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正反两面。想必出手整治鸵鸟之后,一方面使龙准认识到了自己的能力,另一方面,也使龙准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忌惮。伤人的利器,难免自伤,龙准最怕的,就是哪天自己不服管教,多嘴多事,或是调转矛头被人利用反过来对付他。所以他要在自己最割舍不掉的东西上动手脚,一辆机车,一举两得。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辆车不能留。但是要毁掉,也要毁得合情合理,不能给龙准生出一丁点疑心。
该怎么办才好呢
天色渐晚,市区的一条无名巷子里,肩并肩走过三个成年男子。
走在两侧的人孔武有力,腰里鼓鼓别着家伙,看起来像保镖模样。被夹在中间的人身材精瘦,警惕性极高,时不时突然回头,防止有人暗中盯梢。
三人在充满岔路的小巷里七拐八绕,左边的男子好奇询问道“金哥,上一个路口不是能到你家吗为什么还往前走”
被称作金哥的男人神经兮兮悄声回答“你不懂,走生路不会有鬼跟。”
右边的男人也犹豫着加入了交谈“金哥我儿子发烧,老婆一直催我,能不能先走”
“走走走,我付了钱的,要走也行,把付给你的酬劳退回来不过几步路的事,真是的”金姓男人不满地嘟囔起来。
终于到了家门口,姓金的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很小心地检查着出门前预先夹在门缝里的两张小纸片,见都完好地安放在原位,基本可以确认没人偷偷溜进去过,这才放心大胆地打发了那两名保镖“走吧走吧,明天我约了人去金水湾谈事情,都早点过来”
一迈进门,绷紧的身体和神经都瞬间放松下来,他摆脱了那种战战兢兢、草木皆兵的状态,将衣服扯下来往架子上一丢,整个人疲惫地跌进了沙发里,闭起眼大力揉弄着鼻梁上的穴位。
忽然,一只冰冷的枪管顶在了他头上,男人刚想起身逃走,那支枪的保险栓被人“咔哒”拉起。他一动不敢动,缓缓举起了双手。
身后一个年轻的男人漫不经心开了口“不想死的话,就别发出声音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而是给你指一条活路”
s里照例是灯红酒绿,活色生香。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还没有到来,女孩们打扮得花枝招展,陆陆续续来向妈妈桑报道,二楼包厢此起彼伏地传出了划拳喝酒的热闹声响。
这种时候不算忙碌,肥林左右开弓,提了一桶啤酒一桶爆米花跑进办公室,神秘地招呼众人“兄弟们,快来快来,盗版强那里新鲜出炉的小电影,平时什么波波咪咪的看多了,今天搞点新鲜东西换下口味。”
“哦,是什么”火女最好热闹,跳过来一把抽出肥林口袋里的碟片,可只看了一眼,就随手丢到了一边,“切,我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呢,男人和男人做嘛,没劲。”
肥林笑得脸上肥肉直颤“你又不是男人,怎么知道男人和男人做没劲我这辈子还没上过男人,倒要看看是不是那么刺激。”
火女快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好,你们几个刺激去吧,我和人有约,就不奉陪了。”
众人都没在意,只有金毛飞在旁边多嘴道“不劳你奉陪,和富家子去喝红酒吃鹅肝嘛,羡慕也羡慕不来。”他又贱贱地讨人嫌起来,“唉,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要说富家子的眼光就是古怪,放着大把的ecu不要,偏偏喜欢啃排骨。”
见火女转过身去脸上带着怒意,闻琛赶紧用几句玩笑把话给带了过去“阿飞你不用羡慕,现在的富家女就喜欢你这样的,江湖浪子、放荡不羁嘛,小女生们都最吃这一套了。别说红酒鹅肝,天天追着你叫心肝啊”
火女走后,金毛飞赌气似地往屏幕前一坐“你们不看我看,反正我喜欢的那个人和男人也差不了多少。”一边说话,还一边侧耳留意着外间动静。经过刚才一通故意挑衅,火女不但没被他绊住脚,反而哼着歌轻快下了楼梯,金毛飞像是吞了满嘴酸橘子似的,五官紧紧皱到了一起。
从始至终,蒋庭辉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没说话。他手里捧着账本做掩护,眼角的余光却偶尔瞄一下不远处的屏幕。急剧的喘息声、夸张的呻吟声和肉体碰撞的啪啪声一点不落钻进了他的耳朵,蒋庭辉的心跳也跟着时急时缓,或上或下,他诧异地发现,他对屏幕里上演的一切不但不排斥,甚至于,某个敏感的部位还发生了细微的反应,有些蠢蠢欲动。
