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似是大了些,刮着火红的枫叶卷起他们的发尾。
沉默。
沉默。
江盛再开口时,不复风流调笑,一派暗哑“当年因为明桥,你答应了我……如今为了明桥,你又应了皇帝。你把在下当做什么,你又把自己当做什么?明桥的牺牲品?”
禾后寒盯着他却不回答,而是转了话题,缓缓开口道“我猜,你回来一事……只告诉了边锋,还未通知你门下。”
江盛虽不知他何意,仍是点了下头“在下回来不久,时间上正好能赶上今年的武林大会,便顺路取道樊城,再回灵盘。”
禾后寒点了点头,又道“你和钟子他们一干堂主还未联系上……”
江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禾后寒继续道“刚才站在我身后那个女孩,你注意到了?”
江盛似是回想了一下,有点犹豫,摇了下头。
禾后寒噎了一下,突然想狠狠给他一拳。
他一字一顿地道“她叫江飞雪,今年十岁——是你的亲生女儿。”
江盛的表情霎时陷入了回忆的茫然中。
禾后寒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啪”地断了,他一拳重重击在江盛腹部,江盛先是下意识地要躲,半道又忍住了,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禾后寒声音有点发冷,道“这拳还你的风流债。”
江盛捂着腹部,深吸两口气,才又直起身子,“瑞声,那都是在下十八九岁时的糊涂事了,自从遇见你之后,在下便一直……”江盛表情有点挣扎,似乎在找一个他很陌生的形容词,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守身如玉。”
禾后寒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江飞雪……你不知道她养成了什么性子,我断然不能让明桥也……”
“飞雪她好歹还有娘,明桥,却连爹娘都没见过,他这么小就在渺无人烟的大山里,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江盛突然开口——声音一改之前,隐约带上了希冀“在下明白了。但即便你将他带在身边,也不能叫他得知身世……倒不如交给在下,在下必定给他寻一个好人家,好生哺育他长大成人。”
禾后寒闭了闭眼,道“你不必再说了,我同皇上已经……我无法反悔了。”
江盛张了张嘴。
寂静。
几片枫叶落地。
叶骨断裂,轻微的噼声。
禾后寒开口道“你自己带着江飞雪走吧……我和明桥回京城。”
“日后若无机缘,当不必再见。”
决绝。
江盛似是已经肝胆俱裂,每一个字都含着深深的痛楚“你我相识一年,相交三年,相隔两年,相守却不过短短半年……七年时光,在下一心一意,却换不来你一点不舍。”
禾后寒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平静地“我对你,只是感激之情……从未有过别的。”
离去。
枫树林外。
江飞雪眼巴巴地盯着禾后寒看。
禾后寒在他面前站定,说“飞雪,你在这儿等着,江盛马上就出来。”
江飞雪好似有点茫然。
禾后寒转头,弯腰,抱过明桥,对荣嘉禄说“师兄,我这就回京了。”
江飞雪一下子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喊道“爹!你不要我了?”
禾后寒一直在强忍着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那难受永无止境,掐住心尖,让浑身的血脉都流通不顺,四肢百骸,阵阵发酸。
他竭力,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表情平静得不见一丝起伏,他轻声道“飞雪,江盛才是你爹。”
江飞雪大吼一声“他才不是我爹!”
不待禾后寒再说,她双眼泛红,更加用力地喊起来“你说你要教我功夫,照顾我,爱惜我。”
“你说过不骗我的!”她见禾后寒仍是不说话,只抱着明桥站在那儿,便一手指着明桥,道“我做他的姐姐,我会好好照顾他,不打他!”
禾后寒还是不说话,她的表情就一点一点露出惶恐来。
“爹……别不要我……”她一边说,终于哭了出来。
禾后寒摸了摸她的脑袋,“飞雪,江盛是你生父,他会比我,比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爱你。”
江飞雪一把抱住他胳膊,道“我不——”她的鼻涕全数蹭在禾后寒身上,就好像刚刚被送到禾府,第一次看见禾后寒时,大哭大闹的样子。
禾后寒抱了抱她,心道长痛不如短痛,当下咬了牙,便要快刀斩乱麻——远远突然传来打斗声,声势还不小,禾后寒不禁一愣,武林大会至此已经结束,不知这是怎样个情况?
他抬头看去,就见那边跑来一个惊流门的门徒,还是个小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面前,神色惊恐,四处张望,问“门主呢?门主呢?快叫门主离开这里!”
禾后寒刚想要追问,就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何事?”
江盛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站在枫树林边看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