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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有无 第4节

作者:书归 字数:20597 更新:2021-12-30 18:23:08

    我懂不得宫里哪宫皇子哪宫娘娘那细线穿丝儿的害人功夫,可皇上的话叫我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那夜里东宫出了小宫女儿的事务,阖宫上下阴阴收拾了一场,我在侧殿里瞧着窗纱外头一列火把来一列火把去,匆匆却静谧无声。

    皇上坐在罗汉榻上同我对着面儿守了我大半夜,那大太监来过几回儿在他耳边叙事儿,絮絮叨叨沉沉碎碎,他只点头或摇头。

    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皇上也不同我讲,我便只能那么瞪眼干耗着。我瞪得眼睛都涩得痛了,心神里却被根金丝线吊着,不仅毫无困意,肩背还抽抽着发颤儿。

    也许是怕的,也许是冷的。

    一身湿衣裳贴在我周身,我盯着桌上的蜡烛烧了良久,心里暗道我确然个糊涂的。

    也不知是谁盯上了我同那宫女儿,竟能谋划这么一出,现下想起来我还心惊。

    那宫女儿许会被冠上诱引秽乱,可反过来说,我亦许能被害上秽乱后宫的罪。到时候那小太监说太子爷是知情的,这将把东宫上下害成个什么模样

    我脑瓜子笨,想不出,也不敢想。

    还好还好皇上来得快。

    等外头大半理顺当了我身上衣服已快干了,皇上从罗汉榻上站起来,吩咐人去给我打水。

    侧殿的门打开,外头雨早停了,整个东宫静悄悄儿的听不见一点儿响动,同我入宫后的每夜里都一样,可大风灌进来却比从前每个晚上都冷。

    冷得刺骨。

    皇上抬手拍了拍我脑袋轻巧道“得了,稹清,别怕了。”

    我抬眼儿木呆呆地盯着他“我是不是差点儿将你害了”

    皇上搁我头上的手顿了顿,片刻后收回去,简短道“没有,恰相反。”

    大太监走进来给他送来袍子披上,他临出门前又扭头看了我一眼,“稹清,睡罢,别寻思多了。”

    我“哎”一声应了,愣着神看他带人走出门去回寝殿了,宫人给我送来热水,我也不知是怎么收拾了睡的。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就病了。

    迷沉沉地我听见小太监唤我起床,然我一起来又昏昏倒回床上,脑袋疼鼻子也堵,胸口里闷了块儿石头,满眼床帐子瞎转悠。

    我听见皇上的声音叫人去叫太医来,后头那大太监的声音又絮絮叨叨,几人晃来看了我的病,过了好一会儿,说要送我出宫回府。

    “他这模样怎么送回去”皇上声音威严里镇着丝怒。

    大太监轻轻儿道“太子爷,东宫里头留不得病气,这规矩您也知道,还是叫国公爷来领了小公子回府将养一阵儿罢,瞧着这几日风头,许如此还安生些。”

    陆贰

    来接我的车确然是我爹带来的,然我爹只由着徐顺儿带我回府,径自却下车要进宫。

    我裹着厚衣裳昏沉窝在我家那马车里,下巴搁窗框上哑着嗓子叫我爹,问他去哪儿。

    爹叫我别管,然后沉着一张脸冲徐顺儿挥了挥手。

    徐顺儿抖了缰绳,马车就哒哒启了。

    我昏沉倒回车壁上,睁眼闭眼脑子里却想起出东宫的时候皇上说的话。

    他那时候看着我跨出东宫深赭色的门槛儿,忽沉声问我,“稹清,这回你去了,还会再来么”

    原来他竟也料到这问。

    我实则怕了,我心想回去编个由头说我这病落下了根子,让我爹重新给太子折腾个侍读也好。

    可我昨夜才害了他一场,现下头昏脑涨瞅着他神情沉顿,又说不出这混账的话儿来。

    于是我怂得没出声儿。

    这在皇上瞧来大约是个绝然的不字儿。

    可前一夜里他还不准我溜,这时候他却点了点头。

    “你若不再来,也好。”

