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曾经嫁过我
作者恋人未醒
文案
君无戏言。
只因一句玩笑,前朝昏君就把戚云恒指婚给欧阳,迫使两名男子拜堂成亲。
戚云恒忍无可忍,终是举兵造反,推翻前朝,自己当了皇帝。
曾经三书六礼把戚云恒娶过门的欧阳懵逼了。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宫廷侯爵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欧阳 ┃ 配角戚云恒 ┃ 其它主受,非宫斗,大杀四方
、1、大厦将倾
天色已晚,富丽堂皇的永泰宫却不像往日那样灯火通明。
好在白天下了一场雪,这会儿雪停天晴,月亮也露了脸,与地上的皑皑白雪交相辉映,总算没让这座宫殿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月光映照之下,昏暗的建筑也将雪色映成一片惨白,使得此地的气氛愈发地阴冷可怖。
欧阳嘎吱嘎吱地踩着雪,一步步走上台阶。
此时此刻,叛乱者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将京城围了三天。城内人心惶惶,宫内更是早已没了生气,但凡有些门路的太监和宫女都已经跑了,余下的也龟缩在皇宫的角落里垂泪,哪还会记得当值这种小事。而仅剩的一些侍卫全都驻守在宫门处,就等着乱军逼宫的时候与其一绝死战。
欧阳一路顺畅地进了内殿,看到了正在龙椅上呆坐的兴和帝。
七八年没见,兴和帝明显老了许多,两鬓均已染了寒霜,脸上也多了枯萎之像,原本只是不惑之年,如今看着却像是已知天命的老朽。
当然了,刽子手都已经站在了门外,要是到这会儿还认不清局势,那这人也真是蠢得没药可医了。
“好久不见。”
欧阳轻咳一声,将兴和帝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叫醒。
大殿里没有点灯,兴和帝微微一怔,眯了眯眼,明显没看清欧阳的脸庞,更没认出他是何许人也。
“你”兴和帝迟疑了一下。
欧阳叹了口气,一边打了个响指,用法术将大殿里的油灯点燃,一边故作不快地抱怨道“不过就是几年没见,就算你看不清我的人,可听到我的声音也该记得我是谁吧陛下”
“欧阳”灯光一亮,兴和帝终于看清了欧阳的面容,随即大吃一惊,“你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虽然整整十年不曾见面,但欧阳比兴和帝也就小了不到十岁,如今也是而立之年,可他的模样,竟与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一般无二。
“无事一身轻,驻颜有术,天生娃娃脸。”欧阳微微一笑,信口答道,“你想要什么答案,我可以继续讲给你听。”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兴和帝怔怔地看着欧阳,随即恍然惊觉,“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朕的皇宫,已经颓败到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了吗”
“应该还不至于吧宫门口把门的那几个还是挺尽职尽责的。”欧阳挠了挠眉梢,“我能进来,其实是使了些手段的。”
兴和帝深吸了口气,没有追问欧阳所谓的手段到底是什么,反而沉下脸,冷冷问道“那么,你是来做说客的”
“啊”欧阳愣了一下才明白兴和帝的意思,立刻摇头道,“不不不,我和外面的乱军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一时兴起,过来见你最后一面唔,应该是最后一面了吧”
兴和帝并没有因为欧阳的话而生气,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说,你与外面的乱军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然啊。”欧阳肯定地点头,“我自己做了什么我还不清楚吗这几年,我虽然离开了京城,却也没去掺和外面的琐事,不过就是找了处桃源之地,修身养性。外面再怎么纷乱,与我却是毫不相干。”
“呵呵呵”兴和帝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高,最后竟变成了捧腹大笑。
欧阳被笑得满头雾水,疑惑地打量了兴和帝几眼,蹙眉道“我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吗我可是难得讲了真话哦”