他大步流星来到走廊上,急切地掏出烟叼在嘴上,谁知不小心把烟叼反了,吸进一嘴的烟沫子,呆呆地站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又像和谁有仇一样,恼火地向外吐着口水与碎沫
“呸,呸呸”
另一个晴朗的下午,蒋亦杰正带着王大关在近郊某处半山腰的开阔地上练车。
不甚平坦的地面被分隔成了一米一米的段落,用白线标注出来。他骑着车全速前冲,在设定好的距离内忽然翻倒,车子侧滑出去,笔直撞向对面布置好的厚纸箱。
路面是松软的泥地,可以有效保护车子和人不摔坏、摔伤,同时蒋亦杰也穿上了全套的防护服,膝盖手肘都严实地包裹了起来。这是第四天了,练习已初见成效,可实际情况会有很多变故,即便他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十分自信,也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就这样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连续半小时下来,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蒋亦杰摘掉头盔走到看风景的王大关身边,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王大关及时递过一瓶水“小妹哥,如果帮会里头的弟兄互相残杀,被发现后会怎么处罚会不会被打得很惨啊”
“三刀六洞,你说惨不惨”蒋亦杰白了一眼,见他脸上神情似懂非懂,又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补充道,“就是在你身上捅三刀,却有六个洞,怎么回事捅穿了呗。”
王大关眨吧着突出的硕大眼珠,默默打了个寒战,低头揪着草根自言自语道“原来混江湖这么危险,早知道还是在关帝街做我的乡土小混混比较容易。”
蒋亦杰抬起脚踹了他头一下“是谁说要助我所向披靡来着”
王大关挪动着屁股蹭了过来“小妹哥,你都不怕的吗万一失了手怎么办就算成了,说不定也会被人发现啊”
“怕什么”蒋亦杰四脚朝天躺出个更舒服的姿势,“不要说全世界了,仅仅这不大不小的帆头角,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今天可以是你,明天可以是他,人人都有那一天,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怕有什么用该是你的,跑也跑不掉。”
王大关哭丧着脸看向蒋亦杰,吸溜着鼻子,眼圈也应景地红了起来。蒋亦杰气愤地一脚把人踹了出去“滚蛋,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号哪门子丧还嫌不够晦气给我滚到一边唱歌去”
王大关委屈地跑出老远,面对着逐渐沉下去的落日,扯开细尖嗓门吼道“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蒋亦杰头枕在双手上,望着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的半边天空,闻着四周潮湿泥土散发出的清新味道,把一片草叶含在唇间,和着王大关不成调子的歌声轻轻吹了起来。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如果老天给我这个机会的话
21生日快乐
上午十点的三角街,肮脏而宁静。
随处散落的空酒瓶、烟头、避孕套、呕吐物,一一昭示着昨夜曾经有过的狂欢与糜烂,而那些喧嚣的划拳声,激烈的叫骂声和暧昧的呻吟声都随着第一缕晨曦降临世间,而隐遁无形了。这条街就像个卸了妆的半老妓女,美艳与性感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有纵欲过度后的憔悴与苍白,她几乎是赤裸裸无遮无挡地,躺在帆头角的浮华背后沉沉睡去。
s的办公室难得在这个时间依旧人头攒动。靠墙的位置,站着一排七八个年轻男孩,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紧身裤将屁股包裹得又窄又翘,甚至有两三个还画着浓黑的眼线,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是靠什么吃饭的。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审视与拣选,一个个摆出最具诱惑力的造型,站得舒服而坦然。