    然后他招呼了人,嘱咐我句好生将养,便往勤学馆那路去了。

    第17章 山色有无

    陆叁

    那场风寒来势汹汹,我连着两日浑身烧得好似打落个生鸡蛋都能烙熟了。

    沉顿中一个个人影在我床边儿晃,我娘坐在方凳上心疼我抹眼泪,大哥二哥行色匆匆来了又走轮班儿换,可我却一次也没瞧见我爹。

    那时候每日皇上都从宫里支太医来瞧我,同太医一道儿来的内侍还日日给我带来东宫里我爱吃的几样儿糕点,想来都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我病下了不怎能吃得动,全叫我大哥给吃了干净,给我怄怨了好些天,心里是着紧东宫究竟如何了,旁敲侧击好几回,偏我大哥傻得同我也差不多,只一问三不知,每日吃完糕拍拍屁股就走,忒不会来事儿。

    我很烦他。

    我稍好些后就逮着那送糕的内侍问东宫是什么情状,心想我毕竟不是个人物,那小宫女儿的事务说要害我实则目标当是要害东宫,如此也不知皇上他会不会有事。

    内侍神情挺肃穆,只说太子爷让小公子别担心,安心养了病就是。

    然我却关心一个问题“太子爷可说叫我何时回去”

    内侍还是那句话,说太子爷让小公子安心养病就是,其他事儿不用作想。

    但这又怎可能,我那几日一闭上眼睛就是皇上危坐在侧殿罗汉榻上守着我的模样,还梦见那小宫女儿小太监抱着我腿直惨叫,虽惊醒了发现只是我大哥腿冷了上我榻来跟我挤挤压着我了,可我却依旧心魂不定的,故守在家里见着二哥整日沉着脸进出,老爹在部院宫里日日耗着不着家,总隐隐料想外边儿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正在疾风骤雨,只我这傻蛋儿不知道。

    我之所以觉得有大事儿,是因为这都过去了七八日了,还有一个人竟也没来瞧我。

    当然是沈山山。

    我同沈山山惯常要好,若我生病了他有事儿了两府下人都会相互告知,是不消差人去叫他来看我的。从前碰上如今的事儿他定会当日就赶来我国公府里,还给我带吃的带杂书带蛐蛐儿来玩儿,晚上就留府里一道儿吃了饭他给我讲讲课业温温书,不至叫我成日价在勤学馆被人笑话。

    可这回那么多天他都没来,我心里就不对味儿了。

    沈山山总不至于因那蹴鞠的事儿就能和我怄气,这情状下不来瞧我,从前也有过一回,就是他爹当年在关外同蛮子打仗的时候。当时形势不大好,宫里大约怕他爹临阵倒戈,就支了些人去将定安侯府给困了,沈山山两个月都没能出来,我也进不去,每日只能写了字条儿塞蹴鞠里头从后院儿墙上给他扔进去,饶是如此都常常还被里头的大兵蛋子给扔出来,若不瞧见我是国公家的娃娃,估摸还能揍我一顿。

    后来沈山山他爹打了胜仗捷报传回来,侯府解了禁,沈山山一出来就奔来寻我,说可把他闷坏了,他屋里的山墙都能被他看穿喽,爷赶紧带他去听戏台子赌马看杂耍。

    当然,爷没钱,他得自己掏腰包,还得把爷这份儿一起出了。

    我现下倒不是稀罕沈山山请我出去孟浪,我是担心他不来正因为外头出了事儿,他爹有兵权,或然又被宫里给圈了。

    然徐顺儿回来告诉我没有,侯府门房只说小侯爷不在家,学监里沈山山也没去。

    这么又过了三四日,下午我正一个人瞌睡,突然有人跑进我屋嗷嗷叫“稹清稹清我来了”

    我一听连忙从床上滚起来,一见来人终于松口气儿“沈山山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家又被圈了呢”

    沈山山没理我这句,他手里拿着两个布包包放在我桌上,笑嘻嘻坐过床边儿来问我“听说你病下了,现下大好没”

