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狐疑地看了那布一眼,然后拽住两边一撕,“嘶啦——”
老板傻眼了,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变二的两块布反应不过来。怎、怎么回事……
“老板,我听说江南那边的气候其实不适合种纱棉,天气潮湿,纱棉就容易发霉,可是那些黑心的作坊舍不得丢掉,就把这些发霉的纱棉拿出来织了卖给布商,只是他们织得再好,里子也是坏的,您这批布该不会是从江南那边进过来的吧?”阮尽欢一副资深人士的模样,摸着下巴一脸的担忧。
老板不信邪,一发狠,“栓子,再给我拿一匹上个月进的布料来!”
那伙计很快就抱来了一匹布。
阮尽欢伸手摸了一下,摇头,“的确是发过霉的棉纱,不信您摸摸?”
老板接过来一摸,什么也感觉不出来,有些茫然。
阮尽欢于是叹了口气,“您闻闻吧,是不是有股奇怪的刺鼻的味道?”
老板立刻抓起来闻了一下,立刻就愣住了,似乎还真的是有股奇怪的味道!他立刻惊讶地看着阮尽欢,简直是高人啊!“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想不到公子原来才是高人!”
阮尽欢谦逊地一摆手,“哪里哪里,老板你就别恭维我了,光看跟闻还不行,您再撕撕看。”
他挑起布料的一角递到老板手里,老板拿起来一撕,依旧没费什么力气就直接撕开了,他顿时面如死灰。
颜沉沙虽然搞不懂为什么那布料那么容易撕开,但是他了解阮扒皮的本性——那就是坑爹!这布料肯定么问题,明月布庄是整个山阳最好的布庄了,这里的布根本就不是财神寨的山贼们能够穿得起的,所以之前阮尽欢看一眼布庄名字就跑进去的那种行为是真的把他吓了个半死。可是谁想得到阮尽欢能够让事情来个神展开!这老板估计是要被坑了……
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也坑坑人,可是比起阮尽欢来,他还是太仁慈了。
“唉,本来还想进几十匹布回去,没有想到……”阮尽欢很是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反而去安慰老板,“算了吧,老板,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味道有问题的布都不能买的,我原来就是江南一带过来的,所以略微了解一些情况,像那些黑心的织坊老板是专门去收购劣质的纱棉,这种纱棉的成本只是正宗纱棉的三成,所以老板你这批布的进价肯定是不高的吧?做生意,其实就是做信誉。老板你真的别太伤心,明月布庄这么大,还怕这些小事情不成?那些黑心的织坊老板肯定是不能长久的,可是老板你肯定是能够生意红红火火的,这十里八乡对您都是交口称赞,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像我一样慕名而来的人了。老板您说是不是?”
明月布庄的老板越听那心沉得就越狠,阮尽欢都说中了啊!他进的布就是比往常的要便宜,本来以为这次赚了,哪里知道竟然是这样!
此刻明月布庄的老主顾都站在一边听着,看到老板这伤神模样,一向信赖明月布庄的他们立刻上来安慰老板,“是啊,老板您做的是信誉,有信誉走遍天下,没关系,只是这样的一小批布而已啊!”
“老板,没关系的……”
老板抖着那两撇小八字胡,一时也有些感动,“唉,做了一辈子的布匹生意,没想到竟然在小沟里翻了次船,诸位如此相信小老儿我,小老儿真是感激不尽,日后必将为各位真正优质的布匹,小老儿在此拜谢了!”
阮尽欢立刻带头鼓掌,一时之间整家店都是一片叫好声,那小老儿竟然还擦了擦眼角,闹出了真感情。
颜沉沙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而复杂,只是回眼一看阮尽欢,这家伙装起温文尔雅来其实也是很像模像样的。
“这批布本布庄绝不会再销售,栓子,去把这五十匹布都给我烧了!”八字胡老板一狠心,直接一扬手吩咐下去。
阮尽欢此时说话了,“老板且慢。”
老板看着阮尽欢,有些疑惑,但阮尽欢是高人,他不敢怠慢,忙问道“您怎么了?”
