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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身份——许一世盛世江山 第1节

作者:南枝 字数:21112 更新:2021-12-30 16:45:06

    嫡子身份许一世盛世江山

    作者南枝

    文案

    季衡,因为身体上的缺陷,出生后就差点被他父亲季大人扔在地上摔死,好在被他母亲救下来了。

    在需要女子三从四德的古代,他注定要选择作为一个男人而生活,于是只能努力以获得季大人对自己作为嫡长子的承认,。

    小皇帝七岁登基,后宫有太后掌权,前朝有首辅李阁老把持,每一步走得战战兢兢,这时候,季衡来到了他的身边做伴读,两人在扶持中一步步走向高处。

    本文是双性受,跳坑慎重。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衡,杨钦显皇帝 ┃ 配角许七郎,许氏,季大人,三姐儿,赵致礼,徐轩,许晓馨,李阁老等 ┃ 其它双性,朝堂,he

    1、第一章 楔子

    承平四年,三月初八。

    雍京。

    刑部郎中季道恭小喜鹊胡同的府邸,是一个四进的四合院,后面正院又带了东西厢房,青砖黛瓦,飞檐脊兽,檐廊迂回,虽然比不上江南园林的精致,也没有别的京城豪门大族宅邸的气派,但在京城这寸土寸金之地,这个四合院也不算小了,可见季大人家里有几分家底,不是别的京城小官的拮据。

    正房东里间。

    太太许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在她肚子里折腾了她几个月的那团肉生了出来。

    接生婆刘妈妈剪了脐带,将孩子用干布巾擦了擦,又拍了那皱巴巴的小婴儿屁股两巴掌,小婴儿“哇”的一声,非常嘹亮地哭叫出声。

    按习俗,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洗澡,接生婆非常熟练地用准备好的襁褓将小婴儿包了起来,整个过程中,她只简单瞄了一眼孩子下面,对上几乎精疲力竭的许氏期盼的眼神,就笑着道,“太太,是个哥儿。”

    许氏长长地出了口气,几乎喜极而泣。

    季大人年过而立,膝下只有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还是姨娘生的,许氏同季大人成婚十二年,肚子里一直没有消息,前一年,在京郊的香枳寺里许愿求子,没成想两个月后,就被诊脉摸出有孕,许氏心愿得逞,一边好好将养,一边念佛祈福,连家中一应事务,都交给姨娘去管。

    皇天不负有心人,孩子在肚子里那么能折腾,左踢右踢,懂看胎像的一直说是女儿,现在是男孩儿,许氏怎么能不高兴。

    这是季大人的嫡长子呢。

    许氏刚生产完,身边的大丫鬟剪雪用热巾帕替她擦拭着一头汗,凌霜端着参茶喂她喝,她却顾不得这些,只对接生婆刘妈妈道,“妈妈,把哥儿给我看看。”

    刘妈妈“嗳”地一声应了,抱到许氏跟前去,孩子刚生出来,红彤彤皱巴巴的,也看不出好看不好看,但在许氏眼里,这就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孩儿了。

    她接过孩子,满眼温柔,“我的孩儿。”

    正房太太生了嫡长子,对一心求子传承香火的季大人来说,是一件极欢喜的事情了。

    他刚从衙门回来,就得知夫人生的是儿子,一向沉默严苛,不苟言笑的他,也高兴得满面春风,去了正房看孩子。

    雍朝习俗,男子不能进产房,他便在东次间罗汉榻上坐下了,奶娘顾氏才刚接手孩子,就赶紧抱过来给季大人看。

    季大人虽然已经是三个女孩儿的父亲了,但他一个大男人,不关心内宅之事,连孩子也不会抱。

    只得奶娘抱着孩子,季大人就盯着孩子看,孩子紧闭着眼睛,皮肤红彤彤的,看不出什么来。

    厚厚的门帘子挂着,倒不担心孩子受风,他伸手掀开了孩子的襁褓,要亲眼证实一下这的确是男孩儿,是他季家的香火。

    当看到孩子时,他疑惑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就愣住了,奶娘也看到了,也是一惊,差点没有抱稳,惊叫道,“哎呀,怎么这样”

    她这一声惊呼,呼来了在旁边伺候的丫鬟凌霜,凌霜赶紧过来看,“怎么了”

    然后她也看到了,一张脸变得苍白,飞快地跑进了里间去,许氏倚在枕上,虽然刚生产完,但还有些许精神支撑着她,她没睡下,见凌霜咋咋呼呼跑进来,就问,“孩子怎么了,老爷他高兴吗”

    生了季家的第一个男丁,许氏是很高兴自豪的,所以才期盼地等着季大人的回应。

    凌霜惊惶地跑到她跟前去,“太太,太太”手抖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氏本来带着开心的脸因她的惊惶而沉了下来,“怎么了”

    凌霜颤着声音,“大少爷,大少爷下面不对劲,不像男孩儿,也不像女孩儿。”

    许氏皱了眉,她没懂是什么意思,于是呵斥了凌霜一声,“到底是什么事。”

    凌霜比划着,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受重用的大丫鬟剪雪跑出了里间,看到次间里季大人一脸黑沉,已经从奶娘的手里接过了孩子,将孩子用襁褓一裹,手就高高地抬了起来,那是要摔死孩子的样子,这一看差点将剪雪吓得晕过去,一声大叫,扑过去抢季大人手里的孩子,“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季大人一脚要踹开剪雪,“这不男不女,不是个吉祥物。”

