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的夜色里,整个财神寨灯火通明,山贼们成群聚在一起说话,难掩脸上的兴奋与欣喜。
阮尽欢跟颜沉沙走到雁流水等三人面前,“完美完成任务”
雁流水点了点头,“很漂亮。”
雁流水一般不夸人,所以得到夸奖十分不容易。
于是阮尽欢撇开颜沉沙,钻到薛忘音的身边去,手肘撞了撞他,“你听到没大当家夸我哦哈哈。”
薛忘音只是注意自己的袖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松懈,万一让阮尽欢钻了空子怎么办所以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还不错。”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阮尽欢撇嘴鄙视,“不过,我跟你说,山阳城五天之后有庙会诶,晚上还有灯会,到时候咱们恩”
无言。薛忘音顶着颜沉沙等人异样的目光,真的压力巨大,可是扛不住阮尽欢那恶心攻势,于是一点头,“到时候再说。”
薛忘音的“到时候再说”那就是答应了,于是阮尽欢高兴了,满足了。
雁流水等几位当家的点好物资入库,就让众山贼各自回去休息,天色已晚,明日再具体商议。
五位当家的也各自回去。
临走时,雁流水看了阮尽欢一眼。
薛忘音跟阮尽欢有一段顺路,便一起走了。
“薛二,你要给咱们财神寨报仇。”阮尽欢忽然很严肃地说道,一边的灯火照着他半边脸颊,无端有些冶艳。
“什么仇”薛忘音心生警觉,阮尽欢这么一本正经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一般都是假的,言过其实或者纯属胡诌,他必须小心一些。
果然,跟阮尽欢厮混了这么多年的薛忘音的预感的确是正确的,只听阮尽欢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我路过天威镖局,那里面的镖头太猖狂,竟然看不起咱们山寨,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应该被搞死”
看不起财神寨的就应该被搞死么什么破逻辑
薛忘音不好反驳,“再给个理由。”
“他家很有钱。”阮尽欢很真诚地看着他,还故意眨了眨眼睛以示自己很纯洁。
“真实理由。”薛忘音依旧不为所动,狡诈若阮尽欢,才不会一口就道出自己的目的呢。
阮尽欢埋下头,伸手又牵住薛忘音的衣袖,然后抬起脸来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我在颜沉沙面前放了狠话,总不能让我白白丢脸啊薛二爷,您人最好,帮我啦”
这厮忒不要脸了“你跟颜沉沙之间的事与我何干”
“喂喂,你别走啊”袖子被薛忘音坚决地拖回去,阮尽欢看着他走远了,“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真是不够义气”
阮尽欢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良久之后忽然笑起来,“该死的薛忘音又忽悠哥”
他回到自己的屋里,照旧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东西,依旧完完整整,没有人动过。
想起雁流水临走时看他的那一眼,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忽然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眸,很久。
月上中天了,皎洁的月光给群山笼上一层素银纱,山寨里只有过道还点着灯笼,其他的地方全都漆黑一片,路过山贼们睡着的房间,隐隐还能听见鼾声如雷。
寂静的夜,虫声却还很喧嚣。
“啪。”房间里亮着的昏暗的一盏油灯突然结了灯花,轻轻地爆开。
雁流水坐在屏风后面,睁开了眼睛,“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阮尽欢,他连衣服也没有换过,进来之后返身将门合拢,站在屏风前面。
雁流水的身影被那一豆暗灯的光投在屏风上,明明暗暗地随着灯火而轻微晃动。
很久没有人开口,这房间里跟外边儿的夜色一样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雁流水忽然叹息了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倒像是鬼魅的喃语一般。