“欧爱卿啊,难道你真不知道这城外的乱军是何来历”兴和帝停了笑声,意味深长地看向欧阳,“他们的首领,又是何许人也”
“据说是个自称东山王的家伙,取自东山再起之意。”欧阳眯了眯眼,“难道这人是我认识的”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呢”兴和帝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这位东山王,就是我赐给你的结发之妻戚云恒啊”
戚云恒
欧阳的表情立刻僵在了脸上。
戚云恒是镇北将军卫国公的独子。
卫国公在北疆战死之后,戚云恒没有等来承爵的旨意,却被一纸婚书下嫁给了庆阳伯家不成器的三儿子欧阳。
将一个男子赐婚给另一个男子,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赐婚的旨意一出,举国哗然。
然而无论百官怎么劝诫,兴和帝就是不肯收回旨意,而卫国公府和庆阳伯府也没有抗旨不遵,很快就给二人定下婚期,礼数周全地举行了婚礼。
那时候,成国的政局已经出现崩坏之象。
各地频发,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而朝中官员却是得过且过,尸位素餐。
兴和帝在这种局势下发布了这样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自然成了其昏庸妄为的最佳佐证,不少大臣就是因为这道旨意才对兴和帝失了信心,转身投向各地反王。
但了解兴和帝的欧阳却知道,这不过是他为了收回卫国公府兵权所玩弄的一个把戏。
卫国公战死,卫国公的独子嫁人,戚家留在北边的军队自然就没了归属,兴和帝派心腹过去收取兵权也就名正言顺了许多。
当然,也就是许多而已。
但那时候的兴和帝也不过就是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能想出这种兵不血刃的法子而不是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一声令下就能夺取兵权就已经很值得赞扬了。
唯一让欧阳感到意外的是他错估了自己在兴和帝心中的地位,上一刻还一口一个爱卿地叫着,转回身就把他丢了出去,做了弃子。
皇帝这东西真是最没信义可言
欧阳暗暗腹诽,随即就意识到,这时候再去追究兴和帝的信义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他真正需要应对的,是另一个即将成为皇帝的前妻。
呃,不对。
他们又没和离,就法理来说,戚云恒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想到这一点,欧阳的脑袋顿时大了三分。
看到欧阳皱眉沉思,兴和帝满意地扬起嘴角,“欧爱卿可是想好了应对之策”
“应对什么”欧阳挑眉反问。
“欧爱卿,聪慧如你,还用我来提醒吗”兴和帝的笑容里夹杂着再明显不过的幸灾乐祸,“事到如今,你可是他唯一的污点。”
东山王已经兵临城下,眼看着再进一步就要成为开国之君,然而堂堂一代开国之主却是嫁过人的这事,可真真是好说不好听。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欧阳这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世上消失,把一切归咎于前朝昏君的荒唐之举。
欧阳心里清楚,但嘴上却不能认同,当即冷冷一笑,“他可不是你。”
兴和帝微微一愣,随即沉下脸,“难道,你也有怨恨我的事情不成”
“你说呢”欧阳冷笑。
兴和帝眯了眯眼,“既然心中有怨,当初为何又不拒了我的赐婚”
兴和帝心里其实跟明镜一般。赐婚的事,固然让戚云恒没了脸面,但娶了个男妻的欧阳又能好到哪儿去
“你可是皇帝啊”欧阳感慨地叹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算了,往事如风,何必再提。我的事,我自会处理,无需您再费心话说回来了,你想费也没那个能力了。”
欧阳一句话堵得兴和帝白了脸。
但欧阳却没有就此打住,自顾自地继续捅刀。
“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欧阳继续道,“毒酒,白绫,自焚,你打算取哪一样”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兴和帝被气乐了。
“除了死,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吗”欧阳嘲弄地翘起嘴角。
兴和帝无力反驳。
他已经众叛亲离,只剩一些近身侍卫,但仅靠这些人又怎能守得住一个硕大的京城
如果不是乱军那边不让京城毁于战火,围而不攻,想要逼他投降,他哪里还会安安稳稳坐在此处