“在下是觉得这些布尽管劣质,但好歹还是能用。江北之变虽已过去近四年,可是江南江北一带流民甚多,百姓离散,衣食不饱,在下才自江南归来,亲见江南生产顿滞,大街小巷难民时有,富庶江南尚且如此,江北便更不消说,城中尚好,可是乡野之中黎明百姓面黄肌瘦,无力劳作,食不饱,衣不暖,黄发垂髫竟至冻饿街头!这些布料虽劣质,可是稍加加工,两层叠作一层却还是能够使用,如果魏老板信得过在下,不如把这批布交给在下,在下带商队回江南之时定将这些布料赈济灾民,广施善缘。”阮尽欢说道激动处,眼里竟然蒙了一层淡淡的水光,表情哀悯,听者尽皆默然。
江北之变,黎民受苦,苍生涂炭,他们也只是远远听过,却不想会达到这种地步。
魏老板摇头叹息,“上次进布时我看到江南的确是大不如前,还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呢……”
“是啊……”
“尊驾既然有心,小老儿岂敢不从?还未请教尊驾大名。”魏老板肯定是有了决断才会这样问。
“在下沈木易。”阮尽欢神秘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沈木易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不知不知啊。
☆、第十五章 哥就是坑爹货
沈木易?
魏老板一听,眉头一挑,木易者,杨也,谐音乃恙!沈恙!“原来是……”
“诶——”阮尽欢一摆手,“魏老板慎重,慎重。”
魏老板连忙闭口,想不到是沈恙啊!“既然沈……公子有意,小店这一批布就交由您处理,也算是小老儿积了功德了。”
“在下万不敢做无信的善事,这五十匹布虽劣质,但是您花了真金白银买下来的,在下就出四成的价,也算是你我二人同为江北江南灾民尽心了!”阮尽欢笑意不减,那手与魏老板激动地握在一起。
周围众人又是一片掌声。
“沈公子真是仁义,仁义啊!”想不到沈恙果真是这东朝最仁义的商人,他明月布庄何德何能能与这样的大人物有交集啊!魏老板顿时觉得自己面上有光,这一批布,不亏!
阮尽欢挥了挥手,后面颜沉沙尽职尽责地出来付账。
魏老板眼带惊疑,“这位是?”
“魏老板,有礼了。在下是沈公子的账房。”颜沉沙折扇早就收起来,乖乖扮起了账房先生。
魏老板一看,顿时感叹,果真是沈恙大善人啊,连账房先生都这么有气度!他算是心服口服了……
“那么一会儿在下就派人来取布,魏老板等待月余定有消息!”
“那便静候沈公子佳音。”
于是阮尽欢与颜沉沙二人在魏老板千恩万送之中出了门,一直被送了很远。
“魏老板您请留步了,在下还有一事相劝,织坊始终是别人的,织出来的绸或布好坏布商是不知道的,就算要检查也是很困难的事情。所以魏老板何不自己在那边办一些织坊呢?您想想,这直接一条龙,那边织,这边卖,质量还有保证,利润又能自己收进口袋,何乐而不为呢?”阮尽欢提议道。
魏老板思考良久,眼前一亮,“哎呀,真不愧是沈公子,小老儿受教了。”
“那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阮尽欢一拱手。
魏老板同样拱手为礼,“沈公子,后会!”
等到那魏老板走了,阮尽欢才松了一口气,“娘的,幸好走了,再跟下去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颜沉沙现在还在算手上的银子,一算之下目瞪口呆,每匹一两二文,五十匹布才六十两银子,虽然六十两银子是许多家庭好几年的总开销,但是他们这买的可是明月布庄的布,还是五十匹啊!
“怎么了?傻眼了?”阮尽欢又开始兴奋地搓手,“赚了赚了,真的赚了啊!”
“我有些不明白,布价跟江北江南的情况你能猜得着还算正常,现在开春了,大多数织坊肯定要清一清去年的陈布,价格低是一定的,江北江南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那布,我真不信那布有问题,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撕开?”颜沉沙是真的被这个问题给坑到了,阮扒皮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阮扒皮嘿嘿笑得猥琐,看四下里没人注意到,突然递给颜沉沙一块蓝色的布料,正是阮尽欢刚刚撕的那一块儿,他指着一条边,“你撕撕看。”
颜沉沙没工夫去想阮尽欢是什么时候顺走了这块布料的,他只是两手抓住两端,稍微用了些力气一扯,“嘶啦——”
刚刚在明月布庄响起了四次的声音再次在颜沉沙耳边响起。
“你再换这一边试试?”阮尽欢偷笑着,颜沉沙这么傻缺的样子可是很少看到啊,哥果然是个天才啊……
用劲,使劲扯,那布料压根没有任何开裂的迹象。颜沉沙愣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仔细将那布料摊在手心看,一看就失笑了,“阮扒皮啊阮扒皮,你还真是绝了!”
“那当然了,刚刚小八字胡撕的布都是我挑地边,毛边当然是最好撕的,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阮尽欢是什么眼神?一只蚊子飞过去了我都能数清楚它肚子上有几条杠!哼,而且织机毕竟也是人操控的,难免有棉纱不均匀的时候,而且布的纹路摆在那儿,总有的地方特别好撕开,哈哈……”
颜沉沙将刚才在布庄里的场景回忆了一遍,暗道阮尽欢这脑子还真是好使,的确,那老板每次撕的地方都是阮尽欢挑好了再递出去的!“那老板还真是冤枉,可是气味又是怎么回事?”
