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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掌刀锋你为王 第7节

作者:洛无奇 字数:14288 更新:2021-12-30 17:47:40

    不出意外的话,根本没有人会找到的士司机,这些细节的铺垫基本上都是无用功。可习惯使然,他喜欢做戏做全套。

    从和义堂口里毫不犹豫应下龙准委派的任务那刻起,蒋亦杰的大脑就飞快运转起来,等到拿起枪卸下多余的子弹,这个计划已经基本成型了。接下来,就看如何去准备与实施了。

    他虽然言行粗暴,极端讨厌为了一件事纠结起来没完,但遇到正经事,却极有耐心。

    在对付鸵鸟之前,他先仔细观察了那家伙很多天。鸵鸟时常出没的场子在三角街前段,那里地方很大,灯光昏暗,内部被隔成了一间间大小不等的包房,走廊七拐八绕,像个蜘蛛网,不同空间被一扇扇四通八达的门连接起来,大部分摄像头形同虚设。

    这种设计,一方面是为了保持私密性,让客人玩得放心。另一方面,作为佛头在三角街上进货出货的大本营,要时刻提防警察临检,格局建造得错综复杂,也方便那些卖家买家带着货紧急撤离。

    蒋亦杰查到了当初负责这家场子装潢的公司,以要开设新店为借口,要求对方曾经做过的案例以便参考。几次下来,终于给他搜罗到了鸵鸟所在场子的格局平面图。

    对行动地点全面了解之后,还需要一个光明正大且经得起推敲的理由。

    通过对鸵鸟背景的调查,蒋亦杰发现他除了在酒吧夜店里销货之外,还组织不良少年在校园里散播软性毒品。而巧合的是,最近地区新闻有提及,几名在校学生忽然集体离家出走,失去音讯,警方怀疑他们是被犯罪分子胁迫从事非法活动而失踪的。

    在这些学生里头,数一名叫阿伟的男孩社会背景最单纯,他父母双亡,和老迈的奶奶一起生活,在学校里总是沉默寡言,从未参加过任何集体活动,像这样的人,是否认识了什么新朋友,应该没人知道。

    蒋亦杰决定,给自己设定出一个“阿伟朋友”的身份。这下可以名正言顺去找鸵鸟了。

    行动之前,他躲在房间里,用女人修指甲的细砂纸将右手的指纹小心打磨过一遍,又很认真地在五个指腹涂上了厚厚的透明指甲油,连边缘都勾勒得十分整齐。这样一来,右手触摸过的物体就不会留下指纹了。

    夜店里头光线昏暗,蒋亦杰花了好一阵才渐渐适应。

    那些穿着超短裙摆动长腿的小姐们一看衣着就知道他是个没油水可捞的寒酸客人,纷纷露出鄙夷的眼神,像躲着个散发异味的过期腌肉一样,娇滴滴掩着鼻子,避之唯恐不及。偶尔也有不开眼或者找不着生意想碰运气的小子悄悄凑上来,贴着耳边小声问“老板,要不要吃糖”

    这些应该是鸵鸟手底下的“小灯”了,他们就像酒吧里的啤酒推销员一样,负责到处寻找客源。蒋亦杰听见问话,瞪大眼睛傻里傻气地反问“什么糖这里还卖糖吗”

    小灯一看回答不对头,就识相地走开了。

    没人来烦正合蒋亦杰心意,他装作迷路的样子,贴着墙边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总算发现了鸵鸟的踪影。

    鸵鸟虽然只是和英堂口里一个负责毒品生意的“灯头”,但因为在三角街上资格老,货源足,又有佛头做靠山,人人见了都给三分面子,出出进进也总带着个健壮的小弟保驾护航。蒋亦杰远远跟在鸵鸟身后,耐着性子等待时机,直到鸵鸟灌了满肚子啤酒,大摇大摆带着小弟走进洗手间,动手的时刻终于到了。

    蒋亦杰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个塞了破乒乓球的锡纸包,点燃后又迅速熄灭,只留下一点点火星,暗地丢进了拐角处的垃圾桶。在他离开之后,那东西自己默默燃烧起来,散发着浓重的烟雾和臭味,变成了一枚简易烟雾弹。