要说尴尬,反而是对面沙发上坐着的蒋庭辉、闻琛一干人。平时在场子里头挑舞小姐挑得多了,挑b还是第一次,几人都很不自在,蒋庭辉一直低着头抽烟,肥林眨巴着老鼠眼不住擦油汗,火女则摆弄着指甲看来看去,还吃吃发笑。
闻琛也是病急乱投医。他最近一直在想方设法接触台湾佬杨笑基,明面上是为了帮古展争取三角街中段所有的代客泊车生意,私底下是想借助那家伙的势力掌握古展在台湾方面的动向,知己知彼,以策万全。所以一听说那个“养小鸡”喜欢搞男人,他赶紧四处搜罗了几个最当红的,想带过去献献宝,表表诚意。只希望拿瞎猫去碰死耗子,哪一遭能对了杨笑基心思。
大眼瞪小眼对望了半天,闻琛无奈伏到蒋庭辉耳边悄声征询道“我眼光不行,庭辉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怎么都妖里妖气的,十米外都能闻出一股娘味儿来。”蒋庭辉逐个看过去,随意对着站在最旁边的一个轻轻挑了挑下巴,“就那个看着还凑合。”
火女附和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闻琛留意多瞄了几眼,迟疑着问道“诶,你们觉不觉得那小子有点面熟,像谁呢,一时又想不起来。”
对面的男孩察觉到几人在议论自己,略带抗拒地别过脸去。火女见状一拍大腿“刚才我就想说眼熟来着,你们看,摆臭脸时那种欠扁的劲头有没有几分像小妹”
“嗯,这样一说倒真像,你看呢庭辉庭辉”闻琛一回头,原本身后坐着蒋庭辉的那只沙发已空空如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蒋庭辉生怕话题绕来绕去会把自己也绕进去,赶紧闪出房间。这段时间他察觉到自己是有些不对头的,先是面对弟弟的睡颜脸红心跳,又是看gv的时候有了反应,再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成了和杨笑基一样的人他赶紧点起一支烟,大力吸了几口,将这恐怖的念头生生压了下去。
室内的筛选似乎结束了,漂亮的b们从门口鱼贯而出。蒋庭辉先前留意的那个走在最后,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在打哈欠,想必昨夜忙着做生意,根本没有休息好。
因为火女一句“有几分像小妹”,蒋庭辉忽然对于将这个男孩送给杨笑基的事有些难受,他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嘿。”
那名男孩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手指点着自己鼻尖“叫我”
蒋庭辉喷着烟雾随口问道“好好的一个人,干干净净的,做点什么不好,干嘛要出去卖呢”
这话带着轻视,让人听起来十分刺耳。男孩有些不悦,但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换上了讨好的笑脸“辉老大是吗我们这种人看起来都是很贱很没自尊的吧其实我只是需要短时间内赚一大笔钱救命。我老爸刚死没多久,老妈好赌,欠了一大笔高利贷,整天都有人在家门口泼红油漆,唯一的哥哥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现在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有头发谁愿意当秃子呢”
这些话让蒋庭辉感同身受,想起了幼年时突遭变故的弟弟,他没再说什么,一伸手掏出张名片丢给男孩“以后在三角街上有什么麻烦,可以s找我。”
男孩下意识抓住了飞过来的名片,目送着蒋庭辉离开,低头愣愣默念着卡片上的名字,忽然羞涩一笑,将名片塞进了口袋。
男孩脚步轻快地走出三角街,打算直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巴士站搭车回家补眠。绿灯亮起,人群快速往来穿梭,男孩没留神和人撞了个满怀,正好对面有小巴驶来,他匆匆丢下一句“抱歉”赶忙向街对面跑去,连口袋里掉了东西都没有发觉。
蒋亦杰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一如既往的满脸漠然。
发现到对方遗落东西,他不自觉扫过一眼,谁知越看越熟悉,忍不住弯腰捡了起来细看,果然是大哥的名片。再回去找那个背影,人已经跑远了。男孩身上浓烈的香水味还萦绕在四周,呛得他狠狠打了个喷嚏。
