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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琉璃花开早 第2节

作者:金麒麟 字数:23563 更新:2021-12-30 16:20:39

    他从怀里摸出个紫晶瓶子,瓶子里盛着碧玉一样颜色的水。宁镇怀从亭子里出来,走到吴缺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那瓶子盖打开,将瓶子口对准他胸前的琉璃坠子,嘴里念着牵引的法诀,把琉璃坠子里吸收的法力引到紫晶瓶里去。

    宁镇怀塞好瓶子,看着依然熟睡的吴缺,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小药仙,我说的话也不算骗你,把你从天河里捞起来的时候,我就想要你,这天庭已经难得有个体质这么寒凉的药仙了。

    我花了几千年,骗了不下十个药仙,才得了这么一小瓶。我只希望你是最后一个,你最好争气一点,多修炼一些法力,我可不想再去骗下一个,那些情话,我都已经说得恶心了。

    、以往

    青苗又做梦了。

    这次又是那个蓝衣服的仙人,站在夜半无人的青溪河边,安静地散去自己将近千年的道行。

    青苗那时候还只是一朵牡丹花,唯一的心愿就是快快变成花灵,可以飞去别的地方。那个蓝衣服的仙人,像是听到他的愿望一样,拖着已经几近透明的身体向他走过来,一路留下星星点点漂浮而去的光华。他走到青苗跟前,蹲下来,用一根白得发青的手指轻轻点上青苗的花蕊,一股法力柔柔地涌进来,还有一滴温热的水珠,从那人的眼睛里掉下来,跟法力一起流进了青苗的身体。

    青苗从牡丹花里一下跳了出来,知道是有好心的仙人帮了自己一把,刚想感谢一下那个人,却发现那人已经只剩一个淡淡的影子了。他飞过去,看见那仙人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火焰形状的琉璃坠子,他好奇地凑过去看,却莫名其妙地一阵心酸,不由自主大哭起来。

    “莫哭了,”那仙人用手摸摸他,“是我不好,不该将眼泪留在你身上,不要紧,只要你不见这个坠子,自然就不会哭了。”

    他哭得抽抽搭搭地抬头望那仙人,看见一张温和宁静,如皎月一般的安静面容。那人费尽力气,从脖子上取下那块坠子,拿在手上看了很久,最后一扬手,想把坠子丢进青溪河中,却因为没有了力气,只见那坠子脱手后,在草丛中滚了几滚,落进附近一棵桂花树根下的洞中。那仙人还想去捡,却像是一股烟被风吹散了一般,忽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地还带着温热的蓝衣裳。

    “仙人”青苗惊醒过来,心还在蹦个不停。他坐了一会儿,把身边的花瓣撑开,探出脑袋看看天,原来已经是早上了。

    吴缺却还没回来,不用说,肯定又在那个阿怀那里。

    青苗没意思地爬起来到茶花瓣上喝了几口露水,又爬进花蕊吃了几团花粉,吃饱了更没意思,只好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地兜圈子。

    吴缺推门回来的时候迎头撞上乱飞的青苗,一下撞在眼睛上,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青苗被撞飞了,气呼呼地飞回来说“你去哪里了”

    吴缺摇摇头不说话,青苗双手抱在胸前,飞到吴缺鼻子前面看了他半天,叹了一口气说“木头呆瓜也有心事了。”

    吴缺把他赶到一边去,自己去给太上老君送平味丹了。

    宁镇怀在园子里懒懒散散地摆弄身边的白芷,桃叶坐在天河边望着河水发呆,裙角拖在水里浸湿了一大片,她也不管。

    宁镇怀丢一个草果到她头上,在她背后坏笑着说“怎么,清辉一下界,你连魂儿都没了”桃叶懒得理他,头也不回地说“你呢,你那小药仙似乎也不怎么爱亲近你,这都好几天不来了。”

    宁镇怀低头给白芷拔杂草,说“吴缺正好好修炼着,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桃叶闷声说“你不会又腻了吧当年银花跟着你两百年,心都掏出来给你了,你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害得那么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宁镇怀手上停了一停,那个银花他还记得,是个很温和的人,从来不舍得对别人说一句重话,和他真真假假两百年,最后发现他在做的事情,也只是自己灰了心走了。这个银花了断得倒是干净,连个东西也没留下,后来还是有人在青溪河边发现了他的衣裳,这才知道银花已经自散了道行,消失了。

    宁镇怀还留着银花的一根绑头发的旧带子,压在床底下的隔板角上,银花曾经用这根带子把自己和宁镇怀的头发拴起来,跟他额头抵着额头笑着说“人间说结发夫妻,我跟你也结发一回。”宁镇怀入戏得很,温柔至极地说“好。”

    后来银花没了,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这根带子,不知道为什么,没舍得扔,就把这条带子压在床下面,一压,就是四百年过去了。宁镇怀又拔起杂草来,那个人的影子,很快就从心上淡去了。

    有什么关系,谁负了谁之类的话,说来不是可笑吗他最起码还记得这个人叫银花,不像以前的那几个,他连他们的脸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不过,那个瓶子快装满了,等到装满的那一天,他就再也不用管这些了。

    、麒麟

    吴缺这两天总觉得不对劲儿,一是自己每天按着章法修炼,可法力总不见长,甚至还不如刚上天的时候了,二是这几天总是做些奇怪的梦,梦见一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故事。

    梦里他看见一个穿着紫衣的年青人独自走在茫茫的雪山上,踏过积雪,却半点不留痕迹。他穿过层层的风雪,最后在一个巨大的冰洞前面停了下来,紫衣的青年弯下腰,朝着冰洞里用一把清朗的声音喊“你这次还不答应么已经两千年了,我可是每年都来,这次你再说不,我可要动手把你拖出来了。”

    洞里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你烦死了我说过我是天地混沌时出生的麒麟,怎么可能当你这个小小现世神的坐骑你不是有两条腿吗,爱去哪里自己走去”

    青年似是很无奈地敲敲冰洞,说“那就没办法了。”他伸手向洞口的虚空中一抓,抓出一条挂满冰柱的铁链来。洞里的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这次更加愤怒“滚开别抓我的链子”

    青年一点点地加重手上的力气,链子一寸一寸地被拽了出来,吴缺在梦里瞪大了眼睛,看着链子尽头慢慢出现的足有十丈高的巨大神兽。那是一头四蹄踏着烈火,全身覆盖着墨黑色鳞甲的巨大麒麟,最后当它被全部拉出来的时候,吴缺看见了它一双灿金色的眼瞳,头上和后背飞散着墨蓝色卷曲的鬃毛。

