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悬崖上,走到一半的路便听到应深在喊“救命”,一声比一声嘶哑,一声比一声无助。
他们轻轻走到悬崖边,探出半截身子去看,看到应深果真挂在悬崖壁上那颗横生的树干上。
“应深?”应琛喊了一声。
应深抬起头,一见到有人来,还是自己的亲哥,眼泪鼻涕一下子就奔出来了:“哥!救我啊!我好害怕呜呜呜。”
“好,你等着。”应琛拿出拔河绳,朝着应深扔了下去。
应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拔河绳,抖着手将拔河绳绑在腰间,确认了好几次才确定绑紧了。
“绑紧了吗?”应琛冷静问道。
应深再去确认一次腰间的拔河绳,抬起头看着安子俞和应琛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哥现在拉你上来。”说着,应琛便开始拉扯拔河绳。
安子俞上前去帮忙,应琛也没有推开他,两人齐力,将应深一点一点拉上崖边。
只是安子俞没想到,曾经那个小豆丁应深,现在已经那么重了,要两个人才能拉上来……
将人拉到离崖边两三米处,安子俞和应琛才松开绳子,累瘫在地,不由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应深全身都发软了,抖着身子爬过来,腰间上的绳子还没来得及解下。
只听应深泪眼汪汪地说道:“哥,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就要死了……”
应琛瞪了一眼自家无比顽皮的弟弟,颇为愤怒道:“下面是条河,摔不死你,顶多淹死。”
应深上前吹了一圈自家没良心的哥哥,鼓着腮帮子道:“还是亲的吗?”
“不亲我救你干什么?看着你吊死在那棵树上才是你哥吗?”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兄弟两就很自然地吵起来了。
第129章
虽说应琛之前对他做了不好的事,但是安子俞知道,应琛本性不坏,还特别疼爱自己的弟弟。
看着面前两兄弟吵得很沉醉,一个比一个能杠,果然是亲兄弟。
安子俞感慨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吵架被这一声笑打断了,应琛和应深都停住了,齐齐扭头去看安子俞。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安子俞十分尴尬,忙道:“额,你们继续,不用理我的……额不是……你们别吵了。”
应琛:“……”
应深:“……”
哪有人这样劝架的啊?
气氛十分沉默且尴尬,安子俞心虚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良久,安子俞听到应深很小声地说:“老、老师,对不起……”
这一句话让安子俞很是意外,他抬起头,很想去看看那个向他认错的应深,突然瞳孔猛地一缩。
“应琛!”
“什……?”
应琛话还没疑惑完,便觉脑壳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一阵钝痛,之后便没了意识,晕了过去,歪倒在地上,额角缓缓淌出一条血路。
安子俞想去拉应深,可是晚了一步。
那只粗短肥腻的手臂一把将应深拉了过去,应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应深下意识转过头去,脸上瞬时惊悚万分。
“爸、爸爸……”应深颤巍巍地吐出几个字,心直直发抖。
后面这个抓住自己的男人,是他的爸爸,应大雷。
是他那个杀了自己亲生妹妹,畏罪潜逃,被当地警察局全城通缉的父亲……
此刻的爸爸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牙齿很黄,眼神里除狠戾外并无其他情感,活像一头没有任何理智,没有任何情感的野兽。
应深年幼的心智仿佛受到了千万次重击,他不敢相信他的爸爸是杀人犯,而且还是畏罪潜逃的杀人犯,通缉令上贴的是他爸爸的画像。
应深的脑海快速重映以往画面。
平日爸爸对他和妈妈没有尽到一位父亲的责任,整日顾着赌。
赌赢了哈哈大笑,赌输了就回家骂老婆打老婆,骂儿子打儿子,还想骗奶奶的棺材本去赌。
自有记忆开始,他听到爸爸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这把绝对赢!”
“博一博,就什么都有了。”
“再博一把!”
“我就不信我一直输!再来!”
