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座的人轻笑一声,唇角又勾勒出一个摄魂夺魄的微笑来“你倒是个忠心的,很不错。不过,我可没有要掰断你的手指啊。”
跪着的人压抑着痛楚尽量声音平稳地道“自然不是十三公子要惩罚我,都是属下心甘情愿的,即使到了十公子那里也是这样的说法。”
那人闻言顿了一顿,才肆意地笑了出来“哈哈哈,也罢,谁让你想要自己掰断指头玩一玩呢,这可和我没关系。”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萧五那个窝点这么多年下来都没被查出来,竟然放松警惕到了这个地步,连卫泽兰那样身份的人派个人过去都能潜进去,可真是天都要亡他,这可真是怪不得我,哈哈哈哈”
他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那个人一眼,笑了许久才安静下来,摸了摸嘴唇,语气轻佻地铺述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萧五那个糟老头总以为一切都胜券在握,却不知道他那个荒庙早就被我知道了。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能把他一击即倒的好时候。”
“皇帝刚刚立了太子,西北就发了雪灾,竟然真的有人上朝去谏言,说是天降雪灾天象不详,是否是这个太子立得不太妥当,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真是笑死我了。皇帝准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一举把周宸这个小太子定下来,到了这种关口,竟然有人在这上头胡说八道,想来皇帝必定是气得心肝脾肺都疼。”
“说到底,还是我最好心。这个当口上给他送去这么好的一个理由,正好还能为西北那面的事情缓一缓。等到西北那面的情况都被肖容敛摸清了,到时候呵呵呵呵。”
坐在高座上红衣如血的男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靠在身后用纯粹的流光水玉雕铸出来的玉座上,发出一阵诡异的低笑声,任凭从流光水玉上滑落下来的宽大的血色衣袖遮掩住半身。
到时候,萧家累世的积石就会一块块地垮塌下去,最后全部坍塌。
再也堆不回来。
鸿嘉十四年冬,西北一带降大雪,连绵数日不绝,大雪积压爆发雪灾,祸及西北一带数个地区,其中由以宛城最为严重。承帝在朝中商议处理雪灾的人选事宜,忽有司天监的官员出列,声称是太子不受天命承认,故而天降雪灾以示惩戒,并列出东宫种种模糊不清未有实证的事宜来佐证。
就在那名司天监官员在朝上滔滔不绝之时,还没等萧党的其他官员继而发难,御史台的一名官员赫然出列,对承帝当庭列出了司天监家内秩序混乱、妻妾倒置、最后乃至收受贿赂等一系列证据,最后把折子当朝就扔到了司天监的那名主官的脸上,对他凛然怒斥
如今西北暴雪,正是国难当头之际,汝不思如何救国救民,反倒凭借一些莫须有的天象,对国之储君大肆讨伐。陛下得授天命,受上天庇佑,若非尔等,上天又如何会降灾?汝不以大虞兴盛为己任,反倒在大虞有灾之时倚势弄权,汝才是真正尸位素餐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这个丝毫也不怕得罪人、把话全都说死了的官员,正是新进御史台不久的年轻士子、本届探花百里衍。百里衍出身寒门,无父母双亲及家室之累,孤身寡人一个,加之平素性格淡漠且又独得很,对于萧党而言委实是一块硬骨头。
还没等萧党一派的官员作出回击,就见刑部尚书出列声称刑部有人在东南京郊一带的一处荒庙里发现了一件重大案情,荒庙内部被改造成了一处声色犬马之所,隐藏着数百个在望京失踪的孩童,而这些孩童失踪后大半都没有在京兆府挂名,可见下手之人往往是早有预谋,实在是居心险恶行止恶劣。
承帝当时就放下了脸色,严令刑部往下深查,不用顾忌,并当场罢免了司天监主官的官职,贬其为庶民,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再录用。
天子雷霆之怒无人可挡,又是被生生地捏住了把柄,当时再没人敢提起太子一事来触承帝的霉头。
之后刑部寻着线索一路如有神助地查下去,迅速拉出了一派望京的官员权贵,并最终查出了幕后主持这间荒庙的人,头一号的就是萧家行五的萧秉融,其次还有几个望京的世家子弟也参与其中,事情曝出后纷纷落网,被刑部尚书把名单拉了出去,交给了承帝。
承帝发布公示于天下,言称正是有这等十恶不赦的人渣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才使上天降罚于西北,并对此案做出批示,这些人一律按照刑律判处,酌情加重绝不减轻,丝毫不留情面。
与此同时,承帝钦定太子周宸主持这次西北一带的救灾事宜,并派遣一系官员襄助太子前赴西北,全力处理此次民难。
周宸由此亲赴西北,揭开了西北一带的特大贪腐案。
第78章 雪话
望京里也开始漫漫地飘雪,天空中有羽毛状的雪飘飘荡荡地落下来,吹拂在望京的各个角落里,落在明亮的砖瓦上,落在大堂的门脚下,落在阴暗的沟渠里。无论是权贵世家的庭院里,或者贫门小户的门口前,又或是秦楼楚馆的窗台上,雪落下来都一视同仁并无区别。
