微有些黏手的质感,能摸到里面有不少内容。
S大录取通知书。
哆嗦着撕开红色封条。
贺中鹤同学:
恭喜你被我校录入外国语学院英语(本科四年制)专业学习。
请参照《新生入学手册》具体时间、地点,准时到校报到。
底下还有校长签名和S大鲜红的公章。
他猛地合上通知书。
再多看一眼心脏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杜兰珍无奈地看着他。
“妈!!!”贺中鹤猛地抱住杜兰珍,声音带上哭腔,“妈我爱你!!!”
“拿着麻溜出去。”杜兰珍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走吧走吧走吧。”
贺中鹤松开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在家里上上下下狂奔了一整圈,这幸亏飞狗被黄阿姨牵出去遛弯儿了,不然一人一狗能把家蹦塌。
狂喜,震惊,激动,贺中鹤现在整个人都是哆嗦的,不来回狂奔恐怕会直接爆炸。
这次杜兰珍是真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作出巨大让步了,他打死也想不到,那天半夜争吵最后的爆发,原本指向的竟然是好的结果。
杜兰珍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