“……”
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争吵和谩骂之中,妈妈好多次提出过离婚,可是爸爸不允许,还威胁她,说,如果她敢离婚,就叫哥哥回家,然后打断他和哥哥的腿。
朴实的妈妈没有办法,只能留下,安安分分地照顾他和奶奶。
他听妈妈说过,以前的爸爸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爸爸是一个很憨厚很老实的男人,勤勤恳恳工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妈妈说,她爱那时候的爸爸。
为了给家里带来更好的生活,爸爸出城工作。
只是后来被工厂里的同时带去赌博,输光了工资,还借钱去赌,那时候爸爸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回老家调整调整。
可是没想到,一入赌门深似海,就算是回了家,也浮不起来。
妈妈哭着对他说,阿深,以前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
就在前段时间,爸爸一下子就拆完了所有的债务,而那些钱,是姑姑和姑父死后的保险赔偿金。
爸爸说,是那个外来人害死了姑姑和姑父,他吵着大雨天去偏远地方过生日,不听姑姑和姑父的话好好留在家里,最后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于是,他们全家人,理所当然地恨上了那个外来人。
只是没想到,真相是如此血淋淋,如一柄长剑,深深刺痛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的心。
真正杀死姑姑和姑父的,不是眼前这个外来人,而是他的亲生爸爸,应大雷。
应深从过往的回忆中醒来,回过神来时早已眼眶通红,泪流满面。
他看到爸爸一手抱着他,一手去拽安子俞,要将安子俞丢下悬崖。
“爸爸,住手吧……”应深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眼泪滚落在腰间那只粗短肥腻的手臂上。
然而此时此刻的应大雷对旁人早已没了人性,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话语。
安子俞奋力反抗着应大雷的施暴,只是前段时间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被压垮过,体力大不如前,虽然方有弈很努力地给他养身体,但是这破身体依旧用不回以前的力气。
而且体型差异也大,安子俞只能被生生拉到悬崖边。
看着底下的悬崖,生与死只在一瞬间。
然而他不想死。
底下悬崖涌上来的风吹着他额头的碎发,安子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摸到一个硬硬的、环形的小物件,不由笑了笑。
这是他准备送给他家老婆大人的求婚钻戒,还没来得及送给他。
这一刻,他满脑子都是方有弈。
他说过他们要一起慢慢变老,就像三下乡教学活动的第一天,坐在树荫下,草坪中,长椅上,看户外风景,安享晚年生活,看彼此眼中,都是他们自己。
他说过要吃一辈子老婆大人煮的菜,还说要给老婆大人II弹一辈子的吉他,录成好多好多个手机铃声。
他还说过,欠了你,不想还,就这样赖着账,不走了。
说了好多好多,多的他都很难数清楚到底有多少。
安子俞看着悬崖底下,笑了笑,喃喃道:“我不会死的。”
应大雷没听到安子俞说什么,一把摁住安子俞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冷冷道:“谁叫你那相好揭发我,啐!同性恋,真恶心,变态来的!”
安子俞冷哼一声:“应大雷,最恶心的是你,最变态的也是你,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要害死,你根本就不配活着!最应该去死的那个人是你!像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受十八刑也不为过!”
应大雷眼睛徒然睁大,他咬着牙,手一提,便将安子俞推下悬崖……
第130章
头痛的刺感充斥着全身,眼前的世界很模糊很黑暗,耳边是孩子又哭又闹的声音,以及大人对小孩骂骂咧咧的粗语。
应琛竭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感觉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混沌的,在不停转着圈。
他撑着冰冷的地面坐起身来,脑袋的钝痛更加剧烈,一顿一顿的,好像整个脑仁都掉了出去,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十分阴暗,十分潮湿,还特别脏。
往前望去,是一个口,向着光。
应琛轻轻晃了晃脑袋,心想他现在应该是在某个山洞里。
“醒了?”粗哑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
应琛的心脏紧张地揪了一下。
“哥、哥哥!”应深看到他醒,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我好害怕,子俞哥哥被爸爸丢下悬崖了……”
应琛心猛地一抽,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安子俞被丢下悬崖了,悬崖下面是一条河,而且现在不下雨,但愿安子俞可以撑到找人来救他。
安子俞,你给我挺着!