然而阮尽欢是听清楚了的,他慢慢地移到屏风后面去,雁流水正起身从榻上站起来。
阮尽欢目光钉在地上,那青砖上就像有朵花一样。
见他这样,雁流水背着手走到一边,木制的架上面放着一柄鲛皮为鞘的剑。
相传南海有鲛人,回在明月之夜垂泪,泪落成珠,乃是思乡之意向。又传说食鲛人之肉可长生不老,容颜永驻。至于鲛皮,似乎只能用来做鞘,刀鞘,剑鞘
曾经包裹着鲛人温热的身体的鲛皮无声地包裹着冰冷的三尺青锋,淡而碎地折射着暗光。
雁流水粗糙的手指抚上那冰冷而同样粗糙的剑鞘,一寸一寸,这上面的纹路他早已烂熟于心。
“江北又生乱了。”终于,阮尽欢还是说话了,他看着雁流水昂藏的背影,觉得心里难受。
可是雁流水对阮尽欢心里的感受毫无所觉,他闭上眼睛,五指张开,慢慢地收拢,就要握住那一把剑
传说雁流水的房间里从来不会出现蛇虫鼠蚁,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阮尽欢却是极为清楚的,因为雁流水的房间里有这么一把剑。
这把剑太冷,太血,太孤傲。
“然后呢”
“情况很糟。”
其实在阮尽欢看来,雁流水心里早就有了预感,找他来不过是为自己内心的想法做个确认,可是阮尽欢从来没有觉得这世界是如此残忍,他竟然会把一个近乎绝望的消息带给一个早已绝望的人。
雁流水终于握住了剑,慢慢将它拿起来。
剑慢慢出鞘的声音,悠长,似鹤唳,如龙吟,可是在这昏暗的夜里,却更像是一支凄凉的曲子,唱遍了人世艰辛。
出鞘。
剑。
指着阮尽欢。
逼近。
雁流水执着剑的身影是冷漠傲岸的,他的手似乎是天生握剑的手,剑尖贴着阮尽欢的咽喉,冰冷的剑锋似乎下一刻就会让他再也无法说话。
“你不躲吗”他虽是在问,可不像有一丝好奇。
“躲不开。”阮尽欢轻笑了一下,却忽然之间看不清雁流水的表情,“我从来只是个普通人。”
“手染二十万鲜血的普通人。”雁流水的剑,始终没有移开,却也始终没有前进一点,只要他稍微将这柄宝剑往前一送,阮尽欢就会死去。
宝剑,藏锋。
阮尽欢无法辩解,血红色忽然就铺天盖地将他心里的小船淹没。
他很想说,我没有。
可是他知道,不会有人相信。
雁流水不会,其他人也不会。
藏锋入鞘,直若长鲸吸水。
一屋的杀气,忽然就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阮尽欢僵硬地站着,脸色苍白,嘴唇也褪尽血色。这时候,整个夜里是死寂的,自雁流水的藏锋剑出鞘之后,连虫声都消失无踪,似乎是怕触怒了什么一般。
雁流水低眉,手腕一转,藏锋剑连鞘重新放回剑架之上,一点声音也没有,轻极了。“你还不走吗”
“你要走了吗”他不回答,却反问。
雁流水又盘坐回自己的榻上,收敛了一身杀伐的血腥,沉静地闭上了眼。
阮尽欢没有得到答案,转身走了,经过那光线微弱的一盏油灯时带起一阵浅浅的风,那灯焰晃动起来,他走过了屏风,再回头看时,雁流水的影子依旧跟他来时一样映在屏风上,晃动得厉害。
他站在门外,身子一阵阵地发冷,甚至比被于羡下毒的那一次还冷。
他恍恍惚惚走到后山,那一株梨树上的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零星地留着两朵,嫩绿的芽已经抽了出来,很是浓密,舒展开的叶子带着午夜的水汽凝成水珠,月光下,叶子半透明,似乎还在发光,亮得晃眼。
他站在树下,颓然地蹲下来,把整个脑袋都埋进臂弯里。
于羡静静地看着树下,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扔下了树,正好盖在阮尽欢身上,将他搭了个严严实实。
阮尽欢愣愣地抬头,扯下自己头上的外袍,四下一看,却没有人。
于羡这才看清楚,这家伙竟然哭了。“真是丢脸,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树上
阮尽欢抬头一看,于羡闲闲坐在树冠里,已经发出来地枝桠遮挡住他的身影,让人看不分明。
阮尽欢抬了衣袖狠狠擦着自己的脸,脸上的皮肤被擦得通红,他还是蹲着,埋着头不说话。
“擦得再快,眼睛也是红的。”于羡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阮尽欢是从雁流水那边过来的。
阮尽欢不说话,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你该不会跟雁流水有那么一腿儿吧”于羡忽然阴阳怪气地揶揄,“作为跟你有过那么一腿儿的人,你这样出墙我可是很伤心啊”
“滚。”阮尽欢冷冷吐出了一个字,抬头瞪着于羡。
尼玛的什么倒霉时候都能遇到你,就算不倒霉的时候遇见你也会倒大霉,你丫活生生一丧门星阮尽欢心里刻毒地吐槽着。
