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食堂吃之前吃了一整个星期来试验既不咸也不难消化的套餐,进食堂的时候有两个食堂大妈站在门边给所有考生掀帘子,门上拉着大获全胜的巨大横幅。
中午眯了二十分钟,起来神清气爽。
下午数学。
最重头的一科,也是最能拉开差距的一科,对文科生来说几乎是定生死的。
深呼吸,等试卷。
卷子发下来,贺中鹤迅速翻了翻。
感觉挺难,比三模难很多。
这个感觉立刻在选择第五题被印证了。
卡壳了,怎么都做不出来。
这是贺中鹤几乎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数学从高一到现在一直学得不吃力,前五道理应是必得分的,而现在卡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表,才开始七分钟,不急再磨一会儿。
划拉草稿纸的速度渐渐加快。
手也渐渐发颤。
他紧缩眉头。
估计今年题确实难,他听见后桌女生使劲吸了下鼻子,轻轻抽泣了两声,应该也是被卡住了。
不仅后桌女生发出的声音,隔壁桌翻卷子的声音、考场里凳子推拉的声音、还有走来走去的监考老师,都争先恐后地挤进感官。
窗边阳光好刺眼。
今天怎么这么热。
胳膊怎么有点儿麻。
右桌那人老抖腿干嘛呢!
监考老师能不能别来饮水机这边一趟趟接水!
冷汗从额角流下,贺中鹤惊觉他感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的时候,手一直悬在草稿纸上没动。
他抬头看表。
已经开考十五分钟了!
一下子慌了,呼吸急促,脑子一团乱。
这题他妈怎么就做不出来!
贺中鹤使劲掐着指尖。
没人全会,你见过高考满分的人吗?
脑海里突然闪过同桌昨天的至理名言。
C。
贺中鹤迅速在C选项上打了个对勾,放弃。
往后做,还算顺手,状态慢慢回来了,他松了口气。
日落西楼的时候,教学楼口的学生在一群家长的望眼欲穿中鱼贯而出。
大多数都哭丧着脸。
也有直接崩溃大哭的。
班主任们迅速传播消息,奔走喊话:“今年题难!我班第一都说不会!都放松!”
家长们也纷纷举起手机:“上热搜了上热搜了!今年全国卷文数理数都偏难!”
校门口的人走得稀稀拉拉,高考第一天结束了。
“有道选择没做出来。”贺中鹤皱着眉头,“写完也没来得及检查,我都没看涂没涂串……”
他突然停住脚步:“蒙的那道好像没往上涂,后边的可能串了!”
“涂了。”雁升勾住他脖子,“绝对涂了。”
贺中鹤还是没动,整个人静止了一样。
“想想最后一道是不是涂到底儿了?”
“好像……是。”
“妥了,没涂串,你的2B有魔法么,还会自己多涂一个迷惑你。”雁升收了收胳膊,“第五题是不是。”
“你也不会?”贺中鹤很惊奇地看着他。
“不会,蒙了个……”雁升话说一半,迅速闭嘴。
但贺中鹤看见他口型了,顿时整个人都活了:“C!”
“啧。”雁升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笑着说,“考完不对答案,别人听见好不乐意了,凭什么啊你蒙就蒙对了。”
“真是C啊?!”
“嘶!”雁升往两边看了看,“据我连蒙带推抠了十分钟的经验,是C。”
贺中鹤欢呼着蹦了起来。
晚上睡得还行,没失眠,毕竟是见识过高考经历了一半的人了,已经稳住不慌了。
第二天的文综做得也还行,至少在吹哨前一秒写完了所有题,只要历史选择题别捣乱,也稳了。
今天天气不如昨天好,更闷,到中午的时候天越来越阴,最后直接黑了,考场开着灯。
离场的时候所有人脚步都很快,然而老天爷没给他们离开的机会,大雨哗地瓢泼而下。
怎么个程度呢,反正贺中鹤长这么大,很少见如此来势汹汹的暴雨。
主要是天气预报慢半拍,而且早上还阳光明媚,谁也想不到老天爷非要在这时候变脸。
一整栋楼的考生被困在大厅,家长举着伞陆陆续续来接走了一些。
雨已经下一个小时了,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考生陆续被接走,挤得走不动路的昏暗大厅只剩十几个人。
外头还打雷,响雷,几乎不间断的那种,看着瓢泼雨幕和正午犹如深夜的天色,跟末日似的。
贺中鹤蹲在地上,往外伸了下手,没一秒,连袖子都湿了。
“怎么着?”他抬头看雁升。
“停不了。”雁升脱了校服盖在头顶,“这么跑回去吧。”
两人顶着校服一二三狂奔出教学楼的时候,旁边道上拐过来一辆车,朝他俩摁喇叭。
雨太大了,连车型都看不清,贺中鹤眯起眼。
车窗降下来,秦老师朝他俩招手。
“谢谢老师!”气喘吁吁坐进车里,贺中鹤长出一口气。
实在没想到秦老师能想着他俩,知道家长都不会来,亲自开了车过来。
吃完饭回到公寓休息了一会儿,去考英语的时候雨还是没停,雷声隆隆,打闪打得人心慌。
“虎行生风,龙行生雨!”到楼梯口的时候他俩听见校长慷慨激昂,“好兆头啊!”