    走进洗手间,迎面看到鸵鸟叉开腿立在小便池前哗哗放着水。蒋亦杰飞快扫了眼相反方向的蹲位隔间,那里有两扇门是紧闭的,也就是说,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除了他和鸵鸟之外,还将有两名目击者,这真是太幸运了

    蒋亦杰扶了扶眼镜,愣头愣脑走上前去“那个先生,请问你是不是叫做鸵鸟什么哥的”

    鸵鸟醉眼惺忪地扫过一记,抖了抖下身的物件,打了个很爽的冷战“什么什么哥的,没看见正忙着,去去去”

    旁边小弟也跟着看过来,见是个完全无害的家伙,也懒得理会。

    蒋亦杰很不识趣地再次凑了上去“鸵鸟哥,我是阿伟的朋友,我想阿伟已经好几天不出现了,他奶奶年纪大身体又不好,很担心他的,你能不能”

    “滚滚滚,什么阿头阿尾的,不认识。”鸵鸟根本没耐心听他啰嗦,直接把靠近身边的蒋亦杰推出个趔趄,随后低头整理着裤子拉链。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的烟雾报警器忽然响了起来。众人一愣,鸵鸟对着小弟一努嘴“去看看怎么回事。”小弟点点头,跑着出去了。

    蒋亦杰趁此机会欺身上前,拉扯住鸵鸟,故意高声叫嚷道“你不许走,快告诉我阿伟被你的人弄到哪里去了一定是你们害他”说话之间,他右手掏出枪,像握着块滚烫的炭头般,颤巍巍指向鸵鸟,“别欺负我们老实人,我告诉你,鸵鸟什么哥的,你要是不说出阿伟的下落,我就不客气我还要把你卖摇头丸的事情抖出来,阿伟早就告诉过我了,一报警,你跑都跑不了。”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隔间里慌忙提着裤子那两位听的,语气里透着股强弩之末的死撑。

    他装作想要吓唬鸵鸟的样子,把枪往前送了送,谁知脚下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跌倒,枪尖直笔笔冲着鸵鸟的眼睛就捅了过去。

    鸵鸟见他掏出枪来,根本没害怕,一看那家伙手抖成帕金森患者的样子,就不是个有胆开枪的人,搞不好,只是把吓唬人的玩具枪而已。可是蒋亦杰忽然间扑了过来,他还是下意识地一闪身,劈手夺过了那把枪,还在指间极为潇洒地转了两下“小子,玩不起就别学人家逞威风,小心别把自己吓尿了裤子乖乖回家叼着奶嘴找妈妈吧,还是要鸵鸟哥教教你”

    所有动作只发生在一瞬间,旁边隔间里的人听到烟雾报警声,都紧张地清理干净想往外跑,谁知一拉开门,就看到这样一幕凶神恶煞的鸵鸟手里握着把枪,枪口指向对面一个几乎吓破了胆的年轻人。

    蒋亦杰抓住鸵鸟分神的空挡,冲过去用没有涂抹掉指纹的左手抓住了鸵鸟的手,嘴里恐惧地哀求着“别杀我啊鸵鸟哥,别杀我”看起来他们像是在争夺那支枪,其实蒋亦杰力气很大,正不易察觉地控制着鸵鸟的手,左右着它的行动。

    鸵鸟混迹江湖多年,凶险的状况遇到过不少,可今天的事他却一时反应不过来了,被蒋亦杰装模作样一闹,竟真跟着争夺起枪来。

    枪口在二人角力的过程中不断变换着方向,两名旁观者为了避免被误伤,都抱紧头瑟缩着蹲在了墙角。

    烟雾报警是假的,服务员很快清理了不慎引燃的垃圾桶。鸵鸟的小弟见平安无事,便及时转了回来。蒋亦杰余光发现小弟出现在门口,立即找准角度,装作毫无章法的样子,一转身将鸵鸟持枪的手夹在了腋下,虎口卡住对方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关节,用力一捏,“啪”一声枪响,子弹从小弟裤腿上擦出一道血沟,又深深射进了对面的墙壁里。