    “踏火金瞳墨麒麟,”吴缺听见那青年低声带笑地对那巨大的麒麟说,“你听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小小的现世神,我乃北极中天紫微大帝。”

    吴缺从梦里惊醒过来,紫微大帝那位北极中天无上的上仙大神他连见都没有见过,为什么会梦见

    吴缺一身是汗,口干得要冒火,坐起身来去够桌子上的茶杯,不防胸前的琉璃坠子晃了出来,在一片幽黑的斗室中泛着静静的白光。这是怎么回事吴缺把那坠子拿到眼前细看,只见坠子中央一团婉转流动的白光,柔美之极,四周还连着丝丝缕缕的白光,再一看,那白光正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还没等看明白,吴缺又是一阵困意涌上来,沉入昏睡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不好,怎么越来越喜欢睡觉了呢

    宁镇怀在妙手园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离那么远施一个昏睡咒加忘却术,确实有些费力,尤其是现在他没有多少法力的情况下,几乎要累得虚脱。幸亏坠子上附了一个符咒,只要吴缺一醒他就能知道,可这样一折腾,简直是要活活累死他。不行,下次还得让小药仙过来睡,他亲自守着比较好,不然总有一天要露馅。

    第二天吴缺去妙手园采玉琼花,一进园子就被宁镇怀紧紧抱在怀里不放,宁镇怀蹭蹭他的脖子说“可是忘记我了这几天不来,太上老君也不让你来采玉琼花了”吴缺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神情,不由得放软了声音说“不是,老君这两天不是闭关了么,就没有再炼丹”话没说完就被宁镇怀凑上来用唇堵了个结结实实,宁镇怀吻得够了才放开,看着脸色潮红的吴缺说“我管那老头作甚你倒是心够狠,不是采花就不来么”

    吴缺用肩膀抵着他凑过来的身子,慌乱地说“你这是做什么现在是大清早”宁镇怀干脆一把扛起他就往屋里走,说“大清早大白天大晚上,都是双修的好时候,道友有功夫操心时间,倒不如担心自己的腰。”吴缺脸皮薄,在他肩膀上涨红了脸挣扎,低声说“有人,那几个女仙已经踩着云过来了”宁镇怀推开屋门,把他扔在床上,回身关了门,从怀里摸出个鬼画符的符咒贴在门上,回头对吴缺说“消音符,这下你放心了”吴缺说了一句胡闹,蹦下床就要往外走,被宁镇怀一把抱回来压倒在床上亲了起来,吴缺被他亲得没了力气,昏头昏脑地随他去了。

    “我做了怪梦”吴缺在他身子底下断断续续地说,宁镇怀专心地亲着他的锁骨,伸手扣住吴缺的两只手,含糊地问“什么梦”吴缺弓起身子,喘着气说“我梦见紫微大帝和一头麒麟”宁镇怀的手收紧了,握得吴缺生疼,他盯着吴缺的脸,似笑非笑地问他“什么麒麟”吴缺蹙起眉头,想要挣开他收得过紧的手,宁镇怀却不放他,只是逼上来问他“什么麒麟”吴缺看着他不同以往的神色,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黑色的,金色眼瞳的踏火麒麟。”宁镇怀松了手,吻上他的眼睛,无比温柔地说“那肯定是你听故事听多了才梦见的,天庭里是有一个讲黑麒麟的故事。”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之后,吴缺早就累得睡熟了,宁镇怀敞着怀,只披着一件长袍子,他从袍子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紫晶瓶,拔了瓶盖,将这几天存在琉璃坠子里的法力一起吸进了瓶子。瓶子里的水已经快满了。宁镇怀摇摇瓶子,看了吴缺一眼,眼前又浮现起银花的样子,那个文雅清瘦的青年人,无数次在他的这间房里昏昏睡去,总是抓着他的衣角不放,那是第二个对他全心全意好的人,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他不敢提,也不愿意提。

    银花走了四百年,他记得自己最后跟他说过的话“我就是骗了你又如何你不是也挺高兴的,何必挑明了大家尴尬”

    银花两脚打颤地走出他的房间,他也想过去追他回来,可他出不了这个园子。谁知第二天,银花就没了。

    宁镇怀把瓶子收回袍子里装好,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吴缺,吴缺不知道在做什么梦,蹙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宁镇怀迟疑了一下,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头,手底下温热的肌肤让他觉得有种久违的温暖。

    、当年

    怪梦还在继续,吴缺睡得极不安稳,在宁镇怀身边翻来翻去。

    在梦里,紫微大帝还是只有一个背影,吴缺看见他一身紫色挺括的长衫上缀着璎珞,头上戴着七宝的玉冠,披散在背上的头发极黑,单看背影也是无双的风姿。那麒麟被他拖出来,十分恼怒,在雪地上暴躁地踱来踱去。紫微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只是看着眼前的麒麟摇摇头说“太大了,蠢兮兮的,我骑着也觉得丢人。”

    麒麟大怒,扬起冒火的蹄子就朝紫微头上踩下去,紫微笑了一声,抬手召出一个巨大的法印,把麒麟整个罩在里面。

    麒麟看着自己四周悬空浮起的紫色法咒,试着想跑出这个圈子,却发现自己连脚都动不了,它僵在法印中央,惊慌地朝紫微大叫“臭神仙你要做什么”紫微双手收在胸前,念了一句什么东西,吴缺看见那个巨大的法印立刻泛出灿烂的紫色光华,然后急剧地缩小。等光华散去,那头巨大的麒麟已经不见了,背朝天趴在雪地里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十四五岁的少年。紫微满意地笑了笑,说“还是这样好些,不然要你这十丈的麒麟如何进我的紫微宫”

    少年听他说话,一下从雪地上蹦了起来,仰起头愤恨地瞪着紫微。吴缺看见那少年生着一双丹凤眼,眼瞳灿金,墨蓝色的头发垂到腰间,微微打着卷,是个十足十的俊俏孩子。那少年跑到紫微面前,抬起腿就要踢他,紫微一把拽住他的脚,把他整个人倒提起来,声音里满含着笑意说“这可不是好事情,看来你是一点家教都没有,我可得从头开始教你。”紫微提着哇哇大叫的少年转过身来,吴缺看见他的脸,不由得呆呆地想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配得起这一身紫衫,天底下世代的君王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畏缩的蝼蚁罢了,眼前这个人才担得起“天威”两个字。