然而温水煮青蛙,正是有了这三天的缓和,他身边的人又散了一批,如今再想逃亡都难如登天。这京城早被各地反王安插的耳目弄成了筛子,戚云恒虽没进城,皇宫内外却难保没有他的耳目。赵氏的先祖又没在皇宫里留下地道,想要不惊动旁人地离开,几乎没有可能。
再加上兴和帝膝下无子,后继无人,留得青山在,也一样没柴烧。
思来想去,唯有大大方方地了结自己,才是最体面的一条去路。
兴和帝很清楚这一点,若是欧阳没有出现,他大概已经点燃宫阙,送自己上路了。
想到儿,兴和帝忽地心中一紧,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欧阳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欧阳早就离开京城,他想进宫,首先要过了乱军那关,然后还要想法子跨越城墙,而皇宫里的高墙也不是摆设,驻守宫门的侍卫更不是吃干饭的。
如果欧阳一直和戚云恒在一起倒也罢了,偏偏他根本不知道戚云恒就是东山王,这就意味着,他能轻描淡写地来到自己面前,靠的全是他自己的本事。
还有,这大殿里的油灯是怎么亮起来的
兴和帝冷静下来一回想,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抬起头,再次看向欧阳的目光也变得迥然不同。
“我还真是有眼无珠。”兴和帝喃喃自语道。
欧阳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搞得一愣,疑惑地挑起眉梢。
兴和帝笑了笑。
事已至此,而欧阳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要救他出苦海的,有些事就没必要点破,有些话,自然也是不说也罢。
兴和帝当即话音一转,开口道“欧爱卿,我们做笔交易吧。”
“哦你还有家当和我做交易”欧阳失笑。
兴和帝没有理会欧阳的讥讽,淡淡一笑便继续道“我给戚云恒留下一个完好无损的京城,而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这是你和戚云恒之间的交易,管我屁事”欧阳不客气地回道。
“你们不是夫妻一体吗”兴和帝毫不在意地还以颜色。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欧阳立刻冷下脸,“人家兴许都已经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我可犯不着去做这个传话人,自投罗网。”
“那么,你想要什么”兴和帝直言问道。
欧阳必然是有所求的。
已经离京多年的人穿越层层阻碍,又岂会只是为了看他最后一眼
“我要进内库,最里面的那个。”欧阳一字一句地说道。
兴和帝微微一怔,但跟着就把手一翻,从手腕上退下一串珠子,扔到欧阳手中。
“每个珠子里藏着一截钥匙,捏碎拿出来,拼一起就能打开隐库的大门。”兴和帝说道,“但怎么拼,我却是不知道的。那个库房,我也不曾进去过。”
“不用你教,我知道。”欧阳一边说着,一边动起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钥匙的碎片从木珠子里取了出来,像玩九连环一样互相一穿,一个形状古怪的钥匙便应运而生。
兴和帝不由一呆,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现在问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欧阳不答反问,“别废话了,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2、前尘往事
“杀掉太傅严永昌,继国公嫪信,侍郎杨德江,让他们家破人亡,断子绝孙”兴和帝想也不想地报出三个名字,显是对这三人恨到了极致。
“他们三个怎么了”欧阳疑惑地看向兴和帝,“还有,杨德江又是哪颗葱”
太傅严永昌和继国公嫪信他倒是都知道,位高权重。前者的孙女被兴和帝封了贵妃,后者的女儿被兴和帝立为皇后。双方既是君臣,亦是姻亲,按理说都是坐一条船的人,肯定是做了什么背叛的事才让兴和帝如此记恨。
至于杨德江这个名字,欧阳却是第一次听说,显是他离开京城之后才出现的人物。
“我朝覆灭,固然是气运使然,但追根究底,与我至今无子也有着莫大的关系。”到了这会儿,兴和帝也懒得再去粉饰太平,直言不讳地解释道,“然而直到大厦将倾,我才知道,我之所以会有这种结果,竟是身边人动了手脚,在我的衣食中布下绝育之药。”
“你说的身边人不会是那个杨德江吧”欧阳故意问道。
既然是侍郎,这杨德江肯定是个男的,但欧阳从不知道兴和帝有男风这方面的喜好,这么问不过就是故意恶心他罢了。
兴和帝这会儿却没了和他置气的心情,淡淡一笑便给出了答案。