    这颗子弹是一定要打出去的,除了要把戏份做到足之外,如果鸵鸟安装的子弹上面没有鸵鸟的指纹,是不符合逻辑的。这也是蒋亦杰仅仅只要一颗子弹的原因。

    枪声惊动了店内的工作人员和顾客,有人报警,附近执勤的警员火速赶到现场。

    腿部受伤的小弟被随后赶来的救护人员送去了医院,蒋亦杰,鸵鸟,以及两名战战兢兢的目击者被一同带去警局问话。

    手枪作为最直接的证物,很快交由鉴证人员进行检验。一小时之后得出结果,枪上虽然同时留有鸵鸟与蒋亦杰两人的指纹,但是蒋亦杰的指纹是叠加在鸵鸟之上的,也就是说,第一个接触手枪的人,是鸵鸟。而蒋亦杰是在之后争夺过程中,才留下指纹的。

    两位当事人虽然各执一词,但一个是犯案累累并长期从事毒品买卖活动的黑社会成员,一个是刚刚中学毕业身家清白的学生仔,是人都会偏向于相信后者。负责做笔录的女警更是被蒋亦杰的外表所迷惑,真把他当成了为寻找朋友行踪奔波的老实孩子,又是安慰,又是鼓励,还亲手冲了咖啡给他提神。

    更重要的是,近年来鸵鸟日渐嚣张,警方盯了他好久,一直想要把他抓起来,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罪证。如今有了个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怎能白白放过

    两名人证,有效的物证,鸵鸟这非法持有枪械及蓄意伤人的罪名,几乎坐实了。一旦宣判,等待他的将是三年以上的牢狱生涯。

    蒋亦杰这一招兵不血刃,四两拨千斤。说出去是鸵鸟先动手,就算将来佛头知道真相,追究起来,也找不出一个发飙的由头。

    录完口供,蒋亦杰在走廊上与被警员押解着的鸵鸟擦身而过,各自回头,四目相对,蒋亦杰在别人都没留意的角度,伸出食指中指又翘起拇指比划成出一把枪,对着自己太阳穴做了个射击的动作,装作脑袋被打飞的样子夸张地歪着嘴、翻着白眼,末了还对着那把虚拟手枪的枪管吹了口气。

    鸵鸟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在讽刺他愚蠢,自己把自己玩进了监狱。他恨不得冲过去从对方脸上咬下块肉,生吞进肚子,无奈被警员死死扭住胳膊动弹不得。

    任由鸵鸟在身后气得瞪红了眼,哇哇哇疯狂吼叫着,蒋亦杰留下个怜悯又惋惜的嘲笑,吹着很符合他天真无邪形象的儿歌口哨,脚步轻快地离去了。

    16洗黑钱的工具

    从警局出来,时间已临近午夜。帆头角经历了一整天的喧嚣轰鸣,连高楼大厦边缘闪烁着的ed灯都昏昏欲睡了。

    红绿灯寂寞地伫立在十字路口,守着四条笔直单调的斑马线,即便久久没有一辆车子经过,也按照固有节奏坚定刻板地不停变换着嘀,嘀,嘀,嘀嘀嘀嘀

    踩着这样的节奏,蒋亦杰脚步异常轻快。他刚刚从一场惊险厮杀里平安归来,成功将鸵鸟送去扣押,杀了佛头的威风,出了龙准的闷气。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足球赛场上踢出一脚利落的倒挂金钩,并且大力破门致胜,即便没有人冲上来拥抱欢呼,也忍不住在心里自己和自己击了下掌,大吼一声“嘿,小子,干得漂亮”

    不远处的大排档飘出阵阵豆豉和炒蚬的鲜香味,弥漫过清冷的街道,蒋亦杰吞了下口水,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本打算买点宵夜回去喝啤酒,又怕打扰了王大关睡觉,想想还是忍住了。

    王大关在大田村乡下生活了十八年,养成了一身老人作息,十点入睡,六点起床,因为用不着为香烛铺子搬货,闲得全身不自在,所以每天早上还要跑到离家最远那间餐厅去买点心,顺便拎回一大桶水。