    “老早好了,快快快我们出去玩儿。”我习惯性抓了他手膀子就要下床。

    沈山山突然抽了手倒嘶口气儿。

    这景状我太熟悉,惊道“你爹打你了”

    沈山山抱着膀子哼哼了一声。

    我跳下床来要捞他袖子看他淤了没,沈山山避开我笑“看什么看,你嫌你爹现下没空揍你你心痒痒啊”

    他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连忙拉着他在桌边坐下低声儿问“沈山山,外面是不是出啥事儿了我爹老久没回家了。”

    沈山山瞥我一眼,“废话,不然我爹能不让我出府么就为了爬墙出来瞧你我前天儿才被打的。”

    “你爹不让你来我这儿”这叫我一时想着我老爹这两日不着家的事儿,心里沉沉一凉“难道是我爹他已经要”

    “不不不是,你别瞎想。”沈山山慌慌打断我,他往门外头看了看没人,这才凑近些气声儿道“稹清,你在太子爷身边儿都没听说么今上年前儿害了头风至今没见好,你出宫那天就在尚书房晕过去了,现下都还养着呢,不然你能瞧不见你爹么你爹眼下在衡元阁理事儿大约都快忙活成转陀螺了。”

    我这才知道,怪不得我爹当时叫我别问赶紧走自己却进宫,想来是被召去辅政了。

    我直叹自己果真是个傻货,又茫然问沈山山“那这同你爹不准你来瞧我有啥关系”

    沈山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摇头“稹小公子,你在勤学馆都是白混日子吧,多简单的事儿啊你想想,现今皇上没法理政,自然要让太子爷代理朝政,然太子爷理政这政却还不是太子爷的,故皇上要谨防太子爷亲兵事。我爹手里是兵事,你爹太傅大人守着太子爷,你说说我爹怎能答应我出来瞧你他同我只说这几日都别出门找你玩儿了,得挨过这阵儿就好。”

    沈山山果真比我聪明多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皇上开始代政,难怪有人要对东宫下手,我爹进宫估摸就是去辅他理事儿的。

    外头已是这么个情状,而我明明离事儿那么近,竟也全然不知。

    哎,沈山山架着他家这险局竟也能来瞧我,待我是真好,我听着他这话,忽而反想想自己那晚上在东宫里头被皇上亲了又被那小宫女儿啃了一口的事儿,心里莫名其妙觉得有些愧对他,且我那侍读做了小一年了,要说出了东宫就能撂开东宫不管了也不可能,暗地里还是极为担心皇上在东宫好不好的,这几日都没怎么作想沈山山他家这境状了,他却一直想着我。

    如此我对着面前沈山山,竟跟戏文里头媳妇儿背着丈夫偷了汉子似的,愧得一排山一倒海的,手情不自禁就扒拉去了他带来搁桌上的布包包,心虚得要死,想吃点点儿东西填填。

    谁知沈山山这时候竟好死不死抬手按在布包包上睨我,阴森森道“你就没什么要同我交代的么”

    我顿时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交交交代什么”

    沈山山眯起眼睛来看我“前几天儿”

    我心虚“前几天怎么了”完了完了外面是不是传起来什么风言风语了

    沈山山一拍桌子咬牙道“前几天儿在崇文书局买西山杂话那孤本的是不是你你说我今天去都没了”

    “”

    哎哟沈山山这倒霉蛋儿快把我胆汁儿都快吓成咸的了,我大大松下口气,“是是是,是我。”

    沈山山有点儿气,他站起来瞪我“之前赌马的时候你就说了不同我抢的,你怎又耍赖了,上回儿恩怨侠客情我都让给你了。”

    我僵手僵脚摸去书架子上把西山杂话和恩怨侠客情的套盒儿都捧下来往他跟前儿一递“一开始你不来我还以为你因蹴鞠的事儿怄我气了,原想着买了给你赔罪来着,又不是要跟你抢,我俩谁买不一样啊。”

    沈山山立时高兴地收过书盒儿去打开,美美瞧了会儿,冲我眨眨眼睛道“也是,稹清,我俩总归都是在一起的,谁买都一样儿。”

