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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掌刀锋你为王 第5节

作者:洛无奇 字数:13486 更新:2021-12-30 17:47:38

    那辆深夜里碾压过的货车,只怕不是偶然出现,而是故意等在那为了置安安于死地。

    能把“借刀杀人”与“坐收渔利”玩得如此高明,越看越像是龙准的手笔。不过也不能马虎大意地直接排除掉佛头与古展的参与嫌疑。

    蒋亦杰心里头算算,沙皮死掉有些日子了,不出意外,安安出事恐怕就在这几天。

    s的偶遇,不管对安安还是对他自己,都是老天恩赐的大礼。一个在救人的同时谋取到利益,另一个总算捡回一条命。

    重生本就是一次翻盘的机会,可以去拯救那些本该拥有美好人生,却不幸遭遇苦难的人,也可以去惩罚那些为了权利与欲望,残忍地剥夺掉别人理想甚至生命的人。

    都慢慢等着好了。

    这段日子蒋亦杰每天只睡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监视安安,等待师爷金的人动手。好在他从前受到过专业训练,熟悉跟踪与反跟踪的技巧,几天辛苦下来,终于给他发现了另一伙人也在秘密关注着安安的行踪。

    这大好的机会绝对不能浪费

    从前大哥之所以那么轻易就被推出去做了社团与官方勾结的牺牲品,除了他的能力对当权者产生威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少强而有力的靠山。没有根基的大厦,如何高耸入云

    如果大哥能够成为正叔女儿的救命恩人,一切就都不同了。江湖人士不管心里磊落还是龌蹉,面子上无不打着“忠孝信义”的旗号。受人恩惠,就算不能衔环结草,大加提携,起码到了紧要关头,能以这份救命之恩为筹码搬动正叔出手扶持一二,已经是莫大的助力了。

    想得虽然很好,可到底该怎么做既不能将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大哥,更不能明目张胆跑去救人。一则,蒋亦杰还不想让师爷金过早暴露,他想留下这家伙让其幕后老板着急,一旦对方为求自保有所行动,就可以顺藤摸瓜揪出操控者的真实身份。再则,敌暗我明,如果大哥主动出面与师爷金起冲突,惹恼了未知的对手,更加防不胜防了。

    思前想后,蒋亦杰决定先以自己做引子,制造出个机车碰撞的事故,在劫匪运送安安的中途拦截下来。两边发生口角,一动手,正好可以假作求助将大哥召来。之后只要逼得匪徒们弃车而逃,自己也借机离开,那这英雄救美的戏码,就正好留给大哥来完成了。

    唯一让他为难的,是“主动开口向大哥求救”这件事。从八岁到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他从一个傻乎乎的肉包子长成矫健青年,再变成身手了得、心思缜密的卧底探员,变化天翻地覆。可是在大哥眼里,却永远停留在二十年前软软糯糯的模样,这让他耿耿于怀,愈发想要表现出强硬的样子。

    好在事态比预期顺利,不等他多做纠结,王大关就极巧合地被金毛飞给带走了。这正好可以大加利用。

    蒋亦杰计算着绑匪们行车的路线和车速,预先打了电话给王大关。自家大哥的性格他最了解不过,一听说小妹被人找麻烦,铁定恨不得插上对翅膀飞过来。时机算得奇准,大哥赶到的一刻,还有富裕时间幼稚地表现了一番花拳绣腿,令蒋亦杰心里偷偷得意了半天。

    之后装作很生气地踹车子,说些“别以为把车丢在这就完了”之类的话,也是故意给后备箱里被绑的安安传递信息。一脚没什么动静,只好又补上几脚,直到闹腾得后备箱里传出微弱的反应,才放心拎起王大关离开了。

    煞费苦心把路铺好后,蒋亦杰就偷偷躲在不远处,观察着大哥几人的动向。

    听见蒋庭辉拦住火女说“让他去”的时候,蒋亦杰很不满地撇了撇嘴,几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小气”

    王大关也想从后面探出来偷看,被他按着头毫不客气地推了回去。王大关揉了揉被蹭湿的头发,把手伸到眼前看看,惊讶地问道“诶,小妹哥,你手流血了。”