    孩子被季大人抱过去时就开始大叫,声音响亮撕心裂肺,在剪雪要抢过季大人手里的孩子时,里间许氏听到孩子哭声和外面争执声,挣扎着下了地,跑了出来,看到季大人要摔死孩子,不由惊怒非常,“老爷,你干什么”

    季大人喝道,“你看看你生出的什么东西,这留不得。”

    许氏哪里能让他摔死孩子,已经不要命地扑过去抢孩子,加上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一时季大人没能得手,孩子还被许氏给抢过去了。

    许氏心中其实只是有点疑惑,掀开襁褓看了孩子的,瞬间就震惊住了,一张脸顿时苍白,跌坐在地上,孩子依然是哭着,季大人掀开了剪雪和凌霜,又要把孩子抓过去时,许氏突然回过神来,将孩子抱进了怀里,直愣愣看向季大人,一声悲痛的大喝,“老爷,你不能。”

    季大人说,“你生出了这种东西,还不让我将他处置了直接拿出去埋掉吧,就说生出来就是死胎。”

    许氏一手抱着大哭的孩子,一手就扯住了怒极攻心要往外走的季大人的外袍下摆,“老爷,不能,不能这样做,这是我们的孩儿啊。”

    季大人黑着脸冷着声音不为所动,“就当生出的是死胎。”

    孩子还在哭,许氏突然之间也开始流眼泪,“不,老爷,不能这样。”

    季大人没有再看她,直接从东次间里走了出去,一路行走如风,满脸煞气,在外面打探的几个姨娘想要进来,看到季大人这副脸色,就觉得非常奇怪,明明听说生了男孩儿,她们都要来看看,却不允许进,而得了儿子,老爷为何这副表情。

    许氏最后也没能忍心把自己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给闷死埋掉,她将孩子好好收拾了,当晚就又让人去请了在外院书房里歇下的季大人前来。

    季大人本气恼地不愿意来,在剪雪跪下哀求的情况下,只得又过了二门进正院里来。

    许氏本就是个心性刚强的人,她已经做下了决定,刚刚生产完的她,虽然透着满满疲惫和痛苦,但是眼神却很坚韧,她从里间出来,跪在了次间地上。

    季大人在次间门口看到她跪在那里,毕竟是十几年的结发夫妻,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就说道,“你刚生产完,不好好将养着,跪着做什么”

    许氏道,“虽然大少爷身有残疾,但也不能否认他是老爷和我的孩子,怎么能够说是死胎就是死胎。”

    季大人一声无情的冷哼,“那你还要将他养着吗。”

    许氏道,“是我将他生了下来,老爷要是觉得没有情分,那么,我也不能强求老爷将他养在身边。不过老爷要是想对他不利,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儿受损。请老爷成全,让我带着大少爷回扬州老家庄子上去住,从此也就不在您跟前碍眼。”

    “你”季大人沉着脸,气得一甩衣袖,无话可说。

    许氏接着道,“我有身子这几月,一直是二姨娘和四姨娘管家,她们做得很好,想来,我即使回了扬州,京城府里,也不至于乱套,老爷尽可放心。”

    季大人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说,“既然你意已决,那你就走吧。不过这孩儿,我可不承认是季家大少爷。你还好自为之,别坏了我季家的名声,不然别怪我的手段。”

    许氏咬着牙,又抬起头来看季大人,她的眼里泪水已干,只剩下决绝,没有哀求,季大人也冷着脸,并无温情。

    许氏终究是心冷了,笑了两声,兀自从地上爬了起来,趔趄着进了里间。

    季大人也转身就出了正房,从檐廊出去,过了二门,继续回到他的书房里去歇下。

    许氏在生产后,将养了十余日,要下扬州的一应准备也就做好了。

    大少爷生下来,既没有洗三,也不会做满月酒。

    许氏在一日早晨,带着陪嫁丫头和妈妈十几人,从季府离开,出城南坐了船,直下江南。

    许氏离开,季府里只是说她生下死胎,心灰意赖,要回江南将养身子。不管和季府来往的太太们是否相信,许氏的确是离开了,而且注定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2、第二章 桃花庄上一

    七年后。

    昭元三年,春。

    许氏一大早起来,洗漱收拾,好好匀了面,薄染胭脂,点上唇红,戴好头面,穿上湖蓝色云纹贡缎袄子,青色提花鹤纹马面裙,手上戴着的白玉镯,白玉油腻如脂,虽然有一点红色瑕疵,但也是上上品,若非大富大贵家庭,不会有这样压箱底的镯子。

    许氏自承平四年回扬州府来将养,至今已过七年,她也早三十多岁了,不过江南正是怡人之地,她倒是不显老。

    对着镜子又抿了抿鬓发,才问身边已经升任管事妈妈的剪雪,“这个样子,见娘家人,还行吧。”

    剪雪笑道,“太太和十几年前也没变过,这样子,还和以前一样美呢。”

    许氏笑了一下,“就你会说话,十几年,哪里能不老呢。”

    说着,又往外看了一眼,“衡哥儿今日就不要去前院书房上学了,也给朱先生说好了停课一天。”

    剪雪道,“衡哥儿可听话了,即使不去前院上学,也得在房间里写满半个时辰的字才来给太太请安,这是每日雷打不动的。”