最后一科了。
第三次坐到考场上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紧张了。
但是雷雨还在下着,咔嚓打闪,做听力可能受影响。
监考老师把门窗关紧。
但非常神奇,“听力考试正式开始”的时候,雷雨渐渐平息了下去。
天色渐亮。
窗户被再次打开,雨后的凉风吹进来。
……
合上笔帽,检查完密密麻麻的答题卡后,贺中鹤愣愣地放下笔。
结束了。
都结束了。
学习、刷题、披星戴月艰难挣扎的日子,都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两天的高考好像没经历过,拼了这么多天,使劲一哆嗦,完事儿了。
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的狂喜,只有疲惫和心有余悸。
吹哨,收卷,离开考场。
贺中鹤和雁升走出主楼。
家长学生堆乱成一团,很多相拥而泣的,还有记者逮人就采访。
“考完了。”贺中鹤喃喃地看着他们,有种不真实感,“明天真的没了?不用考了?”
“对。”雁升点点头,也一脸恍惚。
“书可以扔了,可以不用上课了,也不用上学了?”贺中鹤慢慢睁大眼睛。
雁升没说话,站了一会儿,走到台阶下把两人考前放在那儿的考纲3000词拿过来。
然后站在贺中鹤面前,“唰”一撕。
贺中鹤猛地心跳加快,嘴角慢慢上扬。
“都结束了?”
“结束了。”雁升把自己的狠狠扔进垃圾桶,另一本递给他。
“结束了!”贺中鹤拿过书撕了个稀巴烂,“解放了!”
雁升看着他笑,雨后橙红的夕阳下,他的头发被初夏的风吹起来。
“解放了!雁升!我们解放了!”贺中鹤大声喊着,“啊——”
他扔了书扑过去一把抱住雁升,刚才还不理解那些跟爸妈老师相拥而泣的什么心态,现在突然鼻子一酸,直接哭出了声。
周围的人行为都非常怪异,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强压兴奋在记者的镜头下发表感言,有的一脸茫然在亲戚家长簇拥下往校门口走去,还有尖叫着从台阶最上头一跃跳下来,然后摔地上捂着脚踝乱喊乱号的。
“雁升。”贺中鹤紧紧搂着他,闭上眼睛,大颗泪珠掉下来,他吸了口气,在人群中,周围疯狂的嘈杂里颤着声音,“谢谢你,陪我一直走到这儿。”
青春很短,转瞬就在某个暴雨倾盆的下午结束了。
“谢谢你的出现。”贺中鹤闭上眼睛。
第89章 “唱给在场的某个人。”……
回公寓的路上, 贺中鹤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之前天天念叨的“高考完”怎么怎么样,终于到来了。
好梦幻。
教室的书两人都没回去收拾,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按老郑的风格, 等明天就归拢归拢拿去卖废品了。
班级群一直沉寂到傍晚六点多, 估计是都才缓过劲儿来,石宇杰发了个鸡狂奔的表情包后瞬间炸了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真实的吗
-铁子们躁起来!!!
-晚上有没有人出来喝酒
-今晚谁睡觉谁不是人
贺中鹤跪沙发上, 脑门儿抵着膝盖蜷着, 抱着手机嘎嘎地乐, 也不知道乐什么, 反正就是看着他们说话就又兴奋又想笑。
“这姿势是在练什么盖世奇功。”雁升换下校服, 走到贺中鹤旁边照着他屁|股拍了一下,也跌进沙发里。
“我现在特别激动。”贺中鹤难受巴巴的,这股劲在身体里无处释放, 他扔了手机起身往雁升身上一扑,抱着他滚到地上。
“晚上干什么?”贺中鹤趴他身上傻乐, “酒吧?海边?夜不归宿?”