    那少年在紫微手上乱踢乱骂,紫微把他晃了一晃,说“我给你个名字如何,你一身墨黑,又是墨麒麟,不如叫墨墨算了。”少年一愣,闹腾得更加厉害“谁要叫这个烂名字”

    紫微大笑起来“那就是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你就叫做墨墨。”

    吴缺看着他提着那个少年走远,脑子里只剩紫微一双深紫色的眼睛。忽然吴缺脚下一阵晃动,一回神,已经换了地方。

    紫微坐在宫殿正中的椅子上,牢牢地按住腿上不断挣扎的麒麟,用手上的软布给墨墨擦刚洗过的头发,墨墨气得满脸通红,挥舞着双手大叫“麒麟的头不准摸”

    紫微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借着我的法力变成人了么那里还有什么麒麟头,要有也只是人头罢了。”

    墨墨捂住脸颊,脸上红得更厉害“不准亲我”

    紫微笑得更加开心,松手放开他。墨墨一下子跳到一边去,理着被紫微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紫微只是笑笑地看着他,墨墨理了一阵,回头瞪着紫微说“你不是管天地三山五岳的神吗,怎么这么有闲”紫微歪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本神聪明又法力高强,哪里会像那些蠢神仙一样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墨墨理好了头发,手习惯性地摸上了耳朵上的耳环,想把它拽下来。紫微勾勾手指,麒麟立刻大叫一声捂住耳朵“痛死了,你又念咒”紫微笑得桃花灿烂“我说过,你这头麒麟没有这个东西就要现原形,你现了原形在我这紫微宫里跑没什么,可你那踏火蹄子往天庭里一踩,岂不是要让他们辛辛苦苦修起来的天庭都烧成灰了”

    麒麟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紫微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搂住他说“不用担心,你只要戴着这个封印,没人知道你是墨麒麟。”

    墨墨别过头去不说话,紫微抱住他,把头放在他肩膀上,低声说“而且,还有我在这里呢。”

    墨墨使劲儿挣开他,一个人跑了。

    吴缺看得心里翻腾,又是一阵头昏,再看时,却是一片炼狱般的景象,自己似乎在一个万古冰雪的山洞中,山洞外,一头浑身披火的黑色麒麟,正凶猛地用自己头上一柄金光流转的角撞着山洞口厚厚的冰壁,它身后,无数的天兵天将还在不停地往它身上射出冰箭。

    “墨墨”吴缺听见身后传来紫微的声音,回头一看,紫微披散着头发,站在山洞壁前,望着山洞前的麒麟轻声说“我害了你了。”

    吴缺脚下的地面一下裂开,他身子一沉,朝着无尽的黑暗坠了下去。急速坠落中,他看见一个影子,紧紧地跟了下来,那影子伸出两只细软的手一样的东西,挽住了正在下坠的吴缺。

    吴缺停在半空,身边头顶都是不断下落的岩石块,他盯着那个浑身泛着紫色微光的影子惊疑地问“你是谁”

    那影子开口说“何必问”

    它的声音那分明是紫微大帝的声音

    吴缺颤着声音问“你可是紫微大帝”

    影子沉默了很久,最后似乎叹了一口气,它幽幽地说“不,我不是他。”吴缺还想问,却见那影子一下钻进自己的胸膛,消失了。

    吴缺从梦里惊醒过来,一身的冷汗,他抬起袖子擦擦头上的冷汗,转身去看身边的宁镇怀,宁镇怀睡得很熟的模样,吴缺盯着宁镇怀,突然发现,宁镇怀的长相,跟梦里那头叫墨墨的麒麟有七分像。只是五官没有那头麒麟精致。

    他伸手摸了摸宁镇怀的脸,摸到他脸上一缕墨黑的头发,那麒麟有一头墨蓝色的好头发,衬着金色眼睛,真是像月下海洋。

    宁镇怀被他摸得醒了,抬起头痞气地一笑,说“怎么还不足”说着就把他的腰一揽,又要爬到他身上来。

    吴缺看着他的脸,问“你到底是谁”

    宁镇怀用牙咬开他的衣结,吻上他的胸膛“我谁也不是。”

    、如何能说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每天吴缺给太上老君送了玉琼花过去,仍然到园子里来,宁镇怀总是在亭子里等着他,一见他回来就大不咧咧地伸开手说“来,让我抱抱。”

    吴缺也奇怪自己越来越习惯被他抱着,只要在这个人怀里,好像就睡得特别安稳,吴缺经常在他怀里睡过去,又被他用各种方式闹醒。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一起说话,一起种花,一起采药,一起在没人的时候牵着手亲吻,再有就是他们经常在妙手园里四处翻一些奇奇怪怪的果子出来制果脯、酿果酒,天上的时间本来就长,吴缺经常觉得自己不是过了一天,而是过了一生。

    宁镇怀总是抱着他,一刻也不放手,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问宁镇怀“为什么总是抱着我”

    宁镇怀轻柔地吻上他的唇,暗哑着声音说“怕你跑了。”

    这个时候,吴缺心里就映出紫微和那头麒麟的样子,两个人一个抱着另一个,像护卫珍宝一样。

    宁镇怀抱着他的时候,两只眼睛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不停地对吴缺说“我们两个就这样在一起,过到天地俱灭好不好”

    吴缺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涨红了脸,点点头。

    难得一个好下午,吴缺回了自己的院子,架起小药炉忙着炼老君要的药。青苗坐在牡丹花上,一边看好久不见的药仙炼药,一边捧着混了花蜜的花粉团狂吃,吃得满脸都是金黄的花粉。青苗啃两口花粉团,抬头问吴缺“木头呆瓜,你几天没回来,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这么多”

    吴缺回头看他一眼,说“我倒是觉得几天不见,你肥了很多。”

    青苗三口两口把手里的花粉团吃完,飞到他肩膀上去坐着。吴缺专心致志地盯着药炉子,青苗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红线,奇怪说“木头呆瓜,你什么时候也学女人戴起坠子来了,让我看看你戴的是什么”青苗用两只手使劲地拽着红线,想把坠子拽出来,可使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见坠子动半分。