飘飘荡荡的雪吹拂下来,渐渐覆盖在望京的地面上,使望京的地面看上去一片白雪纤尘不染,把平时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都遮盖住了。远远看去,整个望京都覆盖在了一片皑皑白雪之下。
朦朦胧胧,玉雪纷飞。
整个望京都是一片好景致。
更夫已经抱着敲完的锣回了自家,早起的伙计已经开始扫起了自家大堂门口的积雪,簌簌的扫雪声在因为下雪洁净寂静下来的望京显出一种格外的静谧来,让人觉得心里分外地安宁。
早晨堪堪醒来的顾怀裕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院落里有底下仆从早起扫雪的轻微声音簌簌地传过来,又侧过脸来看了看怀里熟睡的俊秀男子,顾怀裕唇角不自觉地抿起一抹笑意,伸手把人在怀里搂得更紧密些,让两个人的身体贴得更近,随后眼睛微微眯上,显示出一种满足的神态来。
他重生回来后也有好几年了。这几年里他选择了和原本截然不同的道路,也遇到了很多不同的事情,甚至还和薛嘉之间一度产生了分离的危机,可是除此之外,他几乎一直都和这个人待在一起。
最开始刚回来的时候,他不是不害怕的,不是不惶恐的,那段时间他一度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自己和顾家依旧无能为力地走向了原本的结局。那些梦是那样地真实可怕,以至于让他每每醒来后都汗湿浃背,但凡回想俱都心惊胆战。
可是薛嘉始终都在他的身边。
每当他从噩梦中霍然醒来的时候,薛嘉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愿意伸出手,就可以抱紧怀里的这个人,感受他身上的体温,从他身上汲取到温暖和力量,好像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一瞬间心里就踏实了下来。
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只有薛嘉能给予他。
怎么能不爱这个人呢?又怎么会不爱这个人呢?
好像只要看着这个人的微笑,就会觉得爱他爱得更深了一点,又怎么能割舍得掉?
只希望他可以报得顾家的大仇,之后就可以与薛嘉携手前往三国内的任何一个地方,两人自在此生,直到死亡永不分离。等到两个人老得要进坟墓的时候,那他希望自己可以死在薛嘉的后面,亲眼看着薛嘉安静地离开,使他不用承担爱人离世的悲伤。等安排好薛嘉,他就会前去陪他。
快了,很快了。公子对他说过,承帝是一定会处理萧家的。
虽然这个“处理”还是有待商酌,但等到了萧家垮台之日,凭借他手头现在有的势力,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萧域文父子两人的,还有连采玉。
很快了啊。
“嗯。”薛嘉哼哼了一声,在顾怀裕的怀里动了动,像是还有些困倦地睁开了眼睛,半眯着眼睛看向顾怀裕,声音里带着几分嘟囔,“怎么醒得这么早?”
还没等顾怀裕说什么,薛嘉又迷迷糊糊地道“外面怎么那么亮,是雪下了一晚上吗?”
顾怀裕半倚起身,靠在薛嘉的上方对着薛嘉柔声道“恩,昨晚上是下了一夜的雪,你嫌太亮了吗?那我下去把外面的窗帐拉上?”
他们的床帐用的是素色的织素云锦,边纹精致缎料柔软,尽管颜色偏素了些,但是帐面上有银线和雪灰线穿插编织而成的大幅云锦图案,看着并不单调乏味。只是床帐到底颜色浅,遮不住外面的雪光,雪光从内室外的小隔间透了进来,看着还是有几分亮的。
薛嘉虽还有些迷糊,却一把拉住了要翻身下去的顾怀裕,对他摇了摇头道“不用了,雪光亮些也很好看,我困得也不是很厉害,不睡了,你陪我在床上再歇会儿我就起来。”
“恩。”顾怀裕依言又躺了下来,把两个人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转过身去又把薛嘉抱在了怀里,“外面的雪一时半会还清不完,我们又不急着出去,在床上再睡会儿也没事。”
薛嘉对着顾怀裕微微一笑“不了,你躺着陪我说说话吧。”
顾怀裕想了想,问他道“话说你那两个从销金窟里救出来的学生后来怎么弄了?”
顾怀裕提起这个事情,薛嘉的脸色顿时黯然了几分“他们也是运气不好,出身一般,还失去双亲成为孤儿,本来就很不幸了,结果又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们在那里受了小半个月的‘训练’,等救出来后已经没办法像正常的学生那样去学堂里上课了,整个人都毁了大半。”
“之后我和学堂的程夫子商量了一下,给他们找了两户普通的庄户人家,家境也算得上殷实,能养得起额外的孩子,然后商议好后把他们送了过去,让这两户人家收养了他们。我觉得出了这种事,他们应当不想再面对以前的那些熟人。若是看见了同在一个学堂的人,他们怕是会觉得很难受,还不如给他们找一个新的环境,让他们有新的生活比较好。”
顾怀裕想了想,想着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道“这也罢了。你也不必太过于难受,以后时不时地打发人过去看看,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