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扩了一些,每天出两次操, 每次跑完两圈之后还得绕楼跑一段。虽说天气已经很凉爽了, 但跑完还是会出汗, 一身汗蹲教室上课的感觉特难受,尤其是任课老师一个个还都不让拿本子扇风。
于是在高三全体出操的上下午某两时段, 经常能在楼道, 尤其是厕所里看到鬼鬼祟祟的逃操学生。
“你往里站站!”石宇杰推了吴昊一把, “检查的来了!”
“再往里贴墙上了!”吴昊压着声音朝另一边喊, “贺中鹤你干嘛呢!”
贺中鹤没说话, 在走廊里离他俩大老远,迎着检查的男生溜达过去。
那人手里拿着小本儿和笔,斜了他一眼。
吴昊和石宇杰惊讶地看着一名逃操的在纪检的面前大摇大摆地晃悠过去了。
很快贺中鹤又溜达回来:“出来吧, 厕所不味儿吗。”
“检查的怎么没问你几班的?”石宇杰探出头,前后看了看, 确定走廊里没人才出来。
“问出来有人给钱还是高考加分?”贺中鹤低头刷着微博,“都高三了谁正经管这个。”
“二昊出来!”石宇杰呼吸到外面无异味的新鲜空气, 畅快地踮了踮脚,喊吴昊。
吴昊是隔壁二十三班的, 属于跟贺中鹤他们一样混混流学生,上学期石宇杰挖赵臣墙角那场群架他也参与了。这样的人贺中鹤身边很多, 能拿着在级部中下游的成绩进二十三二十四这两个实验班,都是家长给安排进去的。
两个实验班共用任课老师, 上课内容都差不多,说俗点儿就是兄弟班。两窝学生关系也都不错,偶尔串班借书问问老师检查什么作业之类的。
隔壁班班主任也是贺中鹤班的历史老师, 是个脾气温和的中年女人,跟一点就着的老郑形成强烈反差。
三四节课是历史连堂,一二节是二十三班先上的。
“你班上节课干啥了?”从厕所溜回教室的路上,石宇杰问吴昊。
“讲完月考试卷看电影,说是给减压。”吴昊说。
其实老师们给找的电影都是些类似纪录片的,而且时间有限,一部片子也就看一多半,观影体验也很差,不能吃零食,仰着头看完脖子还特酸。
但是在紧张的高三生活里苦中作乐,学生就都跟过年似的,兴奋好半天。
“我爱秦老师一辈子!”石宇杰往吴昊和贺中鹤背上各拍了一巴掌,“老郑何时有此觉悟!”
“什么觉悟?”
干瘪的小老头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石宇杰差点儿跪地上:“老……老师好。”
吴昊默默退开。
贺中鹤倒抽一口凉气。
“你们两个,还有你。”老郑指着这仨人,吼,“学校让跑操是为了让你们强身健体,免得这个关头倒下,连跑步锻炼的态度都拿不出来,你们学习差是有原因的!明年考不上学别来跟我哭!”
仨大高个子站走廊里被小老头训,这会儿出操的人都回来了,楼道走廊灌满嘈杂的说话声,不断有人涌过来,有几个幸灾乐祸的走到老郑身后冲他们挤眉弄眼。
耍贱的都是自己班或者别的班的熟人,但也有个没眼神儿的。
陈文龙走过来的时候“哟”了一声,然后走到离贺中鹤不远的地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个“该”。
贺中鹤假装没听见,就觉得挺好笑的,被老郑训两句怎么就值他一句“该”了,老郑把他踢别的班里说这个还差不多。
陈文龙暑假里那次开学考试从垫底儿爬到了三十来名,老郑昨天开班会的时候还为此夸了他。
小人得志啊小人得志,这会儿不是被揍时候那怂样儿了。
耳朵自带屏蔽功能地听完老郑训话,也打预备铃了。石宇杰灰溜溜进了教室,贺中鹤站在原地没动。
老郑一瞪眼,看着他。
“老师我有件事儿想跟您商量。”贺中鹤说,“我想调位。”
老郑顿了顿,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你老实点儿吧。”
“之前我跟陈文龙打架您也叫过家长了,我怕出现第二次这种情况。”贺中鹤说。
“你威胁我?”老郑声音扬起来,眼看着又要来一通腥风血雨。
“不敢,我跟您提调位肯定是有条件的。”贺中鹤挺诚恳地说,“后天出月考成绩,我要是进前三十,您就考虑下行么。”
“我敢信你的前三十吗。”老郑冷笑一声,抱起膀子。
“监控您可以随便回放。”贺中鹤不卑不亢。
老郑沉吟片刻。
学生大考分数影响班级考核绩点,而绩点是跟班主任工资挂钩的。当老师的不可能提这个,但学生都明白,考出好名次不给班级拖后腿才是讨班主任欢心的诀窍。
