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不无叹息,这样的人,是可怕的。
他突然后悔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证明,证明这样的一场爱。
似乎是没有意义的。
“我相信你。”
“谢谢。”
他却再没有看他一眼,只说谢谢。
“其实,希牧想要的很简单,他从小便跟着我,没有人陪他玩,从来都只是自己一个人背书练剑,打雷了他害怕也不会告诉我,一个人蜷缩起来,受伤了也不会告诉我,一个人跑去采药,生病了也不会告诉我,一个人扛着,十年,足以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顾希牧,冷冷清清,无所希冀,我常常想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一个人在流枫谷老去,死去。可是他遇到你了,一切便都变了,偏偏你们的身世这般。”
“希牧,只是想要一个人简简单单相伴罢了。”
“告诉希牧,不要记挂他的身世,知晓了便可,那些前仇就恨,忘了便罢,总是要为自己活一次的。”
墨宇辰却因这一番话,湿了眼,他的希牧,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一个人度过无数个漫长的黑夜,病了痛了都只有自己一个人,那种滋味他怎么能不知道。
风浅飏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的主子全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冲到他身边,却看到他胸前还在不断渗出血的深深浅浅的针孔。
他的眼泪毫无防备的崩涌而出,他哭喊“你是白痴么,要这样糟践自己,就为了那个顾希牧。”
他手无足措,不敢碰他。
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他狠狠的抹了眼泪“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
他这样骂他,心却疼的喘不过气来,抹掉的眼泪还是汹涌着。
他跌坐在地上,像个受伤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哽咽着,呜咽着,咒骂着。痛着。
“你是想要我躺在这地板上等死么”
他这才手忙脚乱的去扶他,却不知道扶那里才可以不让他那么痛。
“没关系,痛过去了,麻木了。”他扯扯嘴角,额头的冷汗却说不了谎。
风浅飏见不得他这样,刚刚堵回去的眼泪又再一次泛滥。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石头,不会痛,不会哭么”
“是啊,石头怎么可能痛。”
好不容易扶他到了床上,替他处理了胸前的伤口,换了衣服,他整个人已经接近虚脱,面无人色,偏偏还有强撑着什么都不说。
“不要让希牧知道。”
风浅飏突然很生气,他摔门走人。
墨宇辰笑笑。
闭了眼睛,胸前的疼痛却越来越明显。他的睫毛始终颤抖着,停不下来,手心里的疼痛让他没办法握紧,便只能咬牙撑过去。
他像是已经死了,这样躺着动也不能动。
过了半响,风浅飏却端着熬好的粥进来,他叫他,没反应,额前的汗却湿了枕头。
他恐慌,又不敢伸手推他,便去试探他的鼻息。
“我还没死。”他无力道。
“主子”风浅飏只觉得自己他妈的这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流尽了。
“不要跟我说话,让我休息会。”
他哽咽“好。”
“希牧回来,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见他了。”
“恩。”他闷闷回应。
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风浅飏眼都不眨的看着他,生怕一不小心他便会离去。
听得到他弱弱的气息,才能安心。
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皱起的眉头,看着他止不住颤抖的睫毛。
风浅飏很心疼。
虽然自己一直以主子称谓他,但是他们这一伙人其实最心疼的便是他,虽然他平时总是冷冰冰的凶巴巴的,但是他们谁都知道,他其实有多在乎他们这一伙人,他只是什么都不说罢了。
想着想着便又要留下来眼泪。
背过头去。
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第二十九章
墨宇辰,这才是你该有的生活,有这样的女子爱你,才更幸福吧。
这样下去,只会让更多的人受伤,所以,结束吧,结束我们的一切,成全你也放了我。
你应该有你自己更精彩的人生。
你应该爱着可以让你幸福的人。
我们之间就当做是一场感情的错觉吧。
既然你坚持。
那么就由我来了结这一切。
给你也给我一个放开彼此的契机。
顾希牧在心里做了决定,即使这决定同时痛着两个人的心,可是他别无选择,他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并没有看到墨宇辰,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找那个人,刚到门口,风浅飏却出来了,看见他怔了片刻,没有平时的嘻嘻哈哈,一脸严肃,眼睛是红的,他开口“找我家公子有事吗”