“是皇后。”兴和帝眯起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朕的皇后给朕下了绝育之药,而朕的爱妃却私通外敌,当了细作。朕自问不曾亏待过她们,对她们每一个人都是一心一意,而她们却在家族的怂恿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
是呀,你对两个人都是一心一意,加一起正好是三心二意。
欧阳心下吐槽,嘴上却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皇后”
“她亲口承认的。”兴和帝自嘲地笑了笑,“东山军围城的当晚,皇后饮鸩自尽。临死前,她向我坦白了一切。继国公早有不臣之心,早在她入宫之初,继国公就给她下了指令,让我就此绝后。可惜,他的女儿虽然完成了使命,可他本人却不如他的女儿能干,即便是早有准备,也终是没能掀起一朵浪花。”
说到这儿,兴和帝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自嘲道“皇后至少陪我到了最后,而贵妃,呵呵,早在几个月前就离开皇宫,远走高飞。”
“私奔了”欧阳脱口问道。
兴和帝脸色一沉。
欧阳赶忙解释,“我听说她入宫之前曾与她的表哥议过亲事,而她入宫之后,她那表哥也不曾婚配,端得是一往情深呃你不知道”
看到兴和帝的脸色愈发阴沉,欧阳讪笑着住了嘴。
这些事是他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花天酒地时听到的,是真是假不好说,反正被戴绿帽子的人也不是自己,大家不过就是信口一说,当个乐子。
“感情,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自以为是。”兴和帝虽然恼火,但事到如今,他也没力气生气了,只冷冷一笑,“她若不愿入宫,当初为何不直言相拒,以太傅在朝中的身份地位,难道我还会逼迫他的孙女不成”
“谁知道你会不会呢谁敢去赌呢你可是皇帝啊”欧阳嘲弄地扬起嘴角,“一言不合就可以要人命的。”
“我要了谁的命”兴和帝怒极而乐,“根本就是他们都想要我的命”
“嗯嗯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都是别人。”欧阳懒得和他争执,“若我没有猜错,那个杨德江也是个背叛者喽”
“我栽培他,提拔他,让他的才华有了用武之地,可他他却没有用他的才华报效我的赏识,反倒投靠了戚云恒,还还以我做投名状,诬陷我贪慕他的美色,试图逼他就范”兴和帝用磨牙一般的声音说完了后半句话。
欧阳一阵无语。
论美色,他还没见过比他这副皮囊更好的,如果兴和帝真有那方面的寡人之疾,第一个被贪慕就应该是他。
然而,并没有。
倒是
欧阳扯了扯嘴角,“行了,我明白了,就这三个吧正好,事不过三,再有我也不管了。”
“你应了”欧阳的痛快让兴和帝有些惊讶。
“不过就是三个家族嘛,全弄死就完了,多大点事啊”欧阳轻描淡写地回应道,“不过呢,你要的是家破人亡,断子绝孙,这活儿比较复杂,光是把子孙找全就得费掉不少功夫,我得一步一步地来,你到了下边可别着急,耐心等消息就是。”
“”
兴和帝心情复杂地看着欧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欧阳虽不是个君子,但在信用上却比那些自以为冰清玉洁的大臣要好上许多,一向是说到做到。他肯应下此事,必然是有完成此事的把握。
但让兴和帝懊恼却又不甘的是,欧阳似乎就没想过救他,句句都是“你赶紧去死”。
不等兴和帝将这种复杂的心情消化干净,欧阳已经把手一拱,“就这样说定了,不管我在内库里找到什么,我都会送那三个人下去陪你,还请陛下安心上路,莫要再牵挂红尘。”
说完,欧阳便调转身形,朝门外走去。
但刚走了两步,欧阳又停下脚步,转回头道“永泰宫的寝殿床下有一间密室,你要是不想自己尸身遭罪,就躲到密室里了断,只要动手前把里面锁死,外面的人就算发现那里有蹊跷也是打不开的。”
兴和帝原本因欧阳驻足而提起来的心瞬间又跌回了谷底,心中的惊疑更是炸裂开来。
“你怎么知道”兴和帝脱口问道。
欧阳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转回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你到底是谁
兴和帝握住椅子的扶手,死盯盯地看着欧阳远去的背影。
但不管他如何地目不转睛,欧阳终是消失在大殿之外,倒是之前失踪了好一段时间的大太监汪九龄颠颠地跑了进来,一脸欣喜地说道“陛下我找到出路了百景园锦绣池的活水是从外面护城河里引进来的,下面有个暗渠,我已经让人试过了,拆掉暗渠上的铁栏杆就能从暗渠游出宫去”
终究还是有人忠于他的。