    蒋亦杰这才想起,刚才打斗时手掌上豁开一条寸长的口子,他怕大哥看到,一直装作很散漫的样子,把手插在口袋里,此刻血早已把裤袋打湿,好在面料颜色深,看不出来。被王大关一提醒,倒钻心地疼了起来,火气无处发泄,只好蛮不讲理怪到了王大关头上“都是你,不让看还非要看看看的,手都划破了,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好像是王大关头上长刺才让他受伤似的。

    过了好一会,没听见王大关顶嘴,蒋亦杰心里有些后悔了,生怕自己说话的口气太重,伤了王大关的自尊心,正想低头安慰几句,却发现旁边根本没人。等他回过头去,就看到王大关站在几百米外,很热烈地招手大叫着“喂小妹哥够远了吗”

    救人这件事,蒋庭辉并没想太多。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还有起码的道义。因为从小经历过被强大者欺压的惨况,所以看到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女孩遭遇危险,是无论如何没办法袖手旁观的。

    原本他只是举手之劳把女孩送回家,其余的闲事不想参与。他也很怕被对方感激涕零拉住道谢的场面,想想就尴尬。

    可是当他们一行人见到女孩口中很有本事的爸爸,全都傻眼了。谁也想不到,无意间解救的对象竟然是坐馆霍正阳的千金。哪里找得到比这更夸张的狗屎运

    正叔从女儿那了解了事件始末,很郑重地道了谢。虽然没有许下如何报答的承诺,却也言明今后有什么需要,大可以直接去找他。

    那些讨厌道谢场面的念头,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几人拘谨地坐在霍家别墅里,眼看着大名鼎鼎的霍正阳亲自帮他们一一斟茶,上点心,个个都像是闯进皇宫的土豹子,手脚都忘了怎么摆放。

    正叔很随意地问起了和新堂口里的情况,又说蒋庭辉手底下场子做得旺,鼓励他多多努力,早晚会有出头之日。蒋庭辉毕恭毕敬地点头作答,后背挺得笔直,闷出一身热汗。剩下几个也好不到哪去,火女那把剔骨刀还摆在桌面上,自己看着也不像话,悄悄脱下外套给遮了起来。肥林平常摊在大腿上的肥肚皮也利索地吸气绷紧,嘴里塞满点心,却没敢发出呼哧呼哧的咀嚼声。黑口仔蔫蔫抠着手指头,从始至终眼睛盯着鞋尖,入了定一样。

    这种严肃又谦逊的劲头,一直保持到他们道别走出霍家,来到街上,坐进车子,又开出老远一段距离。

    肥林率先用一个臭不可闻的响屁将气氛调动起来,随即大家兴奋地笑闹开,火女双手握拳砸在方向盘上大叫“妈閪的真是过瘾这算是一步登天了吧,竟然有机会喝上正叔亲自泡的茶,我都没尝出那茶是什么味的”

    “所以我放个屁给你调调味道嘛”肥林恬不知耻地调侃。

    火女一脚踹上去“吃你的屁去吧肥猪林”

    他们像是一群在测验时意外得了满分的小学生,喜悦之余,还有满满的骄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子经过一处便利店门口,蒋庭辉敲敲车窗“停下停下”

    火女一脚踩住刹车,几人默契地冲下车,跑进便利店搬出几大罐挂着冰珠的啤酒,“嘶啦”一声扯开拉环,白色泡沫咕噜咕噜涌到手上,他们就这样不修边幅地坐在路边台阶上,晃荡着双脚畅快地一饮而尽,再打出个奇响无比的酒嗝。

    不知是谁第一个把罐子丢在地上,起脚踢飞出去,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加入,罐子在脚与脚间传递来去,叮当,叮当,几个人笑得小孩子一样,无遮无拦。

    他们早已过了踢汽水罐做娱乐的年代,也不再是庙口街上落魄到除了汽水罐再找不到其他玩耍工具的少年,可是多少年过去了,当他们真正开心和满足的时候,依旧喜欢采取这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表达,仿佛不这样做,就辜负了意外的收获与喜悦

    与此同时,在帆头角的另一边,蒋亦杰正坐在疗养院前面的花圃边,独自喝着啤酒。

    像这样开心的时刻,大哥和火女他们一定会踢着汽水罐庆祝吧就像小时候那样,吵吵嚷嚷占据着整条巷子,一阵风似地窜来窜去,你推我一把,我拽你一下,脸上布满灰尘,又被汗水冲刷出一条条的小泥沟。

