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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旧暮里 第4节

作者:八千桂酒 字数:25170 更新:2021-12-30 17:12:08

    他哭的更厉害了,整个人都乱了,好在千重川紧紧地抱着他,等他稍微冷静了一点,千重川告诉他“你不许哭了,等会我就收拾收拾东西,陪你回家。”

    千重川一瞬间就没了任何的犹豫,不管风盏将要面对什么,他都不想让风盏只身前行,比起自己身份被发现的恐惧,他更害怕风盏回不来了。

    和自己在一起过得开心当然好,可是如果不和自己在一起,他更希望风盏平安喜乐,更多的结果他不想强求。

    风盏一直在哭,他不知道怎么和千重川解释,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哥哥会出事,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耳朵里都是哗啦啦的雨声,千重川紧紧抱着他,一直在安慰他,等到大雨将歇,千重川沉默着收拾好了一些必须要带着的东西,拉着风盏从床上站了起来。

    “走吧,”他轻声说“别害怕。”

    第十二章

    风盏的家在色界与欲界的交界处。

    化了形的灵兽和妖物,都住在这里,这里不像无色界一样空灵广阔,满是梵音,也不像欲界一样欲望横行,鬼怪游走。这里更类似一座无边的山,满是绿色,满是隐藏着的洞穴。

    在他小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他的两只眼睛是一只金色,一只绿色,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所有人对待他都是那样的稀松平常,他以为就像有的人高个子,有的人矮个子一样,眼睛颜色不一样也是一种很普通的差别。

    直到他从别人的眼睛里看见了对方的死亡,就像是做梦一样,他和别人对视,在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看见了对方的死相,是很平静地离去了,化作一阵风似的。然后画面扭转,他又看见了别的景象,晃的极快,只隐约看见一条金光闪闪的龙在雨里划过,他还愣着就结束了。

    那一年,风盏只有八岁,与他对视的那个人是他的一位长辈,他是来参加长辈寿辰的。

    风盏抓着哥哥的手,犹豫了好一会,才凑在他耳边悄悄地说“我看见了好奇怪的东西。”

    风御看了他一眼“看见什么了”

    风盏不知道怎么和他形容,只好简单地说“我看见爷爷死掉了。”

    风御微微皱着眉头,小声说“听话,不要说了。”

    风御是他最小的哥哥,他对风盏最好,不管风盏做什么调皮的事,他都没责怪过风盏,还帮他做过很多掩护,这是风御第一次对着风盏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风盏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唇,不敢说话了。

    回到家里以后,风御让风盏自己在房间里玩,转身走了。风盏坐在地上玩他的剑,那把剑很长,他没能从剑鞘里拔出来,他只好拿手指头绕着剑穗玩。

    剑柄上是繁复精致的花纹,还有一块晶莹的宝石,风盏低着头看它,在反光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一只金色一只绿色,他睁开一只闭着一只,微微鼓着脸,拿金色的那只去看。

    宝石是金色的,他的眼睛也是金色的,映在一起反了一点光,风盏突然看见了一只角。

    是长在一个男人头顶的尖角,骨头的质感,有一点灰色,上面还有细细的血丝,风盏疑惑地看,那个男人是不常见的短发,背对着他,等那个男人转过来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只红眼睛和他对视,吓了一跳,啪地一声把剑扔在了地上。

    再拿起来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风盏疑惑地拍拍剑柄,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风盏的娘进来了,她看着风盏,很温柔地说“小宝,过来。”

    风盏还以为自己又闯什么祸被发现了,犹犹豫豫地不敢过去,可是他的娘走过来,把他抱在怀里,抱得很紧,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似乎有些发抖。

    “小宝”他的娘亲流着泪,只是叫他,再没说别的了。

    他过了很久才知道,自己那天看见的是别人今生的运势与来世的轮回。

    他的出生是一个差错,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差错,预见别人的来世与轮回,这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那个传说中一只眼睛金黄一只眼睛碧绿的妖物,那个生下来就应该遭受天谴的妖物,就是风盏,他阴差阳错地长到了八岁,在一条老态龙钟的龙面前,第一次无意之中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风盏再没有被允许出过家门,他哥哥总陪着他,似乎担心他会被一道雷从天而降劈死似的,可他却觉得没什么,他都长到这么大了,难道谁还能把他塞回他娘亲的肚子里吗

    他逐渐养成了一个爱好,就是从剑柄的宝石上看自己的眼睛,那个男人的样子逐渐看的清楚了,除却那双让人看了害怕的红眼睛,风盏觉得他长得还是挺英俊的,甚至看久了,那双红眼睛也没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直到后来风盏才知道,红眼睛和骨头质感的尖角,都是恶鬼的标志,他的今生将会和一只恶鬼纠缠不休。

    从那时候开始,风盏就对恶鬼很厌恶。

    他也说不好为什么,只是出于本能,他对自己这一双眼睛也觉得厌恶,本来他可以像他哥哥那样,随意地去哪里都可以,甚至练就一身呼风唤雨的本领,可是因为这双眼睛,他只能待在家里,本来最喜欢的练剑也成了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消遣。

    他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意义在哪里,也许是烦了,也许是无聊了,他总会想,自己这样有什么意思呢如果就像传说中的那样,那只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妖物会遭到天谴,被一道雷劈死,那早一天晚一天也无所谓吧,躲着也没用。

    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在他刚刚长成一点少年样子的时候,他在家里看见了别人,或者说,不是人,是一只黑乎乎的怪物,有他半个身体那么长,头小肚子大,贴着墙慢慢地蠕动,风盏捏着它扁扁的爪子,拿自己一双鸳鸯眼和它对视。

    那个怪物很快就溜掉了,干瘦枯黄的身体一扭一扭的,一阵烟似的消失掉了。

    风盏不知道它就是从恶鬼道逃脱出来的饿死鬼,也不知道刚刚自己和它对视的一眼会给自己招来多大的灾祸,他搓了搓手,闻到了上面阴凉腥臭的味道,嫌弃地咦了一声,去洗手了。

    那段时间似乎总是不太平,不知道怎么,恶鬼道和这里的交界似乎被打开了,总会有很多鬼怪来这里转悠,风盏也看见过几次,他家里人一再告诫他不要出门。但是就在某个下着雨的夜晚,他的家里突然起了喧哗,他还在睡着,就被他的哥哥急匆匆地叫醒了,风盏迷迷糊糊地被他带着,从后门逃走了。

