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嘉禄看他陷入思绪,叹道“我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昨日有将军开始主张强攻,以我舜朝二十万大军的兵力,蛮力或可取胜,只是这代价太大,且后力不继乃兵家大忌,因而我并不赞成。”
禾后寒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心思全然不在这了,荣嘉禄是熟知禾后寒秉性的,知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便了然道“瑞声今日便先回去罢,我巡过大军再去找你详谈。”
禾后寒又嗯了声,转身出了帐篷。他步子心不在焉,偏偏表情又格外专注,叫荣嘉禄一边怀念一边失笑了。
傍晚。
禾后寒一下午都坐在帐篷里苦思冥想,其间只有江盛来了两趟,问他伙房在何处,又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口味。
这时他正有些饿了,就见江盛喜滋滋地拎了个雕花食盒钻进了帐篷,一边邀功似的道“瑞声过来尝尝,这是在下亲手做的。”
禾后寒瞅了他一眼,似问非问地道“你忙了一下午?”
江盛手脚麻利地将一应盘碗摆好,道“多亏雁侍卫在,否则在下连伙房都进不去,荣将军治军有方,叫人佩服。”
禾后寒点点头,道“江公子有心,但日后还是少做些杂事,此处不比京城,可叫江公子随心所欲。”
“实在不成,在下就在自己帐篷里搭个灶台。”江盛不以为然地道,动手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禾后寒碗里,眸子盈了一水柔情,要叫荣嘉禄见了,想必要大吃一惊。
禾后寒扫了眼那条装在白莲瓷盘中的清蒸鱼,惊讶地道“想不到在这边关远地竟然能吃到江南特产潇水鱼,你这一路要用多少冰?”想了想又道“也是,卫河商会遍布大江南北,站站换些冰也不是难事。”
江盛笑眯眯地道“瑞声可是在替在下操心?”说着他好像喜不自胜了似的,强忍着要笑的样子,又道“在下知道瑞声最爱潇水鱼,带来几条死鱼不是叫瑞声失望?”
禾后寒一听,不禁有些感叹,“千里迢迢的路一直养着这么几条鱼,倒真是不容易。”
江盛动手动脚地拉过禾后寒空闲的左手,低声道“若能博瑞声欢心,叫在下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禾后寒半晌无声,末了快速地点了下头,将手抽出来,大口吃起饭菜来,江盛止不住一脸喜色,也不急着吃,只殷勤的给他剔鱼刺。
这一餐晌午饭吃过,禾后寒才问道“珠华他们现在在哪?”
江盛不卖关子,凑近禾后寒耳边道“太子在惊流门,珠华在氏州。”
禾后寒忙问道“珠华姐在这儿?”
江盛点头道“不错,她随我同来。”说完江盛脸上少见的露出点犹疑,他忍不住问道“瑞声,不知是否在下错觉,在下看明桥太子,怎的和你长得有几分相像?”
禾后寒抬头盯着江盛,面上神色极为严肃,心中百转千回,半晌,终于凝声道“太子并非皇帝血脉,而是我的亲侄。”
江盛脸色顿时一变,不可思议的模样。
☆、丞相有何悟(全)
禾后寒简略地将崇渊事讲了,江盛一边听着,一边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好半天才拧着眉头道“似乎说的通,又十分叫人费解!他花了这么多功夫,怎会如此轻易就半途而废?皇帝到底意欲何在?”
禾后寒轻叹道“我亦是一头雾水……但愿他果真如你所说——半途而废,千万别再有什么。”
江盛盯着他,不知怎的语气有点怪“自崇渊皇帝继位后,逐步平衡文武权势,控制世家倾轧,提拔贤臣,又有能相辅佐猛将守边,如今官吏纪律严明,百姓安居乐业,工商士农皆一片欣欣向荣,民间传言崇渊皇帝乃真龙天子下凡昌我舜朝国运,禾相则是文曲星转世佑我帝王祥顺。”少顷又道,“谁人能料到他竟然对你存了这份心思。”
禾后寒听罢,只觉江盛说的这话明明是歌功颂德,却不怎么不顺耳,不冷不热地开口道“江公子何必五十步笑百步。”说完立刻觉得不妥,忙转而道“江公子近日劳累,不如回帐稍事歇息,我还有要事与荣将军相商。”
江盛没动,半晌哑然离去。
禾后寒与荣嘉禄商谈半宿,绞尽脑汁依然无解,一盏烛火燃到了尽头,飘飘悠悠地一点豆大的光,他不禁揉着眉心,疲倦地道“空北有塔湖与白鹿这两道天然屏障,于我军实为不幸。”
荣嘉禄也愁道“的确,行军作战要讲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占不到地利,若碰上天和也好。”
豆大的火苗映得禾后寒瞳仁一亮,他追问道“怎么个天和?”
荣嘉禄略略思索道“你可还记得我白日所说,我军曾趁机攀到过塔湖顶峰?”
禾后寒点头应道“自然记得。”
荣嘉禄又道“当时正是夏季,夜里下了一场暴雨,想必是雨势过大,冲破了山上的湖岸,才叫空北大军撤了下去。”
禾后寒皱眉道“即便如此,之后我军不也是难以守住顶峰。”
荣嘉禄微微摇了摇头,道“当时我率部将从山顶撤下来,疾驰过塔湖山侧,竟见……那片沼泽在暴雨冲刷之下宛然一片新湖。”
禾后寒登时惊道“难不成是一片活沼?”他神色乍然一喜,看起来从困顿中蓦地清醒了。
荣嘉禄沉思片刻,道“当时天色昏暗,我军又撤退得慌张,并不能完全肯定那片沼泽地通活水,但十有八九……”
禾后寒凝思道“若是能撑起船来就好了,我军便可暗渡过去。”
荣嘉禄又道“如此当然好,可惜那样的暴雨这几年也没再见过。”
禾后寒想了想,问道“师父通晓天象熟知星斗,早年不也曾教过你我一些?不知师兄可曾试过夜观天象,预测节气?”
荣嘉禄笑道“你是要师兄去祈雨?”
禾后寒微微颌首,道“若是师父亲自来,我倒觉得或可一试。”
荣嘉禄凝眉不语,片刻才道“师父多年不入世,恐怕此举有违他老人家意志。”
禾后寒叹道“你说的对。”略顿,又道“不如我修书一封寄于师父,请他出个主意?”
荣嘉禄恩了一声,道“也好,你我所知毕竟不如师父深广。”
两人俱是有些疲倦,夜色已深,荣嘉禄一掀开帐帘就灌进一阵冷风,禾后寒连忙道“师兄,今夜就在瑞声这儿歇着吧,此时出去一走,恐怕又冷又累,到时一丝睡意也无。”
荣嘉禄微微笑了一下,道“早起你可不要嫌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