    我坐在旁边儿观察他脸上神情许久,竟见他说这话也挺高风亮节,忽觉得自己心窝上好似被谁戳了一锥子,血泡泡咕嘟嘟往外冒。

    我心里想的在一起,同沈山山说的在一起,确确是两回事儿。

    沈山山他不知道。

    皇上说得挺对,定安侯府就沈山山这么一个儿子。

    我同沈山山之间是不能够的,他得成亲生子传宗接代,不能同恩怨侠客情里头那样跟我这草包浪迹天涯。

    况沈山山多好的做官苗子,也不能被我这破落玩意儿糟蹋了。

    哎,若能就像沈山山说的那种在一起,能总归都是在一起的,那我也能挺愿意。

    只望沈山山也能一直都愿意。

    第18章 山色有无

    陆肆

    西山杂话那书,崇文书局从去年年下就说找出来了,一直在修补,这才让沈山山苦等老久。

    沈山山那日走前问我那书我瞧了没,讲市井的事儿据说比陆显之写得还好,我铁定能喜欢。

    我那时候每日就忙着瞎操心东宫的事儿和我爹,剩着就是跟我大哥大嫂怄气,哪有闲工夫看书。

    “那我让你先看。”他竟然将手里那心心念念的西山杂话给我搁在桌上,只带上了恩怨侠客情,还神叨叨说什么“昭熙年的孤本真找不着了”,“批注是宋钊、王慧尔的”,然后才欠欠地跨出我门槛儿,人站在院儿里还依依不舍回头打望我几眼儿,叫我看完了赶紧给他拿去,封壳儿都不准扔,他要留着。

    他那几眼儿看得颇深,叫我毛骨悚然,就跟他留我这儿的不是书而是他家闺女,我动一动那书我就是禽兽似的。

    至于么,我打了哈哈连送他出去都懒怠了,只想回头钻回被里继续睡。

    沈山山却又在院儿里忽然叫我一声“稹清”

    我没好气地靠在门框上瞪他,以为他又要说那书的事儿,“书你真舍不得就带走,不然我还没命看它就得先被你念死了。”

    “我什么好的不都留给你了,再舍不得又怎么样。”沈山山也笑上自己,他又走过来静静嘱咐我“我是要说你自个儿当心些别再病了,最近一段儿不大太平,谁动动都能遭皇上忌讳。我今儿回去被我爹打了估计能有段日子不能出来,你心里也得有个数,我怕你还没回宫宫里手就能伸你这儿来。”

    “我都出来了,应该就没事儿了罢。”我心里想起东宫的事儿还有些怕,“太子爷也没说让我回去,说不定得把我这侍读换了。”

    沈山山闻言愣了愣,脑子不知怎么一转,竟问我“稹清,你不会在宫里遇上什么事儿了吧”

    我一惊,心道他这脑瓜好使得有些过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好着呢。”

    沈山山瞧着我,神色不大信得“这就怪了。”

    “怎么怪了”他这话说得我背脊都有些拔凉。

    沈山山没答我,只抬手在我头顶一揉,强笑道“没什么,你知道这是好的就成。”

    说完他冲我挥挥手,又嘱咐了一道书的事儿,就出我小院儿走了。

    陆伍

    沈山山那日的话叫我一夜没睡规整。

    细想沈山山言下之意,当是说东宫里理应将我扣着的,全赖我生了病躲过一劫。可现下病好了东宫没来要人,沈山山说这很怪。

    我想知道他那句怪了究竟是在怪什么。

    那时候皇上代政了,朝堂上要给他下脸子的多得是,单瞧着蹴鞠时候小皇叔和皇三爷就被他压着打,此时不知会不会同他不大对付。我爹被招进宫里辅他理事儿,可外面又传我爹要反,打皇上那儿看来,仿佛是该将我扣下做质子稳住我爹的。

    然皇上却同我说,我要不再回去了,也好。

    他那句也好,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我脑袋都想疼了睡不着,只得爬起来打散打散精力,坐去桌上又瞧见沈山山没拿走的西山杂话孤本儿,便打开封壳儿瞧了瞧。