    他哥哥化作了本体,是一条威武的青龙,风盏缠在他身上,没一会就被送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他哥哥只匆匆地告诉他“等我回来找你,千万不要动。”就走了。

    风盏等了很久,他哥哥也没来找他,天上突然打了个很响很响的雷,风盏一瞬间就清醒了,他突然想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今晚无论来的是谁,肯定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者说,是冲着自己的这双眼睛来的,如果对方知道他不在,肯定会为难他的家人,想到这里,风盏猛地站起身来,他冲进了雨里,被雨打的直晃,等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朝阳升起,大雨将歇。

    风盏的家里乱成一片,他娘最喜欢的一盆花倒在地上,土混着雨水凝结成了泥,他一路走,一路提心吊胆,好在家里人都没出大事,只是受了点伤,看他回来了,风盏的娘一边责怪他怎么自己跑回来了,一边松了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没过多久,风盏就又被他哥哥带走了,尽管他极度的心不甘情不愿,他觉得自己一走了之,留下他家里人替他挡着灾祸,像个懦夫,可是他哥哥沉着脸,不容他反抗地把他带走了,还是那个隐蔽的洞里,他哥哥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做了个结界在洞口,别人看不见,风盏也出不来。

    “你放我出去啊”风盏苦着脸“我饿死在里面怎么办”

    龙是不会饿死的,他哥哥微微皱着眉头看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在家里也是捣乱,它们闹过一阵就不闹了,你在这等着我回来接你,我走了。”

    风盏抓着他的手腕看他,他只好抱着风盏拍了拍他的背“听话。”

    他转身走掉了。

    风盏只带了他的剑,他百无聊赖,趴在地上看那块金黄的宝石,又看见了那个红眼睛的恶鬼,他恶狠狠地和恶鬼对视,拿指敲了敲宝石。

    风盏不记得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他已经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也许其实并没有几天,可他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了。

    直到某一天夜里,他听见外面有声音,风盏翻了个身坐起来,以为是他哥哥来了,但是他看着外面,只看见了一群红眼睛的恶鬼。

    它们就在山洞外面徘徊,中间什么也没有,风盏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它们看不见风盏,却敏锐地闻到了风盏身上的味道。

    风盏赤着脚,无声地往后退了几步,外面的恶鬼们慢慢散去了,风盏松了一口气。

    “等等”风盏看见它们中间的那个皱着眉头说“他就在里面。”

    “魔罗大人,”一个长相丑陋的小鬼很讨好似的“洞里什么也没有啊。”

    魔罗比其他的恶鬼更高大,他是摩稚多最得力的手下,也比其他的恶鬼看上去更凶恶,他一双红眼睛死死盯着风盏站的地方,突然抓着身边那个小鬼的脖子拿尖利的指甲抓了一下,小鬼腥臭的血撒了出来,打在一张透明的布上一样,顺着洞口流下来了。

    “洞里不是什么也没有,”魔罗笑的阴森森的“不是还有一条龙吗”

    魔罗一双利爪弯起,慢慢地靠近了洞口,发出了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抓挠声,风盏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魔罗的尖指甲伸了进来,像是一张布被撕开,魔罗伴随着让风盏觉得头疼的撕裂声走了进来。

    风盏下意识地抓着自己的剑和他对视,魔罗没有动,他只是看着风盏的眼睛,半晌,他才笑了笑“别害怕。”

    他身边的恶鬼都围了过来,风盏的剑穗动了动,他的剑划破了风。

    没过一会,风盏就浑身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小鬼倒不算什么,魔罗却很难缠,风盏有些体力不支,一时没有注意,就被他在背上狠狠抓了一下,踩在了脚下。

    风盏喘息着,他扭过头去不看魔罗,却一眼就看见了剑柄上的宝石,风盏愣了一下,他看见那里面有自己自己挥着剑在眼睛上割了一道,两滴发着光的水似的东西落在了剑柄上,画面流转,他又捧着剑,眼睛是白蒙蒙的一片,试探着凑近了剑柄,那两道光又回到了他的眼睛里,他看上去有点不像自己了,面无表情的,一双眼睛很冷漠。

    这是在暗示自己要这么做吗风盏喘息着想,他知道自己从这里看见的都是自己的以后

    魔罗又在他腹部狠狠打了一下,风盏捂着肚子死死忍者疼,他喘息着说“别打了我跟你走。”

    他缓缓地支着胳膊坐起来,魔罗仍警惕地看他,风盏的手里还攥着剑,魔罗伸着爪过来拿,风盏一瞬间鬼使神差似的,猛地挥着剑划破了自己的眼睛,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疼的他想嚎叫,可是他忍住了。魔罗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气的挥着爪又在他的伤口上抓了一下,风盏躲掉了,可是剑却被他打在了地上。风盏看不见,他只慌乱地往后退,昂着头化成本体,长啸一声逃了出去。

    风有点大。

    风盏这么想着,伸手去试探着摸千重川的胳膊,他摸到了,细长的手指又抓着他的胳膊捏了捏。

    “怎么了”千重川的声音很温柔,他把风盏抱在怀里,替他挡了挡风。

    已经是两个人离开寺庙的第三天,千重川脚程很快,他根据风盏的描述,大约知道了他家在哪里,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两天就可以到了,这会他们找了个山洞休息。

    风盏没有说话,一颗心仍然悬着,他怪自己想的太少,这么匆忙就走了,他以为魔罗知道自己眼睛瞎了,就会不再纠缠,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象中自己哥哥被抓出心脏的样子,他忍不住又往千重川的怀里躲了躲,小声说“我好后悔。”

    “不要总责怪你自己,”千重川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一双有力的胳膊把他完全抱住了“听话,也别害怕,也许事情没那么糟糕。”