“你想调到哪?”老郑没同意也没拒绝,而是这样问。
石宇杰郭瑶王培志辛凯等等等等后排那一拨应该都是贺中鹤的首选,但他顿了顿,说:“雁升。”
这在老郑听来荒谬极了,天大的笑话。
他当时把贺中鹤放雁升旁边坐了几天是为了让他老实点儿,但现在离高考就几个月了,他不可能把贺中鹤再放到自己状元候选那儿。
何况他现在有点儿摸不透眼前这个看着非常不顺眼的蓝毛小混子了,不会是想从雁升入手报复他吧。
“你……你们没打过?”但这些话老郑不能说。
“早就冰释前嫌了。”贺中鹤特别无害地笑了下,今天他破天荒穿了校服外套,看着竟然挺老实。
“……”老郑有点儿头疼,这个学生跟别的不一样,主任找过他很多次,他也明白,“回去上课,把雁升叫出来。”
班里人下操后应该是都跟二十三班的打听过了,这会儿教室里都静下来等秦老师来讲题放电影,一听见教室门响都抬头投去期待的目光,再一看是贺中鹤,又一片等急了咂嘴的。
不过也是挺新鲜的,贺中鹤一般都从后门进,很少见他从前门出现。
几十个人静静坐着,看着他一脸藏着兴奋的表情,走到雁升桌边。
这其实也挺新鲜,上学期这两人还在教室大打出手,这学期就玩儿一块儿去了,咱也搞不懂冷酷学霸的交友偏好。
“老郑叫你。”贺中鹤把雁升耳塞摘下来,弯腰说。
雁升抬头看他一眼,微微挑了下眉,然后起身出去了。
今天会成为老郑重新认识世界的一天,贺中鹤乐着跑回自己位。
中午放学一石二鸟照例教室后门集合去食堂。
路上雁升和贺中鹤一直听石宇杰叭叭老郑多吓人嗓门儿多尖,偶尔附和一声,没怎么说话。
最后站窗口排队的时候,贺中鹤先沉不住气了,碰碰雁升:“老郑说什么了?”
雁升站在他身后,微微低头,沉声说:“谈妥了。”
“哎你俩干嘛呢。”石宇杰看不下去了,意味深长地看了贺中鹤一眼,在获得一记眼刀后又说,“跟雇主杀手交接似的。”
“买你的饭。”贺中鹤推了他一下。食堂大叔打饭飞快,迅速把饭塞人手里就开始喊下一个,石宇杰就几秒没反应过来,大叔的暴脾气就上来了,拿着勺叮叮咣咣一通敲。
“这回月考我收着呢,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前三十,也可能本来就菜,一收更菜直接倒数了……”贺中鹤跟在石宇杰身后,打完饭站一边儿等雁升,“你跟老郑说什么了,他竟然真答应了。”
“我威胁他,不让我跟贺中鹤同桌我就考倒一给你看。”雁升说。
“滚,学前班儿都不收你这样……”贺中鹤边笑边端着盘子缓慢转身。
这一转跟闪进异次元似的,眼前突然撞过来一道人影,手里的盘儿跟失重一样一下子飞了。
胳膊和肩被那人撞得生疼,胸|前迅速变热,还有点儿烫。
看来今天打的小米粥是新鲜出炉的啊。
贺中鹤很懵逼地站在原地,盘子碗在地上桄榔了几下才没声儿。
上高中这么久就今天穿了一次校服,现在校服被小米粥和菜汤完全浸透了。
他抬头看着撞他的人。
是个瓶底儿眼镜厚刘海的胖女生。
那女生身上也洒了菜汤,她脸上毫无歉意,阴恻恻地瞅着贺中鹤。
第33章 “你管人家看谁呢,反正……
贺中鹤挺懵的, 不知道她撞了人为什么可以露出这种表情。
雁升、石宇杰和周围打饭的目击者们同样很懵。
“道个歉不会啊?”石宇杰瞪着她。
女生瞥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低下头刘海遮住眼。
“哑巴了?”石宇杰指着她走过去, 被贺中鹤拦了一下, 使了个眼色。
这人挺过分的, 撞人连句抱歉都没有,还杵那苦大仇深的, 好像人家先惹了她一样。
贺中鹤一身菜汤小米粥, 火蹭蹭往上窜, 但也不打算跟她掰扯。一是这么多人看着, 不好让女生下不来台, 处理结果无非就是谁道歉谁逼谁洗干净衣服,没必要;再就是这人看着不怎么……正常,刚才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算了。”贺中鹤摆摆手, 接了雁升递过来的纸巾,看了他一眼。
眼神交换, 两人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贺中鹤扯了石宇杰一把:“走,不跟她叨叨。”
食堂大叔没有调和学生矛盾的义务, 但几个看热闹的一直不动弹,大叔再次拿勺叮叮咣咣一通敲:“打饭的快点儿!后头人还等着呢!”