    吴缺看着好笑,自己从脖子里拿出那个琉璃坠子来让他看,青苗一看见那个琉璃坠子,心里一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吴缺吓了一跳,丢了坠子问“你怎么了”

    青苗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地说“我不知道,我看见这个坠子就要哭。”吴缺把他放在自己手心里,青苗抱住他的手指头哭得呜呜的“木头呆瓜,你怎么也有这个坠子”

    也有

    吴缺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意思,什么叫也有

    青苗抹抹眼泪,飞到离他远些的地方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点化我的神仙,他就戴着一个跟这一模一样的坠子。”

    吴缺丢开的琉璃坠子荡回胸前,撞得他心口一疼。

    蟠桃园在天宫的西边,吴缺站在园子门口踌躇了很久,才抬起手敲了敲门。桃叶很快来开了门,看见是他,一张小脸上满是惊奇的表情“小药仙你怎么会来”

    吴缺安静地冲她笑笑,说“来看看你。”

    桃叶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开了门让他进来,自己在前面给他领路,说“这蟠桃园里不停落叶,我也懒得扫,你不准嫌我这地方不干净。”吴缺跟在她身后,踩着地上层层叠叠的落叶,笑笑说“哪能呢”桃叶领他到桃园正中的小屋前,有点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屋前的两架秋千对吴缺说“我这里没有正经椅子,你要是喜欢,坐在秋千上可好”

    吴缺在桃叶那里坐了一下午,胸口上贴着那块冰凉的琉璃坠子,冰得他心口都是凉的。他无数次地想开口问桃叶你知不知道四百年前,有个神仙也戴着这种坠子或者,你告诉我,阿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桃叶拿了多多的桃干和蜜桃脯子给他吃,吴缺呆呆地吃了很多,吃到最后嘴里全是苦味。桃叶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吴缺咬下一口蜜甜的脯子,摇摇头说“没什么。”

    桃叶用手托着腮,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裙角在风里一摆一摆的,她叹了一口气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发什么愁”

    吴缺眼望着地上铺了一地的落叶,寂寥地笑了笑“说不出。”桃叶跳下秋千,走到他面前说“是阿怀怎么你了”

    吴缺摇摇头,从秋千上下来,只说一句我走了,就往园子门走去。

    桃叶忽然一惊,四百年前,银花也在她这园子里呆过一个下午,吃了她的桃干,安安静静地坐了半天,什么都不说就走了,第二天,银花就散了道行消失了。她追上吴缺,扯住他的袖子说“小药仙你快说,是不是阿怀做了什么事情”

    吴缺看着一脸焦急的桃叶,忽然问“桃叶,你认识阿怀多少年了”桃叶想了想,说“有两千年了。”

    吴缺低下头笑了一下,自言自语一般说“两千年我认识他不过才两百年,怎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缺走了之后,桃叶直接奔去了妙手园。

    推开园子门,宁镇怀却不在,桃叶知道他去不了别的地方,一头冲进了宁镇怀的屋子。

    桃叶看见屏风后面隐隐露出他的影子,心里一急,直接走了过去,却看见床上的宁镇怀正从心口上拔出一柄匕首,桃叶“呀”地一声惊呼,宁镇怀抬眼望她,眸子里寒意流转。他伸手召出法印,一弹,一道金光直直地朝桃叶的额头打过去,一下把桃叶打倒在地上。

    宁镇怀放下手里的匕首,从手边的小几上拿过玉碗,接了自己小半盏心头血,又把胸前的伤口用布裹好,这才下床来走到桃叶身边。

    桃叶在地上脸色煞白地躺着,全身没有半分力气,只能看着宁镇怀的脚一步步移过来,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封。”宁镇怀用手指上她的额头,轻轻地念了一个字。

    桃叶立刻昏睡过去,宁镇怀大喘了几口气,本来应该是把她看到的东西全部消了的,可是现在他没有力气,只能暂时把她的记忆封印起来。宁镇怀支持不住,歪倒在桃叶身边,他抬手抚上自己的伤口,从窗子往外看去,那棵琉璃树枝桠伸展,遮住了半个园子的天空。

    、坠子

    天衡星君死了。

    听宜语说,是在七公主上轿时自刎在七公主面前的,只为让公主了无牵挂,嫁去西王母那边。可天衡的死也没能让七公主变了心意,她抛了大红嫁衣,直坠下人间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吴缺和宜语在院子里说话,宜语瞧着吴缺的样子,奇怪道“清河药仙,你是不是困了,怎么看着连眼睛都睁不开”

    吴缺默然地笑笑,窝在大靠椅上,轻声说“这两天没睡好。”

    宜语听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香袋来递给吴缺说“梦璃那天见你精神不好,就配了这味醒神的香料,现在正好给你。”

    吴缺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有淡淡的薄荷香。

    “替我谢谢梦璃,”吴缺向宜语笑笑说“可惜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宜语摆摆手“不是这样说的。”

    宜语走了之后,青苗从牡丹里飞出来,飞到吴缺面前,担心地问他“木头呆瓜,你真的没什么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吴缺伸手让青苗停在自己手心里,说“青苗,跟我说说那个点化你的神仙。”青苗在他手心里坐下来,一脸困惑地望着他“怎么突然说这个”吴缺用手指头碰碰他的脸说“就是想听你说说。”

    青苗坐在他手心里,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一个下午。

    到了傍晚,吴缺把青苗的本根红牡丹起到花盆里,青苗在一边紧张兮兮地叫“不要伤到我的根”栽好了红牡丹,吴缺抱着花盆出了院子,青苗在他身边欢快地飞来飞去,手舞足蹈地大喊“三百五十年了我终于能出这个院子了”

    吴缺看他这么高兴,转过头来说“要是你修行得再勤奋一些,成了花精或是花仙,就不愁被关在院子里了。”青苗飞过来坐在他肩上,抬手一指前方说“废话少说,现在立刻去青溪河”

    青溪河是无底河,掉进去的东西都淹没在虚空中,没人找得回来。吴缺在青溪河边把手上的花盆放下,青苗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高兴地扑到最近的花丛中乱飞。吴缺看看四周,果然有一棵桂花树,他走过去。在桂花树根处蹲下来,看见了那个树洞。

    过了四百年,树洞已经被杂草遮住了,吴缺把杂草拨开,伸手进树洞里摸索,树洞里全是潮湿的泥土,不知多少年的落叶腐朽在里面,积了一层又一层。吴缺耐心地在淤泥里找着,可触手处除了温腻的细泥和未烂尽的落叶,什么都没有。