蒋亦杰揉着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本想把名片丢进垃圾箱,可手伸到箱口僵了几秒,又缩了回来,像藏宝贝似地把名片小心揣好,末了还调皮地拍了拍。
之后他看准招牌走进了一家复古装潢的钟表铺子,双手往口袋里一插,躬下身贴着橱窗很专注地看了起来。发现喜欢的,就叫人取出来,左瞧瞧,右摆摆,不时套到手腕上比划出各种姿势。
金色略显老气,镶钻的又有些浮夸,黑色与深色衬衫搭配会看着沉闷,最后他选择了一款简洁大气的银色机械表,自己眼睛望着斜上方想象了好久,越想越合适,心满意足地付款买了下来。
厨房里飘出火锅汤底的浓郁香气,肥林正扎着围裙用一双肥手灵巧清洗着蔬菜菌菇。闻琛戴着眼镜坐在饭桌旁见缝插针计算的账目,偶尔用笔在上头标注些什么。金毛飞和黑口仔盘腿坐在地板上打电动,金毛飞骂骂咧咧脏话不断,黑口仔唯唯诺诺小声应付着,手上却一点不含糊,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火女一边拿着手机拨电话,一边在客厅走来走去。她连着拨蒋亦杰的号码不下十次,每次听到的都是刻板女声“很抱歉,机主不在服务区,请您留下口讯”
蒋庭辉帮肥林摆放着碗筷,眼睛却一刻没离开过火女。虽然极力掩饰着,那种殷切期待依旧呼之欲出。闻琛看在眼里,故意高声询问火女“怎么,还找不到小妹吗别急,晚饭还有好一会呢。先留言给他,可能是手机没电了,等下会自己过来也说不定。”
“找不到就算了。”蒋庭辉努力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他每天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哪还记得这种事情。”
忽然,蒋庭辉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接起来急切应道“喂”
“先生您好,我们是瑞安理财,请问您对基金有没有”原来是广告,蒋庭辉脸色当即更黑了,啪一声扣断电话,甩在沙发上。
闻琛与火女对视一眼,各自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海边盘山公路的上匝道口附近,停着一辆半旧小货车,车窗都是单向玻璃,将里面的一切遮盖得严严实实。王大关坐在驾驶座上,大腿因为紧张一直抖个不停,连带着小货车也在嗡嗡抖动着。
时间分分秒秒缓慢流逝,终于,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近。认清车牌后,王大关手忙脚乱拿起电话,将一条预设好的短信发了出去。他穿着全套工作服,帽檐压得很低,带着手套的手掌已经被汗浸得湿湿黏黏。
待轿车拉开了二十米左右的距离,王大关努力稳住四肢,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这条路沿途的风光赏心悦目,一侧是高耸的山势,中间有小树林和草地作为隔离,另一侧白色砖石栏杆外面,是陡峭的悬崖,其下是嶙峋的礁石和咆哮而来的海浪。
收到王大关发来的信号之后,蒋亦杰将嘴里叼着的烟熄灭,烟头谨慎地丢到了海里,他深吸几口气,毅然套好头盔利落地跨上机车,开足马力疾驰而去。
在一处将近九十度的大弯道附近,蒋亦杰发现了渐行渐进的黑色轿车,他看准时机,偏离出正确路线,移动身体做了个赛道特有的压弯动作,车子失去稳定,剧烈摆动起来,这时果断抱死后轮,车子以精准的角度向轿车侧滑出去。
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轿车被冲进轮下的机车顶得陀螺一样原地打转,擦出一地火花,又连同散了架的机车一起,失控撞破护栏,轰隆隆向山下跌落。
在惯性的带动下,蒋亦杰整个人无法控制地翻滚出去,一直滚下路面,直撞在一棵树才骤然停了下来。
热气腾腾的火锅摆在餐桌正中,奶白色的汤汁咕嘟作响,配上鲜红的肥牛碧绿的青菜,令人食指大动。
闻琛率先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庭辉你知道,肥林那张嘴是用来吃的,阿飞呢只会骂人,黑口仔更是乌鸦嘴,所以我就全权代表他们说几句吧。去年你生日,我们几个也是这样凑在一起吃火锅庆祝的,今年兄弟们还能齐齐整整坐在一起,这比什么都让人开心”发现自己的话有些过于沉重,他赶紧笑道,“过了这个生日呢,你也二十七了,事业上眼看有了起色,钱也小小赚到了一些,该是时候考虑给我们找个大嫂了吧”
金毛飞偷偷撇了眼火女“对对对,要找就趁早,不然是个女人都跟富家子跑了,留下咱们这些人就都是老公泼扇好凄凉喽”