    风盏闷闷地嗯了一声,凉凉的手伸进了千重川的衣服里,千重川任他放着,感觉自己没一会就把那双手暖热了一点,他安慰似的亲了亲风盏的脸“还饿不饿了”

    晚上只吃了一条烤鱼,是千重川下河抓的,鱼肚子上最嫩的肉都给了风盏,千重川只吃了一点鱼骨头上的碎肉,和边角上的皮肉。

    风盏摇摇头,千重川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早点睡吧。”

    风盏却没什么睡意,他想尽量谈谈好的事情,想了一会,他小声和千重川说“要是要是我家里人都没事的话,你就留在我家里,可以吗”

    千重川楞了一下,他眼睛里满是不舍,勉强笑着说“我留在你家里做什么呢”

    “你在庙里也是一个人啊,”风盏抱着他“我家里也很好,不用你自己种菜吃了,也可以吃肉,”他想了半天,又说“晚上你也可以和我睡在一起。”

    千重川突然把他抱得紧了一些,两个人的脸紧紧贴着,千重川心里满是不舍,一下下地蹭他“你家里人会同意吗莫名其妙带了个人回来。”

    “肯定会啊,你这么好,”风盏怕他不相信似的“我家里人都特别好,你们都好。”

    千重川的红眼睛看着他,把他的唇吻住了,反反复复地亲吻舔弄,他心里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他实在是太舍不得放手了,可是世界上没那么多假设和如果,假设他们没有遇到,如果他不是一只恶鬼他知道想这些无用,逃避似的,他闭着眼睛与风盏接吻,去摸索他温暖的皮肉,旁边的火还没熄灭,树枝烧的噼里啪啦的响,他听着那个声音,在风盏的腰上掐了一把,风盏闷闷地叫了一声,那点声音都被千重川的唇压着,他搂着千重川的脖子,摸他的肩膀。

    两个人吻了好久才分开,这会起了风,千重川完全把他挡在怀里,恋恋不舍地吻了吻他薄薄的眼皮“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风盏嗯了一声,千重川就躺在冷硬的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枕着自己的胳膊,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背“明早再给你抓一条鱼吃吧”

    风盏勾着他的指头睡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千重川却没睡着,他一双红眼睛看着风盏孩子气的脸,舍不得眨。

    第二天,风盏起的很早,他有些走不动了,干脆化成本体,缠在千重川的手腕上,千重川把自己的手臂拿近了看,轻轻摸了摸他的角“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风盏没有化形,就不能讲话,他的龙尾巴在千重川手臂上拍了拍,千重川的手指又捏着他树叶似的尾巴尖轻轻揉了揉,起身走了。

    风盏看不见,只能靠千重川说周围的环境辨认位置,两个人比打算的晚了一天才到,千重川微微皱着眉头看,就像风盏说的,这里只是个山洞似的入口,里面却别有洞天,这会风盏已经变回了人形,抓着他的手,两个人一起往里走。

    刚刚进去,千重川就愣住了,里面一片狼藉,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样子,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和风盏说,只好带着他往里走,一直走到了后院,地上有很大一滩血。

    风盏敏锐地闻到了血腥味,他慌张地走上前,却又停了,似乎气都要喘不过来似的,抖着声音问千重川“是我哥哥吗”

    “不是,地上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谁的血,”千重川赶紧抱住了他“别害怕。”

    风盏松了一口气,却还悬着心,他被千重川带着在家里走了一圈,谁也没有看见,他的哥哥姐姐和父母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风盏想象中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他暂时放了一点心,可是又很惶恐,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他。

    这会已经是傍晚,千重川找到了厨房,他给风盏做了一顿好饭,看风盏垂着头乖乖地吃,他沉着脸打量着四周,总觉得能闻到熟悉的气息,他敢肯定不止一个恶鬼在这附近。

    风盏和他紧紧挨着,似乎也有一些不安。

    天很快就黑了,千重川没有点灯,和风盏坐在桌前,风盏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与他手指交缠着,拿不准下一步怎么办。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踩断了树枝,风盏下意识地护着千重川,问他“是谁”

    “没有人,风吹树叶子吧,”千重川把他抱在怀里“回去睡觉了,你的房间在哪”

    他搂着风盏的腰站起来,回头看了看那几只噤声不敢上前的小鬼。

    风盏也犹豫着回头看,可千重川握着他的胳膊把他背起来,在自己背上颠了颠“往哪走”

    “往右边走,”风盏蹭了蹭他的脖子“很里面呢。”

    风盏很累,没一会就睡着了,千重川在他身边坐了一会,看他睡得熟了,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站起身出了门。

    他坐在风盏的门口守着。

    过了子夜,乌云遮月,千重川抬头看了看天,听见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是晚上那几只小鬼,千重川走过去,它们也不敢动,千重川随手捏着一只的脖子狠狠掐了一下,把它扔在了一边。

    “哥哥,”摩稚多的声音传来“火气这么大”

    他离千重川远远的,很慢很慢地走过来,打量着千重川“真是没想到,你会陪着他来,哥哥真是深情,不怕露馅吗”

    千重川很想弄死他,却在忍着,他低声问“风盏的家人在哪”

    “在父亲手里,”摩稚多说“他那个哥哥可能已经死了,没办法,风盏也太不听话了,只是让他看一眼而已,这是什么大事情吗不让他知道怕,他还在你的破庙里躲着呢。”

    “修罗王今生的运势与来世”千重川看着他“风盏如果真的看了,当时就要遭天谴的吧,他能不能有命把看见的东西说出来都还不一定,你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这个嘛,当然是知道的,”摩稚多笑嘻嘻的“他死了就死了,临死之前还说不出一句话吗反正他早晚都要死,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呢要不然你回去看看,他现在还喘气呢吗”

    千重川一双眼睛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他逐渐化了形,显出了完全的恶鬼状,爪狠狠地朝着摩稚多的胸口处抓去,摩稚多躲了一下,还是被他抓出了几道血痕,脸上的笑容也消去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千重川的对手,却忍不住还手,可没一会就被千重川压着打,就在千重川狰狞地要抓破他胸膛的前一刻,屋里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千重川停下了动作。