    蒋亦杰不想坐在餐厅惨白的吊灯底下一个人吃东西喝啤酒。他可以忍受孤独,却死也不愿意给人看到他的孤独。

    谁知一走进家门,就听见客厅处传来了王大关特有的细尖嗓音,那只秃毛猴不但没睡,还和一个大晚上戴墨镜的怪客坐在沙发上热火朝天地大聊特聊着,叽叽喳喳,鼓噪不止。

    王大关一见蒋亦杰,立刻师奶附体,以他老娘关丽花特有的小碎步冲了过来拉住蒋亦杰袖口,对墨镜男骄傲地介绍道“看看看,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我给你提起的小妹哥老子为了兄弟情义,上刀山下火海,陪着他一路从庙口街直闯帆头角,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墨镜男闻言赶紧站起身,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跑上前,一把握住了蒋亦杰的手上下抖了几抖“小妹哥,幸会幸会,鄙人王大卫。”

    “大卫是新搬来的,就住在对面,我们俩缘分不浅,不但都姓王,还一个叫大关,一个叫大卫,五百年前一定是亲兄弟。大卫很能干的,人家可是个电影导演”

    蒋亦杰冷眼打量着对面这个抓住他手不放的男人,这家伙身材中等,小平头,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工作服,胸口还印着什么“劲风维修”的字样。最奇怪的是,明明在房间里,却戴着副硕大漆黑的墨镜,该不会是残障人士吧蒋亦杰费力抽出手,傻兮兮举到王大卫面前晃了晃。

    王大卫满不在乎地把蒋亦杰的手按了下去,指指自己的镜片说“小妹哥,不用为我挂怀。墨镜只是这些年从事电影行业的小小代价,我一般白天找灵感,晚上创作剧本,习惯了黑暗,如果摘下墨镜,你不会看到我的眼睛,看到的将是我的眼泪因为我的眼睛对灯光太敏感了。”

    蒋亦杰忍着笑尴尬地咳了两声,客气问道“王先生既然是导演,有什么大作吗”

    “鄙人目前正有个计划,想要拍摄一部叫做帆头角卡门的片子。”王大卫忧郁而深沉地介绍道,“故事讲述了一个好勇斗狠却极讲义气的黑帮老大,为照顾不成材的手下跟狠角色结仇。到东岛养伤时,与表弟渐生情愫,但是他的江湖身份却使这份感情屡遭挫折。两人最终决定抛开一切,但他们无法战胜命运。为了更好地表现这几个角色间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恨痴缠,所以我目前正在冷气维修公司体验生活。”

    “噗”蒋亦杰原本专注听着,却被他最后一句生硬的转折搞得憋不出笑出声来。打工就打工,说什么体验生活。

    不过这“帆头角卡门”倒是有些耳熟,貌似上辈子确实存在过这样一部电影,还在国外某个影展上获了大奖,风光过好一阵。难道说,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冷气机维修工还真是个未来的知名导演

    王大卫还在口若悬河继续描绘着他的电影梦,蒋亦杰却在心里飞快算计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再给自己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借台湾佬杨笑基之手暗中处理掉古展。而龙准因为有个蠢蠢的人质在手,应该可以放心地去找大哥谈交易,他帮大哥选堂主,大哥再返回头帮他选坐馆。再之后,自己动手除掉龙准,牵制住佛头,大哥就可以顺利登上坐馆之位。以大哥的本领加上闻琛的脑子,一定能把生意做出帆头角,做到外岛,里岛,乃至整个亚洲到时候大哥的名头和照片会被放大数倍挂在o记的展示板上,警方也将明里暗里死死盯住他,那些见不得光的黑色收入都需要找个途径来转换一遍。

    哪还有比投资电影更好的洗钱方式一部成本几十万的破电影,管他有没有人看,票房报出个几亿,又没有专门的机构来审查,到时候账户上的钱就全都由非法所得变成名正言顺的合法财产了。

    这王大卫出现得太及时了

    蒋亦杰伸出手指揉了揉嘴角,努力摆出一个最亲切的笑容“大卫呀,既然大家这么有缘,大关的兄弟就是我兄弟,你有梦想一定要坚持下去,有什么困难记得招呼一声,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明明还是陌生人,几句话说得太虚伪,他自己听了都几欲作呕。

