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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有无 第56节

作者:书归 字数:8757 更新:2021-12-30 18:23:59

    徐顺儿强笑了笑道“前儿我回过趟家了,不打紧。”而见我喝着药,他瞧着桌上摊开的折子,又踟蹰开口问“爷,你说……小侯爷他们一家子……会怎么样啊?”

    我把喝空的药碗往他盘儿里一搁,只觉一嘴里头都苦到发涩,遂不耐地冲他挥挥手“去给爷取点儿甜的来。”

    于是徐顺儿闭嘴端了盘儿出去,过会儿给我盛了碗蜜饯儿来,又叫来灯油替我多添上些,再泡好一壶浓茶,问过我说不吃饭,便也就出去了。

    由是折子翻到快半夜里总算完事儿,终于得要一一落印,然我此时总算想起一摸身上,却发觉袍内的暗袋竟是空的,当中随身物件儿约摸是落在了岁羽宫,御史台的授印就并未在我身上,章是无法盖了。眼看不歇着也无事可做,我便只好叫徐顺儿替我收拾了床躺下,倒不知何思,只睁眼瞧着外头见了亮,就又起身穿戴好入宫,预备先过刑部大院儿去报了蔡氏的案子,便往禁宫里寻一相熟太监去岁羽宫将印拿来。

    入宫正当卯时,我到了刑部便寻主事要张寻人签来填,却不想林老三恰在。年初他爹收拾我不成,我这御史中丞的位置就没能空给他,他家里拾掇来去、大动干戈,最终将原任的刑部侍郎劝去了萦州做刺史,这才终将他搁在了刑部做京官儿。然刑部的差都不美,上至侍郎、尚书亦都要出外事,所见者皆凶犯尸首,大约他爹也不乐意,却是想叫他先待着,等朝中有了好缺再把他补上去。

    此时见我,林老三捧着紫砂壶吊了眼道“哟,这寻人理应先报给官府立案啊,稹中丞也是朝中的老人儿了,怎还不清楚这道理?”

    听了他这话,那立在我跟前儿的主事自然不敢去找签儿给我,我只好道“林侍郎,官家失人在官府立了案,不还得由刑部批下寻人的签儿么,又何苦多麻烦一趟?”

    林老三闻言,笑起来盯着我“哦,原来是贵国公府失了人哪?啧啧,可怜可叹……但这光想着省事儿可不能够啊。稹中丞,咱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得按规矩办事儿罢。”

    我慢慢袖起手来“是是是,林侍郎这话很是在理儿。御史台这厢积的各地案子也多,搁不开手脚是有的,既林侍郎也说按规矩,那刑部政绩考核的事儿……也就便宜往后排排了,总归政绩也没百姓重要不是?”

    说完我转身往外走,果听林老三向左右道,“还不赶紧留留稹中丞,瞧这两句儿场面话说的,怎还就认真了。”

    一旁主事连忙请我回身,我扭转头冲林老三笑了笑“这不许久没见了么,也同林侍郎开个玩笑,林侍郎毋怪。”

    主事这才送签来叫我填下,填罢搁了笔,我过了林老三身道儿要走,他望了眼我签上写的人名儿,竟眼带三分戏谑望向我,满是了然地走来一步,压低了声儿道“稹三啊稹三,你钦国公府还能得意多少时候啊?外头事儿那么大,且不说你爹同沈府亲近着,单只说你同定安侯那儿子就打小穿一裤衩儿,你们能不知道?眼看皇上这——”

    “林侍郎这是要妄议朝政啊,还是要私度圣意?”我看着他,“正好我这就去部院儿点卯了,林侍郎先与我知会一声,以免到时我写错了,太师又该要怪罪了。”

    林老三顿止了口,在面皮扯起个笑来摆摆手“嗐,咱这就是闲碎话儿随口说说罢了。”

    他瞥过我一眼,向下头人道“送送稹中丞罢。”

    “不劳了,你们忙着罢。”我也再看过他一眼,终于转身出了刑部。

    谁知前脚刚走至甬道儿上,后脚就跑来个太监叫我,气喘吁吁、且惊且慌道“哎哟,稹中丞!可找着您了。”

    见他这模样我心都提起来“怎么?宫里有事儿?”