    书是本好书,可实则我肚子里没两点儿墨水,从来也没什么看书定要看孤本的癖好,也就能照着大字儿把故事念一遍,悲喜悲喜那意境儿啊角儿啊的,图个乐呵罢了。

    花几钱儿能买一本的书爷何必要花十几两银子求什么孤本,这不造作么。

    然沈山山就是个造作玩意儿,爷我屋里藏的孤本都是沈山山这作事儿的娃娃怂恿我买的。

    沈山山这人别的没有,就只有收书这一个癖好。

    他惯常不赶那新书的新热劲儿,不管是诗集子还是杂书话本儿,他只等善本珍本校好了由人给他送上府,从来不买连印的常刊,若听说什么旧书好看,他要么就找书局子帮他寻觅,要么就找那起子老叟窖藏的前朝孤本,搁跟前儿都能闻见一股子酸臭霉味儿的那种,越霉味儿他还越宝贝得紧。

    看得我鸡皮疙瘩能起一手杆子,忒糟心“上头不会俯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吧。”

    彼时沈山山捧着本补了镶页儿的庚子年版江湖纪文,躺在他家后院儿阑干上尖着指头翻,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儿,翘在膝盖上的腿都一摇一摇的“就要不干净才好呢,嗐你不懂。”说完他还挺牛气地转了个身儿背对我,状似嫌我俗。

    呵,我心里想,爷我还就嫌脏,就不懂,就俗了,怎么地吧。

    那时候日头挺好,暖得叫人想脱衣服,我被晒得晕乎乎的,抱着他家廊柱子盯着满园儿春花发呆,俗气地从短寻思到长一脑袋诗词歌赋斗鸡走马神游太虚,他不俗,每日瞅他的书作他的业习他的字儿,坐那儿不说话也能待一下午。

    我原以为那又是个无言不扰的下午,直到沈山山过了很久忽然说,“孤本不会再有了,所以更招人疼啊。”

    他眼睛从江湖纪文补得一道白一道黄的书壳后头露出来,日影绿树琼花下,里头就像掬着捧幽井里的清水,外头景色夭夭灼灼,像是能映进去,却又好似根本映不进去。

    他从书上扭头来瞧我,挽起眼梢冲我笑“孤本呢,就是叫人想看,也好看,却又舍不得看想想其实挺苦。”

    说完他目色又转回书页子上,一时哈哈着不知是笑自己还是叹自己,摇头晃脑地哂道“我自己都觉得魔怔,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怪”

    陆伍

    那夜我捧着西山杂话的孤本儿看得捏着被角抹眼泪又拍着床板儿大笑,外头徐顺儿都给我吓醒几回。

    “爷,啥那么好看啊,”徐顺儿被我叫来的时候,揉着迷瞪瞪的眼睛倚在门口瞧我,“赶明儿我也买本瞧瞧。”

    我笑徐顺儿“这书是孤的,可惜外头早没了。”

    “今后不印了”徐顺儿能懂什么,只顺着我叨叨罢了,“爷,哪能就这一本呢。”

    “昭熙年的宋钊、王慧尔注本,大半还真只有这一本了。” 我把那书合上放去封壳里招呼徐顺儿来拿。

    徐顺儿听不明白,过来懵然接了书,听我嘱咐他翌日一早给沈山山送过去,他便应下出去了。

    我熄了灯躺在床上,不知想着什么,终于是睡过去。

    陆陆

    我现下在想,大半我那时候是怕的。

    只怕今后我再不会这么去迷上一本儿书。

    第19章 山色有无

    陆柒

    好书后来也有过,虽非本本都是西山杂话。

    那会儿距了现下好多年,这些年中买书寻书我与沈山山光顾过不少书局,后头也不知为什么,大半爱看的竟还是出自崇文。

    年初的时候崇文书局闹了场事故,还是场双杀命案,如今想起来也似场戏。

    崇文书局一度捧红过不少名笔,当中有个最红的叫兰草生,专写侠客故事。可那兰草生实则是个空篓子,真正的拿笔是个小书生。小书生替兰草生写的不少书里,章台柳梦传和大溪落寇我少年时还挺热火朝天地追过一阵儿。