    那时自己还小,无法加入那些大上七八岁的少年之中,只能被大哥摆在一侧的树杈上,旁观着他们的欢乐盛事。现在自己长大了,长到了足够加入他们的年纪,却依旧无法成为那个集体中的一员,真遗憾。

    深夜的街头,行人已渐渐绝迹。飘飘忽忽的黄色路灯从四面八方照过来,投射出无数的影子。影子们围绕在他身边,陪他喝光最后一滴酒。

    空罐子捏扁,一脚大力踢出去,叮当,叮当,在空旷的街道上寂寞鸣响

    11茫然失措的电话

    蒋亦杰走进疗养院的时候,妈妈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她眼睛不好使了,为了看清楚画面,脖子直勾勾向前探着,整个人沉浸在无聊的肥皂剧里头,连嘴巴半张开都不自知。蒋亦杰觉得妈妈这些天瘦得厉害,面色枯黄,远远看去像个风干了的骷髅。

    妈妈鼻子很灵,立刻就从酒气之下嗅出了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家里一屋子男人,磕磕碰碰免不了,哪个受了伤,都是她负责给上药包扎。尤其老幺,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专喜欢挑战那些比他年纪大又比他强壮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怀他的时候哪根神经搭错了。

    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果然看到儿子手掌缠着厚厚的纱布。妈妈轻轻拉过去,翻来覆去看个没完“怎么弄的啊,疼不疼”语气不自觉轻柔起来,仿佛是在对着个可怜的小毛头说话。

    蒋亦杰把手抽回来,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楼下树丛里那只大黄猫弄的。”

    “小妹你讲大话”蒋妈妈嗔怪道,“大黄和人最亲近了,整栋楼的街坊它都认得,怎么会弄伤你”

    蒋亦杰无可奈何地望着老妈,眨眨眼做了个鬼脸“蒋太果然英明其实是呢,隔壁阿婆专门放了猫食在草地上给大黄,结果今天来了几只野猫,想抢大黄的晚餐,我当然不会允许,所以我就冲上去这样这样几拳,把那些霸道的家伙全都打跑了然后就被抓伤了。”他连说带比划的,搞得妈妈眼花缭乱,只看着热闹,也分不清真假。

    自从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离开,已经很久没人愿意花心思来逗老妈开心了,连哄骗都没有。蒋妈妈含着笑伸出食指点在儿子脑门上,掩饰不住的疼爱“鬼马精”

    “诶呀”蒋亦杰被点到头,夸张地大叫着向后仰去,又很快弹回来,懒洋洋趴在妈妈床边,扭动着酸胀的肩膀央求道“蒋太,我今天很累,可是睡不着。要不然你念小时候的儿歌给我听吧”

    “衰仔,又来作弄你老妈”蒋妈妈假意抱怨着,手掌却已经温柔拍打在了儿子背上,小声唱念道“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榔,槟榔香,摘子姜,子姜辣,买马鞭 ”

    蒋亦杰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觉得妈妈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空灵,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迷迷糊糊间,面前出现了斜斜的楼梯,他不受控制地沿着楼梯走上去,走到一扇旧式双层铁门前。门是虚掩着的,十分熟悉。他看到自己的手抬起来,搭在把手上,轻轻推开了门,里头似乎有凉凉的风,吹得脸孔发痒,光线像水波一样晃悠着,朦胧又虚幻。

    房间里有黑色的皮革沙发,米色的窗帘,半旧的灰色地毯,还有沙发后头露出半边身体的两个男人。

    那是大哥和闻琛他们赤裸着,纠缠在一起,各自气喘吁吁。大哥面朝门口,眼神迷离,两颊泛着潮红,双臂紧紧抱着闻琛,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嗯嗯”的暧昧音节遥遥传来,冲击着耳膜。

    蒋亦杰觉得自己周身像烘烤在无名烈火里,炙热难耐。他想跑,却挪不动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忽然,他恍惚记起,自己明明是去疗养院看望妈妈的,后来睡着了,怎么又到了大哥家原来这是梦,是梦可是梦里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这么清晰,好像从前见过他很努力地对自己说,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一睁眼,面前依旧是斜斜的楼梯,不受控制地走上去,一模一样的铁门

