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曦感觉到下面有什么声响,怕又是屋里那个不省心的偷跑出来,想想不放心,便从屋顶上下来。下来一瞧,还真是!他无奈地将田恬从雪堆里拔了出来,是的,是用拔!因为,田恬就剩个小腿露在外面扑腾,其他都被实实地埋在雪堆里。
“呼!”田恬从雪堆里出来,拍着胸口道,“幸好我戴了布巾,才没被闷死!”
“恬儿,你不乖乖在屋里待着,是要怎样?”奚曦拉着他回屋。
“我……”田恬刚想说去玩雪,就警觉地改了口,“我便是想赏一赏这雪飞云起,夜窗如昼,这样都不成?”说完,还可怜巴巴地朝他眨了眨眼。
奚曦“……”
“还说我!”田恬看着他手上身上沾上的雪,气道,“你自己还不是在偷偷玩!”可惜包裹得太过严实,说话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气势明显不足。
“我……”奚曦侧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才转过来对着恬儿,刚想说话却又被他抢去了话头。
“不要掩饰!”田恬气呼呼道,“我都瞧见了!”
“我这是将屋顶上的雪清理掉……”奚曦扶额,伸手拉着田恬回屋去。
“我就玩一会儿都不成?”田恬撅着屁股,拖着他的手,“你看,我都戴布巾,穿大氅了!”
“上次生病喝姜汤忘记了?”奚曦道。
“我……我大不了玩完了再喝一碗姜汤!”田恬发了狠道。
奚曦“……”是不是把恬儿压得太狠了?
“不让我玩,我就……就不爱你了!”田恬吼道。
奚曦“!!!”
“我……我……”田恬看着奚曦眼里神色不对,就缩了一缩。
“那就抱个汤婆子……罢……”奚曦妥协道,进去拿了个烫烫的汤婆子往田恬怀里一塞,又帮他把大氅紧了紧。
“咦?”田恬一喜,这是同意了?田恬欢呼一声,立马往屋外奔。也不知是狐皮大氅太厚重,还是汤婆子太沉,田恬摇摇晃晃地差点撞上门框。
奚曦看着田恬白绒绒的身子,微微一笑,真是拿他没办法!
田恬奔到院子里,脚踩着雪咯吱咯吱地响,开心地像个顽童。奚曦见他也没有出院门,便不再多说什么,又踩着梯子上屋顶。
“恬哥儿!”刘奔在隔壁屋顶上喊道,“今儿个也出来啦?”
“嗯!”田恬眯着眼应道,这才发现奚曦和刘奔都在屋顶上铲雪。原来,还真不是玩!田恬顿觉自己有些幼稚,讪讪地缩了缩手脚,“铲雪呐?”
“可不是!”刘奔应道,“趁着雪停了,赶紧将压着的雪铲了。”
田恬点点头,这茅草屋子也不太牢靠,不除雪很容易压塌的。
“奚家夫郎?”院门外有人喊道。
“哎!”田恬赶紧去开门,一看来人便赶紧让了进来,“宁二么么,快进来!”
第54章 冬去
宁二么么挎了个篮子进来,笑道“奚当家,刘当家都在铲雪呐?”
“宁二么么来了!”奚曦本已在铲后屋顶的雪,听到声响,探了个头出来应了一声。
“是啊!铲雪呐!”刘奔挺大一嗓子,“宁二么么,你家屋上的雪铲了吗?没铲的话等上一等,这儿很快就好,我帮你铲雪!”
“甭急!”宁二么么笑道,“咱家隔壁的二愣子帮咱铲好了!”
“好好!”刘奔笑哈哈应道,“二愣子也是个好的!”
“就是这么说。”宁二么么点点头。
田恬将宁二么么让进屋里,倒了杯糖水递过去“么么,路上不好走吧?”
“还成,往你们这儿还没人走,大雪上踩着倒是一点都不滑。”宁二么么放下篮子,揭开盖在上面的布巾,将一包包子取了出来,“知道你俩都不会做这个,我便做了送些过来。过年哪能不吃包子,是吧?酸菜馅儿,剁了些猪肉进去,保管好吃!恬哥儿尝尝看?”