于羡愣了一下,阮尽欢的眼里水蒙蒙地一片,眼圈还是红的,那模样真是可怜极了。他跳下树来,“大半夜了就你这小身板还穿这么少出来,啧”
阮尽欢终于站起来了,一把就将手里于羡的白袍子丢到他身上,“疯子”
“喂,你别是跟雁流水有过那么一腿儿,结果被甩了吧”于羡还真的是很好奇的,看雁流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跟阮尽欢的交情还是有几分的嘛,这三更半夜地
阮尽欢懒得理这人了,转身就走。
于羡追上他,递给他一张纸,“这上面的内容你很熟悉,写出来,我给你半颗解药。”
阮尽欢站住,定定看着于羡。那一张纸上用漂亮的毛笔字写着阮尽欢熟悉的一些符号,“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买的。”于羡半真半假地说着。
“用来干什么”他又问。
“我说报仇你信么”于羡忽然笑得很讽刺。
“我不喜欢别人撒谎。”阮尽欢自己谎话连篇,却极厌恶别人的谎言。
“我也不喜欢撒谎。”
阮尽欢接过了那张纸,转身走了。
小命在别人手里,本来就缺少谈条件的资格。
阮尽欢进自己的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很远的地方,那是雁流水的屋子,灯已经灭了。他走进自己的屋子,回身慢慢关上门。
于羡远远站在树下面看着,阮尽欢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那一张月色下苍白的脸逐渐消失在了越来越狭窄的门缝里。
他站了很久,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卖关子是老衲最美好的品格鬼知道阮尽欢是谁啊,啊哈哈哈哈方丈寺香火不旺啊老衲苦逼远目冤枉老衲被雷劈,老衲不爱吃肉
、第十八章 唯一的好人
第二天阮尽欢起得很早,但是眼圈一片乌黑。
走到饭堂口,他抬眼一看,薛忘音眼圈也是青黑的,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薛二爷,昨夜鏖战到几时”
“”没良心的扒皮货这时候还有心思说风凉话他跟谁鏖战去啊天威镖局那傻叉吗薛忘音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饭堂。
阮尽欢跟着走进去,说实话,他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可是看到雁流水还坐在那儿,他又觉得不忐忑了。他暗骂自己没骨气,强打起精神很欢快地给众人打招呼,“早上好,早上好,哈哈”
于羡瞥了他一眼,又瞥了雁流水一眼,似乎想从这两人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惜这两人,一个嘻嘻哈哈,一个沉稳如山,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大师傅这包子卧槽,馅儿呢”难得早上能够看到包子的身影,阮扒皮火速下筷,然而下一刻就苦了脸,你妹啊馅儿呢
颜沉沙面前的小碟子里摆着一个咬过一口的“包子”,他好整以暇地理理自己的袖子,悠然道“大师傅只是把馒头做成了包子的样子。”
恶心大师傅真的好恶心
阮尽欢几欲流泪,将那已经咬下来的一块儿“包子”咽下去,接着就把这傻不拉几冒充包子的馒头丢进了盘子里。然后他就恶狠狠地瞪,瞪谁瞪颜沉沙啊“亏我昨儿还当你是好哥们儿,你呢明知道这玩意儿是坑哥,竟然还一声不吭地让哥被坑其心可诛”
“你下嘴太快,颜某人这条舌头可跟不上你那张嘴。”咱们财神寨的颜三当家那是掐架的一把好手,看遍财神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也唯有他才能在口才上与阮尽欢一较高下了。
只不过于羡跟一边儿听着这句话不知怎么觉得很古怪,他那眉头顿时一挑,有些忌惮地看了颜沉沙一眼。
颜沉沙没察觉,可是雁流水看见了,他只是淡淡扫一眼于羡,注意力又放回这一顿早餐上去。
阮尽欢夹了一筷子的白菜叶,自己小声地感叹了一句“唉,看样子又要找大师傅来个彻夜长谈了,大师傅的神经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噗咳咳”
“咳”
周围喝粥的山贼们全喷了,正苦大仇深看着那见鬼馒头想要在馒头上看出一朵花来的山贼们也呛了,妈呀,大师傅这才正常了两天好不好尼玛你阮扒皮再去找大师傅谈谈大师傅这才会真的疯掉啊别说大师傅了,就是这群山贼也会被他逼疯啊
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引起的混乱,阮扒皮端着一碗粥,竟然伸出筷子去搅了搅,“唉,今儿个这碗里总算不是米汤点大米了”