    直到被妈妈大力摇动肩膀,蒋亦杰才终于从梦魇中醒来过。他愣愣坐起身,床头灯幽幽散发着昏暗的黄光,让人一时无法分辨是否回到了现实。

    “小妹啊,你这是梦见什么了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妈妈担忧地帮儿子捋顺额前凌乱的头发。

    蒋亦杰撇嘴“做梦嘛,想不起来了”下意识用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睫毛上都挂着水汽。他胡乱大力揉搓着眼睛,试图把梦里见到的一幕同时抹去。

    可惜记忆不会骗人,有些经历越逃避着不去想,越是蠢蠢欲动要跳出来戏谑一番。当他面对那些过去的、属于二十八岁蒋亦杰的喜怒哀乐,就像照镜子一样,总是光溜溜无处躲藏。

    妈妈见儿子精神不太好,赶忙推了一把“这么辛苦,回家去休息吧,反正天一亮护工就来了。”

    蒋亦杰烦躁地捉住妈妈的手塞回被子“你睡你的嘛,不要操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有些死亡他可以阻止,有些却不行。像这样在疗养院里陪伴妈妈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少。

    第二天早上,把妈妈交给护工出来,迎面碰到二哥站在护士站前询问情况。蒋亦杰本想转身溜掉,却被逮了个正着。杨明礼厉声叫道“蒋小妹,站住,不许动,转过身来”这几句他常常喊,已经成了职业习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只差没掏出枪来。

    蒋亦杰只好收住脚,学着犯罪分子的样子双手举过头顶缓缓转过身,嬉皮笑脸道“杨sir,早安”

    杨明礼迈着整齐的步子走了过来,一把扯住蒋亦杰袖管“你是怎么”察觉到自己声音过高,影响到了别人,他调整了一下本就很规矩笔挺的姿势,把蒋亦杰拉到楼梯间,“你是怎么搞的,好好的有书不去读以前你不是说了吗,想去报考警校,将来跟我一起做事。”

    “都说是以前了,想法改变了不行吗”蒋亦杰大咧咧地摊开双手,“现在我觉得念书没劲了,当警察也没劲了,想找点更有意思的事情做。”

    “蒋小妹”杨明礼怒冲冲地加重了声调。

    “到”蒋亦杰啪地打了个立正。

    对付二哥,蒋亦杰向来有一套。二哥这个人,讲纪律守原则,遇事一板一眼,就像编好的程序,到任何时候都不能打乱,一旦不按牌理出牌,他就运转不过来了。

    果然,杨明礼被弟弟无厘头的反应气得直翻白眼“读书没劲,读书没劲”他像个卡碟的唱片一样不断重复着蒋亦杰的话,好半天才接上下文,“读书没劲,可不读书你能干什么,去餐厅洗盘子挨家挨户送报纸还是学蒋庭辉一样去混黑社会”

    蒋亦杰扑哧一乐“还真给杨sir猜对了,不愧是受过刑侦训练的人,我就是要去混黑社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哥哥是o记,弟弟去混黑社会,这也太荒唐了吧蒋小妹,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你难道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死的”杨明礼憋得满脸通红,伸出手指就往自己鼻梁上戳。他小时候是个四眼,一紧张就扶眼镜框,现在改戴隐形眼镜,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蒋亦杰没骨头似地倚上去搂住二哥肩膀,笑得邪气又欠揍“杨警官,何必那么大火气,你看,你们打垮一个社团,很快就冒出另一个社团,抓了一群古惑仔,另一群很快接替上位。坏人都被你抓干净了,难道让别的警官吃闲饭存在即是合理嘛,黑社会在这岛上的历史,可比你们外岛警署要久远得多。”

    其实内心深处,他很想对二哥说,四眼仔,知道吗,你们组里新来的警花很快就会成为你的老婆我的二嫂了,如果我不去混黑社会,那么不久的将来,她会在某次搜捕帮会分子的行动中不幸牺牲,连同肚子里刚刚生成胚胎的我侄子。唉

    可惜杨明礼听不懂弟弟的心声,他的面孔严肃成了一块麻将牌“蒋小妹你信不信,你要是犯了法,我一样会抓你,绝不留情”