    哪成想王大关更加不见外“对了大卫,既然你会修冷气机,正好小妹哥房间的冷气最近总忽大忽小,不如你给帮忙看看。”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还是”不等蒋亦杰说完,大卫大关两兄弟已经利落地踩着椅子打开了机器外壳。

    王大卫很专业地从工作服口袋里翻出一把绝缘钳,到处扒拉着“咦,你这台机器和我看过的不一样,这根线是干嘛的”

    蒋亦杰试图制止他“别乱拔”

    刺啦一声,火花闪烁,室内陷入一片黑暗,随即整栋公寓的灯光一盏接一盏迅速熄灭。湛蓝夜空被衬托得格外明亮。

    三个人集体沉默着,好半天,王大卫感慨地说“嗯你们看,城市人都被快节奏的生活压抑得麻木了,早已忘记了遥望星空的感动”

    夜里没有冷气,卧室又闷又热,蒋亦杰睡得浑身是汗,t恤黏糊糊沾在皮肤上,滚来滚去没一刻舒服。好容易睡着,转眼又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他拖过枕头压住耳朵,试图忽略掉噪音,无奈门外的人比他更有耐力。看来王大关已经出去了,如果自己不开门,门铃大概会不依不饶地一直响下去吧。

    带着满肚子起床气,蒋亦杰黑着脸一把拉开大门,脏话已经飚到舌头尖,又被他咽了回去。很难得,互相看不顺眼的蒋庭辉与杨明礼竟同一时间出现在门外。不用问,都是为了昨天的事情赶来的。这出戏从三角街一路唱到帆头角警署,黑道分子和警察自然都听见了风声。

    蒋亦杰不悦地看看大哥,又烦躁地看看二哥,转过身揉了揉鼻子“进来吧。”说完也不再招呼,自顾自走到沙发前,懒洋洋往上一窝。

    两个哥哥,代表着截然相反的两种人生。如果上辈子遇到这样的情景,他一定矛盾又痛苦。理智告诉他,跟着二哥才是正确的选择,可一颗心却止不住要向大哥飞奔而去。还好,这辈子不用再为此耗费脑细胞了,往后的路已经计划好,只要坚定走下去就是了。

    蒋庭辉没想到一大早会在弟弟家门口偶遇杨明礼,这使他本就极力压抑着怒气的情绪更添几分郁闷,望着沙发里好像事不关己一样的蒋亦杰,他愤而骂道“蒋小妹,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我问你,阿伟是谁,你哪里来的这么个朋友一定是龙准让你去找麻烦的对不对”他一手撑在腰间,大口喘着粗气,“你知不知道,鸵鸟背后的老大是佛头,你惹不起的蒋小妹,你任性,你贪玩,我可以由着你,但是按照你这种玩法,早晚会把自己的小命玩进去”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

    杨明礼从进门开始就在反复推着那副并不存在的眼睛,蒋庭辉话音未落,他紧跟着极严肃地痛陈起利害“蒋小妹,根据外岛法律,非法携带枪支即便没有造成伤亡,也要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别人不知道你满脑子的鬼主意,我会不知道你的伎俩和运气能用一时,不能用一辈子。做什么黑社会简直是无知愚蠢人头猪脑照这样下去,知道等待你的下场是什么吗蹲监狱吃牢饭”

    “杨明礼你会不会说话要蹲监狱要吃牢饭我看第一个就要你去人是你教育出来的,最大错的就是你”杨明礼一番话细究起来,和大哥表达着相同的意思。可蒋庭辉就是不爽。弟弟是他的,他想怎么说想怎么骂都可以,别人但凡说一个字,他都忍不下。

    杨明礼比谁都清楚蒋亦杰这件事背后存在疑点,他一边担心弟弟会被拆穿,一边又要违背原则把秘密藏在心里,一肚子火正不知道跟谁发泄,听了大哥的话,杨警官据理力争“你是恶人先告状小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还不是你不学好,带坏了他我奉劝你离小妹远一点,不要总是在他面前出现,妨碍我教育弟弟”