    风盏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千重川,你在哪呢”他很慌乱,怕千重川一个普通人撞上了鬼怪出事。

    千重川还喘着粗气,他慢慢地把摩稚多放开了,摩稚多支着胳膊站起来,突然歪着嘴笑了,他有恃无恐地盯着千重川,他知道千重川死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果然,千重川慢慢地退后了,他死死盯着摩稚多,嘴里说“没什么,我睡不着,出来坐一会。”

    摩稚多眯着眼睛看他们俩,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借千重川的手杀死老和尚时一样,他就喜欢看别人痛苦,而且他突然想到,这时候暴露了更好,风盏肯定会离千重川远远的,到时候风盏落了单,更好抓。

    他慢慢地后退了几步,看着千重川和风盏,突然吹了个长长的口哨,那些小鬼都围着风盏去了。

    风盏愣了一下,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周围都是小鬼尖利的叫声。千重川弄死了它们,站在风盏身边喘着粗气,却不敢再碰他一下。

    “风盏,你要不要摸摸千重川的头顶”摩稚多突然开口了“像他这么强的恶鬼,连角都比我们长得好看,你还没摸过吧”

    风盏傻了似的愣在原地,他下意识地去抓千重川的手,却摸到了一双陌生的利爪,风盏发着抖往上摸,他摸到了千重川的脸。

    是他很熟悉的,这几个月里碰触过无数次的脸。

    摩稚多看到他的表情,心里就有了数,他心情很好“风盏,看你一脸震惊的,他是不是没告诉你这件事”

    风盏的手还贴在千重川的脸上,他太震惊了,甚至耳朵里都嗡嗡地响,摩稚多没再多留,他趁着千重川有什么动作之前就走了,反正看千重川的样子,也没什么心思搭理自己。

    院子里只剩下小鬼恶臭的尸体,还有他们俩,风盏还不敢相信似的,他的声音都抖了“千重川,是你吗”

    千重川没有说话,风盏迷茫地望着他的方向“你说句话啊”

    千重川一颗心沉到了深不见底的地方,他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是我。”

    风盏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又急匆匆地碰千重川的手,那双手还是利爪,风盏紧紧抓着,他实在是不敢相信,愣了好一会,他往后退了一步。

    千重川心里疼的气都喘不过来,可是他不敢再动作了,风盏离他有了一点距离,千重川觉得自己像个懦夫,他的爪一点点地变成了手,无力地垂着。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他苍白地解释“我从来没想过害你。”

    风盏太慌张,也太震惊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千重川看他沉默,慌张地去碰他的手,风盏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千重川就不敢再动了。

    “我不进去了,”他和风盏说“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几天你太累了。”

    风盏回去了,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脑袋里全是千重川,所有和他有关的事情都一件件在脑海里轮流被想起,风盏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他实在是太累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外面一片安静,千重川已经不在了。

    风盏犹豫着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他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巨大的惶恐,那种惶恐笼罩了他,他茫然地坐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可是这会没有千重川过来抱着他了,他还是不敢相信,千重川怎么会是恶鬼呢怎么可能是呢他惶恐不安,又觉得脑袋里一片乱,突然,他再也忍不住似的哭出了声,肩膀一抖一抖的,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

    “你哭什么”千重川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了。

    风盏下意思地伸手去抓他,千重川没有躲,他试探着把风盏抱在了怀里,风盏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似的,他哭的更厉害了“你去哪里了”

    “我去给你煮一点粥喝,你家里有很多糖,”千重川轻轻拍他的后背“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风盏想推开他,却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过了好一会,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千重川把他的眼泪擦干净了,低头看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千重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转身要走,风盏却不让“你去哪里”

    “离你远一点,我不走,”千重川微微垂着头,像一条落魄的野狗,他勉强稳住了情绪“你叫我一声,我就听见了。”

    风盏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腕,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多远,风盏就慌忙地喊他“千重川”

    他回过头来,很温柔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风盏落寞地垂着头“你也去吃一点吧。”

    第十三章

    无论如何,风盏对千重川,是说不出任何的恶语,也狠不下心来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他只是觉得过于震惊,以至于故意不去想自己从前对恶鬼的厌恶,他总是很难把千重川和恶鬼联系在一起,那些温暖的怀抱和缠绵的吻,风盏不敢相信它们都来自一只恶鬼。

    可是千重川什么也没解释,他看着风盏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更多的事情,他不能让风盏知道,那些他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情,他不能指望风盏去原谅,事实上,风盏这样已经很好了,好的出乎他的意料。

    千重川心里有了打算,他必须要去一趟恶鬼道,无论是救出风盏的家人,还是和摩稚多做个了结,他都要去,千重川不忍心看见风盏难过。

    风盏吃了一顿心不在焉的早饭,吃了满肚子的甜粥,千重川却没有吃什么东西,他让风盏坐好,试探着握着他的手。

    “风盏,”他低声说“你还信我吗”

    风盏没有拿开自己的手,他慌乱着答了句“什么”

    “没什么,”千重川微微垂着眼睛“你不要担心,你的家人都没事,他们在恶鬼道,被摩稚多抓起来了,我会去把他们救出来。”

    风盏下意识地摇摇头,可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觉得千重川握着自己的手很温热,他忍不住握紧了一些,过了好一会,风盏才说“我也要去,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找到了那把剑以后我的眼睛就看得见了”

    “我带你走,我们回庙里,你等我,就在大雄宝殿等着我,听见了吗”千重川说“你要相信我,肯定会把他们带回来的,我只骗过你一件事,以后再不会骗你了。”

    风盏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一瞬间只觉得心里很酸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千重川看着他略微有些单薄的肩膀发着抖,忍不住把他搂在了怀里,狠狠地抱了一下,只那么一下就放开了。

    两个人又回到了寺庙,千重川沉默着带风盏走进了大雄宝殿,他让风盏摸索着拿到了那串菩提子做的佛珠“那些恶鬼应该是不敢来,万一来了,你握着这串佛珠,它们不敢碰你。”

    风盏点点头,他茫然地握着佛珠坐在蒲团上,一张带着点孩子气的脸上满是犹豫,可千重川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像是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更舍不得似的,转身走掉了。