兴和帝悲凉地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
“啊”汪九龄正说得兴起,闻言顿时一愣。
“朕不想逃,也不能逃。”兴和帝垂下眼睑,“给朕准备笔墨纸砚,朕有一封信要写给戚云恒。”
“陛下”
“放心,朕并不是向他摇尾乞怜。”兴和帝淡淡一笑,“但事已至此,再负隅顽抗也不过是拖累这天下众生,倒不如干干净净地退让,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平。”
“陛下”汪九龄的眼眶里涌出了泪光。
兴和帝笑着摆了摆手,“伺候笔墨吧。”
“诺”汪九龄抹掉眼泪,迈步上前。
欧阳这会儿已经进了内库。
正常情况下,皇宫本就是戒备森严之地,内库里宝贝虽多却都是死物,自然没必要再故弄玄虚地在库房的建设上做手脚。成国皇宫的内库就建在永泰宫的后边,四四方方一个院子,里面是一间间四四方方的库房。
欧阳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门锁也被人砸落在地。
但库房这种地方再怎么样也不会是让人随便进的,院门的门锁虽然被人砸开,但库房的铜门铁锁就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了。
欧阳目光一扫,发现只有西边的两间放置日用器皿的库房是开着的,明显已经被人扫荡过,地上一片狼藉。
但欧阳要的那座内库中的内库并不在那里,他也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迈开脚步,走向最北边的一座库房。
铜门铁锁拦得住普通人却挡不住欧阳,他把手往铁锁上轻轻一放,放出神识和灵力,很快,铁锁便自动弹开,铜门也应声而开。
欧阳径直走了进去。
这间库房里收藏的都是青铜器。对宗室士族来说,每一件都传承有序,贵不可言。但在普通小贼眼里,这些东西就没那么值钱了,搬运困难,销赃麻烦。
欧阳也没理会这些青铜器,但原因不是它们的价值,而是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件青铜器都不是可以随意碰触的,有的是暗藏机关,可以置人于死地,有的却是开启另一处库房的关键,一旦挪动了位置,就算他拿到了那间库房的钥匙也别想把门打开。
好在,这间库房尚没被任何人动过,欧阳来到库房深处,密室入口,顺利地用钥匙开启了密室的大门,看到了下行的楼梯。
这间库房是成国的开国皇帝建造的,其目的据说是想要给后代子孙留下一笔救命的财富,使他们在危难关头可以东山再起或是避世隐居。
然而皇位的传承并不总是秩序井然,几代之后,新的皇帝就对这处内库的意义没了概念。到了兴和帝这里,更是连怎么开启内库都不知晓。
欧阳也只是听说却没有亲自来过。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敢亲自下去,拿出一只纸鹤,将神识附着在上面,然后施展法术,将纸鹤送入通道。
下面果然是有机关的,只是纸鹤轻而小,并未将其触发,而库房里存放的东西也不算多,欧阳很快就在一个博物架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两枚玉佩。
果然在这里。
没在建元帝的陵寝里找到玉佩,欧阳就猜想这东西应该是被收藏在了这里。如今一看,还真是被他猜着了,总算没有枉费他许给兴和帝的承诺。
欧阳收回纸鹤,亲自进了通道,避开纸鹤探查出的机关,径直来到放置玉佩的博物架前。
这两枚玉佩被收藏在一个檀木盒子里,质地自不用说,晶莹剔透,温润无暇,只是雕工却有一些马虎,虽是一龙一风,图案却简单到了极致,不过就是能让人辨出那是龙凤罢了。
欧阳拿起玉佩,翻转过来。
如他期待的一样,两枚玉佩的背后都有小篆体的刻字,龙的背后是河字,凤的背后是槿字。
其实这样的玉佩还有一枚,前面的图案是虎,后面的文字是檐。
只是,那枚玉佩已经不存在了。
就在他滑落池塘,断绝呼吸的那一刻,他的魂魄得以保全,那枚玉佩却化为尘埃。
欧阳深吸了口气,拿起装有玉佩的盒子,转身朝来路走去。
临走前,他又顺手拿了几个匣子,将本就没有存放多少东西库房变得更加空旷。
、3、改朝换代
眼见着腊月已经过半,除夕就在眼前,距离欧阳与兴和帝的最后一次见面也过去一月有余,成国已经随风而逝,戚云恒亦已登基为帝,立国号为华。
欧阳也早就回到自己的桃源之地距离京城只有一县之隔的山庄。
当年,戚云恒离京之后,欧阳见事态不好,又担心戚云恒投靠乱军,拖累自己,干脆和家里人“打”了声招呼,举家迁出了京城。
但欧阳和家人的关系实在是一言难尽,他也不乐意让自己名义上的父母兄长留在身边指手画脚,相看两相厌,只把和自己一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大侄女留了下来,余下的送出京城之后就撒手不管,让他们自谋生路去了。
