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无声地听着旁边少年跪地哭泣“傅大哥,傅大哥”
“你活着的时候我不知道,竟然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才知道”
“我是不是就像个傻瓜一样,对什么都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要你死了才知道”
“可我又宁愿自己永远不知道,我宁愿你永远都好好地活着!”
“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裴珞曾听过一句话——年少时不能遇到太过惊艳的人——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了这句话里潜藏的含义。
他一生,也许只会遇到一个这样好的人,一个一个地为他解答问题,对他的痴傻呆愣耐心以对,没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色,反倒对他笑得柔和。
那人活着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情,听说对方要和公主成亲了,也只是莫名其妙觉得很难受。后来的日子,他常常期盼能在望京的街道上遇见对方,期盼和那人一起下棋交谈、拿着特意寻来的难题为难那个人的日子,若是能和那人喝上一下午的茶,内心丝毫不觉烦躁,反倒充满了暖洋洋的喜悦。
可等他终于知道何为相思,才发现他明了得太迟了。
亡者已逝,生者已矣。
裴珞任由天上的雨打湿他的脸颊和衣摆,他揉着红红的眼眶,哭得不能自己。
跪在灵前的少年公主对他冷冷地道“若你真是这个意思,那你就死心吧。”
“傅君华他生是我大虞皇室的人,死了也是我周煦一个人的鬼。”
从小千娇万宠地长大的大虞公主斩钉截铁地宣誓着她的主权,维护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骄傲,哪怕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得到过那个人的心,哪怕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她想要的爱情。
傅君华死后很久,她派人去淮城调查傅君华的身世,调查他那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调查他为淮城的百姓做过什么,调查他曾有过些什么朋友,调查他是否曾爱上过什么人。
随着这些调查一一地铺开在她面前,她更深一步地了解了这个叫傅君华的男人他身世坎坷,却从不以之为谈资;他和同僚一向关系和睦,对朋友素来慷慨仗义;他为淮城的百姓做过很多实事,然而有些甚至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随着他年纪渐大,也有过不少媒人上门提亲,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不但如此,他还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曾收过通房丫鬟,更别提是小妾外室。他完全不近女色,还因此被嫉妒他的人攻击过不举
傅君华生前她看不透这个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直到他死后,她才真正走进了他过往的生活中。
随着对他一步一步加深地了解,宁熹终于明白,她爱上的这个人于情爱之事上无欲无求,他爱而无能,生来不会爱上任何人。
她和裴珞,都是两个一厢情愿的傻瓜。
不过也罢。待她死后,他们还是会合葬在同一套棺椁里。
即使是死,他也永远都属于她。
虞国承帝一朝经历过一次险些动摇帝业的动乱,由于是外戚萧氏一党犯上作乱,妄图挟天子以令天下,在史书上被称为“萧党之乱”。
太子周宸率军打开城门进入帝都后,历时几个月的萧党之乱正式落下帷幕。
太后萧氏服毒自尽,萧氏族人纷纷逃逸,然而绝大多数都被拦截在望京内,全都下了牢狱里,暂时收监关押。而云城也滞留着萧氏的一支旁支,城主萧域文也是萧氏族人,虽未直接参与谋逆一事,却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就被云城掌兵的司尉卫剑心关押起来,卫剑心待到承帝醒来重掌朝政后向上禀报,被命派兵羁押云城萧氏族人上帝京,沿途防守囚犯不得有失。
望京景府内,顾怀裕放下兄长顾怀远遣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半晌没有出声,室内一片静寂,片刻后他才摸上自己的眼角,发觉有热泪流淌在脸颊上。
而薛嘉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侧脸。
顾怀裕擦了擦眼泪,长长地出了口气,许久才微微笑起来。他正待起身,转过头来却瞥见了静静垂袖立在门口的薛嘉,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沉静,宛如一汪静水流深的湖泊。
顾怀裕怔了怔,才道“嘉儿,你来了多久,怎么不进来?”
薛嘉对他温和地笑了笑,迈步进了屋子里,坐在地上铺的绒毛垫子上,挽起袖子用案几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茶。
顾怀裕从那边走过来,在他身后坐下来,把他整个人都圈在自己怀里,又把自己的脑袋搁在薛嘉的肩膀上,微微叹息一声,神情却暖和又满足。
薛嘉神情温柔地问他“你刚刚是在看什么?”
顾怀裕也不瞒他,静静道“刚刚在看大哥给我送过来的书信,他说云城司尉卫大人派兵羁押萧家人上京,怕是不日就会抵达。云城的那些萧家人这些年来屡屡找顾殷两家的麻烦,想要在我们两家身上咬下一块肉甚至咬死我们,真是令人作呕。这次萧家人犯了谋逆大罪,想来陛下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想必是没法逃出生天了,真是大快人心。”
薛嘉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说话,既没有问他为什么对云城的萧家人会有这么大的仇恨,更没有问他是否还记得连采玉现下也是萧家人,也会随萧家人一同被押解上京。
听他说完,薛嘉只是安静地笑了笑“是啊,这是好事。”
是啊,大仇得报,这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剧情就说过了,驸马三十出头都没成亲。不过驸马不是不举啊,他大概是性冷淡+感情障碍综合征吧。不过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可惜英年早逝了。
第92章 探监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推荐一个轻音乐,《莎花江清日抱花歌》,没有歌词的那版真的非常适合搭配着看小说。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萧氏一党谋逆,先是下毒谋害帝王, 后又掌控京畿兵防控制帝京, 罪不容诛。
承帝苏醒后,还没缓过来几天,头一道下旨便是要把各地的萧氏近亲族人押解运来望京, 而望京中所有的萧氏族人已经被关押在天牢内,其意味不言而明。
虞承帝在后世史书的记载中是一个英明有为的帝王,他在位期间治政清明,边境太平, 力主实行女官制,还拔除了势力极大的外戚萧氏一族, 为后来继位的虞明帝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成就了后世有名的“承明之治”。
承帝行事一向平和, 少有过激之举, 是史书上少见的仁君。然而在“萧党之乱”平息后, 这位仁君却头一次举起了屠刀, 对萧氏及萧氏余党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凶残屠戮, 据说那时断头台上的鲜血肆意流淌, 几乎染红了五月的望京。
帝京血流红,哀声不可绝。
那是一段可怖的岁月。许多人都不愿再回首。
虞国帝宫之中, 尚且不足四十的皇帝静静地躺在龙塌上,不知道是因为这次中毒耗空了身体,抑或是一些别的原因, 他的面上呈现出一片衰老之态,眼睛黯淡没有光泽,眼底下也有着明显的黑影,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疲倦又苍老的状态里,若是不仔细打量,乍一眼看去还会以为躺在那里的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端庄贤淑的皇后端着药碗在床塌边悉心地给皇帝喂药,偶尔还会给他擦一擦嘴角不意间溅出去的两三滴药液,这些伺候人的事情也并不假以人手。
也许是被皇后平静的态度所感,许久后,承帝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问她“如祯,这次朕对萧家的惩处,你怎么看?”
方皇后闻言眉头也没动一下,只是淡淡笑了笑“臣妾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看法。陛下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去问别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