见没什么火花, 支起耳朵瞪着眼睛的学生们都不再关注还站在原地的女生了,继续回归打饭吃饭午休学习的日常流程。
“要不要过去帮她收拾一下?”排在队尾的一个女生跟同伴咬耳朵。
“别过去了吧, 我觉得她好吓人啊。”同伴小声说。
贺中鹤脱了校服外套,往食堂门口走:“中午老郑要是来教室点人就帮我请个假。”
“他能信吗。”石宇杰撇嘴, “那女的真他妈有病。”
贺中鹤掏出手机给小米粥校服拍了张照,发给石宇杰:“你就给他看这个。”
“那老郑不就知道咱天天带手机了吗。”石宇杰说。
“你以为他不知道啊?”一出食堂正好站风口上,贺中鹤校服里就穿了件单的, 在冷风中一激灵。
右转就是家属院侧门了,贺中鹤拐过去小跑两步,朝后挥了挥手:“你俩回吧。”
然后就被拉住手腕,身上多了件校服。
熟悉的芦荟沐浴露味儿。
石宇杰就在旁边看着,贺中鹤有点儿心虚,没回头直接走了。
“走吧。”雁升给他披完衣服,走过来特别自然地跟石宇杰说。
“操啊。”石宇杰跟在雁升旁边,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操啊。”
校服送洗衣店一个来小时就洗完烘干可以取了,贺中鹤回家换了里边的衣服,洗了个澡。
飞狗应该是闻出来校服上雁升的味道了,兴奋得在家上蹿下跳半天,结果没等来雁升也没等来猫,贺中鹤上课去后它又是一只孤单落寞独自守家的狗。
出门前贺中鹤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雁升的校服,顺便从衣架上拿了件自己的外套。
雁升的校服应该是常穿的原因,比自己那件摸着软一些,袖子上有洗不掉的中性笔划痕,但特别干净。
忍不住就把手缩袖子里,然后捂脸上闻了一下。
不仅有芦荟沐浴露味儿,还有点儿木头味儿,不是那种木香,而是装修刨木头经常能闻见的那种木屑味儿。
莫名上头,再闻一下。
闻到第三次的时候,贺中鹤猛地僵住了。
这是在干什么。
光天化日在学校里变态一样闻人家校服。
贺中鹤被自己惊着了,赶紧加快脚步进了教学楼。
上午看电影的余韵未消,班里人看着一个个都挺轻松,教室里挺闹腾,秦老师的减压技能后摇的确有点儿长。
雁升把校服给他后身上就里头一件了,贺中鹤穿着他的校服又抱了件外套,毫无疑问这件外套必然给其中一人穿。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贺中鹤穿自己外套,然后把校服还给雁升。
但他不太正常地没换,就这么穿着校服,走过去打算把自己外套给雁升穿。
挺不要脸的,但谁还没偶尔不要脸过呢。
然而没等走到雁升旁边,他就惊奇地发现雁升穿着校服。
“你这从哪变出来的?”贺中鹤揪了他校服一下。
“回了趟宿舍。”雁升说,“我囤了四五套。”
“你……行。”贺中鹤不动声色地把外套往身后藏了藏,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住过宿舍啊?”
说完又反应过来,有他那极品爸妈在家,他之前肯定是住宿舍的。
“三号公寓。”雁升把手里的笔掷进笔筒,说。
三号公寓在辉坛一中众学生公寓里是条件最好的一栋,单人单间,空调热水器露天阳台齐活,然而能住三号公寓的只有小班部分学生和实验班前几名,算是学校给尖子生的福利。
差点儿忘了这茬,跟雁升混太熟了就容易忽视他正经学霸的身份。
“我有个疑问。”贺中鹤倚雁升桌边儿上,“你怎么不上小班?”
“小班压力太大,容易抑郁。”雁升笑笑,“老郑去年极力挽留我的时候说,小班没几个正常人,都学疯了。原话。”
“老郑天天想把我踢出去,这是什么天差地别的待遇。”贺中鹤很悲哀。
“今中午那个人,”雁升又从笔筒里抽了支笔,一圈圈转着,“有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