    太监急急喘过两口大气儿道“稹中丞,昨儿——昨儿夜里落钥前,小王爷又回宫里来,跪在尚书房外头替沈家求情,皇上一动怒——竟,竟将小王爷给圈去东门夹道儿了!皇上自个儿也气得一夜里都没安歇,今早上起了也不用膳,还摔了个茶碗儿。这么下去可不能行哪,我师父就叫我来请您去劝劝呢,没成想在宫外头跟您赶了个前后脚。”

    我闻言一惊,忙叫他带路走着,心说小皇叔昨儿还说这被圈该是过两天的事儿,却竟连一夜都没翻过去。如此眼见这求情是求得皇上真生了厌,再求自然是雪上添霜,而自打三日前我那一跪气走了皇上,这么楞头楞脑冲过去也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事儿,自个儿都是要招人烦了,皇上愿不愿意见我还两说呢。

    不一会儿到了尚书房外求见,我相熟那小太监果真愁眉苦脸跑出来,说皇上的意思是“若是来求情的,则一概不见,请稹中丞回去罢。”

    如此没了法子,我扭身正要走,忽而又想起一出来,思索间猛然回了头,冲小太监道“你就说我不是来求情的,我是有事儿要禀,进去再问问皇上见不见。”

    小太监眼睛亮了亮,连忙跑进去再禀,下刻跑出来已大展了眉目,连连请我进去。

    我跟在他后头踱进尚书房,只见皇上坐在御案前不甚耐烦地翻着奏章看,此时已从案牍中凝眉抬头向我望来,一容不行喜怒,亦不见柔和,单是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垂头避了他目光,撩了袍子便双膝跪下。皇上一见我此举,眉心立即拧起来,口气凉凉道“稹清,你不是说不为求情么?”

    我伏身规规矩矩磕了个头,直身道“启禀皇上,臣确不是为求情来的。臣有罪,臣……粗心大意,是斗胆将内袍暗袋里头的随身物件儿都落在岁羽宫了,故特来……求皇上旨意,想去取的。”

    皇上闻言一顿,慢慢把手里折子合上,打量着看向我,似是在辩我此言真伪似的,然眉头好歹是渐渐展开一些“有些什么物件儿,这么急?”

    我紧着头皮道“皇上,我袋儿里的东西都落下了,当中有……有台里授印,眼下要批供状,就急着用。”

    我说这话,脑袋是低下去了,却觉着皇上目光应是一直落在我头顶上。过好一会儿,我终于听见他开口点了个人去替我取东西,而正此时,外面忽而又报来一声,竟说是小皇叔的王妃领着小世子来了,眼下母子两个正在殿外跪求一见。

    我心里一落,跪在堂下忐忑抬眼看向皇上,果见皇上一听,是刚舒下的眉头又拧起来了。

    他叹口浊气儿,将手里折子往桌边儿上一摔,沉声怒道“朕不见,请皇婶回罢。”

    贰壹柒

    皇上说叫王妃回去,王妃却自不可能真就回去了,便还跪在殿外,叫人传话说是要跪到皇上见她为止。

    皇上闻说这话,眉间就更聚起深川,一时抬盏要喝口茶,然刚端起来却又重重搁下“添茶。”

    小太监连忙端了瓷壶来,添好了茶向我悄悄递来一眼儿,似是望我说些什么。然我跪在地上,皇上没叫我起来也没问我话,此时说什么都该是往他火上浇油,要是求情起来,就更是如小皇叔说的诛心了。