当然了,欧家好歹也是开国元勋,子子孙孙再怎么不成器,家里的爵位也没丢过,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就算他不管,人家也自有妥善的去处。
这几年,欧阳没和家里联系,但他名义上的大哥却没放弃兄友弟恭的奢望,打着看顾女儿的名义,年节的时候总会派人过来看看。这位大哥算是欧家难得的一个明白人,欧阳没忍心把他拒之门外,在山下开出一条能够穿越迷踪法阵的小路,让他派来的人能顺利进山。
这条路倒是还在,但为了安全而布下的迷踪法阵却已经被欧阳拆除。如今战事已终,山庄又临近京城,兵匪乱民都已经被大功告成的东山军清剿一空,如果还有危险,那也只能是戚云恒知道了他的所在,过来灭口。
但欧阳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虽然戚云恒是被逼无奈才嫁给他,但他们俩的关系还真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糟糕,甚至比那些相敬如宾的普通夫妻还要好上一些。
戚云恒决定加入乱军的时候,他还给戚云恒拿了一万两黄金,送了一座藏有粮食的库房。
虽然他的初衷是把这笔钱当成分手费,但这种心里话他自然不会告诉戚云恒,而戚云恒显然也不会往那方面理解。单从结果来看,戚云恒能打下江山,从被人决定命运的人变成决定别人命运的人,他给出去的黄金和粮食决定是起了作用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戚云恒得记他一份恩情。
当然了,跟皇帝讲恩情纯属犯傻,真正让欧阳认定戚云恒不会杀他灭口的原因却是另外一点
分别之前的那个晚上,戚云恒把他睡了。
如今想起那个夜晚,欧阳的脸上还有些发烫。
从生到死再起死回生,他还是第一次和男人睡觉,而且还做了下面那个。
但也正因为有了这么一夜,欧阳总算回过味来,兴和帝的赐婚未必就是乱点鸳鸯谱,而戚云恒之所以没有抗旨不遵也可能是欲拒还迎的顺水推舟。
男人的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想知道一个男人是否动情,光看平日里的说话做事是看不真切的,只有到了床上,用身体讲话,才能把男人的真实态度展露出来。
那一夜,欧阳就清楚明了地感受了一次。
既不是发泄,也不是折辱,那人是真真切切地想要把他据为己有,恨不得吞进肚子虽然就实际的结果来说,其实是他把戚云恒给“吞”了进去。
最初的时候,欧阳就是被戚云恒这种如火如荼的“情意”给吓到了,错过了拒绝的机会。再之后,那感觉倒也不坏,与男女之间的颠鸾倒凤相比,另有一番难以言喻的销魂滋味。再想到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次相处,天明之后便各奔东西,再不相见,欧阳便彻底绝了抗拒的心思,任由戚云恒放纵施为。
戚云恒大概也是一样,只以为那一夜便是诀别,这才没了顾忌,露了本心。
云消雨散之后,欧阳睡得昏天黑地,再睁眼,戚云恒已经没了踪影。
或许戚云恒也不曾忘记那一夜,证据就是他已登基为帝,却没有试图抹消他与欧阳的过往,反而力排众议,给他冠上了皇夫的封号。
从兴和帝口中得知新朝新君竟然是和自己拜过堂的男妻,欧阳就没再与世隔绝,迅速将人手派遣出去,重点关注京城里的动向。
得知戚云恒封他为“皇夫”的时候,欧阳很是愣愕了一会儿,但跟着便明白过来,这次册封固然是那人对他存有眷恋,但更大的可能却是千金买马骨,让前朝旧臣们安心。
你们看,我连“前夫”都不计较,更何况你们
证据就是,戚云恒虽然册封欧阳为皇夫,但同时也册立了一位皇后。
皇后的迎娶仪式和册封典礼都已经举行过了,但册封欧阳为皇夫却是在他不知情、不在场的情况下完成的。
显然,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他出现。
或许,他永远都不出现才是最好的。
不算戚云恒,欧阳已经“亲身”经历过三个皇帝了,总结他与这些皇帝打交道的经验,不外乎四个字刻薄寡恩。
永远不要和皇帝讲情义,永远不要和皇帝谈信义。
已经做了皇帝的戚云恒,或许也是一个德性。
总而言之一句话
不期望,才不会失望。
欧阳撤掉山庄周围的机关法阵本是为了等戚云恒的人现身,没曾想,戚云恒那边还没什么动静,欧家的人却先冒了出来。
来的人是欧阳名义上的二哥欧陌和四弟欧防。
欧阳名义上的母亲赵氏是这个年代的女性楷模,嫁给庆阳伯之后,三年抱俩,先后诞下长子欧阡和次子欧陌。长子五岁那年,她又怀了三子欧阳。欧阳刚刚到了启蒙的年纪,老四欧防也来到了这个世界。
但很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