    说到儿子,许氏的神色就更温柔了几分,即使知道他身有残疾,他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头肉,她轻叹了一声,道,“他就是太刻苦了些,这才七岁,哪里需要这般刻苦呢,他的字,即使是朱先生,也是赞不绝口了。”

    虽然是心疼儿子的嗔怪,到底是满含了自豪。

    两人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丫鬟扶风的声音,“大少爷,您来啦。”

    衡哥儿轻声道,“来给母亲请安,现下可进去得。”

    扶风笑道,“哪里进去不得呢,今日许大舅会来,您可知了”

    衡哥儿说,“嗯,前几日母亲就说过了。”

    剪雪又来掀了帘子,看到衡哥儿一身玉色衣衫,像个雪娃娃一般漂亮,只是,衡哥儿从小就不调皮,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小小年纪就透着沉静,剪雪看到他就笑,“衡哥儿来了吗,太太自起床就念着你呢,赶紧进来。”

    衡哥儿对着扶风一笑,这才跟着剪雪进了里间。

    许氏已经坐到了一边美人榻上,看到衡哥儿进来,就朝他伸了手,“快到母亲这里来。”

    衡哥儿腼腆一笑,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走到许氏跟前去了,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给母亲请安。”

    许氏已经一把拽住了他,搂到怀里,很是心疼,“总是这么多礼节,就咱们娘俩儿,哪里在乎那么多,你跟着朱先生读书,倒是都学了些死规矩。”

    虽然语气是嗔怪,却满含爱意。

    衡哥儿不惯和母亲这么亲热,一边从许氏香软的怀里退出来,一边转移话题道,“母亲说大舅今日会来,却是什么时辰来,不然我早膳后还回去看会儿书。”

    衡哥儿是个爱学习的,许氏十分自豪满意,嘴里却说,“你这嘴里,总是那些劳什子的书,一日不看,又能怎么着。你今日就不要看书了,陪着母亲说说话玩一会儿。”

    娘俩儿说了一阵子,就用早膳了。

    许氏是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儿子的,本来一直是和自己睡在一起,方便照看,到了四岁上,衡哥儿入学启蒙,就不愿意和母亲再睡在一张床上,许氏就在东次间里给他准备了一张小的螺钿床,两人房间只一墙之隔,没想到一年后,衡哥儿又想要一个自己的书房,而且觉得在次间住着,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打搅了他,许氏无奈,只得在房子西翼给他设置了卧室书房,而且另外安排了心腹凌霜照顾他。

    因衡哥儿身体特殊,许氏没给他多安排丫鬟婆子照顾,甚至当年连奶娘都处置了,她自己哺乳了衡哥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婆子这么多年来也没换过,一直是这些老人。

    许家大舅许明忠,带着小儿子许达川来看胞妹,一大早从扬州城出发,到了许氏的桃花庄子上,时辰也不算晚,还不到巳时正。

    婆子将他迎进正房来,许明忠一眼看到跟着许氏坐在一起的衡哥儿,衡哥儿按说才七岁,倒是很有小大人风范了,性子沉静,说话井井有条,又长得玉雪可爱,即使是如许大舅这般见多识广的人,也未见过像他这般漂亮可人的小孩儿。

    许氏起身请许明忠坐下,丫鬟已经上了茶上来,衡哥儿也给许明忠行礼问了好,一边许达川许七郎也过来对姑母行了礼。

    许氏就对衡哥儿说,“衡哥儿,带你七表哥出去玩吧。”

    衡哥儿对着许七郎笑了笑,又和母亲舅舅告了退,这才带着许七郎出了正房门,往一边映红园去。

    怕两个小孩子出事,虽然孩子身边跟了两个丫鬟,许氏又让两个妈妈跟了过去照料。

    许氏和许大舅先说了几句家常话,许氏就把许大舅让进了用作说私房话的稍间里,重新落座之后,许大舅才说,“妹夫得到擢升,现下做了刑部侍郎,大哥得到消息,就替你们高兴。”

    许氏倒是表现得挺淡然,“大哥前些日子送来的礼,我让拣了些送进京去了,又送了两万两长乐票号的银票过去,料想他也能好好把今年过下去了,他在京里好大花销,去年冬月送去的五千两,转过个年,就没了,又写信来要。”说到这里,许氏就沉着脸叹了口气,“二姨娘前几年过身了,现下是四姨娘一人掌内宅,我看她花钱倒是如流水,要是这两万两又轻轻巧巧花出去,就莫要想我简简单单给送钱过去了。”

    许大舅说道,“妹夫官做得大,花银子多也是常事。”

    许氏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

    许大舅就又劝道,“三妹,我看衡哥儿和一般男孩子没什么不一样,现下已经七岁,朱先生给做启蒙还行,要是一直给掌学,对衡哥儿学业没什么好处,还是要妹夫请更好的正经先生才行,我在想,还是要把他送到京里去,顺道,让达川这个小子,也跟着也好。我家里这几个,老大老四都不是上学的料子,还是让他们学着经商,老七却是很好学上进的,就想让妹夫给找先生,把衡哥儿和达川都教一教,毕竟妹夫在京里,现在又是三品的大员了,人脉比我们还是多很多的。”