阮尽欢突然停住,转身面对着颜沉沙,将自己的手掌伸出去,“你闻闻。”
颜沉沙执着阮尽欢的手放到鼻前一闻,立时皱起了眉头,的确是很刺鼻的味道。
“怎么回事?”
“那布料是我摸过的啊。”阮尽欢甩了个白眼。
颜沉沙抓着他的手翻过来覆过去地看,“我是问你手怎么回事。”
阮尽欢被他摸得烦了,一把抽回来,皱着眉头,“不知道哥是雷神吗?硫磺硝石玩儿多了,这味道洗也洗不掉。”
阮尽欢……还当真是有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的。
颜沉沙想起离开山寨时雁流水对他说的这句话,不由感叹雁流水的高明眼力。
“可怜那魏老板啊……还想派护卫帮我们过阴风十岭,丫的,我们就是山贼,怕个鸟啊……”
“沈恙又是怎么回事?”不是没听过沈恙的名字,可是阮尽欢凭什么胆子这么大?还说的是沈木易这个名字?
“随口说的啊,反正沈恙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自家又有那么多的产业,不在乎我给他抹些黑的。至于沈木易这个名字啊……其实你知道大人物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化名,他们总是喜欢低调,所以我就低调啊,你没看那小八字胡听懂了之后态度几乎来了个大转弯啊!”
“小八字胡”指的自然是那明月布庄的魏老板。
其实沈恙这个名字就已经够奇葩的了,正常父母哪里以“恙”字给自己的孩子起名?不过阮尽欢也不想管那么多,沈恙那是什么人?人家是在天边边,他一个阴风十岭的山贼,实在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啊!
“……你就这么坑了魏老板一笔,不觉得有愧吗?”想起明月布庄里那些顾客对魏老板的信任,颜沉沙是真觉得为老板是个实诚人,平白就被阮尽欢坑了这么一把,不值得,不值得啊!
阮尽欢忽然转身,似笑非笑看颜沉沙,“什么时候你都成了好人了?我的确是低价骗了他一批布料,可他收获了好名声,没见那些人都对他交口称赞吗?就算以后我被扒出来是个骗子,可是他魏老板的好名声还是在那里挂着的,不是他不仁,而是我不义。花几十两银子白做一个广告,他很划算的。我也不算是坑他,哥的出场费可高着呢!而且我最后告诉他的那个办法绝对能够让他的利润往上拔高,他回去感激我还来不及呢。这回还是敲少了,不过这小八字胡也只有五十匹布,啧……不过这样的好事也只有这一回了,这好像是最后一个能够被我敲诈的布庄了。”
“怎么这样说?”不了解情况是颜沉沙最头疼的事情。
“因为这几年几次采购,这城里的布庄已经被我转了个遍,估计那些老板也不是没有发现自己被坑,可是面子在那里挂着,谁也不会往外说,所以我才能继续这样坑下去。之前直接进明月布庄就是这个原因,因为我实在至于江南江北的那些难民,根本不是一人之力救得过来的,我们自己都揭不开锅了,哪儿还有闲工夫接济他们?颜沉沙,你这个读书人该不会没听说过吧——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颜沉沙真的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阮尽欢,也看不懂雁流水。
七窍玲珑心,这便是雁流水说的七窍玲珑心么……
“你还有钱的吧?”阮尽欢一边走一边四处看,来到一家玉石铺前。
阮扒皮该不会脑子烧坏了准备去买玉器吧?颜沉沙无言,“还有一些。”
阮尽欢点了点头,站在店外面却不进去。
一辆拉货的马车停了下来,一群人喊着就开始卸货。
“哟,你们运料回来了?”
“是啊,差点没把人跑疯,幸好过阴风十岭的时候没遇上山贼,运气好,哈哈……”
“江北那边乱着呢,没事就好啊……”
那些壮硕的汉子把东西一箱箱地卸下来,开始往店里搬。
阮尽欢一拉颜沉沙的袖子,“我们进去看看?”
只是看看么?
那就看看吧。
两人走了进去。
阮尽欢的一双眼睛四处乱转,随口就问掌柜的,“你这儿都是成品的玉器吗?”
“客人您说笑了,这玉石店自然是卖成品啦!”
“那我要是想刻方印呢?你们这儿就不卖玉料?”
“这个倒是要卖的,您这是?”
“想要刻几只印来玩玩儿,你有的话就拿出来我们瞧瞧?”
“倒是刚刚有一批玉料运回来,我让人给您搬过来看吧。”顾客就是上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