    如此我不敢说话,皇上又继续瞧起了折子,堂内这么静了片刻,宫人已小跑取来了我要的物件儿,皆用盘儿端着,妥妥递到小太监跟前儿。

    小太监端盘儿看向我,我冲他递了眼色瞄瞄皇上,他便略有会意,只端了那木盘儿走到皇上跟前儿,作寻常道“皇上,清爷的物件儿取来了。”

    皇上原只是经这一声随眼往盘儿里一瞥,然这一瞥却叫他目光微动,一时拿笔的手都一顿,整个人仿似定住。下刻他徐徐搁了笔,竟抬手从那盘儿里捞出一样儿东西来。

    那东西是根儿绕股的金丝纠,上串了八颗等大的蜜蜡珠子,经他长指吊在半空一晃,还能见着些朱砂的红。

    皇上垂眸深看着那八颗珠子上的刻字儿,静默沉思片刻,忽而唤我一声“稹清。”

    我哎声应他,便听他问道“这珠串儿,你一直带在身上?”

    我自然答他“是,当初失而复得多贵重,自是不能随手放,没得弄丢了,又该好找。”

    皇上闻言,挑起眉梢转头看向我,已翻手握了那珠串儿搁在御案上,慢慢道“你说你不是来求情的。”

    我垂了眼低下头“不是,皇上,我来拿了东西,还要回台里做事儿的。”

    说完这话,堂内久久没再响起皇上的声音。过好一会儿,又闻得堂上轻轻一叹恍如烟缕,下刻皇上命左右道“去把皇叔带来,让他瞧瞧外头是谁跪着。”

    内侍应命去了,他沉顿一时,又再度唤我 “稹清,你过来。”

    “哎,好。”我扶着腿从地上爬起来,绕了桌子走到他侧旁,也是此时就近看着,才看清他眸底压了些红丝儿,眼下泛乌,一脸都是疲倦神容。

    “你是一年比一年狡猾了。”皇上侧身看着我,抬手冲我招了招,“站近些。”

    我便再往他身边儿站拢了。

    如此他便垂手执起我腰带上的玉佩,拨开下头穗丝儿挑了中间的两根儿细线,将手里那穿了八颗蜜蜡的金丝纠往上头绕线一系便盘了个死结,遂放开手任穗丝儿将系上的珠串儿盖住,低声问我“听说你昨儿回了趟家,见着你爹了?”

    我回过神来,忍着鼻酸顿顿摇头“没……正错过了,我今晚上再回去一次……好瞧瞧他。”

    皇上听罢,微微点了头,指尖捏着我的玉佩把玩一阵子,忽而道“昨儿你爹倒是来见了我。”

    说着他抬起头来看向我“你爹说,定亭二府便似庞会,劝我毋再作回关云长,此事方才是个终止。”

    我闻言只觉眼底一涩,低低问他“那……你怎么想?”

    皇上垂下头,右手拇指在我玉佩上轻轻摩过上头的稹字儿,片刻后他放下玉佩收回了手,再度轻叹一声“我自会思量。你先拿了东西去台里罢。”

    我点头应了是,便把东西都往怀里装好,向皇上告了退。

    出去的时候,外面日头已然高挂,外头游廊上王妃还跪着,身穿着绛紫二色的命妇品服,头上银钗素雅,一容穆静,边儿上她那九岁大的儿子也跪得规规矩矩的,瞧来深肖其母品行。

    实则小皇叔这成婚十年来总一口一个母大虫地叫他这王妃,同外人也常数落王妃凶悍貌丑,可我平日里见着王妃,却觉着她模样儿虽说不上娇美,可气度上却真是胜过许多同辈姑娘的,往日诗会祝宴相瞧着,我也从未见她有过盛气凌人的时候,故真想象不出她与小皇叔闹起架来是个什么形容。