财神寨,混得真是掉价啊,几百年喝不上一碗真正的粥
颜沉沙看阮尽欢那小模样,眼睛享受地眯成了一条缝,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每天跟这样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把这饭吃下去的。
吃过饭,雁流水说了一下物资的分配问题,其中最要紧地自然就是给大家做一身新衣服,那么多的布料堆在那里,不用怕就真的受潮搁坏了。
不过这些都没能让阮尽欢停下思考,他今夜要与大师傅再度良宵,要怎样才能给大师傅留下愉悦的享受呢
“昨夜,山寨里死了两个人。”雁流水的声音淡淡,听不出起伏,身上没有半分杀气,可是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浑身一冷。
阮尽欢愣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雁流水,昨夜死了两个人怎么可能
“今晨四更,在后山的坟场边。死法一样,一刀从右颈砍到左腰,凶手是个左撇子。”雁流水继续说道。
整个饭堂立刻安静了下来,一股莫名的恐慌风暴一样席卷开来,可是不知为何,没人敢喧哗。
“探山的赵二在我们西面的阴风第三岭莲花峰背面发现了一座新寨,里面有人。”
赵二今天早上去巡山,可是他却在走到西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他本来以为是自家兄弟,结果给那人打招呼之后那人狂奔而去,像是见了鬼一般。赵二觉得不对劲,循着找了过去才发现那座建在山背面的寨子,阴风十岭地形复杂,山上多个寨子本来就不怎么看得出来,更何况是在山的背面他不敢声张,回来将此事禀告了雁流水。
阮尽欢终于知道为什么雁流水现在会坐在这里了。不过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吧
“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关联吗”颜沉沙开始思考。
薛忘音眼底结了一层煞气,“把隔壁的寨子拔了就知道了。”
薛二爷,我怎么没发现您老原来这么爷们儿呢阮尽欢汗颜了一下。
四更发现人已经死了,那么肯定是四更以前案发,地点是后山于羡昨晚在后山的梨花树上干什么他走了之后于羡又干了什么阮尽欢忽然看向了于羡,于羡同样也在看他。
不过这两个人没有人说话。
“寨子肯定是要拔的。”雁流水站了起来,“这两件事还要慢慢查,最近都警醒着一些吧。”
雁流水走了,可是饭堂里的人却久久散不去。
“谁死了”
“唉,就是李小九,还有冤大头,想不到这回真的成了冤大头了,妈的,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非剁了他不可”
“隔壁山寨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什么时候建起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阮尽欢没有理会嘈杂的人群,突然发生这种大事,山寨里肯定是人心惶惶,一时半会儿要安定下来根本不可能。
“阮四当家。”于羡喊了他一声。
阮尽欢脚步一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笺来,递给他,“东西呢”
“人多眼杂,晚上我来找你就是了。”于羡接过来看了一眼,阮尽欢这字,还真是连辨认都很困难啊。
“昨天晚上我回去之后你去了哪儿”阮尽欢面无表情地问他。
于羡站在台阶上,雪衣乌发,山风拂过,似将乘风九天,扶摇直上,他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讥诮。“你觉得是我做的”
可是他眼中的那一点点讥诮根本不能让阮尽欢心中的怀疑消减半分,“我总觉得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为什么不怀疑他”于羡忽然指了一下薛忘音,“昨夜他不在屋里。”
薛忘音站住,缓缓回身看着于羡,两人对视,目光表情尽皆平静若水。
阮尽欢忽然无言。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这个寨子里有嫌疑的人太多
薛忘音一句话也不说,走得静悄悄地。
颜沉沙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