    千重川再次踏上了恶鬼道,他化了形,可是这次他明显察觉到了不同,常年昏黄的天空变得更加阴郁,似乎随时会滴下水来,路上攀爬着的饿死鬼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忘川的河水奔涌的更加急切,千重川微微皱着眉头,他踏进河水时,周围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嗡鸣声,似乎有谁在敲一座巨大的钟,周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了几个修罗,手持长刀,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来找摩稚多大人的,”千重川很冷静“那条龙有了消息。”

    几个修罗没见过千重川,只打量着他的红眼睛和尖角,他们看上去比摩稚多手下的恶鬼要有智慧许多,也没那么暴躁易怒,过了一会,其中一个带头的问他“你怎么会走这条路”

    “摩稚多大人特意嘱咐我从这里进入,怕打扰了骞赛大人。”

    骞赛,那个出了名的阿修罗王,带着几万阿修罗堕入了鬼道。

    几个修罗放松了表情,冲他挥挥手“走吧。”

    千重川走了,他的赤脚踩在焦黑的土地上,微微昂着头,一路走到了摩稚多的宫殿前,他抬起脸去看。

    门突然被打开了。

    骞赛正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喝酒。

    酒是很淡的绿色,拿魔界的果子酿的,闻着有一股微微的腥甜,他把杯子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慢慢地喝了一口。

    如果仔细地看,他的眼角已经有了一些纹路,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三个阿修罗王,都没有这样。

    骞赛逐渐地有一些担忧,或者说,恐惧。

    他胆敢逆天而行,堕入鬼道,代表他并不是一个会害怕的人,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是有一些怕,直白地说,他怕死。

    所以在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条鸳鸯眼的龙出世了,他第一时间就让人寻找,他几乎是有些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今世与来世会是如何。可是他一无所获。

    直到摩稚多告诉他,确实有这么一条龙,就住在欲界与色界的交汇处,年纪并不大,只刚刚化了形,是自己手下的一只小鬼发现的。

    对于这个儿子,骞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他的儿子很多,他也不是一个有很多情感的人,摩稚多在讨好他,他知道。

    可是这条龙出乎意料的难摆弄,骞赛这么想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杯,问身边的酒天“他哥哥的尸体在哪里”

    骞赛问的是风御,就在几天前,风御被骞赛拿刀割破了胸口。

    “已经处理好了,就埋在摩稚多大人说的地方。”酒天微微垂着头,很恭敬。

    酒天在骞赛还未堕入鬼道之前,就跟在他身边,是他得力的手下,与其他阿修罗九足千眼,或身长数丈的样子不同,他看上去十分像一个人类,甚至比人类男子还要来的秀气一些,酒天的血统并不纯粹。

    也许是因为这点不纯粹,酒天的智慧比普通阿修罗来的更多一些,骞赛很信任他。

    酒天恭敬地微微垂着头走了,他一路绕到了摩稚多宫殿的边缘,路过的恶鬼都不敢看他,他畅通无阻,走出了这座宫殿,又一直往前走,走到了一棵高高的槐树下,他微微弯下腰,消失在了入口。

    这里是他很早就发现的地方,不跟在骞赛身边的时候,他无事可做,恶鬼道的每一条小路他都走过不止一次。

    里面也不大,只放的下一张床和桌子,空气有些闷,酒天伸手打了个响指,桌上的灯亮了,他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床上的风御,走近了坐在他身边。

    “怎么样”酒天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风御没有说话,一张英俊的脸上看不见什么血色,那场酷刑伤了他的元气,只微微点点头。酒天伸手拉开了他的衣服,看那道狰狞的伤口。

    酒天救了他,也只是一念之差,甚至只是因为可惜了这张英俊的脸,骞赛也没有真的在乎风御的死活,只是给风盏一个警告而已。

    他捏着风御的下巴让他微微抬起脸来,仔细地打量对方,也许是阿修罗狰狞的脸看多了,他真的很喜欢对方这张俊朗而白净的脸,看了一会,他又脱了风御的衣服,欣赏什么好东西似的看他赤裸的身体,酒天觉得自己在恶鬼道待的太久,需要一点不那么阴森的东西让自己暖和一些。

    他看够了,又伸手在风御柔韧的腰上摸索,一直向下,碰到了他光滑的腿间,仔细地摸,风御皱着眉头抗拒,却因为实在是太过虚弱,连推开对方都做不到,酒天逗弄似的抓着风御腿间的东西揉捏,突然笑了一下。

    “你看着真干净。”酒天拍拍他的脸。

    风御没什么反应,酒天却没有拿出手,他一直在风御的腿间摸索,一直到风御忍不住喘的急了点,酒天才停下了动作。

    他低头去舔风御胸前的伤口,一下一下的,舔的那道伤口湿淋淋的。

    “从前在战场上,阿修罗之间就是这样清理伤口的,”酒天说“不过你看着比他们干净多了。”

    风御还在喘息,酒天却起身走了。

    他原路返回,还是从宫殿的后门进的,他没有去找骞赛,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还没等他回味,就听见一阵喧哗声响起,酒天回过神,猛地站起身来,顺着喧哗声疾步走过去了。

    宫殿前的院子里乱成一团,摩稚多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息,血流了一地,千重川踩在摩稚多的手腕上,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摩稚多,周围满是受了伤的修罗和恶鬼。

    摩稚多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口血,他眼睛里满是狂暴的怒气,两只恶鬼又打在一起,可摩稚多不是千重川的对手,千重川很烦躁,比平时下手更狠,摩稚多的獠牙露了出来,划破了千重川的手臂,千重川却没当一回事似的,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扔在了一边,他往宫殿的后面去了。

    骞赛就端着酒杯依靠在门框上,打量着千重川,千重川也在看他。

    这是父子两人第一次见面,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可是谁也没有什么好的心情,骞赛看着年轻高大的千重川,摔了手里的酒杯,他猛地化出了本体,九头千眼,口中吐火,皮肤青黑。