    听见杨明礼话里话外把蒋亦杰说成是他自己的弟弟,蒋庭辉眼睛都红了“该走的人是你,我们蒋家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两个人吵着吵着,动起手来。大哥没有使出他在三角街上大杀四方的狠辣身手,二哥也一下忘记了警察学校里教过的格斗技巧,两人像幼稚小孩似的抱在一起扭打着,赤手空拳你来我往,场面十分壮观。大哥一肘将二哥打成了熊猫眼,二哥膝盖将大哥下巴顶出乌黑一团。

    对弟弟的行为,他们担心,气愤,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多年养成的习惯,这个家所有人对蒋亦杰总是不自觉就在溺爱着,他们心底积聚的情绪无处发泄,只好化作对彼此更深的怨恨。

    “喂,别动手啊。”起初蒋亦杰没当回事,坐在沙发上不疼不痒地劝着。后来看那两头愤怒的雄性动物越来越激烈,只好拍着茶几喝止,“要打出去打,这不是格斗场”

    情况越来越失控,他终于坐不住了,想上前将两人分开,可完全插不上手,要躲避着来往拳脚的误伤还要制止袭击,几乎不可能。

    蒋亦杰气得直点头“行,你们真行”

    他一转身冲进厨房,在橱柜里叮叮咣咣翻了半天,找出瓶五十几度的白酒,走到客厅里“啪”一声摔在地上,酒水四溅。他随手操起桌上的火柴,点燃后往尚在流淌的酒液上一丢,蓝色火苗“嗖”地窜了起来,火焰接触到水分,挣扎着哔啵作响。

    火一着起来,大哥二哥当即住了手,极短暂地愣了下,一个飞速取来毯子扑打,一个奔向楼道去拎灭火器,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蒋亦杰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漠然看着两个哥哥手忙脚乱救火,一边说着风凉话“接着打啊,不是都很厉害吗还没分出胜负呢”

    17救火

    蒋亦杰力气大,酒瓶被摔得粉碎,烈酒喷洒得到处都是,火柴一落地就着了起来,火势直奔着窗帘就滚过去了。

    蒋庭辉拎着楼道里的灭火器急急忙忙冲进来,被杨明礼劈手拦下“蒋老大你有没有常识酒精着火是不能用泡沫灭火器的,酒精本身是一种破乳剂,它”

    蒋庭辉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工科成绩更是一路红灯,被杨明礼一下子掀了老底,气得他把灭火器“咣当”丢在地上“你最本事了四眼仔,那么你来搞定吧”噎得二哥一梗脖子。

    说是这样说,蒋庭辉也没功夫斗气,看着火苗四处乱窜,赶紧学着杨明礼的样子,跑去浴室将毯子打湿,掀起来大力扑打着。两个人左右开弓,又蹦又跳,不住叫嚷着“这边这边”“看你脚下”“背后还有”像是少数民族的某种神秘仪式。

    这幅画面让蒋亦杰看得津津有味。

    蒋妈妈常说,这个蒋小妹比大哥二哥加在一起还要调皮捣蛋。每次他在外头闯了祸,做出一些让大人们恨到牙根痒痒的坏事,被人家追着屁股跑到家里来算账的时候,总是先由肩背宽阔的大哥出面顶罪,被骂得狗血淋头,再由知书达理的二哥想办法补救善后,低眉顺眼赔不是。

    大哥二哥是死对头,从小就彼此看不顺眼,可为了这个年幼的弟弟,又总是不得不联起手来一致对外,这与眼前的一幕何其相似

    蒋庭辉的衣裤都湿漉漉滴着水,活脱脱一只落汤鸡,杨明礼更惨,脸上蹭得黑一块灰一块,笔挺的西装下摆还被烧掉了一角,滑稽又狼狈。蒋亦杰一走神,不自觉笑了出来。

    杨明礼好不容易扑灭了火,正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看到蒋亦杰竟然坐在一边呵呵傻笑,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你看看笑,还笑得出来你”

    他的嘴巴四周都被抹黑了,牙齿显得尤其白,在阳光底下,随着说话的动作一闪一闪,蒋亦杰忍不住笑得更欢了,哈哈哈地眼角挤出了眼泪。

    蒋庭辉忍无可忍,一伸手指向蒋亦杰脑门“蒋小妹,你给我认真点”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大哥被自己气到跳脚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就忍不住再去逗逗他。蒋亦杰歪歪嘴角,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认真,而是你们太认真了,一点都不好玩儿。”