    吴缺不死心地伸进半条胳膊,一口气摸到了树洞底,在树洞底,他摸到一个小小的石头一样的东西。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个东西捞出来。那东西上还裹着层层的淤泥,看不出是什么。吴缺走到河边,把那东西放进水里去洗,河水很快冲掉了淤泥,露出那个东西的本来面目。吴缺从脖子上取下宁镇怀给他的坠子,手有些发颤地把坠子跟手心里的东西放在一起。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不是唯一的一点真心吗,你究竟送过几个人

    青苗正在乱飞乱窜,突然发现吴缺没了声音,他飞过去一看,吴缺坐在河边双眼紧闭脸色煞白,简直像个死人。青苗吓到了,飞到吴缺眼前用手打他的眼睛,一边打一边叫“木头木头快醒醒”

    吴缺的眼睛猛地睁开来,双瞳竟然透着深深的紫色。

    青苗疑惑地飞近一点,说“怎么眼睛变了”

    吴缺伸手抓住他,捏得青苗惨叫一声。

    “有趣,没想到你这小花灵身上还有这种东西。”吴缺盯着青苗,看得青苗从头凉到脚,在他手中用力挣扎“木头你疯了放开我”

    紫色眼睛的吴缺指尖发出一点白光,轻轻点上青苗的胸口,青苗立刻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在他手上大叫起来。

    吴缺却挂着懒洋洋的笑脸说“有人在你身上留了一样东西,没想到过了几百年,倒和你的肉长在一起了。不要紧的,过一会儿我取出来你就不痛了。”青苗被他捏着,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活生生被挖了出来,痛得汗如雨下,只能捏紧了拳头惨叫,脑子里却如走马灯一样闪过许多零散的画面。

    “银花,我这薄情冷心人唯一的一点真心,你要是不要”

    “我只要你,银花,你不能走。”

    “这坠子你要贴身戴好,几千年来只有这一块,你不许带丢了。”

    “你怎么醒了呢”

    “你不是也挺高兴的,何必挑明了大家尴尬”

    青苗眼前一黑,痛得昏了过去。

    吴缺松开手,青苗像块破布一样,飘到地上去了。

    “你不是想问他一点真心给过几个人吗”吴缺眯着紫色眼睛摸着胸口笑了起来,把指尖上悬空的一滴水珠抹进了眼睛“你自己看看吧。”

    、银花

    “银花,你来了”

    银花回头,看见是宁镇怀。他不动,只看着地面说“今天百花仙去了我那里,给了我几颗丸药,说是吃了对修为有好处。”

    宁镇怀抱紧他说“她又给你什么古怪东西,不要理她。”

    银花犹豫了一下,说“可我两百年来,什么长进都没有。”

    宁镇怀说“就算你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我也还是在这里的。”说着就拉起他的手进了园子。银花仰头看园子正中的琉璃树,一树的碧玉叶子,在风里叮咚作响。宁镇怀从屋里拿出一壶酒,走到银花身边说“你看,上次你不是说想喝桂花酒,我酿出来了。”

    银花朝宁镇怀一笑,接过酒喝了一口,细品了一会儿说“太甜。”宁镇怀低下头吻在他唇上,吻了一会儿抬头蹙眉说“是太甜了,早知道该少放些蜜的。”银花红着脸转头望了一眼琉璃树,回头问他“这树若是开了花,是什么模样”宁镇怀也望向琉璃树,想了片刻说“应该挺好看吧。”

    银花眼睛里露出笑意来“你能种出来么”

    宁镇怀点点头“能,到时候开了花,我给你送第一朵去。”

    吴缺在半空中不做声地看着,那紫色影子鬼魅般浮在他身边说“你可都看到了”吴缺转头看他,只见他已经化出人形,还长着一张紫微的脸,只是全无紫微的威严,满脸都是懒洋洋的笑意。

    “你是谁”吴缺看向他问,他指着底下的宁镇怀和银花,问他道“这些也是你让我看的”那人笑了一声说“不是你在心里问这些事情么我被你吵得不行,只好给你个答案让你消停。”

    吴缺摇摇头“不是的,我什么都没有问。”

    那人逼近他说“你一直都在问,从你动心那天起你就在问。我本来醒不了这么早,你也可以再多做几百年神仙,可现在你把我吵醒了,那你这个神仙就算当到头了。”

    吴缺被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直接落下云端去。

    他一路落下去,看见银花胸口戴着那个琉璃坠子睡在宁镇怀身边,琉璃坠子发着白光,从银花周身吸出丝丝缕缕的银线来。

    吴缺“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落在银花和宁镇怀的床边,他丝毫不觉得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注视着床上的两个人。宁镇怀没有睡,正拿着一个紫晶的小瓶子对着银花胸口的琉璃坠子吸着那道白光。银花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宁镇怀的手“你在干什么”

    宁镇怀一惊。稳住手上的瓶子,先把瓶盖塞上,才伸手向银花的额头摸去,他手下散出白光,银花闭上眼,半边脸都被笼在白光底下。宁镇怀念完忘却咒,正想把银花抱过来,银花却张开依然清明的眼睛,看着他说“你一直都在这么做”

    宁镇怀变了脸色,银花抓住他的衣襟,面色煞白地说“百花仙看我法力没有长进,身上又有忘却咒的味道,怕我被人下了什么法术,才给了我几颗丸药我却没想到是你”

    宁镇怀却搂住他,笑笑地问“你怎么醒了呢”

    银花两只手把他的衣襟揪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问“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宁镇怀像以往一样摸着他的头发,轻声细语地说“当然是为了要你这天底下最寒凉的药仙一点法力啊。”银花松开手,从他怀里站起来,散乱着衣衫站在地上,银花低头看见自己胸口上的坠子,他又转过头,颤着声音问“你说过的话,有几分当真”宁镇怀不紧不慢地理着自己的衣裳,笑着说“那要看听的人当不当真。”

    银花伸手握上胸前的坠子,咬着牙问“我再问你一件事情。”宁镇怀往榻上一靠,眼睛一挑“请说。”

    银花回过身来,盯着宁镇怀问“你要我的法力做什么”

    宁镇怀摇摇头“这是我的事情,不能说。”

    银花站在一地清冷的月光下,单薄的身子发着抖。宁镇怀捡起床上他的蓝色袍子走过去给他披上,又给他系上带子说“我就是骗了你又如何你不是也挺高兴的,何必挑明了大家尴尬”