火女听出他的玄外音,也指桑骂槐回敬道“心眼偏就看什么都是偏的,你咁高斗嘛,切。”
肥林见两人气氛不对,赶紧夹起牛肉甩出一圈汤汁“快点啦,肥牛嫩着才够味”又夹起一块放到蒋庭辉碗里,“来来来,给老大来块肥牛,祝老大牛气冲天。”
这样吵吵嚷嚷的局面,蒋庭辉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提不起兴致跟着说笑,一个人闷头不住往嘴里塞东西,却完全没留意是什么滋味。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
蒋庭辉放下筷子跑去开门,结果是快递员,对方送上了个小盒子请他签收。蒋庭辉疑惑地胡乱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只银色金属链手表,并一张再简单不过的卡片
“蒋庭辉,生日快乐。”
没有落款。
黑色轿车冲下山崖后不久,王大关也驾驶着小货车赶到现场。他一路紧咬嘴唇抑制住心底的恐惧,按照预先的布置处理好一切,这才跑去查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蒋亦杰。
蒋亦杰的头盔里都是血,已经看不清五官了。听见王大关惊慌失措一叠声叫着“小妹哥”,他咬牙抬起手,拍了下王大关的脸,安抚着对方情绪,又费力问道“车子炸了吗”
王大关连忙点头“嗯嗯,炸掉了”
蒋亦杰闭上眼“痕迹清了吗”
“都清好了”王大关试图把人扶起来。
蒋亦杰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背得动我吗”
王大关使出吃奶的劲把人撑上了肩“我试试”
蒋亦杰牵牵嘴角,放心地昏了过去。
22几点了
“呼哧呼哧”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声,眼前的景物摇晃跳跃着,快速向后移动。蒋亦杰被一只手紧紧拉住,在山路间穿梭奔跑,不断有树枝打在身上,绊得他深一脚浅一脚。呼啸着的尖锐警笛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他们下了山,偷偷摸摸躲进了渔村边的一座废旧仓库。夕阳从透气孔射进来,在昏暗的地面上投射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金黄影子,又被铁丝网分隔成了整齐的菱形小格。倾泻的光束之中漂浮着密集的灰尘。
蒋亦杰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湿湿凉凉贴在身上,被风一吹,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件厚实的制服外套及时披到了他的肩膀上,那是大哥被押走时穿的衣服,胸前有一枚银色白头鹰徽章。他回过头讨好地笑了笑,大哥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不肯理睬他。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蒋亦杰无奈地垂下了头,“你一定很后悔了吧。如果那时你放弃的是我,救出的是闻琛,说不定以他的脑子能帮你”
“行了,还说那些干什么”蒋庭辉嗓音嘶哑地打断了他。大哥脸色憔悴而凶残,却依旧没有半句埋怨。
蒋亦杰默默望着大哥,千言万语汇聚在喉咙口,堵得难受。天色渐渐暗下去,警察很快就会找来,有些再话不说,恐怕就永远没有机会说了。
“大哥,我想告诉你件事”他紧张到连声音都在打颤,“其实我心里我心里一直有个偷偷喜欢着的人”
“嘭”一声枪响,子弹带着灼烧的热痛射穿了心脏,蒋亦杰感觉身体剧烈一震,温热的血液从胸口喷溅出来,冲击力使他失去平衡,软软向后倒去,被大哥一把接住,抱在了怀里。
倒下的前一刻,眼前晃动着二哥呆掉的脸孔和依旧高举在手中的枪。
蒋亦杰很想把话说完,可是大量粘稠的血从嘴里涌出来,任凭他如何挣扎,都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大哥在拼命吼着什么,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可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不断开合的嘴唇,已经完全听不见声音了。
噗通,噗通,噗通三秒钟之后,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这一次,真的没有机会了。