“还热乎着呐!”田恬抓了一个咬上一口,一股咸酸味儿直击味蕾,混着猪肉的鲜香在唇齿间绽放,当真是可口!包子外皮虽然不是拿细面做的,而是混了玉米等杂粮面,却磨得很细,带着一股玉米独有的香甜,混在酸菜猪肉馅里也是分明得很。
“怎么样?”宁二么么看着他。
“真好吃!”田恬不住地点点头,已分不出心思去想美妙的辞藻。
“喜欢吃就好!”宁二么么笑着将布巾叠好,放进篮子里,往屋外走,“我便回了,若是要吃包子,直管到么么家来拿!”家里只有杂粮面,做包子的时候他特意多放了一些猪肉,好让包子可口一些,现下看着田恬几口吃完一个包子,心里不由地点点头。
“哎哎!”田恬又抓了个包子,跟了出去。
“回吧,外头滑。”宁二么么摆了摆手。
“谢谢宁二么么!”田恬点点头看着宁二么么出去,一回头,举了个包子朝屋顶上喊,“大叔,吃包子啦!”
宁二么么在院外听到那清亮的喊声,不由地嘴角泛了笑。
正巧,奚曦将屋顶也整理完了,听到喊声便踏着梯子下来。
“大叔,”田恬将包子送到奚曦面前,“宁二么么送来的包子,我尝过啦,可好吃了!”
奚曦就着田恬的手,咬了一口“唔……不错!酸菜猪肉馅的!”
田恬见奚曦手中还拿着铲子,便由着他不接包子“大叔,过年了呢!”
奚曦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田恬,随后垂下眉眼,吃完他手中最后一口包子。
“今年都没有压岁钱可拿了……”田恬轻轻咕噜了一句。往年,不光是老爹老妈,老头子,姥姥姥爷之类的长辈会给压岁钱,连他哥哥姐姐都会出压岁钱给他呢!
奚曦闻言放下铲子,拉着田恬进屋。田恬还没从损失一大笔收入的失落里回神,愣愣地看着他洗手擦脸。
“恬儿……”奚曦轻轻道。
“嗯?”田恬茫然望他。
“恬儿想不想京里?”奚曦道。
“京里?”田恬眨巴了一下眼睛,反应过来,这是指原身的家?他果断道“不想!”
“恬儿若是想,我便悄悄带恬儿回去看一看……”奚曦只当他说不想是嘴硬。
田恬一惊。在他看来,回原身的家就等于暴露自己是个假冒,暴露了自己就等于火刑!“嘤……不要!”田恬立马扎入奚曦的怀里。
奚曦一下子受宠若惊,恬儿这是再怎么想家,都不要与自己分开?他紧紧搂着田恬,心中五味杂陈。
村民们除去屋顶上的积雪之后,开始铲路上的雪。这雪只要有人踩过,经风一吹,都会渐渐融了冻成冰,再走便滑得很。村民们一边铲着雪,一边相互搭着话,安静的山村又恢复以往的热闹。铲完雪,村民们便开始走动,送些年礼。也有好些村民拎上些储存的蔬菜或者自家腌的酸菜送给奚家,奚曦都一一谢过,回送一小块腊肉,或者几个腌的咸蛋。
刘奔与薛志良要去宁二么么家,奚曦也提上一只腌山鸡,抓了一包点心蜜饯之类的零嘴,跟着一起过去。宁左村里好多都是沾亲带故的,这家是太叔公家大伯子,那家是三姑家大表哥,年下提着东西,也不拘薄厚,就相互之间走一走,热络一下感情而已。田恬本也是要跟着去的,一看到泥泞的小路便缩了回去。他们几个汉子都是穿草鞋,不怕滑,他只有棉鞋,一沾便湿透。看了看脚下,田恬最终没有踏了出去,只让奚曦替他给宁二么么带个好。
“咦?”薛志良一到宁二么么家,便皱起了眉头。
“快进来坐!”宁二么么见他们几个过来,笑着倒上热水。
“么么,”薛志良着急地上前去问,“不是给你炭了吗?怎的没用?”
“那炭火看着就很贵,”宁二么么不好意思道,“有时夜里实在太冷,咱就点上一两根。”
“一两根烧不了多久,而且也不太暖,”薛志良道,“我给你一筐呐,咋不用呐!”
“你拿的炭火原来是给宁二么么的”刘奔道。
“不是,”薛志良抓了抓脑袋,红着脸道,“还有一筐多给小米了。”
“你呢?”刘奔问。
“咱留了一点的。这几天化雪,夜里比较冷,咱就晚上用。”薛志良道。
“傻熊,”奚曦道,“炭火不够不会跟我说么?”