“应深,别怕,哥在。”应琛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应大雷,毫不客气道,“应大雷,去自首吧。”
老家很多人都好奇为什么他会直呼自己爸爸的名字,还会说他不孝,对他指指点点。
这也是事实,从应大雷外出打工回来之后,性情大变,他就和应大雷的关系不好,总是吵架。
应大雷总是对他和妈妈,还有弟弟又打又骂,作为哥哥,他也在努力变强大,一直在努力保护自己的妈妈和弟弟,即使自己被应大雷打得很惨。
他学习十分刻苦,努力,只希望有一天能带着妈妈,弟弟还有奶奶,远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蒲苳镇。
他之所以喜欢安子俞,是因为他从见到安子俞的第一眼开始,便觉得安子俞是一束光,温暖,而不会烫伤人的光,直射如内心深处,给人带来一种名叫“救赎”的美好。
如果说,蒲苳镇是地狱,那么安子俞便来自天堂。
他深爱着这束名为“救赎”的光。
只是这束光并不属于这里,也不爱这里,他一直爱着他的小哥哥,他的小哥哥在哪,那他便照到哪,永远不会属于他。
他好奇安子俞口中的“小哥哥”好奇了十六年,直到三下乡开幕式他才知道,那个小哥哥,就是一直陪伴在安子俞身边的方有弈啊。
是方有弈啊……
三下乡开幕式,安子俞和方有弈在台下紧紧相拥时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啊,安子俞忘了方有弈十六年,而方有弈等了安子俞十六年。
他输了,输得彻底。
不管是出场顺序,还是这份深情,亦或是这场没有任何怨言的陪伴,以及那一个个诚心诚意的鼓励,他都比不上安子俞口中的“小哥哥”。
这是他应琛第一次认命,认得如此心服口服,也是第一次放手,放得这般心甘情愿。
应琛咬咬牙,拼了命一般扑向应大雷,将他老子扑倒在地。
“跟我去自首!”
应大雷往应琛啐了一口肮脏无比的唾沫:“你II他II妈敢打你老子?!你可是老子生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应琛和应大雷起了争执,两人你来我往,一人一拳,干起架来。
只是应深受了伤,显然不敌应大雷。
一旁的应深傻眼了,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里怕得紧。
应深挪动着屁股往后退,无意中摸到了身旁的石头,他突然萌生了一个令人害怕的想法……
……
“臭小子敢打你老子?看我不揍死你!”应大雷一手掐着应琛的脖子,抡起拳头,便往应琛脸上砸去。
应琛将脸瞥到一边,认命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感中的疼痛迟迟未下来,应琛睁开眼一看,只见应大雷整个人都定在那里,拳头还悬在半空,双眼失焦。
再往应大雷身后看,应深手里抱着一块大石头,全身都在发抖。
“应深……”应琛弱弱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弟弟,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应大雷,道,“应深,快把你腰上的绳子解下来,快!”
应深一个愣怔回过神来,抖着手丢开石头,又手忙脚乱地去解开腰间的拔河绳,丢给应琛。
应深动作飞快,拿过拔河绳,三两下便将应大雷绑起来,还绑得特别紧。
他瞥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应大雷,半跪在地,双手搭上应深的肩膀,仿佛是将什么责任交到应深稚嫩的肩膀上,他眼神冷静而坚定地对自己的弟弟说:“应深你听哥说,我在这里看着这个畜生,你现在回学校去找人帮忙,最好去找一个叫做方有弈的男人。只要他来了,我们就都有救了,包括子俞哥哥,他不会死的。记住了吗?”
应深拿两条还未完全发育好的手臂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看着应琛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哥。”
应琛虚弱地喘着气,他抬手摸了一把应深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疲惫道:“好,去吧,哥在这里,等你。”
应深转过身去,回头看了应琛一眼,迈开双脚冲向那个向着光的洞口。
应琛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眼皮很沉重很沉重,感觉一闭上眼睛就会死掉。
他看着旁边昏迷的应大雷,扯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再一次撑起身子来,只听他有气无力道:“你不坐牢,我死不瞑目。”
……
蒲苳小学的办公室安静得像没有生气,坐在最中间的方有弈一张脸沉地像沼泽。
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直盯着黑屏的手机,就像鹰一般。
只是盯了老半天,手机屏幕依旧是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