    摩稚多的宫殿几乎都被拆了,千重川与骞赛打的天地变色,千重川心里的怒火与杀意完全被激了出来,骞赛却终究是胜了一筹,他毕竟是上过无数次战场的阿修罗王。

    骞赛可怖的脸对着千重川,张口说话时,却好像有无数口大钟在虚空里敲打,震的千重川耳鸣不止。

    “那条龙在哪里”

    千重川张了张嘴,说话的声音很虚弱,骞赛一开始还没有听清,可是他刚听清,就变了脸色,数只眼睛痛苦地闭起,昂着头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尔时药王菩萨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合掌向佛,而白佛言世尊若善男子”千重川嘴里流出血来,却还是坚持着“善女人,有能受持法华经者若读诵通利,若书写经卷得几所福”

    他念得是妙法莲华经,骞赛当然听不得,可是千重川自己也听不得,他现在毕竟是恶鬼状,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什么东西碾压着似的疼,已经疼的逐渐失去意识,可是他看着骞赛的本体逐渐变形,还是坚持着“世尊以是神咒拥护法师,我亦自当拥护持是经者,令百由旬内无诸衰患”

    千重川的血流到脖子上,他挣扎着站起身,突然弓着腰呕出一大口血来,骞赛伏在地上,已经维持不了本体,千重川露着獠牙,喘息着看他,没一会就把眼睛转开了,他没有在骞赛身上浪费时间,随手抓了一个还没死透的修罗问“你们抓的人在哪里”

    那个修罗不敢答,千重川就捏碎了他的脖子,又去问下一个,他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踉跄着找到了摩稚多宫殿的地牢。

    风盏的家人都在这里,可是他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一个,千重川来不及多问,拿爪劈开了锁,匆忙对他们说“风盏在附近的庙里等你们,快走”

    风盏的家人都还警惕着千重川的恶鬼状,千重川着急地说“风盏一个人在那里很危险,我没必要骗你们”

    风盏的爹当机立断,让众人先走,他自己走之前回头看了看千重川“你是风盏的朋友”

    千重川嗯了一声,扶着牢门勉强站稳了,风盏的爹又看了一眼他的红眼睛,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没过一会,外面传来几声龙吟,逐渐飘远了,千重川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呕出了一口血,他跪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觉得眼前没那么花了,勉强支撑着走出去,鼻子里都流出血来,可是风盏的哥哥和他的剑还没找到,千重川不想辜负风盏的信任,他怕风盏以为自己还在骗他。

    千重川勉强冷静了下来,他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可是没走几步,他就碰到了一个人,对方长得不像恶鬼也不像修罗,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子,千重川没再往前走,对方也没有过来。

    酒天眯着眼睛打量千重川,这只恶鬼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舔了舔嘴唇,拔出了腰上的剑。

    千重川身体已经跟不上意识,他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剑划伤了,鼻子里的血滴滴答答地流在了地上,可是就在他以为今天可能逃不去的时候,对方手里的剑突然不受控制似的抖了起来,千重川看见自己的血在剑上流着,很快就滴到了地上。

    酒天皱着眉头去看,那把剑越来越不受控制,突然发出一声爆响,炸的酒天右手都麻了。

    剑掉在了地上,千重川瞥了一眼剑柄上的黄色宝石,没有任何一个恶鬼或者修罗会拿这种东西装饰自己的武器,他们更喜欢骨头一类的东西千重川一喘气胸口就一阵剧痛,可是他只能挺着,就这么勉强撑着和酒天对视了几秒,酒天突然变了脸色,他问千重川“你是不是那个在药王菩萨身边侍奉过的”

    千重川咳嗽了一声,手指捂着嘴,从指缝里流出了血来,他迟疑着点点头,酒天看了看四周无人,捡起剑拉着他从宫殿的偏门跑了出去。

    “顺着这条小路走,没人看守,很快就能走出去,”酒天推了他一把“剑不能给你,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快走”

    千重川看了看他,没再多犹豫,转身走了。

    风盏攥着佛珠等了很久,他等的心慌,开始后悔自己让千重川就这么只身赴险,千重川走之前说自己肯定会把他的家人救回来,可是他却没说自己会不会回来。

    可是就像他想的那样,他只等回来了自己的家人,没有等回来千重川。

    风盏的一颗心慌里慌张地疼起来,他已经顾不上考虑什么恶鬼不恶鬼的了,在知道自己哥哥生死未卜时,他更是没办法冷静,可是他不敢在家人面前表露什么,他的眼睛瞎了,他娘心疼的不得了,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他的背,他不想让他们担心,勉强撑着。

    寺庙里反而比家里更安全,众人商量过后,决定今天在这里过夜,明天再做打算,风盏的娘去做饭,他的哥哥和父亲出门出门巡视,宝殿里只剩下风盏和他的姐姐。

    风盏的姐姐心疼地攥着他的手,问他离开家这么久去哪里了,风盏张了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小声说“姐姐”

    可是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对一只恶鬼动了情,那只恶鬼为了救他的家人现在不知死活,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风盏的姐姐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

    风盏犹豫了好一会才问她“今天是谁把你们救出来的”

    “好像是一只恶鬼,”她回忆着“长相看不大清了,他脸上都是血。”

    风盏只听清了这一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心疼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为什么会脸上都是血他们把他怎么了

    入了夜,风盏一家各自找了地方睡了,风盏躺在那张小床上一丝睡意也无,他恨不得冲出去找千重川,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出去了也是添乱。

    风盏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蹭了蹭自己,他犹豫着伸手去摸,摸到了光滑的皮毛,还听见一点嫩嫩的啾啾声。

    是千重川在屋檐下养的那只青鸟。

    风盏看不见它的尾巴,不知道它不是普通的鸟,随手摸了摸,又把手放在一边了,可是那只鸟不依不饶的啄他的手指,小小的头似乎在努力往外拖拽风盏,风盏疑惑地动了动手指,它又往外努力地拖拽。

    风盏支着胳膊坐起来,那只鸟也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扑腾的很大声,似乎怕他听不到,风盏试探着跟着它走了几步,它就这么指引着风盏出了门。