雁升刚要说话,贺中鹤搂住他脖子颠了颠:“今晚上咱在外边儿浪呗别回来了……”
“行行行!”雁升赶紧答应了, 扣住他后脑勺按到自己肩上,“能别颠吗。”
贺中鹤侧头瞅了他一眼。
然后看着他又颠了两下。
雁升也不吭声了, 带着威胁意味地跟他对视。
对视良久,贺中鹤松开他, 起身,清了清嗓子。
晚上石宇杰他们是肯定淡定不下来的, 几乎整个班的人都在这儿了,浩浩荡荡地去吃烧烤,然后又去了KTV。
男生女生一起嚎歌, 唱得好听的就安静欣赏,唱得一般但嗓门儿很大的就一起嚎。
郭瑶握着话筒唱追梦赤子心的时候,一到副歌底下就齐声嚎。
“向前跑——!”
一群人陶醉感动得不行,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聚这么齐了。
“感谢同学们一直以来的照顾!”人家都唱歌的时候石宇杰坐那儿喝了不少,一说话舌头都打结,举着酒杯两句话洒了一半儿,“这两年过得特别开心!真的,特别舍不得你们。”
说着就开始抬手抹眼泪了,闹哄哄的包厢里静了静,然后都笑着跟他碰杯。
“再哭削你!”辛凯搂着他脖子站都站不稳了,又哭又笑的,咧着嘴,“明年还这么聚!谁不来谁孙子!”
“对!”
“谁不来谁孙子!”
“拍照拍照!明年只能多不能少!”
“明年都带对象来啊!单身的就别来凑热闹了!”
一群人哄笑。
庄媛从郭瑶手里接过话筒,要唱小幸运。
一听歌名都“诶”开了:“给谁唱的啊!”
庄媛笑着不说话,眼睛在底下的人里扫了一遍。
贺中鹤跟雁升动作非常同步地停下喝鸡尾酒的手,朝右看去。
嚯,紫绿色灯光下都能看见张飞驰的脸是红的。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庄媛平时在班里是那种挺透明的文静学霸,一开口却很惊艳,底下有人“哇”,还有人吹口哨,女生们都托着脸静静看着她。
到副歌都跟着小声唱起来: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光。
谁在中学时代没有偷偷瞥过的人,没有走在那个人旁边都慌乱得脸红的时候。
有些朦朦胧胧就消失了,是自己做了场不轻不重的梦,也有些上前抓住了,没让特别的那个人在六月跟所有人一样就此淡出人生。
一曲终了,庄媛站了很长时间,底下的人也都屏住呼吸。
“说吧!”郭瑶喊了一声,给她加油。
“这首歌给我同桌。”
底下静了一秒,然后所有人一拥而上,差点儿用声波攻击把整个人红到爆炸的张飞驰震碎。
“在一起!在一起!”包厢顶儿都快翻了,外头的服务生小哥打开门看了一眼。
张飞驰迅速跑到门口,然后停下脚步,很大声地喊:“庄媛我喜欢你!”
喊完后一秒消失在了门口。
一群人又笑又拍手,郭瑶在旁边眼泪哗哗的。
雁升扭头看贺中鹤,笑了笑:“真好。”
“嗯。”贺中鹤也笑了。
今晚无论做什么气氛都特别高涨,这阵哄起完了,辛凯立刻站起来:“还有谁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今晚表白全班人见证!快快快快快!”
所有人左顾右盼,包厢里空气都被这群人掀得发颤。
从鬼哭狼嚎一开始,雁升和贺中鹤就非常老夫老夫地坐在角落喝酒喝饮料。
石宇杰在互相起哄的人群中朝他俩看过来,使劲扬了扬眉毛。
贺中鹤笑着把一个橘子皮扔过去。
他不来起哄,肯定也有别人过来,人缘好的弊端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一个两个的都过来问贺中鹤上不上。
“不不不不不真不真不。”贺中鹤一连串地说着,疯狂摆手,一群人聚跟前儿的感觉挺惊悚,各色灯光下午夜惊魂似的。
这群人几乎都唱过一轮了,连着跟别人一起嚎,这会儿都累了,不依不饶非要贺中鹤唱。
贺中鹤无奈地被塞过话筒,扭头看雁升:“唱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雁升伸出手。
服务生小哥再次打开门,被震天的音浪差点儿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