    “我信”蒋亦杰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我不但相信,还亲自经历过一次。子弹打心脏上,不到三秒钟就死了。可是我不怨你。

    蒋亦杰挑起眉凌厉一笑“我信,但这一次,我不会给你机会”

    上午的阳光将整座帆头角熏蒸得热气腾腾,五光十色的人潮挤满了大街小巷,个个行色匆匆。慢悠悠懒散踱着步子的蒋亦杰混迹其间,被凸显的格格不入。

    十年前的帆头角,还保留着街边的“车仔档”,尚未因为阻街或影响卫生等等理由,而被全部赶进店铺里。猪肠粉、鱼蛋、碗仔翅、鸡蛋仔,各种各样传统的味道充斥着鼻腔。阿伯的鸡蛋仔还是手持两块重重的生铁,用炭火夹蛋浆烧,不像后来转用石油气炉,铁夹也变成了电模。

    蒋亦杰在一处烧味摊子前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悬挂在铁钩上油旺旺的烧鹅,有些出神。这让他想起了最穷苦的时候,哥哥带他吃的那一碟烧鹅饭,记得鹅腿上的皮又酥又脆,咬一口满嘴都是油。

    直到这怪异的举动惹来摊主频频侧目,蒋亦杰才察觉自己的行径有些丢脸,他皱皱眉头躲到一旁,思索良久,鼓起勇气给大哥打了个电话。

    大哥的声音很快响起“喂,小妹”语气很平静,仿佛昨天两人间的不快根本没发生过。

    “呃蒋庭辉,你想不想”因为烧鹅勾起的回忆,蒋亦杰很想约大哥出来一起吃餐饭,顺便劝他抽空去看看妈妈,可是电话接通才发现,自己尚未准备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话筒里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霆辉,你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一听就知道是闻琛。

    蒋亦杰愣了半秒,直接扣上了手机。

    他不想承认是在赌气,可还能是什么呢嫉妒吃醋那不是更可笑

    上辈子当他发现自己对大哥的特殊感情后,一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那是大哥,也因为他们都是男人。他怕大哥知道了这有悖伦常的情愫,会产生厌恶,会疏远自己,那样就连跟在大哥身边,得到大哥疼爱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将秘密深埋心底,带进坟墓的打算。弟弟就弟弟吧,起码也可以在大哥心里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直到那天,无意看到大哥和闻琛抱在一起的画面,他才追悔莫及。就像是命运的愚弄与嘲笑,他拼死守护着一座城池,城池的主人却在背后挂起白旗投降了,所有的煎熬与纠结变得毫无意义。

    早知道大哥是喜欢男人的,为什么不早一点去表白,就算会被拒绝,总还有一丝机会。顾虑着,恐惧着,就连最后的一点点机会都失去了,真的只能做弟弟了。

    闻琛死后,蒋庭辉性情大变。蒋亦杰敏感地察觉,大哥对他的态度产生了某种变化,亲近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怨懑,他知道那是痛苦造成的。所以重生的一刻他就做好打算,这一次无论如何不会再让闻琛死掉,既然大哥是属于闻琛的,就让两人幸福地走在一起吧。做一个旁观的守护者又何妨

    虽然心里也有不甘,也有气恼,但是他不屑于去争抢,他不想自己成为卑贱的第三者哪怕永远没人知道。

    弟弟没头没脑的一通电话,让蒋庭辉感到莫名其妙。他正想拨回去问个究竟,金毛飞就破门而入急切说道“辉老大,古展来了”

    蒋庭辉和闻琛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知道这是来者不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蒋庭辉的弟弟跟在龙准身边大摇大摆进s,这是很多人亲眼见到的。消息传到古展耳朵里只是早晚的事。

    如果搁在平时也就算了,偏偏赶上沙皮死掉的当口。龙准与佛头是老表,自然穿一条裤子,剩下古展势单力薄,正是用人的时候,和新堂口里能拿得出手的不多,对蒋庭辉,他是既器重又猜忌。

    得知古展大驾光临,蒋庭辉硬着头皮迎了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大哥,有什么吩咐让人招呼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古展瞪着双死鱼眼,咋呼着一脸横肉,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带着几个保镖径直走进门,旁若无人地端坐在正中的沙发上。蒋庭辉和闻琛垂首恭敬地站在一旁,金毛飞和火女他们更是连待在房间里的资格都没有。