天阴沉沉的,山里的雾气更加浓重,笼罩了整个财神寨。
飞来石。
薛忘音依旧坐着,阮尽欢站在他背后。
起风了,风大了,衣袍都鼓荡起来了,漫天的云被风吹走了,太阳又从云海里钻出来了
“你信我吗”薛忘音的声音被风带到他的耳边。
他点头,尽管薛忘音看不见,他背对着阮尽欢。
“不信你,还能信谁”阮尽欢反问了一句。
“知道我昨晚干什么去了吗”
“知道啊。”薛忘音,要是连你我都看不懂,那还真的是白活了,“天威镖局总镖头现在是被扒光了衣服吊在他家门口睡觉吗”
“”他怎么猜得这么准薛忘音有些无语。
“你虽然是江洋大盗,但很明显一个根本不合格的江洋大盗。”也许在雁流水看来,薛忘音手上沾的鲜血还没他阮尽欢手上沾的多。阮尽欢又过去跟薛忘音坐在一起了。
“从来就没有合格的江洋大盗。”薛忘音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阮尽欢觉得无法理解。
他转过头看着阮尽欢的侧脸,阮尽欢仰着脸,修长的脖颈露出来,暖红的日光照着,有些透明的感觉,阮尽欢的嘴唇也是很薄的,薄唇者薄情。“因为根本没人知道什么样的江洋大盗才是合格的江洋大盗,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自己的尺子。意见从来没有统一的时候。”
原来薛忘音也是很会胡思乱想的一个人。
“喂,为什么吃过早饭了我们还要在这里晒太阳啊”阮尽欢忽然很无厘头地问了一句。
“因为我们都吃饱了没事儿干。”很淡定,很淡定的薛忘音。
“难道你的人生理想也是混吃等死”这么久了,才发现这个家伙可能是自己的同类,这不是坑爹呢吗阮尽欢使劲地翻白眼。
“再翻你就没有眼黑了。”特别看不惯这家伙翻白眼的样子他真觉得自己变了。
薛忘音以前是江洋大盗,他杀过人,抢过东西,下过大狱,也曾经饥寒交迫,无以为生,有时候这个江洋大盗也会想想“人为什么要活下去”这个深沉的问题,不过后来他就不想了,因为他总是没有时间来想这个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的问题,他忙着活下去。后来被抓了,他终于又开始坐下来想这个问题。
不过江北之变让整个东朝局势都动荡起来,他本来还在大牢里思考人生的意义,结果狱卒们都出去抢东西了,他就劈开了牢门,自己出来了。然后在过阴风十岭的时候遇到了雁流水,很奇怪地就直接当了山贼。
薛忘音经常觉得自己看不懂自己,可是阮尽欢好像总是能够明白他,这种事情很是奇怪,你看不透自己,别人却能看透你。不过他却并非完全看得懂阮尽欢,他只是能够看懂阮尽欢的心情。
比如现在,阮尽欢其实根本不开心。
“你在担心什么”
“恩你又看出来了”阮尽欢无奈地摇了摇头,“雁流水可能要走了,可是这次的事情发生的时机很不妙。”
雁流水要走薛忘音有些诧异。
“你知道雁流水是谁吗”阮尽欢双手十指交叉,枕在自己的颈后,直直躺倒了下去。
“不知道。”也从来不想去考虑,很多时候他其实察觉到了端倪,可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要知道那么多别人的事情才满足。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两腿交叠,那脚尖时不时地晃一下,看上去悠闲极了阮尽欢就是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永远像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不知道。”阮尽欢是任何人都无所谓,他认识的只是眼前这个人而已。不必去管他的身份,地位,曾经的过去,此刻的现在,也许的将来,薛忘音认的只是阮尽欢。甚至不是阮尽欢这个名字,只是这个人。
“你是不知道大师吗”连着听了两个“不知道”,阮尽欢连翻白眼都无力了,“你是咱们财神寨唯一的好人。”
“我也觉得。”薛忘音一点也不谦虚。
他的确是整个财神寨唯一的好人,所以阮尽欢才喜欢呆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老衲若是说,其实c是大师傅,会不会被丢翻瞥。大师傅其实都可爱的╮╰╭方丈寺招收厨房大师傅唔,老衲想吃烧鹅
、第十九章 搞死他
今天雁流水决定带人去会会自己的邻居那一座新山寨。
阮扒皮从这天早上开始就在思考一些损招,怎么才能让隔壁那些家伙哭爹喊娘呢这可是一个超具有技术性的活儿呢
想想他们财神寨盘踞在这个地方近四年了,周围的小山寨不是被他们吓走了就是干脆加入了他们,这两年时间阴风十岭除了财神寨根本就没别的山贼团伙了,至于现在这个莲花峰出的奇葩山寨,财神寨上上下下都觉得实在是诡异,出现这么久了他们竟然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这简直就是耻辱啊