    大约多少事情一门关起来,只有当中的人才能清楚究竟。

    同小皇叔来往得多,我与王妃、小世子都常见着,此时想他们也该跪了太久,便正要走上去扶他们起身,岂知廊子另头却突然传来一声“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甚凶,颇有威怒,却也尽含着惊疑。我顿住步子扭头去看,果见是小皇叔已被人带来。他一身镶珠朝服裹在身上皱巴巴的,满脸倦容在看见王妃的一瞬化为了惊,更好似是觉着眼睛出了毛病般,直傻眼儿看着王妃跪在那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王妃闻声,不过是扭头看了小皇叔一眼,确认了小皇叔是被放出来了,竟似万分的平静,下刻只恭恭敬敬往尚书房殿内叩了个头,脆声谢了皇上恩典,接着就垂头从地上摇摇站起来,伸手向儿子道“来,随母亲回去了。”

    小世子握住她的手站起来,也扭头看了小皇叔一眼,却并没说什么,只又乖顺地随着母亲转身往殿外走。

    可这一刻,小皇叔却忽而红了眼眶。

    他向我摆了摆手别过,伸袖在双眼上抹了一把,从后头几步赶上去跟在王妃后面,又加快两步绕到她旁边儿,垂手是想牵过他儿子的,可他儿子却一把打开他手躲到了王妃后边儿。如此几次三番,走了好几步,小皇叔踟蹰一二,终是牵起了王妃的手来。

    我打背后看着,见王妃被小皇叔拉着的手挣了一下,也不知是因她没使上平日那凶悍的力气,还是因小皇叔拉得太紧,总之那一挣是没能挣脱,而王妃身影一顿,却是突然抬起手来捂住了脸。

    下一刻,我还远远儿立在廊上,竟也隐约听见了王妃的哭声。那哭声混在仲春潮气儿里闷闷传来,开始还是勉力隐忍住的啜泣,而后竟渐渐再不能抑制,便如倾闸而泻的山洪般全然无法断绝,最后已成了连声不止的悲呜。

    不远外,小世子狠狠推了他爹一把吼道“你又把母亲惹哭了!”

    小皇叔被他儿子推得倒退半步,抬手像是想给王妃擦泪,可却好似是十年来都没有过这般亲昵似的,那指头就怎么都抚不到王妃的脸上,渐渐慌起来“你甭哭啊,你——你还是骂我……要不你揍我,我让你揍,好不好?……你甭哭了……”

    可他越是这样说,王妃却哭得越发伤心起来,最后是将脸都埋入了双手,泄力蹲下了身去,竟在这禁宫肃静之地像个小姑娘似的痛哭起来。

    这刻不知何故,我竟忽而想起大嫂来,心中一时宛如一拧,是再看不下去,只得匆匆扭头往御史台走。

    待我把供词一一落印交去了大理寺,再回了台里,便坐在大堂上左右教着后生做了大半日事情,正批着各部的政绩考核要叫他们送去礼部,这时候梁大夫竟从外边儿来了,看模样儿应是在骁骑营里受了些罪,脸上跟我似的青了两块儿,左边胳膊还缠了竹板儿套在脖上,很有番大难不死的情状。

    我同他见礼完了,便又坐下来点折子,可梁大夫走开两步竟又折回来,叫了我一声“稹三。”

    我抬头,听他说“今儿提刑司的来交接牢狱,我是才从班房回来……眼下,他们沈家的——寻柟还在班房关着,明日过午也是要转去天牢了。这一进天牢,人就见不着了,你……不再去见见他?”