欧家不过是面上光鲜,欧阳名义上的父亲庆阳伯也只是个沉湎于酒色的纨绔。赵氏还没进门,庆阳伯的府中就已经有了庶长子和庶长女。赵氏刚怀上孩子,后院的妾室便也接连有孕。
庆阳伯那会儿正忙着和庶长子的生母玩真爱游戏,看赵氏是一百个不顺眼,而这种态度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赵氏在府内的地位和话语权。
即便是三年生下了两儿子,赵氏的正妻之位依然摇摇欲坠,两个孩子也被人虎视眈眈。
庆阳伯府已然势颓,肯把女儿嫁进来的人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过硬的背景。赵氏无法从娘家那里得到帮助,只能自己在府邸里孤军奋战,一边想法子笼络自己不成器的夫君,一边与后院的女人们斗智斗勇。
欧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正常情况下,两个嫡子就足以让一个女人在夫家立足,欧阳的到来对赵氏而言有些出乎意料。她原本就没想再生孩子,只是肚子太争气,一不小心就又怀上了,然后,想不想也只能顺其自然地将孩子生下。
然而比起已经可以让人看到希望的长子和次子,三子的重要性就低了许多,再加上长子正是启蒙的重要时刻,赵氏对小欧阳便少了关注,只将其交给奶娘和侍女看顾,继续把自己的精力放在长子和次子的教养上。
等到小欧阳也长到需要启蒙的年纪,赵氏虽然已经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可肚子里却又怀上了四子欧防,怀孕,生产,休养,哺育更加没了看顾欧阳的精力。
于是,欧阳虽然也是正室嫡子,在庆阳伯府里却鲜少有人关注。
正是在这种有意无意的疏忽之下,欧阳终是遭遇了不测,在庆阳伯府的池塘里与如今的欧阳完成了交接。
害死小欧阳的仇人早就在新欧阳接管身体后不久就被他清理干净,但小欧阳对其他三兄弟的羡慕嫉妒恨却被新欧阳完完整整地继承下来,想要兄友弟恭那是绝无可能,对名义上的父母也秉持着“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直接揍你”的原则。
就欧阳的感觉,赵氏似乎察觉到了小欧阳的异变,只是出于主观和客观等多方面的原因,一直没有与欧阳挑明此事。
但赵氏与欧阳也并不亲近,即便是欧阳除去了碍眼的庶长子以及庆阳伯的诸多妾室,她也没有向欧阳播洒慈母的光辉。
当然,欧阳也不稀罕就是了。
余下的三兄弟却不知道这当中的隐情。欧阡也只是知道的事情相对多些,对自己这个“三弟”怀有愧疚之心,觉得自己和母亲亏欠他良多,即便是欧阳我行我素,肆意妄为,他也尽可能地体谅包容。而欧陌和欧防却觉得欧阳这个兄弟既不懂事,也不知礼,没尽到为人子的本份不说,还给家里平添了不少麻烦和纷乱。
正因如此,欧阳与这两兄弟的关系只能用冰点来形容,本以为今后肯定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完全没想到这两人竟会主动过来见他。
事实证明,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都是不安好心。
欧陌和欧防被欧阳的手下带进来之后,只干巴巴地寒暄了几句,接着就迫不及待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三弟,或许你还不知道,如今的新皇就是你曾经的男妻戚云恒。他登基后便册封你为皇夫,然而直到今日,他也不曾下旨恩封欧府,甚至都不曾将将册封你为皇夫的旨意送来”欧陌故作悲痛地说道,“很明显,他对当年的事还耿耿于怀,把前朝昏君做下的混事都算在了咱们家的头上你若还有点为人子的良心,那就别等着新皇耐心耗尽,亲自动手铲除我们,早一些自我了断,去了他这块心病,给父亲母亲和欧家留一条活路”
欧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转头瞥了眼一旁的欧防,见他虽然一脸愣愕,欲言又止,但终究也没说出劝阻哪一边的话,不由撇了撇嘴,“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整个欧家的态度”
“母亲自然是舍不得自己骨肉的。”欧陌自以为很有姿态地叹了口气,“但为人子,就要为父母分忧,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父亲母亲和全家老小给你陪葬”
“一起上路,省得寂寞,挺好。”欧阳一本正经地答道。
欧陌万万没想到欧阳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来时构思的用亲情逼迫欧阳的怀柔策略,愣了一下便被气得跳脚,脱口骂道“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