现在财神寨的场子丢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找回来呗
阮尽欢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看着眼前已经集合好的人,又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手无寸铁站在一边的雁流水,喊道“知道我们今天是去干什么的吗”
“不是给隔壁邻居打个招呼吗”赵二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雁大当家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
“啪”
阮尽欢手里正拿着一沓宣纸,闻言直接就给赵二抽到脑袋上,骂道“傻逼,雁大当家那是文雅地说,哥让你说真正的意思”
举手三喜目光熠熠看着阮尽欢。
“恩哼,三喜,你说”总算是有个很识相的了,三喜这娃这么聪明,阮尽欢相信他能够完美地回答他的问题。
“我们要去抢他们的东西听说他们肥得流油”三喜啪啪啪爆豆子似的说。
“砰”
阮尽欢温柔地对着众山贼笑了笑,悄悄地把凶器递还给赵二,“赵二,你这把扫帚还真是很好用呢,扫垃圾绝对是效果上佳,质量一流”
末了,阮尽欢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赵二傻呵呵地笑着,抱着自己那把扫帚跟抱着光溜溜的美女似的,压根无视了自家死不瞑目的好基友三喜。
三喜不甘地趴在地上抬起头来,似乎还想要举手,阮尽欢默默地走过去,将他的脑袋按下去,“唉,都怪赵二的扫帚质量太好,我也没想到会把你打晕的”
可怜三喜睁着眼睛脸埋进地里,流了一地的泪,阮扒皮,你好狠的心啊
阮尽欢微笑,微笑,微笑是世界上最牛逼的杀手。微笑,微笑。他清了清嗓子,那一沓宣纸卷成指挥棒模样,“你们都听清楚了,我们这次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好好儿地用你们的脑子给我想想,咱们财神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了莫名其妙来个山寨竟然还敢不跟咱们寨子打声招呼,这简直是嚣张他妈给嚣张开门嚣张到家了啊咱们怎么办”
“搞死它”
“对,搞死他们”
“很好总算有几个给哥开窍了,咱们就是要去搞死它”阮尽欢一下跳到大石头上去,扬着手里那沓纸,“先说好了,咱们可是前锋,咱们是士气一会儿谁要是敢给哥放哑炮,一声儿也喊不出来,那他就别在咱们财神寨混下去了”
“阮四当家说得好谁要是不跟着喊谁就是这个”小指头出来了。
“打劫咱们是第一流,骂战咱们也是第一流”
“干了”
“干了”
雁流水在一边看着,不由感叹阮尽欢的手段之高明。
阮尽欢又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我要的是声音,拿不出声音来的,现在就可以离队,没人会责怪他,有吗”
“没有”
“那好,咱们这就出发了一路上保持安静,到了地方再跟着我喊”阮尽欢一挥手,那宽大的袖袍在空气里鼓荡起来了,装满了风,深青色似乎就要跟这片山融在一起。
雁流水站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阮尽欢忽然回头看他“现在不走,来得及吗”
“走不脱。”雁流水难得低头一笑,只是眼眸里依旧寒冷一片,根本不见半分笑意。他摊开自己的手掌,这一只手掌不仅粗糙,还满布着伤痕。
“你不怀疑这次的事情出得有些巧了吗”阮尽欢皱着眉头,前面那几十个山贼已经离寨了。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要走。”雁流水转身走了,似乎不准备再说什么。
“”你还是怀疑我
阮尽欢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忽然好恨,完全不理解自己胸中为什么涌动着这么强烈的感情他不是恨雁流水,而是恨自己。
何时才能真相大白何时才能让人相信他不是罪魁祸首
阮尽欢不是擅长解释与狡辩的人,尤其是在那种他根本无法为自己辩白的情况下。
枯站了许久,阮尽欢终于还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于是暂时抛开所有关于雁流水的事情,跟上了大部队。