    古展坐了半天,瞄了蒋庭辉一眼,扯着沙哑的嗓音质问道“哼,行啊辉仔,还记得我是你大哥我问你,当初大脚虾扬言要灭你全家,集合了麻田几十号人马,是谁帮你摆平的”

    蒋庭辉小心观察着古展的脸色,老实回答“是古展大哥。”

    古展铁青着脸又问道“那你进了和新之后,与和洪的二筒他们起冲突,闹出人命,是谁帮你里外疏通才减刑轻判的”

    “是古展大哥。”蒋庭辉腰弯得更低。

    古展腾地站了起来“那这三角街最旺的场子,是谁着意栽培你,交给你去打理的”

    “是古展大”话没说完,古展一记耳光重重抽在了蒋庭辉脸上,打得他整个人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血一下从绽裂的嘴角边淌了下来。

    “辉仔,你给我听清楚,别以为翅膀硬了就不用把大哥放在眼里。这些东西是我给你的,随时可以拿回来。”古展气壮如牛。

    一丝杀气从蒋庭辉眼底升腾起来,他紧紧咬了咬牙,两腮不易察觉地鼓动着。就在这时,闻琛看似随手上来扶了一把,顺便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

    蒋庭辉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脸上挂起了谦逊的微笑“古展大哥教训得是,到什么时候,我也不敢忘记大哥的恩情。这辈子做牛做马效忠大哥,有这根指头为证。”他抬起左手,亮出了缺少大半截的小指。

    “知道就好。”古展冷笑,“辉仔,你听着,我不管龙准搞什么花样,总之,你要是不会教训弟弟的话,好办,我亲自来帮你教训”

    12烧鹅饭

    “辉仔,你要是不会教训弟弟的话,我来帮你教训”。

    古展的话一出口,蒋庭辉整个人几不可查地震了一下,笑容更加谦卑,嘴角却微微抽搐着“不劳烦古展哥动手,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将来他若是敢与我们和新作对,我一定会亲手处置”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古展撑起死鱼眼,狠狠瞪了蒋庭辉许久,咧开满嘴黄牙哈哈笑道“好,我就知道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辉仔,好好干,如果我选上了下一任坐馆,这和新堂口里的一切,将来还不都是你的。不过”他脸色唰地一冷,浑浊的眼球上泛着血丝,“要是坐馆的位置被龙准或者佛头夺了去,哼,我不得好死,你们一个个,自然也要跟着陪葬”

    “古展大哥提点得是,我们都记在心里了。大哥风光我们才能风光,为大哥卖命也是为自己拼前程”闻琛适时帮蒋庭辉表起了忠心,他处世圆滑,说起话来也相对顺耳。

    果然,古展嗯嗯点了两下头,也不啰嗦,站起身带着人大摇大摆向外走去。边走边鄙夷地嘟囔着“年轻人,永远别忘了自己是干哪一行的,出来混什么靠得住有钱,有人,有枪弟弟是在跟我搞笑吧又不是自己老妈生的,便宜弟弟而已”

    蒋庭辉带着闻琛几个恭恭敬敬将古展一路送到街边,直等到车子消失在路口,僵硬的笑意才骤然敛去,转身一言不发走回房间。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他淤青的脸孔和破损的嘴角,纷纷一愣,金毛飞大骂“狗屎閪,世界就是他妈的不公平,古展那种人偏偏能骑在我们脖子上惹閪火我”

    “闭嘴”蒋庭辉厉声断喝,吓得黑口仔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阿衡也止不住打了个寒战。

    火女紧盯着蒋庭辉那张惨烈的脸,胸部剧烈起伏着,终于压抑不住怒气,一把抽出随身的匕首,重重钉进桌面里。

    肥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眨巴着黑豆似的老鼠眼,小声劝着“都消消火,消消火,以和为贵嘛。古展大哥毕竟是大哥,他做什么想必也有他的道理。至于我们,只听辉老大的意思就是啦。”