    “蒋小妹你是欠揍吧”杨明礼的斯文派头终于撑不住了,抡起胳膊就要冲过来。谁知步子刚迈出一半,就被蒋庭辉伸手扯了回去,沉声威胁道“你碰他一下试试”

    大哥把二哥扒拉到一边,转头教训起蒋亦杰“玩玩玩,什么都是玩儿,果然是被你妈妈和四眼仔惯坏了”杨明礼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明明是他想教训弟弟,对方舍不得,现在又变成是他把人惯坏了,简直蛮不讲理。杨警官很想大喊一声“我反对”

    可蒋庭辉还在试图说服弟弟,根本不给他机会“你懂不懂什么叫分寸加入社团也是玩儿,跑上门去招惹佛头的人也是玩儿,现在在自己家里头放火,也是玩儿,看你早晚把自己的小命儿玩进去”

    “怕什么”蒋亦杰满不在乎地叼起烟,深吸两口,仰头吐出个整齐漂亮的烟圈儿。他不怕玩儿命,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他只怕自己拼了命,依旧没办法实现计划好的一切。

    蒋庭辉气得两眼喷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盯了蒋亦杰半天,最后还是把火气转向了杨明礼“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小孩,读书读书,一个个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越说越气,抬起腿就是一脚。

    杨明礼莫名被冤枉,真恨不得冲上去咬对方一口,眼看着下半场大战一触即发。他抬手要去摘眼镜,准备狠狠丢在地上耍耍威风,手抬到中途,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戴眼镜,当即尴尬不已。

    还好这时候王大关回来了,将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王大关手里提着三明治,意粉,奶茶,和一大桶水,走得脸色红润、兴致高昂,结果一进门,就傻傻定格了。眼前的情景惊得他舌头差点掉下来蒋亦杰坐在沙发里,似笑非笑抽着烟,蒋庭辉手里提着条烂毛毯,身上滴滴答答不住往下淌水,脚下也汇聚出了一滩水迹,另有一个陌生男人,脸上黑漆漆看不出眉眼。地砖上还残留着燃烧后的痕迹,透着浓郁的酒香。他低三下四对几人点了点头,悄声问道“小妹哥,这是”

    “还看不出来吗”蒋亦杰挑起半边眉毛,“辉老大和杨sir一大早跑来我们家bbq,东西不够吃,所以打起来啦。”

    辛辛苦苦赶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弟弟,还落了个被挖苦、奚落的下场,蒋庭辉恨恨说道“好吧蒋小妹,你听着,今后你的事,我不管”

    杨明礼正打算说这一句,不想被对方抢了台词,只好很没气势地紧跟了一句“我也是”

    蒋庭辉率先出门,大力将门向后甩去,差点打在杨明礼脸上。两人前后脚走出片刻光景,大哥又气呼呼重新拐了回来,将头探进门口“我告诉你蒋小妹,鸵鸟这件事,佛头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手底下和英的势力不比龙准小,你给我记住处处加倍小心”

    杨明礼也凑热闹地挤进半边身体,扬言道“我也告诉你蒋小妹,别以为警察都是吃干饭的,白拿纳税人的钱。你可以投机取巧蒙骗过去一次,但绝对没有第二次。再搞这一套,就算别人不抓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室内瞬间恢复了平静,蒋亦杰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张望着楼下愤而离去的大哥与二哥。两个人同时走出大厦,没有一句交流和道别,便各自奔往了相反的方向,亦如他们的人生一样。

    警察的使命是维护治安与法纪,而黑社会的存在恰恰是在挑战这一切。当任何一方强大时,另一方就会演变成插科打诨的小丑。警察抓犯人,犯人就头上套着纸袋游街示众,黑社会够强大,警察就在罪案结束之后才姗姗来迟,沦为媒体与市民眼中无能的笑柄。官兵抓强盗,无疑是一场历史悠久的集体火拼,这场火拼没有永远的胜利者,却常常两败俱伤。