“恩。”
“顾公子,我家公子现在不方便见你。”
“他怎么了”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皱了皱眉头,心中隐约忐忑。
“没什么,只是可能最近天冷,着凉了,发着烧,睡过去了。”他其实多想告诉他,那个人因为他此刻正在遭受着怎样的痛苦,因为他,那个人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可是他并没有,不是因为墨宇辰曾嘱咐他不能让他知道,只是因为他希望他的主子可以更开心一点。
“发烧”他的眉头越加皱了起来,这个人
“顾公子放心吧,主子睡起来就会没事的。”
顾希牧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风浅飏观察着顾希牧的表情,他在皱眉,他也是关心着自家主子的吧。心下稍稍安慰些。
“顾公子,我带你去吃些东西早些休息吧。”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你去叫慕枫来吃饭吧。”
顾希牧只身立于枫树之下。
要有多狠心,才可以由他来斩断他们之间的一切。
眼角的泪痣,此刻偏偏灼热着疼起来,他闭了眼,却没办法静了心。
房间里,墨宇辰依然昏昏沉沉的睡着,风浅飏依旧陪在他身边。
他却极轻极轻的翻了翻身,不想拉扯到胸前的伤口,立马被惊醒,吐了口气,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风浅飏,又一本正经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口渴么”风浅飏不理他,径自问。
他不说话,却是笑了。
风浅飏起身,倒了杯茶水,小心抵到他嘴边,嘴里却没有停下念叨。
他喝完,便又要闭眼睡了去,突然又嘱咐道“下去休息吧。”
“你到底对顾希牧是什么样的感情”他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一开始,自己只是以为自家主子找到了能谈得来得知己朋友,偏偏那人却那样耀眼出众,可是后来,却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样的心思,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却偏偏有种预感,只是一直逃避着这样的想法罢了,今天终于这样问出来了。
墨宇辰闭了眼,沉默半响,突然悠然说道“你觉得是怎样的感情便是怎样的。”
“可是,他”
“他是男子,和我一样的男子。”他轻笑。
“这是禁忌之情。”
“禁忌”他大笑了起来。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却又渗出来丝丝血迹,风浅飏着急“墨宇辰。”他直呼他的名字。
“你是真的想死么”
他丝毫不在意,继续道“就因为他和我一样是男子,我便是爱不得么爱了他又怎么样我墨宇辰是不是就不再是我自己了吗,爱了他我便是罪恶的,不耻的吗”他看他,眼神偏偏一片空明,风浅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
“我爱他,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无关其他。”
风浅飏无奈,明明知道他的脾气,认定的事情便是无法改变的,可是,你们要如何才能抵挡这世俗的流言蜚语,要怎么才能克服未知的苦难挫折。罢了罢了,爱便爱吧,何时你都是我敬爱的那个墨宇辰便是了。
他叹口气,不再言语。
墨宇辰却没了睡意,胸前的伤口撕扯着疼,可是怎么敌得过心里的那份痴念。
希牧,此生我就爱你,谁也没办法改变。
第三十章
墨宇辰一连睡了两天才勉强下床走路,期间顾希牧来找过他,但都被风浅飏以同样的理由拒之门外。
无非说他发着烧,睡下了之类的话罢了。
墨宇辰却是极其想快点好起来,这样便可以见见他的希牧。
等到他真的可以一点异常都没有的出现在顾希牧的眼前时,他却看到那人薄凉的背影,站在那棵枫树之下。
“希牧”
他唤他,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恩。”他应他。转身看他,他的脸看起来还稍显苍白,眸子又变深了,嘴边却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弧度,明明只有两天没见他,却感觉仿佛隔了很久很久。
“怎么不回屋休息”
“身体好点了么”
“恩,好多了,其实也就是稍稍不舒服些罢了。”他笑。
“那样变好。”
“这天气,希牧记得要多穿件衣服。”
“没什么,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好,想去哪里”
“到了便知。”
“好。”
“早点休息吧。”
他不着痕迹的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寂静。
他一夜无眠,为着即将到来的他们的结局。
他一夜辗转,为着他永远疏离清冷的态度。