“你就留一点点自个儿用?”宁二么么也明白过来,“你这孩子,怎这么实诚呐!”
“还是志良想得周到,”刘奔对宁二么么歉意道,“我都没想起来……”
“以前又更冷的日子,咱都抗过来了,现下也没啥……”宁二么么拍了拍他的手,又看了看薛志良,“你这傻孩子。”
“俺是汉子!”薛志良拍了拍胸脯。
“么么老啦,晚上泡个热罐子抱着就成。”宁二么么笑道,“这炭看着就很贵,不是咱一般家里用的,咱点着都觉着肉疼,好似点了银子,睡觉都睡不老实。”
“这炭的确是好炭,可么么若是不用,春日里雨水重,一旦受潮就成次炭了。”奚曦道。
“哈?”宁二么么一愣,倒是没想到。
“所以,么么尽管用炭,我一会儿送一些过来。”奚曦道。
“不成不成,”宁二么么赶紧摆手,“恬哥儿身子娇,这么冷的天,可得好好养护着!况且,造纸坊也得用着。咱柴禾足足的,烧着也挺好,那些个好的留着给恬哥儿用。”
“我们恬儿的确身子受不得凉,所以我才烧了炭,可我也是多备了的。”奚曦笑道,“原本是将造纸坊一个冬日的炭火都备进去了,哪知一下雪,造纸坊一关便是一个月。”
“奚当家方才也说了,春日里雨水重,这纸可不还得烘”宁二么么道。
“我家里倒是还有一筐次一点的炭放着不用,暖倒是暖,就是会有一点烟火味。”奚曦道,“造纸坊的纸不能用那些个烘,么么若是不嫌弃,我便背过来。”次等的银丝炭虽占着一个“次”字,可也是不差的,比起那些个熏人的柴炭可是好了许多。
“不嫌弃不嫌弃!”宁二么么赶紧道,比起银丝炭,他情愿用稍稍次一点的,不至于那么心惊肉跳地睡觉都想着。
“至于么么手里的好炭,得在春日之前赶紧用了。”奚曦看了一眼他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蛋娃,“蛋娃年纪小,用好炭对身子也好!”
“这……”宁二么么想了想点头,“好吧!”其实若不是为了蛋娃,他晚上也不会点那么一两根炭火了。
将宁二么么说通之后,刘奔和薛志良便向他请教过年请神拜祖的一些事儿。他们两家都没有了老人,都是靠村里老人的指点。奚曦只在一边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一声声爆竹里,大年终于来到。村里家家户户都要请神拜祖宗,除了奚家。他们不是本家,不能与本家抢着请神拜祖宗。奚曦便做了一桌好吃的,与田恬一起早早吃年夜饭。当晚,他们也没有守岁,只躺在床上相互依偎着。
“大叔,你后不后悔与我出来?”田恬知道这个年过得很清寂。
“恬儿是不记得了,”奚曦道,“在我们奚家,是鲜少有齐聚在一起过年的。”
“为什么?”田恬皱眉,“是因为过年也有差事?”
“嗯。”奚曦点头。
田恬脑补了一番,奚家人也许就是类似如现代的公交车司机﹑铁道工作者及医护人员,过年没有放大假,还得在一线工作。他想了想,也许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管家之类,轻易不得放假。于是,田恬拍了拍奚曦的胸口“挺不容易的!”
“恬儿家里过年倒是很热闹!”奚曦捉住田恬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道。
“嗯。”田恬应了一声。他们一大家子,老的不摆谱,小的不装逼,大大小小混在一起,自然是比较热闹的!应了之后才想起来,奚曦这是说的原身的家里,便心里一虚,弱弱问道“大叔,给我讲讲……家里呗?”
奚曦轻轻一笑,伸手将恬儿揽在怀里“恬儿的父亲是个温和的人……”
“等等!”田恬叫住他,“你上回还说,我被……父亲关起门来打,打得哭爹喊娘的!这样的父亲……是温和的人?”
“唔……”奚曦一顿,“比起我老爹,你父亲简直温和得不像话!”
田恬“……”那得是打得多狠才能说出这句话!
“你母亲,”奚曦想了想,道,“是个温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