    第十四章

    千重川顺着酒天指给他的那条小路走,比来的时候少走了一半的路。

    可是勉强撑着走出了恶鬼道,他已经无力再站着了,终于看见满地的黄叶子时,千重川忍不住趴在了地上,费力地喘息。

    恶鬼诵经,大不敬,千重川的五脏六腑都在疼,甚至觉得自己的头马上就要炸开了,他的手指无力地抓着地上枯黄的叶子,脑袋里嗡嗡地响,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一轮皎洁的月亮和着星光,朦胧而浪漫,风盏苦中作乐,他觉得它们就像风盏一样的好看。

    一想到风盏,千重川提起了一点力气,虽然他觉得两个人从此以后可能就会分道扬镳了,风盏肯定会和家里人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见面呢他的剑自己还没找到,他的眼睛还看不见

    这么想着,千重川突然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人踩着枯黄的叶子走过来了,他警惕地支着胳膊坐起来抬头去看,模模糊糊的,他看见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走近了,千重川眯着眼睛去分辨,在看清楚来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他愣在了原地。

    风盏摔了一跤,一瘸一拐的,手边的青鸟扑腾着拍打他的手,不再往前飞了,他迷茫地张了张嘴,小声喊“千重川”

    千重川低低的应了一声,风盏惊喜地跑过去,他摸索着抱住了千重川,微微有点凉的手指摸到了他脸上的血,风盏的惊喜又消失了,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出来,哭的很委屈,他一边哭一边问“你疼不疼”

    千重川疼的快要死掉了,可是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手去擦风盏的眼泪,抱着他轻声说“你抱抱我就不疼了,别哭了,听话。”

    风盏还是在哭,他紧紧抱着千重川,肩膀都有点抖了,千重川不知道怎么,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被风盏瘦弱的身体这么抱着,他又有了点力量,他试探着亲了亲风盏的脸,亲了满嘴咸涩的眼泪,风盏哭的一抽一抽的,可是没过一会,他拿袖子狠狠地擦干净了,扶着千重川站了起来。

    千重川实在是一步路也走不了了,风盏要背着他,可是千重川不让,他怕自己把风盏压坏了,风盏却咬着牙把他背在了肩上,风盏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点力量,他还是有点想哭,可是忍住了,他问千重川“我往这边走对吗”

    千重川的脸贴着他的脖子,突然觉得自己哪怕再疼一点也没有关系,天上的明月与星星,就算再多一千个一万个,也比不上风盏,他嗯了一声,风盏就一瘸一拐地走掉了。夜风微凉,千重川拿自己的手护着风盏的肩膀,风盏走了一会,突然又开始哭,他一边哭一边问“他们把你怎么了”

    千重川拿手指头去摸他的脸,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人关心与惦记的滋味,只觉得心里一片酸软,千重川不禁咧着嘴笑了一下,他亲了亲风盏的脖子“你心疼我吗”

    风盏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千重川伸手去擦他的鼻涕,风盏赶紧躲开了,可是千重川又摸到了他的鼻子,拿手指头拧了一下“脏兮兮的,鼻涕都流出来了。”

    风盏脸红了“没有流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踩着枯黄的叶子走了很久,走到一半的时候,风盏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千重川放在了地上,自己也摸索着坐下来。

    “风盏,”千重川撕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递给他“前面有一条小河,你去把这块布沾一点水,拿回来给我行吗”

    风盏嗯了一声,他走了几步,回头问“这里吗”

    “再往前一点点,一小步。”千重川看着他试探着迈了一小步,慢慢蹲下去把布沾湿了,又走了回来。

    千重川接过了湿淋淋的布,在自己脸上和唇上仔细地擦,风盏茫茫然地坐在地上,眼角还有一点红。

    千重川把自己擦干净了,他轻声说“风盏,过来。”

    风盏被他拉着手凑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吻住了。

    千重川舔咬着风盏湿润而柔软的嘴唇,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着,他像个莽撞的情夫,迫切而满是欲望地吻着风盏的唇,风盏微微张着嘴任他索求,胳膊抱着他的腰,鼻子里发出了一点闷闷的哼声。

    千重川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吻的没那么急了,微微垂着眼睛,他勾着风盏的舌头慢慢地动,恨不得这一刻被无限制地延长,延长到没有尽头的那一天,虽然他一无所有,可是他抱着风盏,他别无所求。

    过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风盏,风盏闭着眼睛喘息,抱着他,把头靠在他的怀里。风盏不去想什么恶鬼不恶鬼的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是恶鬼,可他也是千重川,风盏一向学不会自欺欺人,他就在这一刻对着星月坦荡地承认了,千重川是一只恶鬼,可是自己对他动了情。

    没有什么是不能承认的,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千重川抱着他缓了一会,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可是他不想走了,风盏早一点回去,就要早一点和自己分开,就算风盏不想走,他的家人也不会同意,但是把一切都寄托在渺茫的缘分上,千重川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实在是太舍不得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抱着他,给他安慰,心疼他,惦记他,还是一个这么好,这么让人牵肠挂肚的风盏,他怎么会舍得呢

    他又在风盏的脸上吻了一下,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蹭了蹭,拿自己的宽肩膀帮他挡了挡风,千重川伸手去帮他揉了揉膝盖,低声问“在哪摔的”

    风盏早不记得在哪摔的了,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忘了。”

    千重川把他抱得紧了一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走了,回去了。”

    风盏嗯了一声,支着胳膊站起来,他还要去背千重川,千重川没让,两个人扶持着走,在夜色的最后时分,回到了庙里,风盏的家人还没起,风盏和千重川回了他们俩的小屋子,千重川终于可以在床上躺一躺,他不禁松了一口气,困意上来,可是他舍不得睡,握着风盏的手,千重川轻声说“来,给我抱抱。”

    风盏轻轻趴在他身上,怕压着他的伤口,可是千重川胳膊用了一点力气,把他紧紧搂在怀里,风盏过了一会松懈了下来,拿脸去蹭他的脸。

    “你什么时候回家呢”千重川问。

    风盏楞了一下,他好像才想到这件事似的,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和千重川留在庙里,可是他的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把千重川带回家呢,家里人更不会同意,风盏左右为难,可是他听着千重川的呼吸声,又实在是舍不得,他突然下了决心似的“我不回去了。”