    许氏想了想衡哥儿,心里其实也是如许大舅这般想的。

    现在给衡哥儿启蒙的朱先生,是许大舅找的落第秀才,给衡哥儿开蒙还行,要是要再进一步地教授课业,那是不行的。

    到现在,衡哥儿和朱先生辩论,朱先生都已经不是衡哥儿的对手了,还经常被衡哥儿指出他的错误,许氏也觉得朱先生已经不堪用了。

    但是,要找一个好先生,又哪里那么容易。

    要说扬州这地界,文风之盛,连京师都无法相比,好的学堂也不少,但是想到衡哥儿的身体,许氏又不敢把他放到学堂里去,怕出事情来。

    虽然许氏一直是把衡哥儿当成男孩子教,衡哥儿也完全是把自己当成男孩子的,但到底不是完整的男孩子,许氏很怕他身子上的秘密被人知道了,那季家的颜面就不知道往哪里摆了,而且以后衡哥儿也怕是没法做人了。

    说到底,还是要单独请好的夫子。

    许氏叹了口气,说道,“老爷他根本不肯认衡哥儿是儿子,要他给请夫子,还不如自己想法子呢。”

    说着,许氏又带上了怨气。

    许氏和许大舅是同父同母的胞兄妹,许家,在被称为天下繁华第一的扬州府里算不得数一数二的大商户,不过也决计不差。

    许家是做茶盐生意,家大业大,许家有意入官场,奈何家里人做生意是好手,却没人能读书,当时许大舅结识了还是秀才的季大人,许大舅一双慧眼,相中季大人一定能中举和中进士,就将唯一一个嫡亲胞妹嫁给了还是秀才的季大人,带过去十几万两银钱的嫁妆还有铺面。

    季大人自从娶了这么一个商户小姐,就一路平顺,在成婚次年就中了举人,然后一举又中了进士,许大舅很舍得花钱地替他出钱上下活动,季大人便留了京,这才过不惑之年,就做到了三品侍郎,也算是少年得志,惹人羡慕了。

    这其中自然不乏季大人自己能力卓绝又在外会做人,但是许家在背后对他的帮助,那也绝对是很大的。

    许氏自从承平四年从京城回到扬州,当时许大舅和这个妹妹大吵了一架,说她不懂事,不在季大人跟前好好服侍,居然因为一点争执就跑回扬州来,他一边又给京城季大人送了两个貌美懂事的扬州瘦马,又给送了银钱去。

    季大人写回信,很感谢大舅子的盛情,又说了许氏只是在京里身子不好,回扬州将养,倒没说许氏的不好。

    许大舅这才细细来问妹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许氏一番左思右想,便把衡哥儿身体有缺陷的事情告诉许大舅了。

    许大舅从商二十多年,见多识广,倒不觉得衡哥儿生成了这种身子是不吉利,不过也理解了妹妹,就再没有和许氏就此事闹矛盾。

    许氏在扬州经营产业,养着儿子,每年送银子上京供丈夫花用,如此相安无事,也就至今了。

    3、第三章 桃花庄上二

    许大舅和许氏商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由许大舅给季大人写信,让季大人给物色一个好的先生回来教授孩子学业。

    在这封信里,又附上了衡哥儿的课业,衡哥儿写的几页字和写的两首诗,以兹证明衡哥儿是可堪大用的。

    许七郎虚岁十岁,比衡哥儿大了两岁多,也比衡哥儿长得壮实多了。

    比起衡哥儿玉雪可爱如雪娃娃,他倒没这么白,不过也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透着机灵,很惹人喜爱。

    许氏带着衡哥儿住的这个桃花别庄,在山脚下,周围都是许氏作为陪嫁的田土产业,别庄是个大宅子,附着的映红园,也不小,种了几十株桃树,假山水池,曲廊亭阁,处处透着江南的精巧秀美。

    衡哥儿并不是喜好玩乐的性子,许七郎则活泼好动,和衡哥儿进了映红园,他就说,“去年是夏天来,桃树上桃子都成熟了,爬在桃树上吃桃子,比坐在厅里吃好吃多了。现在是春天,花都还没有落光呢。”

    许七郎性子直率,衡哥儿也挺喜欢他,就说,“虽然现在没有桃子吃,但是流芳渠那处有几株樱桃树,现在有早樱桃已经成熟了。”

    听说有樱桃,许七郎就来了兴致,“那我们去摘一些吧。别人送上门来的,哪有自己摘的好呢。现在时节还早,想必早樱桃也还酸,不过我记得姑母这里一直有玫瑰糖浆,先用冰镇了这樱桃,再将玫瑰糖浆淋上去,那滋味,衡弟,你以前吃过吗”

    许七郎也才九、十岁,说起吃的来,眉飞色舞,倒是十分生动,让衡哥儿觉得好笑,就回答,“有你这个表哥,我什么吃的没尝过,去年你不这样做过西瓜和香瓜吗”

    许七郎嘿嘿笑,点头,“是呢。”

    他说着,拽上衡哥儿的手往流芳渠去,这个园子的格局,他恐怕比衡哥儿还熟悉些,衡哥儿除了在娘胎里时好动,自从出生,就是个娴静的性子,比起是男孩儿更像静若处子的女孩儿家,许七郎还嘲笑过他,“我家里妹妹们,也没你这样娴静的,要是你是女孩儿家,衡弟,我让爹娘来提亲,你可会嫁给我。”

    衡哥儿自然是一笑,镇定自若,淡淡回他,“如果我真是女孩儿家,非开疆扩土封侯的将军不嫁,你做得到吗。”