    大堂上的人也没避忌,都听见了这话,一时四周都瞅着我,是大气儿都没出一口。

    我闻言也是愣了愣,想过片刻,少时也还是拾了笔往洮砚里点墨“……不了,老师,我今儿得回去瞧瞧我爹,赶完这几道折子便走,剩下就带回去瞧了。”

    梁大夫听了,直是叹了口气,也再说不出什么,终于是转身往后院儿去了。

    我收回眼来落目瞧着桌上的折子,笔尖儿在雕着小桥流水的洮砚里扎磨着,却是磨了好一晌都没能点出一道折子来。

    这景状,就同我初得这砚台时一模一样。

    第88章 山色有无

    贰壹柒

    便是年初我从奉乡回京后再度上朝时,皇上见我脸上挂着沈山山打下的两块儿青,不知始末,才当作是我爹打的,终在朝上当着百官斥了我爹一句不知轻重。

    我正要编个由头告罪有污圣目,却听爹已在前头躬下身去,安然背锅道“启禀皇上,孽子无德苟安朝上,时有乖戾之举,臣若不替家国训斥他,只恐其不知收敛,反愈发混账。”

    片刻间这混账二字引各处暗笑扎来我后背,我无言瞠目盯着爹躬下身子,心中既是气恨这一切蹉跎皆因他起,却又从这磕磕绊绊的错杂误解中觉出分冷痛好笑来,则那为他开解之言也不必说,不过同往日一样儿闭嘴立着,只等下朝罢了。然却不料皇上下了朝,竟点了爹去偏殿训话。

    彼时京中望着春,再大的雪都止了,天儿就冷得干巴巴的。我别过梁大夫立在殿外游廊上等爹,受着阴厉北风往身上猛刮,也不知是第几回被刮翻了袖口的时候,再理了衣裳抬头,却恰瞧见沈山山跟在京兆尹身后晚晚踏出大殿,旁边儿也有户部、工部的人,一行似是才议完要事。

    这时沈山山也看见了我,疏眉下却只淡淡一眼转过,扭头同旁人说起旁事儿,一行人便也从我身前径行而过。

    我垂头继续等着,不多时候,身后偏殿里隐约传来皇上几句沉声,再等过几刻,爹便出来了。

    见我等在殿外,爹先止步一顿,吊眉看了一眼我的脸,老沉一叹,少时终道 “……走吧。”

    于是我二人便一前一后往部院儿走,快到御史台时,他忽而回过头问我“老幺,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心里一路压着沈山山在大殿外看过我的那一眼,闻言,作想间只觉什么都像是空的,便随意扯起面皮来笑了笑,凉凉答他“有啊。我一直想要个古修的洮砚搁在部院儿点墨,那别提多神气。”

    如此洮砚我爹就有一块儿,雕作寒池小桥的模样儿,摆在他书桌上被我垂涎了十来年,当中我曾多次向他挤眉暗示过,望他知晓我欲得此砚的深意,然一次次下来,我爹却终是一拳头挥在我脑门儿上骂“你这泼皮几时能有个正经!”

    故此砚我从来想要,我爹却从未给过。

    其实我知道爹那时问我的念想并不指这个,他只是想做些什么来找补我罢了。可我要的找补,他却未曾想过是否给的太晚,又是否根本补不上什么。

    ——乐色曰欲,人皆有之,我又岂会没有?

    曾经总角时候我看着二哥有了小马驹就也吵着想要,我爹却说我年纪太小骑不好,当场便不给我买,可后来我也有想要糖饼、泥人儿、风筝、蹴鞠的时候,爹虽没实打实给过我,却已生我养我给了我银子,令我荣华富贵、吃喝风流都享过了,故我如今的缺失,大抵都是富贵之余的缺失,而爹他总算想起要给我,却终于给不了我。

    那时我心想,我此身或然因了我爹,好似除了富贵一无所有,如此蹉跎,不如想成要还他一场齐量的孽债便罢。大约待那仅留的富贵都消尽了,这场孽债也就有了个头,故他要补我什么,也就已无关紧要。

    而爹再听我提起洮砚,倒并未做声。他只叹了口气,反身挥手别过我,就又默然往衡元阁去了。

    原以为此事再无后话,可次日我去部院儿点卯,刚坐下,却见一方颇眼熟的洮砚搁在我桌上,砚中寒池圈翡、边雕小桥。底下人说,这是太傅大人拣早儿送来的,瞧着颇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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