    “说傻话,”千重川亲了亲他的脸“家里人都在,怎么能不回去呢你乖乖的和他们走,以后我想你了,就去找你。”

    风盏过了好一会才说“你舍得我走吗”

    千重川当然舍不得,两个人又吻在了一起,风盏的衣服都被他脱了,赤裸地压在了身下,风盏试探着伸手去摸他的腿间,摸到了他粗长的性器,咬着牙哼了一声,拿腿去蹭。

    千重川的喘息很重,他掐着风盏的腰去磨蹭,却突然咳嗽了起来,他又开始疼,风盏黏黏糊糊地贴着他,喘息着蹭他,他一边笑一边咳嗽,摸了摸风盏赤裸的背“不行了,没力气了。”

    风盏哦了一声,赤身裸体地缩在他怀里,千重川没一会又忍不住压着他,可是他这次疼的更厉害,鼻子里都流出一点血来,千重川觉得自己未免太时运不济,可是他也没什么办法,又觉得好笑,他亲了亲风盏的肩膀,伸手去摸风盏腿间半硬的性器,可是摸着摸着,风盏也软了,他忍不住笑,风盏面红耳赤的“我紧张。”

    千重川嗯了一声,却没把手拿开,攥着那软软的一团揉捏,他很珍惜地亲了亲风盏的脸“衣服穿好了。”

    风盏摸索着穿了衣服,千重川又把手伸进他裤子里捏,风盏害羞地并拢了腿,千重川拿拇指在他腿上轻轻地蹭“夹得我这么紧干什么”

    “”风盏把腿分开了一点,千重川又摸了两把,把手拿出来了。

    他实在是太困了,也太累了,就这么抱着风盏睡着了。

    千重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捂着头坐起来出了门,发现一个女子正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那棵树。

    这会已经是深秋,树叶子刷刷地落下来,女子的肩膀上都掉了几片,她转过来看千重川,肩膀上的叶子掉了下来。

    千重川知道这是风盏的姐姐,他突然觉得紧张,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好在风盏的姐姐先给他打了招呼“你好,我叫风荷,是风盏的姐姐。”

    她虽然语气很和缓,眼神却有一点警惕,尽管风盏和她说了前因后果,可是千重川的红眼睛和那一天的利爪与尖角实在是太过刺眼,她虽然感激着千重川的救命之恩,却仍然不想自己的弟弟真的和一只恶鬼扯上什么关系。

    好在千重川非常的“识相”,提起风盏的时候,他虽然满是不舍,却同意让风盏走,还告诉他们,以后不用担心那些恶鬼去骚扰,他会解决这个问题。

    “风盏和我说,找到那把剑的话,他的眼睛就看得见了,”千重川说“我会帮忙找到那把剑还给他,还有他的哥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知会你们一声。”

    风荷显然是没有想到,千重川会做到这个地步,可就是因为千重川做到这个地步,她更加的怀疑这只恶鬼和自己弟弟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她一个女子,太过露骨的问题也问不出口。

    晚上吃饭时,千重川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一个人坐在井边,拿一只热乎乎的馒头慢慢地咬,心里的失落越来越多,恍惚风盏还在他身边似的。

    恶鬼的恢复能力很强,千重川睡了一觉,就觉得好多了,他拿了最后一块馒头放进嘴里,慢慢地踱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

    风盏的家人都在这里,他总不好再跟着过来了,千重川也不敢去找他,直到子夜也没睡着,就在他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的时候,他听见了外面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千重川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风盏。

    风盏对这里很熟悉,就算是看不见也摸过来了,他像个小贼一样悄悄地走了进来,千重川看着心软,低声说“干嘛来了”

    风盏吓了一跳,但是又有点开心,他也小声说“你还没睡呢”

    千重川嗯了一声,下床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捏着风盏的下巴让他抬头,温柔地吻他,伸手去摸他的腰,风盏含糊着说“你还疼吗”

    “不疼了。”千重川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两个人滚在了床上,喘息着,互相搂抱着摸索,千重川心里满是不舍,他咬着风盏的耳朵问他“明天就要走了吗”

    风盏没说话,紧紧搂着他,千重川陡然生出了不舍,他去吻风盏的嘴唇,脱了他的衣服,试探着摸到了风盏的股间,风盏吓了一跳,千重川却死死抱着他不让他动,风盏很慢很慢地放松了身体,没过一会就忍不住小声叫,千重川动的太下流了,把他股间那个小小的穴口慢慢地揉的软了,风盏软着腿贴在千重川身上,千重川舔了舔他的耳朵,低声说“风盏,你听没听过,龙性本淫”

    风盏没听过,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千重川又在他的穴口揉了一把,故意发出一点湿淋淋的水声给他听,风盏突然扭着身体爬到了一边,千重川又把他捞了回来,哄他“明天就看不见我了,不想我吗”

    风盏被他揉的直想哭,可是一听他这么说,也沉默了,千重川趁机探进去一个指节,风盏啊了一声,咬着嘴唇拿额头蹭他,千重川反反复复地揉捏开拓,终于把那个小穴口弄得软了,他让风盏躺好了,扶着自己的东西在他股间蹭了蹭“疼的话就说,我慢一点,行不行”

    风盏嗯了一声,可是千重川刚进来他就疼的腿都抖了,千重川怜惜地吻他,退出去一点,又慢慢地往里送了一点,反复磨了好几次,才把自己送进去了一半,风盏里面很湿滑了,只是太紧,他看着风盏的脸,狠了狠心,慢慢地把自己都给插进去了,他松了一口气,握着风盏的手去摸,风盏吓了一跳,他微凉的手指摸着两个人连接的地方,不敢相信似的“都进去了吗”

    “是啊,”千重川挺着腰慢慢地动“你这条小淫龙”

    他舔着风盏的耳朵,动的又慢又深,没一会,风盏就适应了一点,他觉得没那么疼了,千重川动的快了一点,风盏慌乱地要他抱,拿牙齿咬着他的肩膀,死死忍着叫声。

    千重川抱着他肆意地动作,他听着风盏闷闷的哼声,下面铁一样硬,他问风盏“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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