    许七郎是江南水乡里滋养出的男孩儿,却没有沙场杀敌开疆扩土的豪情壮志,当场就不好意思地笑笑。

    到了流芳渠,许七郎一看,水渠旁边的几株樱桃,果真已经是绿叶满枝,绿叶之间,向阳的枝桠上樱桃已经有成熟的,另外的地方则还是青碧碧的一粒粒,青翠欲滴,十分可爱。

    这几株樱桃树,在园子修好时就种下,这也有十几年了,枝桠并不十分粗壮,但也能承受一个小孩子的重量。

    许七郎将衣裳下摆往腰带上一扎,就要爬树,后面跟着的妈妈赶紧说,“表少爷,你可不要爬树,这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得了。要摘樱桃,让老婆子去摘吧。”

    许七郎不以为然,“哪里就摔得着。”

    衡哥儿则是觉得许七郎在家时,身边簇拥的丫鬟婆子得有四五个之多,从来不让他做出格的事,但许七郎还是小孩子一个,哪里能够不让他玩的,所以他每次和许七郎在一起,倒是从来不会劝许七郎要规规矩矩。

    衡哥儿便对丫鬟婆子说,“去年他爬桃子树,十分利落,想来不会有事,你们不要担心。”

    又叫一个小丫鬟,“染雨,你拿两个手绢来,把七表哥摘下的樱桃接好。”

    要说衡哥儿只得七八岁,丫鬟婆子却没法把他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看,他说什么,丫鬟婆子便也只得应了。

    许七郎动作利落,爬上树不费什么力,摘了好些樱桃又从树上跳下来,衡哥儿就说他,“你这利落得,和猴子差不多。”

    许七郎道,“要不,你和我到我家去,让母亲请了杂耍班子回家来,让耍猴戏给你看,那才是真好看。”

    衡哥儿道,“不用,我对那个不感兴趣,再说,还得读书。”

    许七郎任由丫鬟为他拍着衣服上蹭上的污迹,亮若星辰的眼睛盯着衡哥儿,“你总说要读书,耽误几日,又怎么样呢。”

    衡哥儿却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可见还是不要浪费一点一滴的时间。”

    许七郎撇撇嘴,“我看你要成个小老头了。”

    说完衡哥儿,就又对捡完了樱桃的丫鬟吩咐,让她们把樱桃拿去用冰冻了淋上玫瑰糖浆,先给许氏送去,然后他才和衡哥儿去吃。

    衡哥儿说他,“你倒是知道如何讨好我的母亲。”

    许七郎眉开眼笑,又凑到衡哥儿跟前来,说,“父亲的意思,是希望我以后跟着你一起读书呢,恐怕是到你家来读书,衡弟,以后我和你住一起可好。”

    虽然许七郎比衡哥儿大了两岁多,他在衡哥儿面前却不敢倨傲自大,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和他说话征询意见的。

    衡哥儿听他如是说,也就知道了许大舅来他们庄子上的用意了,衡哥儿自己就和许氏说过希望有更好的老师来教他,而不是酸腐的朱先生,许氏大约会借此直接同他在京里的父亲季大人说,希望季大人给请好的先生来教他。

    这其中,自然有好几层意思。

    季大人在京里,身边女人不少,但是这几年,除了新提上来的六姨娘生了一个女儿外,竟是无所出,要说,季大人也是不惑之年了,在古代医疗条件很差的情况下,四十多岁生育能力已经很低,要再生出儿子来的概率很小,所以他即使很不想面对太太许氏生下的季衡的问题,但他也要想一想了。

    许氏写信上京让他给请夫子,就是想要他正视季衡。

    季衡也一直是非常争气的,因为内里装着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所以小小年纪,已经通读了四书五经,被称为神童,只因许氏很少让他出门,才没有才名远播。

    在这种情况下,季大人大约也会想将季衡当成长子对待,要是能够接他入京,那是最好了,即使不接他入京,季衡也到了可以上族谱的年龄了,许氏是希望将季衡上成儿子的。

    对季衡来说,他是非要做季家长子不可的。

    要说,他要是被当成女人,在这个年代,日子可就太难过了,而且,他满腔豪情壮志,非为男丁不可为。

    所以他读书才那般刻苦。

    衡哥儿对上许七郎略带讨好的笑容,只是淡淡回道,“如果你来我家,母亲自会为你安排住处,你大可放心。”

    许七郎不满意地道,“让我和你一起住,又如何呢。”已经带了点埋怨,衡哥儿说,“我最不惯和人同睡,连丫鬟妈妈们也不要在房中伺候,更何况是你。”

    许七郎说,“那你是说我还比不得丫鬟妈妈们了。”

    旁边跟着伺候两人的董妈妈就笑着说,“表少爷和衡哥儿,自然比我们要亲多了。”

    许七郎笑着哼了一声,不再就此纠缠。

    他们回到正院里去,樱桃已经处理好了,许七郎就到许氏跟前去说,“姑母,这樱桃是我摘的,可吃得”

    许氏道,“这爬树要是摔下来可怎么得了,以后可别再这样不知轻重了。”

    许七郎嘟了嘟嘴巴,“我又不是衡哥儿,爬树可难不倒我。”

    衡哥儿坐到许氏的身边去,“术业有专攻,你就专攻爬树吧。”