    银花默默地推开他的手,慢慢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吴缺看着银花走远的背影,在半空中缓缓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头。那紫衣人又贴上来,玩味似的从他脖子上拽出那块坠子,火焰一般的琉璃坠子在黑暗中发出闪闪的光亮。“小药仙,你看,这坠子里又存了你不少法力吧”那人对他说,“你可是看清楚了,这里面有多少真心”吴缺抓回自己的坠子,紧紧握着。那人站在他背后,叹了一口气说“阿怀不是薄情人,可他的心,却不在你们身上。”

    吴缺死死地捂住耳朵,那人却凑近他说“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了你不想知道你怎么成的仙你不想知道”

    吴缺朝他大吼“闭嘴”抬起的脸上全是眼泪。

    那人愣了一下,后退一步,无奈道“你若是想知道,就再叫我,我的名字叫柯华。”他顿了一顿,又说“小药仙,我不想骗你,你可知道,再过不久,你这身子就是我的了,到时候你就会化成魂魄,重入轮回。只要你喝了孟婆汤,这里的事情你都会忘记,也就不必伤心了。”说完他就慢慢散去了身形。

    吴缺看见银花独自走到青溪河边,胸前的琉璃坠子在月光底下闪着光。

    “两百年,”银花自言自语说“两百年,我以为你说的都是真的。”吴缺听到这句话,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张大了嘴大口喘气。

    银花周身开始浮起星星点点的光华,吴缺知道,这是在散去道行,散尽之后,天上不会再有一个叫银花的药仙,连魂魄都不会留下。

    、故事

    吴缺醒来时,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露水打湿了大半,他坐起身来,一眼看见脚边瘫倒的青苗。吴缺赶紧把青苗捧到手里,只见青苗气息微弱,脸色青白,身子冷得像块冰一样。吴缺赶紧给青苗输了些法力进去,青苗沉重地呼了一口气,醒了过来。他睁眼看见吴缺一脸焦急担心,躺在他手心上声音微弱地说“木头,你差点杀了我。”

    吴缺把青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把那盆牡丹也抱着,一路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就是太上老君出关的日子,这老头闭关百年,如今一出关就要炼丹,吴缺又被叫着去给老君送玉琼花。这天他送玉琼花去,放下花就要走,太上老君却叫住他说“清河你过来。”吴缺答应一声走了过去,老君指指自己面前的蒲团,让他坐下来说话。

    老君问道“清河,你上天有多少年了”

    吴缺恭恭敬敬地回答“明年就满两百年了。”

    老君点点头,说“那你现今修为如何”

    吴缺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毫无进益。”

    老君从袖子里掏出一颗丹药,递给吴缺说“我这里炼有一颗离火丹,对你这种体质寒凉的药仙有进补之效,你先收下吧。”

    吴缺诚惶诚恐地接过来,老君也没有什么话跟他说,就叫他下去了。吴缺刚走,太乙真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老君摇了摇头。

    老君叹了口气,问“连你也看不出来”

    太乙真人望着吴缺走远的背影,将拂尘在手中转了一转,拂尘头上一颗白玉散出青光来,太乙真人将那青光收入掌中掂了一掂说“我从他身上吸了些仙气,这仙气是极纯的,但观此人面相命格,却是一点仙缘都没有的。”老君点点头“两百年前清河上天那日我就觉得奇怪。我看了他百年,却也只能隐约看到他身体里一团紫影,这两日再看,那影子已经变大了许多,可这清河本身的气息,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太乙真人静静道“究竟是福是祸,也只能等着天数了。”

    吴缺回到院子里,到牡丹花前看青苗,青苗元气大伤,一天到晚躲在牡丹花里睡觉。吴缺又给他渡了些法力,青苗精神好一些,趴在花瓣上冲他笑“木头,我没事的。”

    吴缺帮他把花瓣盖好,让他继续睡,自己则回了房间,坐在床上默念那人的名字,不过片刻,他就昏睡过去了。

    柯华站在一片流转的光华中,带着满脸笑意望着突然出现的吴缺说“小药仙,别来无恙否”吴缺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问“你到底是谁”柯华拿折扇掩了嘴说“你这小神仙,每次都问一个问题,就不嫌烦得慌”说是这样说,柯华还是伸出手向空中一挥,顿时,两个人就被重重的云彩淹没了。柯华在一片云海中模糊了面目,声音听起来也不真切“小药仙,你在天庭,可曾听说过踏火金瞳墨麒麟”

    踏火金瞳墨麒麟,是天庭的一个故事。

    传说当年在黄帝和蚩尤大战的时候,一只出生不久的白玉麒麟贪玩,跑到火神祝融的营帐中玩耍,火神祝融看它好玩,就抱起来想逗弄。谁知蚩尤的族人杀了上来,几个人冲进了营帐,祝融一边退出营帐,一边把麒麟往战甲里一塞就和几个人拼杀起来,白玉麒麟在战甲内吸了火神的神气,又沾上了火神的血,等火神打退那几个人,想起来把小麒麟掏出来的时候,麒麟已经成了踏火麒麟,四只蹄子上冒着火焰,煞是好看。

    火神更加喜欢这只麒麟,无论打到哪里都带着它,最后和蚩尤的一仗打得惨烈,蚩尤临死前,一口满含怨气煞气的黑血喷在祝融胸前,没伤到祝融,却把藏在祝融胸前的白玉麒麟喷了个十足十。蚩尤的黑血,活生生地把白玉麒麟染成了黑麒麟,麒麟头上的一柄肉角,也被煞气冲得变成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利刃。黑麒麟狂性大发,从祝融战甲内蹦出来跳到战场上就大冲大撞,杀死了不少蚩尤的族人,黄帝看它如此勇猛,交代众人等战事平息后将麒麟带到阵前,他要亲自褒奖它。

    可战事结束之后,众人将杀红了眼的麒麟带到黄帝身边,麒麟一头撞在黄帝身上,把黄帝的胸前划了一道血口,黄帝大怒,下令将麒麟压在昆仑山下思过。从那之后的两千年,麒麟一直都被压在昆仑山下,它身上有祝融的神气,又沾了蚩尤的血,在昆仑山下两千年,被迫吸收了不少昆仑山的灵气和清气,居然也有了仙骨,成了仙兽。