莲花峰乃是阴风第三岭,但是它的高度却仅次于财神寨所在的一字峰,有一座主峰,五座小峰环绕,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莲花,所以才叫做“莲花峰”,不过所有的山寨都不可能建在山顶,一般都是在半山腰找个平坦开阔的地方建。他们刚刚爬上这一边的卧佛岭就看到了完整的莲花峰。
“奶奶的,还真是有座山寨”
那莲花峰的半山腰上果真坐落着一座寨子,看上去不是很大,是新修不久的,很多财神寨的山贼见状直接就骂出了声。
“一山不容二虎,阴风十岭只能有财神寨存在,这莲花峰上的寨子是准备作死呢”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阮尽欢喃喃自语了一声,然后就冷笑了,心情不好,正好又看到这破寨子,得,算你们撞大运了,哥就是那蛮不讲理的人“所有人跟着我唱对面的山贼看过来”
“对面的山贼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几十个人拼了命地喊,那声音不是一般地大,顿时就如滚雷一般传遍了这阴风十岭,还在不断地回荡。
“这里的山贼是财神,是财神”管他呢,胡乱唱。阮尽欢看着对面寨子里忽然走出了十来个人,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啧,真是耐不住啊,出来得这么早
“你们是什么人”那边的寨子里一个人站在寨门口拉长了声音喊。
“哥是财神寨的你们烧哪炷香的,报上名来”
“报上名来哥是财神寨的报上名来”后面的山贼们别提多给劲儿了,阮尽欢喊一句,他们就跟着喊一句。
“失敬失敬,原来是同行我们是莲花寨的”
哟,他娘的连起个名儿都这么俗气
阮尽欢大为鄙视,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那“财神寨”的名字起得多恶心“白莲花,你们好”
“白莲花,你们好”刚刚喊完赵二就愣了一下,“不对啊,阮四当家,咱们为什么要喊他们白莲花啊”
“啪”
阮尽欢头也不回就给了他一巴掌,“二缺,哥喊什么你就跟着喊就是了,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赵二摸着自己的脑袋泪眼汪汪的,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俺
“财神寨,你们好”
“阴风十岭财神寨,兜里没钱一身债,哥们儿若要这边住,必须留下安家财”奶奶的,这莲花寨还他娘的少淡定,他阮尽欢就不信了,还能有哪个山寨的人比他们财神寨还多不成
众山贼又跟着喊起来。
对面山寨里的一大胡子提着马刀就砍下了桌案一角,大踏步走了出来,盯着对面山上那一片乌泱泱的人群,火气那是噌噌直往上蹿,好家伙,竟然还欺负到人的家门口了早听说财神寨惹不得,娘的,他这还没跟财神寨有什么交集呢,他们还倒先找上门来了“老子是响马贼,还怕了你不成我们莲花寨也没钱”
阮尽欢心说哥见过无耻的,可是跟哥一样无耻的哥还没遇到,可是你让哥觉得哥简直后继有人啊要是大胡子你不死,必定是下一代无耻帮帮主不过俗话说得好,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阮尽欢可不能任由这样的一棵无耻之树长起来,“身上无钱胆子肥,阴风十岭点子背,遇到你个死穷鬼,此生枉作响马贼”
娘的,响马贼就响马贼嘛,好好干你老本行能死啊咱们山贼这行本来就不好混,你再来搅搅混水我们财神寨喝西北风啊
想起那大胡子,阮尽欢就气不打一处来,那边的响马贼们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思考“为什么没钱就枉作了响马贼”这个深沉的问题,阮尽欢这边就又喊开了“长风万里吹你妹,你妹叫我一起睡”
这一句实在太猛了财神寨的山贼们兴奋得嗷嗷大叫,咱四当家就是有才看看这句,霸气,霸气外露啊
“长风万里吹你妹,你妹叫我一起睡吹你妹,一起睡一起睡”
“兜里没钱你莫,当心你妹被人搞”俗话里说的“哥哥”“妹妹”其实是“情哥哥”“情妹妹”的简称,一对儿男女除非他们是真兄妹,否则互称“哥哥妹妹”的时候一般是已经定情了的,阮尽欢这一喊简直就是突破了下限,就是山贼们也汗颜。
虽然平日里这些山贼们荤素不忌,什么都拿来开玩笑,但是毕竟都是私下里,要这样光明正大地喊出来还真是
阮尽欢眯着眼,看着那提着马刀的大胡子响马贼,“呸”了一声,转头看着这些面面相觑的山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不喊”
“这”有山贼为难了,毕竟财神寨里还是有脸皮薄地山贼的。