    他这话倒是把许氏和许大舅都逗笑了,许大舅盯着衡哥儿看,越看越觉得衡哥儿长得好,即使才七岁,身形脸蛋都没长开,但已经是带着一身风流,淡然雅致,让人一见忘俗了。

    许大舅就说道,“达川,你看看,你比衡哥儿大了两岁,却没有他一半的稳重。”

    许七郎不以为意,“衡弟是像女孩儿,我又不像。”

    他说完,只见许氏神色就怪怪的,衡哥儿也目光沉了沉,许大舅都感觉氛围为之一变,赶紧说儿子,“什么女孩儿,以后你再乱说。”

    许七郎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看父亲生气,只得讷讷住了嘴。

    午饭后,许大舅就要带着许七郎回去了,许七郎不乐意回去,“爹爹,您就让我在姑母家里多待几天,也好在姑母跟前尽尽孝心。”

    许大舅乐道,“你倒会说话,你在你姑母跟前,不要让她操心倒是好的,你倒会尽孝心了”

    许氏便留了许七郎,“就让七郎在庄子里住几日吧,我过几日进城里去,到大哥府上拜访,就顺道带他回去。”

    许七郎于是高兴地说,“那就这么办,侄儿谢过姑母。”

    许大舅是个和蔼的商人,平常是见人三分笑,对儿子也是该严厉的时候才严厉,平素很慈爱,导致儿子也不是很怕他,他笑说,“既然如此,你就跟着你表弟,好好看看衡哥儿是怎么学习的,你也要改改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习性了。”

    就此,许七郎就留了下来。

    许大舅就只许氏这么一个嫡亲妹妹,其他还有三个庶弟,早年父亲过世便分了家,几个庶妹,也是早早嫁了人。

    许大舅和许氏的关系,自然是最好的。

    许大舅也正是仰仗着妹夫季大人在朝为官,生意才越做越顺,对妹妹许氏,便是从来不吝啬。

    4、第四章 花到荼蘼一

    送走了许大舅,绣坊里又来了人量身给制夏衣。

    太太许氏拉着儿子,听女裁缝连连赞叹,“大少爷这几月又长了身量,好看得年画上的仙童娃娃也没得比了。”

    衡哥儿一双眸子黑幽幽如墨玉,眼睫浓密幽黑如鸦翅,看着人的神色又总是深邃而淡然的,倒不像小孩子的眼,他将女裁缝看了几眼,女裁缝心里倒是一跳,不大好意思起来。

    许氏则是欢欣地说,“这七八岁,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去年的衣裳,他今年是都不能穿了,全要制新衣才行,以前的旧衣服,都要拿去送人了。”

    许七郎坐在许氏另一边,许氏让裁缝也给他量身制衣,许七郎赶紧就拒绝了,“姑母,侄儿就不用了。来前母亲才让制新的夏衣,回家就能穿了。您这里再帮制了,今年夏衣就多了,我也正是长身量的时候,明年也就不能穿,倒是浪费了。”

    许氏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七郎还帮你姑母省着这些吗。”

    许七郎却一本正经地说,“能省一点是一点吧。我随着父亲出门,看到街上沿街乞讨的孤儿,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虽然现在已经是三月了,但到底夜里也是冷的,不知他们夜里怎么过,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一句话,父亲时常在我们面前说起。”

    许氏还没说话,裁缝已经夸赞道,“七少爷小小年纪,这份怜悯穷苦人家的心,就让人感动,舅老爷也是教导有方,他一向积善积德,好人有好报。”

    许氏也说,“为人就该有怜悯之心,人这积德是实实在在有好处的。”说到这里,她的话就止住了,看向儿子,衡哥儿倒是神色平淡,没看出有什么来,她自己心里则是一痛,儿子是那么一个身子,许氏心里哪里不怪是自己上辈子阴德没有积够呢。

    衡哥儿对许七郎倒是侧目的,没想到许七郎小小年纪,又生在大富之家,却有这份心思,看来也是许家教导有方。

    虽然许七郎很想和衡哥儿住一间房,再说两人都是男孩子,年龄都还小,睡在一张床上也没什么,但许氏却并没有答应,而是给许七郎安排了西偏院里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和妈妈照顾。

    衡哥儿是个十分安静的人,第二日一大早写完字又给许氏请安,然后才吃早饭,这时候许七郎才起来,给许氏请了安后坐在餐桌边,慢吞吞吃了早餐。

    饭后,许七郎以为可以如前一天那么玩,喜笑颜开地和衡哥儿说天气好正好钓鱼,没想到衡哥儿却要去书房里读书了,许七郎唉声叹气之后也只得跟着他去了书房,许氏让人给他也安排了一张书桌,两人在书房里各据一方,朱先生倒是在衡哥儿复习了一阵功课后才来,开始一天的课业。

    朱先生认识许大舅,许七郎也见过几次,看增加了他这个学生,也并没怎么在意。

    许七郎待在季家桃花庄上,日日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就有些坐不住了,这日晚饭后,他就对许氏提出想回家去了。

    “姑母,您之前说要进城去我家做客,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去呢。”

    许氏一时倒没有回答,和蔼地让丫鬟给送茶来,丫鬟婆子收拾着饭桌,她就带着许七郎和衡哥儿进次间去坐。

    许氏在罗汉榻上坐下来,又摸了摸衡哥儿的手,觉得有点凉,就对丫鬟扶风说,“你去衡哥儿房里把他的衣裳拿一件来,不然又要冷到了。”

