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廓长得顺溜,打这么些个耳孔眼子也挡不住福气。”
贺中鹤笑了笑:“借您吉言了。”
说话间,他惊讶地发现大爷胸前的牌上是病号牌,入院时间是前年一月。
“去吧去吧,挨号半天呢。”大爷说着指了指洗手间,“我替我病友倒个盆儿。”
跟大爷道别后俩人都没说话,说不出是替他轻松还是沉重。
等结果更煎熬,真的跟等下审判书似的。
出纸的瞬间雁升心吊到了嗓子眼,但不能让贺中鹤更无措,他得镇静些。
“看看。”贺中鹤见他迟迟不把纸翻过来,碰碰他。
雁升看了他一眼,慢慢把报告单翻过来,纸边颤着。
脑实质内未见明显异常密度灶。
脑室系统未见明显扩张。
底下一大串,全是未见未见未见,最后一行写着影像学诊断:脑实质CT平扫未见明显异常,请结合临床,必要时进行复查或MRI检查。
两人同时猛地松了口气。
“回去别剧烈运动,晚上早睡,别再磕碰了。”医生在审核医师栏签了字,“下巴颏骨节可能疼两天,这个不用担心。”
“谢谢大夫。”雁升接过报告单。
从神经外科出来,又打了皮试和破伤风,拿了舒痕膏和一大包无菌贴。
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气温比下午低了至少七八度。
但劫后余生的某人试不着冷,等出租的时候把冬季校服脱下来披雁升身上。
雁升抽身,转过去又给他穿回去了。
“怎么回事儿,”贺中鹤皱眉,“穿着,我不冷。”
雁升没说话,按着他肩。
经历了医院半日游,两人现在心情都很复杂。
坐上车,师傅问去哪,雁升说辉坛家属院东门。
还有一个不幸中的万幸是杜兰珍出长差,没在家。
客厅灯亮的瞬间,贺中鹤才觉得从医院生死沉浮的混乱中回到了温暖的家里,这才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倒进沙发里,哀嚎半天。
平常哀嚎那是欠抽,这会儿听他嚎,雁升听着心疼。
贺中鹤颇有鬼门关走一遭刚回到人间的感觉,拖着长腔:“雁升哥哥——”
哎哟这腻歪劲儿。
雁升走过去:“在呢。”
贺中鹤坐起来,张开胳膊:“来。”
紧紧抱在一起的时候,都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心安。
“我做点儿饭。”雁升搓了把他脑袋,“拆线前饮食由我严格管控。”
“嗯。”贺中鹤看着他进了厨房,一阵窸窣叮当,心跟在刀尖上站了一天,一下子跌进棉花堆一样,“我整个人都交给你了,都给你控着。”
第61章 “雁升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老郑的话应验了, 高考前上体育上出好歹来了。
最近两人可能点儿背,轮番进医院。
老郑电话又打了过来,雁升在厨房里, 贺中鹤接起来, 用牙缝说:“喂老师。”
“怎么样了?”老郑声音很急。
“下巴缝了几针, 别的没事儿。”贺中鹤想了想,“还能上课。”
老郑唉声叹气, 但也忍着没怎么说他。
晚饭非常清淡, 皮蛋瘦肉粥、香菇油麦菜和速食蒸饺。
“刚才在医院还觉得胃疼, ”贺中鹤拉开椅子坐下, “闻到味儿就饿了。”
然而闻着香味儿, 吃得并不畅快。
饥饿时咀嚼艰难的感觉非常折磨人。
下巴颏骨节还是疼的,上下左右活动都疼,最主要的是缝的那两层, 总感觉稍微动一动线就被扯开了。
他换了柄浅口的勺子,吃起来嘴能张小点儿。
雁升看着他跟舔毒|药似的吃饭, 考虑最近要不要全做流食,插个吸管让他喝。
“操。”第三次没能把剖开的蒸饺连皮带馅儿一起放进嘴里的时候, 贺中鹤泄气了,放下筷子, “歇会儿再吃。”
“还没来得及问你,”雁升喝了口粥, “怎么摔的?”