然而阮尽欢当即就捡了块儿石头丢过去,发狠道“早说过了喊不出来就别跟着你欢爷,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对面那个大胡子哪只手提的刀”
“他是左撇子”三喜眼睛毒,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地,还真是”饶是赵二也忍不住了,眼睛立刻红了。
他们财神寨没人是左撇子,他们也不相信财神寨的人会对自己的弟兄下手,死在后山坟场边的两个兄弟至今尸骨未寒,现在这凶手摆明了就在对面的寨子里
喊不喊是王八
莲花寨里的响马贼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招惹了什么麻烦,那大胡子转脸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由问道“你说这些财神寨的山贼是什么目的”
“鬼知道。怕是你自己得罪了他们吧”那少年冷笑。
“这鬼地方可是你让我来的,东家要是不给钱,你就”那大胡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威胁的话,就被对面山上忽然之间充满愤恨的声音吓住了。
“兜里没钱你莫,当心你妹被人搞当心你妹被人搞”
“大胡子,响马贼,左手提刀像傻逼大胡子,响马贼,你妈喊你快滚回大胡子,响马贼,血债要用血来堆大胡子,响马贼,砍你人头扬骨灰”
“啊哈哈哈哈大胡子,你恐怕真没干什么好事坏了我家主子的大事,有你好看就算对面山寨的人不出手,主子也不会饶了你的,我家主子是什么人你清楚。”
那大胡子狠狠打了一个冷战,想起了那一夜死在自己手下的两个人,晦气,真他娘的晦气想不到出这种幺蛾子
那边厢,阮尽欢一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找雁大当家。”
“走,回家吃饭咯”
“大胡子,响马贼,你妹说你会阳痿”
“哈哈哈哈”
大胡子脸绿了,他手下的人要笑不笑,差点憋死,只有那个看上去还很稚嫩的少年,手里划着一根树枝,一下就笑了出来,“有趣,有趣,那个就是阮尽欢吧真是期待了很久了”
阮尽欢在就要回寨的时候回望了一眼,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就这样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在喊出那些话的瞬间,阮扒皮掉的是老衲的节操 老衲是怎样想出这些奇葩的话来的啊远目老衲的节操一直不会掉
、第二十章 小爷要见阮扒皮
阮尽欢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带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炸开。
于羡狠狠一皱眉,眼里杀机闪过。
“他们那边多少人”雁流水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个时候的雁流水格外沉稳,一点也不慌张,似乎这种即将去灭别人一个寨子的事情很是正常,他已经做过了无数一般。这些在雁流水看来,都只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场面。
“六七十人,应该全都出来了,不过他们都是响马贼,我们的人可能”阮尽欢自然知道马贼与山贼的区别,山贼贪财不爱杀人,可是马贼不仅夺财还爱杀人,响马贼就是其中最血腥的。财神寨这边的人手,自然是很难与他们相比的。
“今夜,月亮爬上寨门的时候,还要劳烦薛二当家还有于五当家跟我走一趟。”雁流水已经有了决断,未免夜长梦多,必须快刀斩乱麻,绝对不能拖久了。况且他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薛忘音跟于羡都点了点头。
雁流水不再说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知道自己后面有人在跟着,可是却不肯放慢脚步等身后那人。
就在他走进了门回身要关门时阮尽欢的手立刻扒住了门不让他关上。
这一段路显然走得很费力,阮尽欢额前的发都被汗水润湿了,不停地喘息着,他既不理解,也很愤怒,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失望,“为什么不让我帮忙”
“你能干什么”雁流水实在关不上门,索性放了手,就站在门口,平静的目光看着阮尽欢。
“我能让他们整个寨子顷刻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