    那两书可紧俏得离奇啊,首印都不见能抢得着,挺多达官显贵买来送礼,买书得排队。

    我那时候十六七岁,虽也是国公的儿子太子的侍读,可拿我爹的名头去插队儿怕我爹知道了揍我,拿东宫的名头去要书又怕有心之人说太子御下不利招惹麻烦,而沈山山是崇文的大户,可他要考学了被他爹关在屋里温书,我也没好意思麻烦他,故好歹排落了两回,在东宫里成日看不见新书挠肠挂肚食不知味,日日去勤学馆两眼望天自己在脑子里编后话,课业自然写得乱七八糟。

    这惹得先生终于到我爹跟前儿说我恩科临近也无心学业,于是避无可避地,我爹终于还是揍了我。

    我晚上回东宫时脸上正像如今似的旌旗飘飘,皇上看着挺生气,问我这几日究竟怎么回事儿,我这才絮絮叨叨说这般那般没看上大溪落寇那般这般。

    估计当时皇上气得就差能吐口血,“就为了本儿书”

    我以为皇上会笑话儿我,已挺着身准备经受他嘲哂,可隔了会儿,他却似挺欣慰地拍了拍我脑袋,安然笑着说“如今清爷还知道不给东宫惹麻烦,懂事儿了,这我得赏你。”

    虽他这模样好似将爷当做了他的小狗儿,可爷我不在意,只因这赏之一字叫我仿若看见了黎明刺破天边儿鱼肚白的那种曙光。

    我想我就要有书看了,兴奋得连脚趾头都是劲,恨不能绕着东宫跑上三圈儿半,高呼几声太子爷千岁。

    果不其然,那书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皇上都没等天亮,漏夜就点了个人出宫,也不知从哪儿给我找来了全套大溪落寇,更兼一本儿才印好还没上售的终话,这可解了我燃眉之急。

    那书忒新鲜忒好看,爷挑灯夜读两宿,深感人生圆满,而皇上终于能见着我这草包收了心安心温书,也算是遭人间奇事儿,大约他也是圆满的。

    连我对大溪落寇都有这劲头,别人也该是一样的。估摸那几部书给崇文书局赚了不老少银子,然大把银子自然都给了兰草生,呼声名头儿也都是兰草生的。小书生一点儿没得着好,忍了好几年,到今年年初终于狠心说要自个儿立名,结果崇文书局拒了他,说他自己立名儿可卖不出去,立名儿之后兰草生这路子也断了,不能行。

    书局文契绑着小书生他去不了别的地儿,于是小书生气红了眼怒蒙了心,大半心里都是他自个儿写的七侠五义,一时恶向胆边生,将崇文书局的掌柜给捅了,二柜惊怒之下与之厮打起来,又将小书生给捅了。

    于是二柜畏罪跑了路,崇文书局一时大乱。

    此事出了,搁到我爹治下的刑部查了老久,沈山山他们京兆司也要管管那书局的几幢楼盘子,二司联袂,没想到查来查去又查出了书局漏税银的案子,除了封馆再无他话。

    这么着,风光了几十年的崇文书局说垮就垮了。

    真怪可惜的。

    我可惜着崇文书局,不由再回想当年那大溪落寇是个什么故事,可那故事却早与我脑瓜子里头所有的侠客故事融为一体,再分不出哪个是哪个,就连角儿啊景儿啊都蒙混成一锅粥,是菜是肉理不清楚。

    崇文书局那落跑的二柜我也再没机会问沈山山是抓着了还是没抓着。

    因为自一月里头我跟他闹卯了至今三月过去,还是他喜宴上我二人才头一回儿碰面。

    陆捌

    夜里我应该是在皇上肩头哭着哭着又睡过去的,醒来身上被子衣裳俱规整,起身走到外头天已大亮。

    春阳晒了一院子青砖,扎得我眼窝子疼,我招呼徐顺儿问皇上走了么。

    徐顺儿给我摆了一桌菜,讷讷唧唧说皇上是一早走的。

    然一早走一晚走于我倒没什么,总归他是回宫去了。我端起碗吃饭,嚼着青菜直觉腮帮子肿得疼,“皇上早膳用了么”