翌日,墨宇辰和顾希牧没有带任何人,只有他们两个,很早就出门了,一路无语。
并肩而行。
直至绝情崖。
“希牧。”他终于出口唤他。
“墨宇辰,我明天会回去,以后也不会在出现。”
“希牧,我知道你的心,只是你一直在逃避罢了。”他避开他的话,径自说。
“懂与不懂也无分别,自此,便忘了顾某吧。”
“我说过,如果你觉得困扰,我会不打扰你,但你没有权利要求我喜欢什么人,忘记什么人。”
顾希牧看他,百转千回。
墨宇辰看他,淡然坚定。
绝情崖上的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不说话,只有崖顶凛冽的风穿梭在他们之间,吹乱了他的发,吹的他的眸,更加凄迷。
冷吗冷的不是风,而是僵持在他们之间的微妙的感情,气氛。
墨宇辰,从一开始的相处,我便不讨厌你的存在,我一直当你是这俗世之中难得的朋友,可是一切却越来越脱离了轨迹。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着你,不再是平静如水的心情。
我让自己只当这是一种错觉。
可是。
后来即使知道你与我有着复杂的关系,明明是应该远离的人,我却始终留下来,不曾离开,这让我不安,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我自不会听信别人的只言片语,即使你是我的灭门仇人的至亲,我也没有理由恨你。
在我忘掉自己身世的十几载中,我似乎已经不再关心这些家仇旧恨,因为我突然忆起父亲在最后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孩子,不要有仇恨,身在这皇室漩涡之中,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有想过,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平淡的度过你剩下的数十载,不要为了我们的离去就心生仇恨,更不要活在仇恨之中。你明白么”
所以即使我记起了曾经的劫难,我也并没有打算去寻些什么人去报仇。
我本清冷,只是自从遇到你,却仿佛变得不再是自己了,你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搅起了无法跨越的浩劫,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墨宇辰你说“我爱你。”三字成谶,我被你一语中的,从此,沉重的枷锁在我的每个梦境中,可是我却又舍不得这一份枷锁,因为这一生这个人对着自己说爱,明知无望,却固执的留守着仅存的坚持,虽然我没有回答,我沉默的拒绝你的靠近,可是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早该知道不应有期盼任何可以相守的幸福,所以趁早该由我来结束我们之间的一切情愫。
“何必执着。”
“顾希牧,我说过,你没权利干涉我喜欢谁。”他赌气。
“墨宇辰,你不要再固执了。”
“我墨宇辰此生就是爱你顾希牧,不会改变。”他坚定。
他却沉默。
他必须让他放的下。
他看了他许久,顾希牧却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拔剑,直直刺向墨宇辰,他没有动,他亦没有停,剑刺穿身体的那一瞬间,墨宇辰忽略了尖锐的疼痛,他甚至对着顾希牧笑了出来。抬眼看他,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也美得惊人,墨色的眸子更加的深沉,就这样看着他,不问理由,温柔婉转。
可是顾希牧你可曾看见在他的眼神里怎么也掩不住的失落与寂然,不会受伤么即使是他,一个不曾在别人眼里有任何感情的人,可是,他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怎么会不痛,对他来说,你一直都是不一样的存在,又怎么能不明白这一份深切的伤痛与无奈,其实你也会痛吧。
会的吧。
会的。
胸口的旧伤此刻又裂开了吧,希牧,这一剑真的可以割舍掉么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离开你的心里,而你也可以不用再住在我心上。”用力的克制着苦涩的心情,顾希牧开口,终是道出了这一剑的理由。
这算什么
至少说明这个人心里并不是真的没有自己的吧。
墨宇辰突然笑了,笑过之后突然失控“那又怎么样这样真的可以把我们之间的纠葛断的清楚么,是这样的,你就是这样想的,我们之间就是你可以用一剑来斩断这么的简单的么好,很好,我墨宇辰从来不会这样把自己变成跟傻子一样的人,可是你就像一粒磨进心里的沙子,碰一碰就会疼,如果有一天这沙子不在了,心也就不再完整了吧,这一块空缺又怎么填补,你想让我恨你么,顾希牧,你认为我会恨你,哈哈”
不断有血顺着剑流出来,眼看着那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顾希牧的心一抽一抽的痉挛,他再看不到其他,仿佛这世界就只剩下站在自己眼前的那张没有血色的脸还有那个人眼里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