“你都让我去死了,我还不能拉一群垫背的”欧阳冷冷一笑,然后也不欧陌废话,转头就对身边人吩咐道,“拖下去,腿打折。”
、4、欧家旧事
山庄的管家庄首一直在欧阳身边当背景板,此刻听到他吩咐,也没急着行动,轻声问道“一条还是两条,或者,三条”
“留一条有用的就行了。”欧阳一脸随意地答道,“反正他是大家公子,出入都有人伺候,以后也用不着再自己走路。”
“明白了。”管家这才微微躬身,朝下面打了个手势。
两个壮汉立刻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抓住欧陌的双肩,将他拖向门外。
“老三,你想干什么”欧陌这才大惊失色,“你呜呜”
不等他继续叫骂,其中一名壮汉已经捂住他的嘴巴,让他无法再用噪音骚扰自家主人。
一旁的欧防愣在当场,眼见着欧陌被拖出门外,仍在地上,一名拖他出去的壮汉已经取来了刑罚用的长棍,这才意识到事态不妙,赶忙转回头来,“三哥,您不会真的想要”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声惨叫,却是那棍子已经举起落下,正中欧陌的右腿。
欧防不由得一个冷战,未说完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欧防记事的时候,欧阳已经搬出去都住,轻易不在庆阳伯府里露面,他只从二哥和下人们那里听说欧阳是如何地蛮横暴虐,以至于连一家之主的父亲都敢怒而不敢言,拿欧阳没辙。来之前,欧陌也只跟家里说要把欧阳弄回来,交给新帝处置,根本没有露出要让欧阳自裁的口风。即便如此,大哥欧阡也是坚决反对,甚至直言不讳地告诫欧陌别去找死但欧陌没当回事,拉上他就悄悄过来了。
到了这会儿,欧防才开始后悔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二哥的蛊惑。
新皇册封了欧阳却没有来欧府接人也不曾对欧府恩封的事确实让欧家上下很是惶恐,但新皇的态度到底如何也并不明了,怎么都不到要逼死欧阳的地步。说到底,还是欧陌自己动了心思,惦记上了欧阳手里的巨大财富。
改朝换代之后,欧家已经没了爵位,原本就只是表面光鲜的府邸愈发地入不敷出。他们这一家子苦苦强撑,而欧阳明明什么都有,偏偏抛下父母兄弟,只带着一个丫头片子和一帮下人享受荣华富贵,这让他们怎么可能甘心。
欧阡端着长兄的架子,不肯向欧阳开口哭穷,他这个当弟弟的却不需要顾忌那些。欧陌一说要来找欧阳,欧防就也动了心思。
本以为就算不能说服欧阳回府,起码也能拉下脸面,从他这里带回去些钱财好处。
没曾想,欧陌竟然打着一劳永逸的算计,想要逼死欧阳
欧阳的钱财再多,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啊
这种一言不合就打断自己兄弟双腿的家伙,火大了,直接把人弄死也不是没可能的
欧防立刻收起自己那点算计,只想肢体全活儿地离开山庄。
好在欧阳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靠在椅子上,一脸淡漠地看着厅外。
很快,负责动手的下人就把欧陌拖回了正厅。
一如欧阳的吩咐,欧陌的两条小腿已经没了形状,明显是把里面的骨头都给敲碎了,这辈子都别想复原。
看到这样的欧陌,欧防吓得都快没有心跳了,坐在上位的欧阳却只是淡淡一笑,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欧陌身边。
“睁眼,别装死。”欧阳弯下身,伸手拍了拍欧陌的脸颊,“他们已经给你上过药了,血也止住了,骨头也清理过了,你现在应该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才对。”
被他这么一激,欧陌脸色惨白地睁开双眼,怨忿地看了过去,“老三,你你不是人”
确实不是了呢
欧阳灿烂一笑,“你应该庆幸自己姓欧,这要是换个人,我可不会再给他张嘴动脑子的机会。”
“你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欧陌很恨地问道。
“放心。”欧阳笑容依旧,“念在你我血脉相连的份儿上,我就算杀你,也肯定会给你一个痛快。”
“你”
“你似乎已经忘了。”欧阳没再给他回嘴的机会,“想当年,你可不是老二,我也不是老三。”
欧阳微微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想起来了吗”欧阳扬起嘴角,“那位曾经的长兄就是从腿骨开始消失的”
把小欧阳弄进池塘的就是庆阳伯那位庶长子的妹妹,但谋划这件事的却是他的亲母,庆阳伯曾经的真爱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