    许氏的无微不至,让衡哥儿很是感动,“母亲,我不冷。”

    许氏嗔怪他,“那要病了,你才知道冷了。”

    许七郎也说,“衡弟身子就是很弱。我就挺好的。”

    许氏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去坐下,也摸摸他的手,“你要是冷,也要加一件衣裳。”

    许七郎对着坐得端端正正的衡哥儿一笑,“我才不是衡弟,我不冷。”

    一番话后,许氏才又说起许七郎要回家的事,“你父亲来了信,说让你再在这里住几日呢。我近日也不会进城里去。”

    许七郎就觉得奇怪,一想之后就问,“是家里有什么事吗”虽然他年纪还小,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出身,从小在上百人的内宅里长大,心思还是敏锐的。

    许氏想到许大舅家的内宅事务,轻叹一声,“小孩子,不问这个也好。”

    许七郎就更好奇了,衡哥儿也看向许氏,许氏想了想,才说,“你家里的九姨娘,姓林的那个,前几日生孩子时难产了,大人孩子都没保住。你家里出了这事,你父亲就说让你多住些日子才回去。”

    许七郎一听,人就沉默了,衡哥儿很少出门,不过对大舅家的这个九姨娘还是有点印象,就说道,“去年去大舅家,记得她做的酥山很漂亮。”

    许氏也很感叹,“是啊,她才十八呢。就这么没了。这女人生孩子,都是阎王跟前走一遭的。”

    衡哥儿也很有感触,他对古代生孩子的凶险很明白,便握住母亲的手。

    许氏哪里会不明白衡哥儿的心思,就笑着对他说,“只要衡哥儿能够在老爷面前有脸面,光耀门楣,母亲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衡哥儿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就又垂下了头,“母亲,我会为您争气的。”因为他身体的残疾,当年他父亲要摔死他,是他母亲保住了他,并且因此和他父亲闹了矛盾,一个人带着他回扬州来,他这些都是知道的,哪里能够不心疼这个女人呢。

    许七郎则对衡哥儿和许氏回江南来住,而不是跟着姑父住在京城很疑惑,他以为是季大人和许氏不和,许氏才回来了,但这些年,以他模模糊糊的了解,却是知道季大人连衡哥儿也是不爱的,这也难怪衡哥儿读书十分用功了。

    入了四月,许氏才带着衡哥儿和许七郎进城去。

    一路坐船坐马车,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许家的大宅。

    许家的宅子不小,马车进了大门,又走了一阵,在车轿院子下了马车,又换了小轿进内院,许氏上了轿子,就对衡哥儿伸了手,“衡哥儿,和母亲一起。”

    衡哥儿愣了一下,许七郎是个活泼的,又是男孩子,而且是回自己家里,就不乘轿,已经和接许氏的妈妈说起话来,风风火火自己往内院走,衡哥儿就对许氏说,“母亲,我和七表哥一起,自己走就行了。”

    许氏蹙了一下眉头,虽然她是想把衡哥儿教养成光耀门楣的嫡长子的,但是毕竟衡哥儿身子不同一般,她还是会在一些细节地方,把他当成娇女儿看待。

    于是她就说道,“你身子弱,这太阳大着呢,你小心中暑,上来。”

    这是在别人家里作客,衡哥儿也不好和许氏争执,只好上了轿子。

    轿子并没有走太远,就到了园子里的正院,许氏先放衡哥儿下了轿子,自己才下了轿。

    许氏作为许家唯一份的嫡亲姑奶奶,每回回娘家来,嫂嫂都是待她极亲的,因知道她要回来,不仅是大太太在门口接着,就连几个庶出兄弟的媳妇儿,也都在老大家里来等着和她相见。

    衡哥儿刚下轿,许家大太太就已经一把抱住了他,很是亲昵地说,“衡哥儿长高了,嗳,这漂亮得,要是是一个女娃娃,即使进宫做中宫也镇得住的。”

    她这样说,几个妯娌都是要唯老大家里马首是瞻的,自然就很是附和她的话。

    只是这倒让衡哥儿觉得很窘迫,只是沉默地不说话。看在大人们眼里,还以为他是害羞呢。

    许氏也下了轿,大太太放下衡哥儿,就又挽住了许氏的手,“我家这个混世魔王老七,到桃花庄上去叨扰了这阵子,明潇,有劳你了。”

    许家大房,只养活了三个儿子,老大老四老七,不过老大老四都是姨娘庶出,只老七是大太太生的嫡子,而且是老来子,自然是非常金贵的。和许氏这样说,自然是无比亲热。

    明潇是许氏的闺名,她和大太太明面上关系是极好的,即使大太太不免在有时候觉得丈夫送进京给季大人的钱财多了些,但也从来不会和小姑子许氏表现出什么不和。

    许氏和大太太挽着手进屋,说,“七郎听话着呢,和衡哥儿一道上学,可勤奋上进了。”

    大太太笑得十分和蔼,“那还不是你教导有方,他在家啊,在学堂里,可坐不住。”