    蒋庭辉平静扫视过在场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都听好了,古展对我有恩,当年我斩断一根指头誓死效忠他,叫一声大哥,就一辈子都是大哥,哪个再有半句微词,就是陷我蒋庭辉于不仁不义真要把我惹急了,可别怪我不留情面至于小妹的事,我自己处理,谁也别在背后搞小动作。这些年我供着他养着他,总算仁至义尽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都出去吧。”

    金毛飞与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蒋庭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肥林滴溜溜眨巴了几下眼睛,招呼众人“走吧走吧,时间差不多了,也到点开工了。下午茶吃什么听说隔壁街新开了一家英式甜品店,不如我做东”

    临出门前,他冲蒋庭辉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模样。

    室内即刻安静下来,待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蒋庭辉整个人疲倦地往椅子里一仰,抽出支香烟叼在嘴上,幽幽问道“你真觉得,阿衡是古展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闻琛掏出火机,“嚓”地燃着,送到蒋庭辉嘴边帮他把烟点上,又迟疑着摇了摇头“吃不准,我只是觉得他形迹可疑,或许是龙准的人也不一定。总之这段时间,身边别想太平了。”

    蒋庭辉专注望着半空中的烟雾,好半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阿v,他跟在我们身边,也有两年了吧,风里来雨里去的,每次到了不得不怀疑自己兄弟的时候,心里真不好受。”

    “行啦。”闻琛理解地拍了拍他肩膀,露出个解嘲般的笑容。

    沉默片刻,蒋庭辉彻底摆脱了那股感伤的情绪,正经问道“和台湾佬杨笑基接触得怎么样了听说古展近些日子和台湾那头的社团会面相当频繁,我们一定要加快速度。鸟尽弓藏,不得不防。一旦给古展找到外面的有力支持,我们这些拼死拼活打江山的人,早晚会被当成用过的破鞋子丢出去。”

    “这个养小鸡确实在台湾有些势力,但老东西油滑得很,表面上对谁都嘻嘻哈哈称兄道弟,想交心却不容易。我现在还摸不透他的底,不敢随便暴露咱们的想法。”闻琛语重心长地劝道,“霆辉,对付古展的事,你千万不要心急,还需要从长计议。他在帆头角驻扎了半辈子,不是你我这些无名小卒轻易可以撼动的。”

    蒋庭辉一摆手“你放心,我进社团学会的第一条真理就是杀人一定要杀死否则绝不贸然出手。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就算能偷偷拔掉古展,也不见得就能在和新的堂口里争出头,最后还不是做了别人的垫脚石。我接近杨笑基,只是想阻止古展更强大下去而已。不过”

    “不过小妹那头要是闹起来,非选边站不可的话,你就拼了,是不是这意思”闻琛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埋怨。

    被一语道破了内心的自私打算,蒋庭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闻琛,他多少是有些另眼相看的,除了时时在身边出谋划策这条之外,闻琛也是几个兄弟之中,唯一敢呛着他说话的人。

    “龙准想陷害我,古展想禁制我,这些我都能忍。但他们不该把主意打到小妹头上。要是谁动了小妹一根汗毛,我豁出去同归于尽,也不饶他。”蒋庭辉紧皱双眉,继而苦笑了一下,“只是对不住你们这些兄弟了,明明是我自己的弟弟不懂事,任性胡闹,还连累你们都跟着冒险。”

    闻琛递过一个大度的眼神“既然是兄弟,就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跟着为难地沉吟片刻,斟酌说道,“唉,霆辉,其实别怪做兄弟的多嘴,小妹是你一手带大的,你疼弟弟这我们都理解,可你是不是也要有自己的人生呢你好也罢坏也罢,不能时时围着小妹打转。他十八了,早晚有长大的一天,到时候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你这个大哥你能跟他一辈子吗”

    “你说什么”蒋庭辉讶异地高声反问,仿佛听不懂似的。

    小妹会结婚会有老婆有孩子有自己的家在此之前,这些问题他确实从没想到过。他从头到尾都坚定地认为,小妹是他一个人的,哪怕那些年将人留在蒋妈妈和杨明礼身边长大,那也是暂时的,是一种保护,归根结底还是属于自己的。

    蒋庭辉愣愣看着闻琛,明知道对方的话合乎情理,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他一时有点转不过弯儿来了。

    怎么可能有一天,小妹就不是我的了呢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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