    从手下那里详详细细听完了蒋亦杰对付鸵鸟的始末,龙准沉吟片刻,幽幽感叹道“这蒋家的两兄弟,倒真是有点意思。蒋庭辉呢,算是个人才吧。至于他这个弟弟,搞不好是个人物。”

    对于龙准的青眼有加,手下很不以为然“姓蒋的小子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按说像他那样带着枪大摇大摆跑去人家地盘上找麻烦,要么被警察半路扣住,要么被鸵鸟的人抓住,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他不知道哪尊神佛保佑,枪都被人家抢过去了,子弹楞是射偏了。也幸好那把枪只有一颗子弹。”

    听了这话,龙准心里略有不满,淡淡瞄过去一眼,却没言语。他一向自命清高,不屑同愚蠢的家伙讲道理。蒋亦杰的行为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龙准,他看得很明白,这貌似巧合的一切,应该都是精心部署出来的。这小子只有十八岁,刚刚从学校毕业,这样的脑子和胆量,假以时日,磨练磨练,一定无往不利。

    龙准决定把蒋亦杰牢牢握在手里,好好利用他一身的本事。但是同时,也要提防他被别人拉拢过去。如今他算是得罪下佛头了,但古展那边还态度不明。就算他们兄弟势同水火,可毕竟是血脉之亲,万一哪天冰释前嫌,蒋庭辉把弟弟拉拢到了古展的阵营里,那自己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龙准思索着询问手下“蒋亦杰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蒋庭辉呢,有什么反应”

    “都在三角街上,鸵鸟这一出事,整条街都传开了。蒋庭辉很生气,貌似去找过他弟弟,不过回来的时候火气很大,还不知怎么搞的浑身都湿透了。看样子是大吵一架被人用水泼出来的吧。”手下半是事实半是推测着回答道。

    龙准轻哼了哼“光吵架有什么用,我要的是狗咬狗,咬到死”

    “对了龙哥,”手下灵机一动,小心建议道,“听说古展很想拿下三角街中段代客泊车的生意,那边的场子都是台湾佬杨笑基的,蒋庭辉自告奋勇去找了台湾佬谈,可是一直没谈拢。不如这样,咱们让蒋亦杰去抢这门生意,去和他大哥争,这样一来,那好胜的兄弟俩还不打破头”

    龙准微微点头,自言自语着“抢生意嘛倒是不错火气不够就两边挑弄挑弄,总要斗起来才有意思。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要他做一桩事”

    越是能力强的人,越不容易控制。尤其像蒋亦杰这样性格桀骜不驯的家伙,做事从来随心所欲,他高兴了,可以为你卖命,哪天不高兴了,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所以重用之前,得先握住他的把柄,就像给狼狗脖子拴上铁链一样。

    想跟着我龙准飞黄腾达好说,先纳投名状来。不为我杀人,我如何信你

    王大关跪在地板上呼哧呼哧擦着焦黑的印记,怎么也擦不干净。累得要死,还要被蒋亦杰吐出的烟雾呛得直咳嗽,他带着小小的埋怨劝道“小妹哥,少抽点烟吧,像你这样,老了会得肺癌的。”

    蒋亦杰“切”了一声“怕什么,反正也没想活到老。”

    王大关很无奈地站起身,眨巴眨巴大眼睛,满脸忧虑“小妹哥,你是不是真那么讨厌大哥大啊怎么每次一见他面,就要往死里掐呢。其实吧,我觉得大哥大这人不错,别的不说,就上次,他以为你出事了,你都没看到他急得那副样子”

    蒋亦杰一愣,讨厌吗恰恰相反。如果真是能讨厌起来的话,反倒好了。

    叮铃铃电话铃突兀地响了起来。蒋亦杰一脚踹在王大关屁股上“哪那么多废话,快去接电话。”

    王大关不情不愿地挪到电话机旁,拎起来粗鲁地嚷道“喂,谁找你老子关大王”

    “嗯,嗯。”两声之后,他脸色严肃地挂断了电话,望向蒋亦杰小心说道,“小妹哥,疗养院的电话。那个你妈妈她好像不太好”

    蒋亦杰定定看了王大关两秒,猛然醒悟,腾地起身向门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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