“我跟那个锅盖头较劲,”贺中鹤说, “没人家会,把自己绊出去了。”
雁升叹了口气:“当时就不该叫你打的,那些人都莽。”
“权当体验生活了呗, 谁还没点儿小伤小病的。”贺中鹤稍微咧了咧嘴。
“这种生活以后禁止体验,”雁升皱眉看着他,“是不是觉得不够恐怖啊?嬉皮笑脸的。”
“没没,”贺中鹤赶紧收了笑,“缝针的时候腿都给我吓软了,等CT报告那会儿我也在数算……”
后半句本来是“数算墓地选哪儿的”,他及时刹住车,把习惯性嘴欠的话咽回去。
雁升没说话,低头拿勺一下下搅着粥。
“雁升?”贺中鹤探身,梗下脖子侧头看他,“别哭啊……”
“没哭。”雁升抬头跟他对视片刻,长长出了口气,“我刚才在医院快吓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贺中鹤坐正了,摸摸鼻尖,雁升站在医院幽深走廊里流眼泪的情景估计未来一年每天都能在他梦里出现。
“别说什么免不了小伤小病,”雁升说,“这大概率事件在你这儿不能出现。”
“你以为你缝针的时候我好受?盯针头都试不着晕了,就替你疼,看着一针针从里头往外缝的时候我就想,能替你受这个罪就好了。”
“把自己保护好,除了感冒发烧,我不想再有下次陪你去医院。”
贺中鹤愣愣地坐那儿看着他。
“听见没?”
“听见了。”贺中鹤点了点头,突然特别想摸摸碰碰雁升。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起身走到雁升旁边,从身后抱住他,脸埋进他颈窝深吸一口气。
雁升拍了拍他搂在自己胸前的手:“别碰着伤口。”
贺中鹤没动,一直抱着他,心本应该是软乎的,但这会儿钝钝的发酸发涩。
“雁升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他闷闷地说。
贺中鹤用鼻尖碰了碰雁升右耳,素环底下是紫红的疤痕,舒痕膏一直抹着,没消掉一丝痕迹:“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点儿背还没用,经常让你照顾,你要早认识我就好了,受伤的时候我也能陪着你。”
“咱寻思点儿好的吧。”雁升挺无奈地笑了笑。
“我刚磕了一下,你就当我脑子现在不太灵光。”贺中鹤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会想到替我疼,反过来我也一样。”
“嗯。”雁升闭了闭眼睛,轻声说,“懂。”
“别的我不好意思说了。”贺中鹤抱着他晃悠了一下,松开胳膊,垂眼看了看脖子上挂着的转运珠。
“改天写个情书给我吧,”雁升转头看着他,“我发现你每次说点儿这种话都特别让人猝不及防,我都来不及记录一下。”
不仅猝不及防,还特别让人招架不住。
贺中鹤嘿嘿乐了:“想听就天天说给你听呗,又不是只有说的时候喜欢你。”
“我天。”雁升往椅背上一靠,笑了,“你让我刮目相看啊贺中鹤。”
“叫什么贺中鹤,”贺中鹤“啧”了一声,“不是宝贝儿吗。”
雁升清了清嗓子,手半握拳在鼻尖下抵了抵:“斗不过你了,咱停会儿吧,我脸有点儿热。”
贺中鹤哈哈嘎嘎笑了半天,雁升偶尔脸皮儿一薄害个羞非常萌。
突然发现自己见过很多状态下的雁升。
跟大多数外人一样,贺中鹤刚接触他时觉得他沉稳淡然,永远一种情绪,但现在他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雁升,平静的、尴尬的、欣然的、愤怒的、茫然无助的、甚至稍微害羞的。
回头一看,最开始那个淡漠的雁升早就已经很远了。
好歹舔完一顿饭,晚上洗脸洗澡又是个大问题,伤口拆线前绝对不能沾水。
“你那盒套……”贺中鹤站浴室里叉着腰想了想,套的形状跟下巴形状可能出入有点儿大,不能发挥它的伤口防水妙用了。
“我给你洗?”雁升拿着毛巾钻进来。
“不用不用!”贺中鹤吓了一跳,转身把他往外推,“不麻烦您了,快去卧室学习吧!”
刚被推出来,浴室门“砰”一声关上了,雁升抬了抬手:“毛巾……”
浴室门又开了条小缝,一只手伸出来胡乱摸了几下,摸到毛巾迅速抓住缩回去了。
喷头水压不小,呲脖子时溅起来水花很容易迸到下巴上。
最后还是戴了两层口罩,无比艰难地洗了个澡,脸和头都得另洗。
洗脸好说,手上扑点儿水沾洗面奶搓一遍,再用湿毛巾擦几次,但洗头无论什么样的姿势水都能流下巴上。
除非躺着,下巴尖指天。
这个点儿美发店还都没关门,贺中鹤套上羽绒服拿着洗发水打开门。
雁升听见门响,放下笔往卧室门外看了看:“干什么去?”