    后来黄帝隐世,玉帝掌管天庭,已经没人记得那头墨麒麟了。

    只有一个人还记得,那就是紫微大帝。紫微对这头墨麒麟也算是执拗得很,心心念念地要那头麒麟当自己的坐骑,说是很体面。两千年间,紫微每年都去昆仑山看那头麒麟,麒麟暴躁得很,每次都从冰洞里踢出一堆冰渣来做回礼。

    “后来你已经知道了,”柯华对吴缺说,“紫微带了麒麟回宫,将它变作了少年,起名叫墨墨。”吴缺一言不发地听着,柯华手一动,吴缺脚下的云彩全都散开了“紫微真是把那头小麒麟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连每天睡觉都是他哄着睡的。”

    吴缺看着脚下紫微大帝和墨墨两个人,他们正在花园里午睡。墨墨一头墨蓝色的头发铺满了两个人的身子,紫微大帝搂着麒麟,拍着他的背,满脸笑意地睡在草地上,他们头上一棵桂花树不停地落下金黄的小花朵,洒在两个人身上。麒麟大约是睡得不舒服,干脆窝到紫微身上去,紫微抱紧他,低头在他发上轻轻一吻。

    吴缺看见千年岁月中无数零散的记忆,紫微牵着麒麟的手走去瑶池赴宴,紫微拿了新做的糕点喂麒麟,紫微教麒麟喝桂花酒,紫微抱着麒麟沉沉入睡,小麒麟偷偷转过身去亲了一下紫微的脸,又赶紧转过身去,紫微在麒麟身后悄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如此种种,看得吴缺心里却越来越冷。

    柯华挥了手,云彩重新聚了过来挡住吴缺的视线。吴缺呆愣愣地抬起头来,问了柯华一句话“那麒麟,是不是阿怀”

    柯华不答,却难得露出一丝不太懒散的神情,他手指一振,吴缺身边的云立刻散了个一干二净。

    、萤火

    飞天在高空中散下香花,佛祖高坐在祥云正中的莲花座上,眉眼低垂,拈花微笑轻语。他脚下众菩萨罗汉依次列位,正是一场讲坛会。吴缺一眼看见坐在左边的紫微大帝,难得他也有如此正经坐直了身子听讲法的时候。他身边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黑衣少年,那是麒麟墨墨。佛祖脚下立着一个金纱裹身的少年,那少年看见墨墨昏睡的样子,嫌他对佛法不尊,一脸愤恨地瞪住他,手上做出一个莲花法印,微微一弹手指,一道金光就冲墨墨直接射了过去。

    紫微不动声色地在袖子中动了动手指,那道金光立刻软软地消散在云中。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贪睡的麒麟仍继续垂头打盹,金纱少年则是握紧了拳头,别过头去不看这对远方来客。

    讲坛会结束之后,佛祖请紫微大帝去大雷音寺中观看佛宝,墨墨不够格跟去,便在刚刚讲法的地方等紫微。金纱少年悄悄地从去大雷音寺的队伍中溜了出来,一路奔回讲坛会,果然看见墨墨还在一堆蒲团里坐着。金纱少年一个跃身,在空中化成原形,变成一只巨大的金鹏,气势汹汹地朝墨墨扑了过来。墨墨听见身后有声音,回头一看,一只金光闪闪的大鹏鸟正直朝自己这边扑来,慌得就地一个滚身,避开了金鹏鸟的爪子。墨墨狼狈地趴在一堆垫子里,朝着空中的金鹏大喝“你这土鸟胆敢对我下手”

    金鹏在空中振翅,旋起一阵又一阵大风,墨墨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觉得后颈上一紧,跟着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两脚离地,被金鹏一路带到极乐天的东边。到了东边的一片草地上,金鹏毫不客气地把墨墨扔了下去,墨墨摔在地上,痛得惨叫一声。金鹏又变回金纱少年的模样,悬在墨墨眼前脸色冰冷地说“你竟敢在佛祖讲法时心神分散,当众睡觉,你可知自己亵渎了佛法”墨墨跳起来,冲着半空中的少年大吼“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做什么这样”金纱少年冷笑一声说“我乃佛祖座下新进的金鹏使者,凡亵渎佛法者,金鹏与其势不两立”

    墨墨怒极,张牙舞爪地冲上来要揍他,金鹏手上结一个梵天印,向着墨墨一推,麒麟立刻被这股大力撞得往后飞去,最后一头栽倒在东天境的边缘处。金鹏看已经教训得差不多了,想把他抓回去重新扔到讲坛会去,他飞过去停在墨墨前面,伸手想把摔得鼻青脸肿的墨墨抓起来,麒麟看见他伸过来的手,一口咬了上去,金鹏“啊”地叫了一声,一甩手,墨墨就这么被他甩下了东天境,一路朝着下面的轮回盘落下去,眨眼就没了。

    金鹏傻了眼,呆站半天才醒过神来去找佛祖求救。

    佛祖听完金鹏禀报,转身向紫微大帝说“看来我要欠紫微大帝一笔因果债了。”紫微正在看一柄法杖,听了这话直起身来,笑着说“既是如此,便先欠着吧。”

    佛祖讲了十八天经,紫微不能走,连听了十八天。

    第十九天,紫微出了西方极乐天,站在云上算出了麒麟耳朵上封印的方位,便踩着云急急地朝人间去了。

    人间正是熙熙攘攘的上元佳节,紫微隐了神气,落在地上,化成一个年轻书生,仍然是一身紫衣,拿着折扇,顺着麒麟耳环上的封印气息一路找了过去。紫微走了半天,最后在一间书院前停了下来。院子里一片朗朗的读书声,最中间坐着一个穿着墨蓝色衣裳的年青人,正领着一群小孩子读三字经。

    紫微在书院门口靠着门看院子里的人,不由得心里暗想“怎么会变成教书先生呢麒麟转世的话,好歹也该是个富贵人家王侯将相才对,怎么到了你这蠢麒麟身上,就变了这般不入流的角色呢”

    院子里的人瞥见门口突然多站了一个人,走过来向紫微拱拱手问道“这位兄台有事”紫微笑着回礼“无事,路过此处,听见孩子们读书读得精神,就停下来听听。”转世的麒麟傻傻地笑着说“这帮孩子是很听话。”紫微把玩着折扇,盯着麒麟问“不知先生高姓大名”麒麟说“岂敢岂敢,在下宁镇怀。”

    紫微也拱手向他道“幸会幸会,在下柯华。”