蒋亦杰猛地睁开眼睛,从窒息感中挣脱出来,坐起身大口大口呼吸着。他将那只死死按住心口的手慢慢举到眼前,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再低下头看去,胸前也没有弹孔。
太好了,是梦,只是梦而已。自己还活着,并且重生在十八岁,那些追杀,中弹,和到死都没能解开的遗憾,统统留在了上辈子,连同二十八岁的卧底警员蒋亦杰一起深埋地下了。
一阵眩晕袭来,蒋亦杰在劫后余生的感喟中重重跌倒在枕头上,一会儿皱紧双眉,一会儿勾唇轻笑。
他恍惚记起一个细节,在枪响前的瞬间,自己胸前曾经有光闪了一下是银色徽章在反光。难道说,二哥是瞄准那点亮光开的枪
当时室内很暗,从外面望进去根本看不清人的相貌,自己和大哥身形差不多,换了衣服很难分辨出来。怪不得,原来一直想不通,二哥枪法那么好,明明可以先射中别的部位使自己失去反抗能力,为什么偏偏要一枪毙命现在看来,他真正想射的人是大哥,他想要杀死大哥
可是为什么呢大哥二哥虽然一向不和,却绝对没闹到非要杀死对方的地步。二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大哥怀有了那么深的恨意这真是太可怕了
“小妹哥小妹哥,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骤然响起的细尖嗓音打断了蒋亦杰的思绪,王大关看他有了动静,喜出望外地冲到床前。
“晕着呢,别说话”蒋亦杰缓了一会,闭着眼懒懒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了。”王大关大苍蝇一样搓着两只手,“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头晕恶心,按时打针吃药,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一整天过去了,那起事故应该已经有了结果。蒋亦杰指使着王大关“去把电视打开。”
王大关接到命令,立刻踩了弹簧一样窜出去,啪嗒按下遥控器。一个甜美女声幽幽响起“恒生指数连续五天走高,看来突破最高指数三万五千点只是时间问题”
“换新闻频道”蒋亦杰嫌弃地瞪了王大关一眼。而王大关正专注望着屏幕上穿粉色小套装的大胸美女主播,眼珠恨不得蹦出一堆闪闪红心来,根本没功夫理会身后射来的嫌弃眼神。
蒋亦杰幽幽叹了口气,秃毛猴十八了,人生的春天也该到了。作为雄性动物,再不给他找个伴儿就要燥郁了。
终于察觉到蒋亦杰的眼色,王大关从床尾跑到床头,端起带着吸管的水杯讪讪举到蒋亦杰面前,满脸愧疚“小妹哥小妹哥,你口渴吗想不想喝水”
蒋亦杰闭上眼厌烦地摆了摆手。
王大关很失望地将水杯放回原处,蔫蔫“哦”了一声,转眼又凑了过来“小妹哥小妹哥,你热不热,要不要我把冷气调高”
蒋亦杰费力将脸扭到另一边,用手扶着额头慢慢揉着。
“小妹哥小妹哥,你是不是头疼要不要我叫医生”王大关急得原地打转。
蒋亦杰挑起半边眼角,斜斜瞄着他“闭嘴,再嗡嗡嗡就把你赶回庙口街,卖你的元宝蜡烛去”
果然如蒋亦杰预期的一样,本地新闻台很快对环海公路上发生的撞车事件进行了详细报道
“调查显示,本次事故应该是由机车超速行驶所引发的。车子在跌落山崖的过程中发生过两次剧烈爆炸,车身焚毁严重。据推测两位车主很可能已经遇难,而遗体则随同大部分的车辆残骸一起被海浪冲走,因为事发地点水流湍急,打捞工作受到很大阻碍,目前仍未有任何发现。另外警方在车辆坠毁处附近发现了大量血迹和散落的钱包、证件等物品,已初步确认其中一名疑似遇难者叫金万升,是黑社会组织小和兴的高级成员,至于本次事件是否与社团纠葛有关,尚在调查之中”
看来一切进展得还算如意,应该没留下任何破绽,否则一整天时间,警察早该找上门来了。
蒋亦杰盯着画面眼球又酸又涨,还一阵阵泛恶心,索性闭起眼睛只用耳朵听着,同时在心里默默筹划起来。
此次除掉师爷金,算是替龙准解决了心腹大患,自己也摔了个头破血流,看起来还算惨烈,不知道能从老家伙那里换来多少信任。无论如何,经过这一遭,那条毒蛇的七寸已经牢牢掐在了自己手里,对付他是早晚的事。只是现在,还不到出手的时候。要留着他,在做掉古展之后借助他的力量推大哥继任和新堂主,之后再让他与老表佛头窝里斗,给大哥留下足够的空间发展壮大这样一来,等到正叔退位之时,大哥出面选坐馆就十拿九稳了。接下去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找杨笑基
“哎呀哈哈哈,阿杰,辛苦你了”龙准人还没到,虚伪的笑声率先传进从门口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