“上理发店洗个头。”贺中鹤说。
“需要拿洗发水吗?”雁升很疑惑。
“外头一大瓶子那种给顾客用的都劣质的,洗完毛燥好几天。”贺中鹤解释。
“……”雁升回了卧室要拿衣服,不能理解下巴上糊着一大块无菌贴这样的形象为什么还会在意头发毛不毛燥。
“不用你陪!”贺中鹤忙打开门出去了,“我这么大一个人又丢不了!”
所以说安全第一,出了点什么事儿不仅受罪,各方面都不方便,还特别耽误学习。
“第一次意识到下巴存在感这么强。”今晚上没能学成习,贺中鹤疲惫地躺下来,盖被子还得小心翼翼怕碰着,也不敢再趴着睡觉或者扒着雁升睡,只能直挺挺地躺着,“现在跟我说走路用下巴我都信。”
雁升关了灯:“睡吧,人医生让好好休息。”
“其实我有个疑问,在心头盘旋一晚上了。”贺中鹤在黑暗中感受到雁升放轻动作躺下来,也小心翼翼怕碰着他。
“让它着陆吧。”雁升说。
“你说,会不会摔这一下我其实已经摔傻了,但傻子不知道自己傻啊,精神分裂也不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这么想想怪吓人的。”
“……你这个疑问角度太清奇了。”
“我有时候就有这种感觉,”贺中鹤咂咂舌,“习以为常的事儿其实是假的,多恐怖。”
“噩梦留着睡着了做吧。”雁升侧过身拍了拍他,“晚安。”
“不对我操,”贺中鹤突然想起来什么,坐起来下床穿鞋,“光惊魂未定去了,没吃药呢。”
分装药盒和往常一样,都是老妈出差前给弄好的,二十多天的量。
吃完药量堪比宵夜的药片滴丸胶囊,贺中鹤回到床上。
然后发现雁升一直沉默,好像在思考什么。
“想什么呢?”贺中鹤碰碰他的手。
雁升又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开口:“你要是不提药,我都把你这病忘了。”
“嗯?”贺中鹤没太听懂。
“就是……”雁升说,“本来挺严重的慢性病,好像存在感还不如你下巴那伤。”
“因为习惯了吧,多少年了。”贺中鹤没怎么在乎,微张嘴从牙缝里打了个不爽快的哈欠,“而且我这不是不严重嘛,说不定哪天就好了。”
雁升没说话,好像还在寻思什么,贺中鹤捏了捏他的手:“睡吧,折腾一天了。”
“晚安。”贺中鹤闭上眼睛,舒了口气。
“晚安。”雁升偏头看了看他。
“你这一下可真够行的……”石宇杰龇牙咧嘴看着贺中鹤下巴,好几个同学也都围在旁边,一阵唏嘘。
郭瑶在一边看着石宇杰表情溢满心疼地伸手在他下巴底儿碰了碰:“多久能好?”
其实她挺奇怪当时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为什么最后是雁升陪着他去了医院,不过琢磨一下也能说得通,毕竟那么多人看着,石宇杰不能跟去,得有意避着点儿。
“半拉月吧,过两天就能拆了。”虽然都是好意,但被人围着问来问去的感觉还是有点儿不自在。贺中鹤摆了摆手:“都回位回位,小伤。”
顶着个深达骨面缝了两层的伤口,还有睡了一觉之后微微肿起来一动弹就疼的左肩膀头,贺中鹤觉得坐在课桌前生活非常无望,尤其是班会上老郑把他批了一顿的时候。
最近点儿特背。考假分被老妈知道,雁升的猫被不知道什么人杀死,打个篮球都能进医院,身心俱严重超负荷的时候元旦学校还不放假给人喘口气儿……
而这些糟心事儿中,有几个只是刚起了个头,还没解决,随时可能引出新的糟心事儿。
高三备考的巨大压力中,心态很容易因此崩掉。
或许该找郭瑶给他算个什么塔罗牌解解水逆了。
这次受这么场伤,要搁以前贺中鹤肯定得借机请假在家玩,但现在得跟平时一样,背书、听课、刷题、考试,一刻不能歇。
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已经是1打头的数字,自习课教室里只有翻书写字声。
讲台和黑板离第一排特别近,每次一抬头都有种被压得窒息一下的感觉。
都说高三冬天格外长,过了冬天就高考,贺中鹤现在对前半句深有体会,总觉得这个冬天还没过半就已经经历了很多事。
正盯着打坝淤地治沟造地黑白印刷图发呆,后桌庄媛戳了戳他后背,递过来一张表格。
表应该是传到最后了,每个人名字后都字迹各异地写着xx大学xx学院,一大长串。
贺中鹤回头小声问:“这什么?”
“噢,昨晚你不在来着。”庄媛说,“老郑要收集全班同学目标院校,他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