    吴缺耳朵里轰鸣一声,转头望着柯华,柯华却摇摇头,对他说“不用看我,我不是紫微。”

    宁镇怀突然多了一个叫柯华的学友,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是个孤儿,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爹在他不满一岁的时候也去了,他孤零零地长大,要不是邻居的大娘们看他可怜,轮着把他喂大了,他早就饿死了。而且长到现在,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他跟柯华说这些的时候,柯华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说你是煞气极重的黑麒麟,除了我,谁又能禁得住你的煞气

    柯华留了下来,跟他一同在书馆教书,没过到半年,柯华就把宁镇怀拐到了怀里,两个人仍像千年来那样相处,柯华时时搂着宁镇怀,坐在一处看夕阳西沉,朝阳东升,不知不觉,已是三秋。

    第四年上,柯华接到诏令,要赶回天庭,柯华把宁镇怀叫到院子中央,说:“阿怀,我要走了。”宁镇怀傻傻地问“去哪里,你不要我了”柯华浑身发出紫光来,露出他本来紫微大帝的神相来。紫微伸手召出法印来,笑着对宁镇怀说“墨墨,我又怎么会不要你”

    他把宁镇怀身体里的麒麟魂招出,那魂魄一时还想不起自己是谁,只看着自己透明的身子慌乱地问紫微“柯华,我可是死了”

    紫微点上他的额头,一道白光闪过“醒来,墨麒麟。”

    宁镇怀魂魄的束缚散去,一头黑发瞬间染成墨蓝,眼瞳里放出金光来。如今的墨麒麟,在人间这二十多年,居然长成俊秀青年了。紫微给他理理散乱的头发,抱住他说“墨墨,跟我回家。”

    吴缺看着看着,心底忽地冷成一地寒霜。

    阿怀不是薄情人,可他的心,却不在你们身上。

    那是自然,若是拥有过星辰,谁又会在乎萤火虫的微光

    、可否回头

    吴缺飞到妙手园门前,还没等敲门,园子门已经开了,宁镇怀脸色有些苍白,跟以往一样对他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抱住他说“想我了么”吴缺抬头看宁镇怀的脸,忽然摸上他的脸说“才两天不见,怎么瘦了”宁镇怀温柔地拢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嘴角微微带笑说“自然是害了相思。”

    吴缺把脸藏在他肩上,闷声问“是为了谁”

    宁镇怀抱紧他,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你。”

    吴缺在他怀里笑了一声,反抱住他,紧紧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宁镇怀被他压到心头的伤口,一阵闷痛。

    宁镇怀抱着吴缺坐在亭子里,吴缺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宁镇怀有些奇怪,以前都没有发现这个小药仙这么能睡的,而且是不是越来越瘦了,怎么抱在手上都有些硌手了。他低头看吴缺睡梦中的脸,吴缺的脸一如既往的干净,带着点懵懵懂懂的孩子气。宁镇怀看了他一会儿,抱紧了他,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自言自语说“小药仙以后不要恨我。”他没发现,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吴缺的嘴角微微地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在忍哭。

    “柯华,”吴缺在一片灰暗的梦境中叫柯华,柯华从一片虚无中慢慢现出身来,摇着折扇问他“什么事”

    吴缺站在那里静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有多少时间”

    柯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说“不太长了,再过两个月,我的神识就会将这个身子占满。”

    柯华见吴缺低头不语,走过去说“不要怨我,这也是自然的事。你本身是没有仙缘的,只不过是紫微将我扔下界时,不留意把我砸进了你的身子,你是借着我的仙气才飞的仙。原本成仙的就是我,于你也并没有什么损失,你可是白捞了这两百年,就算明年一到,你重新化作魂魄分离出这个身躯,我也会替你寻一户好人家去轮回。”

    吴缺自嘲地笑笑“连心都赔上了,怎么叫做白捞”

    柯华被他这一句说得一愣,拍拍他的肩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你轮回时,是要喝孟婆汤的,一喝下去,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吴缺抬头望着一片混沌的天空,喃喃说“可我不想忘。”

    宁镇怀给琉璃树浇下一盏自己的心口血,琉璃树立刻把地上的血吸得一干二净。宁镇怀捂着胸口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看见吴缺醒了,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他。宁镇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捏捏他的脸说“醒了怎么静悄悄的,也不出个声音让我知道”吴缺软软地靠在他肩上,说“我就是这样,哪一天我走了,肯定也是这么静悄悄的。”

    宁镇怀笑了一声“你是神仙,要走去哪里”

    吴缺不说话了,主动凑上来吻他,宁镇怀被他碰到胸口的伤口,疼得皱了皱眉头。吴缺发觉了,一把拉开他的衣襟,只见他的胸口上正在心口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刀伤。

    “这”吴缺抓着他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

    宁镇怀伸出手点在他额头上,念出忘却咒的法诀。看着吴缺软倒在自己怀里,宁镇怀拉上衣襟,抱住吴缺发起呆来。

    “小药仙,醒醒”

    吴缺在梦里听见柯华叫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柯华手上抓着一团泛着蓝光的东西,见他醒来,举着那团东西对他说“他又给你施忘却咒了。”吴缺摸摸脑袋,隐隐有些作痛,他问柯华“这次我忘记了什么”柯华把手上那团东西扔给他,说“自己看。”吴缺捧着那团东西,宁镇怀胸口上狰狞的伤口浮现在两人眼前。柯华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说“这是取心头血的刀法,他取心头血来做什么”柯华忽然一合手上的折扇,问吴缺道“他可是说过他园中那棵怪树是琉璃树”

    他指尖一动,一片云从远处飞过来,飘得近了,化成一棵参天巨树的模样。柯华伸手摸上那棵树,回头问吴缺“你可知道琉璃树的来历”吴缺摇摇头,柯华道“也难怪你不知道,到现在,恐怕只有玉帝才知道这琉璃树的出处了。”柯华手上一捏,那朵云化出的树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小药仙,我让你看一出戏可好”柯华笑着问吴缺,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吴缺下意识地点点头,柯华抓过他的衣襟纵身一跃,拖着吴缺沉到如云的往事中去了。

    梦外,宁镇怀抱着昏睡的吴缺兀自发呆,也许是因为这两天取了心头血的缘故,总觉得心上有个地方像漏了一样,原本装得满满当当的心,现在漏了一些陈年旧事,又装进一些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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