    进了正房,大太太请了许氏在上位圈椅里坐下,许氏就又和几个兄弟媳妇见了礼,又让衡哥儿给大家行了礼,不免地大家又夸赞了衡哥儿一阵。

    许家毕竟是家大业大,大太太嫁给许大舅最初几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无所出,所以很提拔了一些姨娘上来,后来大太太生了七郎,但许大舅身边也没有断了漂亮的小娘子,扬州这地,自古繁华,正是风流之地,扬州瘦马闻名大江南北,许家就调教了不少出来,专用来送人,也有许大舅自己看上的,就会毫不客气享用了,此前难产而死的九姨娘就正是这种出身。

    因为家里姨娘通房很多,除非是很有脸面的,不然,大太太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到客人面前来,即使是家里姑奶奶面前也不行。

    所以坐在正房里陪许氏的,倒没几个人。

    许家的姑娘也多,四房兄弟,嫡出庶出的加起来,养成了的得有二十几个女儿,出嫁了好些个,剩下的也不少,一个个都是娇滴滴的,环肥燕瘦,都是漂亮的。

    姑娘们对许氏见了礼,许氏一个个又给了礼物,除了嫡出的几个姑娘,就是长相非常出挑的,她才记得住,不然,这么多侄女,她哪里都认得过来。

    其中大房六姨娘生的庶女,叫许晓馨的,和衡哥儿年岁差不多,对姑奶奶福过礼之后,许氏眼前就是一亮,笑道,“馨姐儿以前看着就和衡哥儿长得像,现下这样看起来,倒是更像了两分。”

    大家就一阵附和,大太太也笑得满面慈爱,“怎么不是”

    说着,还招手让馨姐儿到她面前去,拉着她的手对比着站在许氏身边的衡哥儿一阵看,“的确是像得很。但馨姐儿一个姨娘生的小娘子,又哪里能和衡哥儿比,这气度,没得比。”

    馨姐儿虽然和衡哥儿长得像,但她到底是姨娘生的庶女,加上亲娘六姨娘又是歌姬出生,身份很低,大太太一向是打压她的生母,让她也从小就是怯怯懦懦的性子,低眉顺眼,和一向八风不动沉稳从容的衡哥儿比,自然是一比就被比下去了。

    说起来,衡哥儿长得和父母都不大像,馨姐儿和衡哥儿长得像,大约只是出于一种漂亮到极致了,总有一定共同点的像法。

    衡哥儿看得出馨姐儿的小心翼翼和胆怯,他多看了馨姐儿两眼,倒把馨姐儿看得更加羞怯,头也低得更厉害。

    等姑娘们都行过了礼,大太太就让她们都下去了,又让眼睛珠子转来转去机灵灵的七郎带着衡哥儿下去玩,还说,“衡哥儿可不是你这个泥猴子,你带着他别乱玩,在园子里看看也就罢了,一阵儿就要用午膳了。”

    七郎赶紧应了,就过来带着衡哥儿出门。

    从正房里一出去,七郎就像只出笼的鸟,笑声朗朗,“父亲给了我两匹马驹,是西域来的千里马繁育出来的,我带你去看。”

    说着,拽着衡哥儿的手就往马厩去,后面则跟着好几个大太太的心腹丫鬟婆子。

    对于七郎,大太太看得不比许氏看衡哥儿稍稍松点。

    5、第五章 花到荼蘼二

    许家的宅子十分阔大,要到马厩去,走了不短的路程,因已经接近午时,太阳大着呢,虽然一路多有曲廊,又是花木扶疏,要光额头晒太阳的地儿不多,但衡哥儿依然将一张脸晒得红红的,又出了不少汗。

    到了马厩,里面的管事已经迎了过来,带着两位少爷去看许七郎的马驹。

    马驹都才半岁大,一匹一身雪白的毛,一看就十分珍贵,另一匹则更是漂亮,毛发细腻,在阳光下带着金色,让人赞叹。

    许七郎看衡哥儿睁大了眼一脸惊叹,就十分自满,笑道,“是不是非常漂亮。这匹白色的,叫雪子”

    还没说接下来的话,衡哥儿就笑说,“金色的这一匹,叫金子”

    许七郎点头,“是啊。”

    衡哥儿道,“亏你能起出这种庸俗的名字来。”

    许七郎愤愤然道,“这庸俗吗,正是要名字贱,才好养。”

    衡哥儿低笑道,“马又和人不一样。”

    衡哥儿的笑一向是很有杀伤力的,再说此时阳光明丽,打在衡哥儿白嫩如玉的面颊上,那笑就更是让人受不住,旁边守着两人的丫鬟婆子都是盯着衡哥儿不转眼的,连许七郎也脸一红,“就叫这名字了,又怎的。我初时向父亲要两匹马,就是专为你留一匹的,你是喜欢雪子,还是金子呢。”

    衡哥儿盯着马看,又伸手去摸金子的毛,他自然知道这两匹马都是绝世好马,怕是要价值千金,而且还是有价无市,而这样的马,许大舅就可以随便给两匹给儿子,可见这些年,许大舅不知道又赚了多少钱。

    衡哥儿也不说要马,只是道,“不若你将雪子换个名字叫银子,我看金子银子还更配一些。”

    许七郎也过去摸金子的皮毛,“银子也过分俗气了。再说,这两匹马,都是母马,又不是一公一母,便又不需要名字般配。”

    衡哥儿就说,“都是母马,到时候大舅应该会让配种的吧,我就不要了。”

    许七郎就很不高兴,但是他到底比衡哥儿大了两岁,又不好在衡哥儿面前把这不高兴表现出来,只说,“既然这样,我就把这马养着,什么时候你想要了,来牵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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