    “没,”徐顺儿挠了挠头,想了会儿道“皇上临走,说来不及了,又说,但也不是没吃”

    “他这么说的”我听了这话也不脸红,更顿觉腮帮子都不疼了,突然就有了兴头要喝两碗汤,连忙招呼徐顺儿叫他赶紧给我盛。

    徐顺儿不晓得我在高兴什么,却也喜得给我盛汤,盛好了立在边儿上看我笑,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实则平日里不该说的他也一句没少提,眼下也不知矜持个什么劲儿,我让他赶紧有说就说没说就滚。

    徐顺儿踟蹰会儿,终于还是道“爷,今儿二十,马场开的。”

    见我愣了愣,他补道“爷你这三个月都没去了,我也就提提罢了”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好似在劝“爷若今儿想去,我现下拾掇拾掇才好走。”

    原来这木楞小子也想劝我出门儿散散心,难得懂事儿一回,挺新鲜。

    我实则不大想拒绝他,然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端起汤来,“今儿我青着脸怎么去,下回儿开了再说罢。”

    “哎,成。”徐顺儿得了令,外头有丫鬟招呼他去指点我搬来的物件儿他正要出去,可走两步又折回来“爷,沈小侯爷那儿的回礼估摸今日得送到国公府去,您看这”

    瞧瞧,爷说什么了,这不该提的还不是提了,果真是灵光不了三刻钟。

    我才被皇上那话挑起的好兴头顿时就被打落了,饭碗儿一搁就吼他“你觉着该怎么办爷现下是能赖着脸皮去国公府拿回来还是能好意思去沈府请他们另送这儿来啊你是想让爷再被哪边儿打一次你说”

    徐顺儿说什么说,他吓得慌慌告罪请退,奔去院儿里再不烦我。

    然这饭碗我是搁下了,再端起来又没了兴致,吃进去也咽不下。

    想那徐顺儿话里的话,我真觉得颇烦,心里一合计,这日子闲着休沐东想西想,还不如去部院里混点儿差做做好度日,遂从衣箱里捡了皱巴巴的补褂穿上,由一张脸青着红着,拾了名牌授印就往御史台去了。

    第20章 山色有无

    陆玖

    御史台多少年都一个模样儿,老台子搭在皇城善德门进去的右手,朱漆大柱子红得发黑,支了灰青瓦上一头惯来的乌鸦嘎嘎胡叫,眼下春日里瞧着还凑合,等入冬了雪把周遭绿树花红一盖,却能像幢鬼屋似的。

    我到台里搁了东西,就着手边洮砚点墨勾了几道折子,见梁大夫并不在,问底下人说是为了参定安侯的案子,梁大夫早上请过皇上就去了骁骑营查事儿,状似挺严谨,还叫上了几个九府的主事一道,当是要连营里的账也一齐清算了。

    这叫我颇有几分着紧,因我知道一旦查事儿扯到了账,就摆明了梁大夫要动真格儿。

    一来骁骑营的账自然要扯到我大哥督事的职上,二来骁骑营的将军是沈山山他表哥,若这营里真有什么不对付,便是查人查事儿查出来对不上沈山山他爹和我爹,梁大夫从账上给捅出什么篓子也能绊定安侯府一道,到时候定安侯府里供出了我爹来,钦国公一家子跟着就玩儿完。

    我想我得去警醒我大哥,叫他万事多些心眼儿,要避着梁大夫。

    梁大夫这人板正,同我不一样,但我自打入班为臣便在御史台,故他再是对我瞧不上眼儿,他也是我恩师,这关系怎么也打不散。

    我一直不大明白他究竟有什么同沈山山他爹过不去的,这两年一找着机会就参定安侯,搞得沈山山还在御史台的时候几次三番差点儿同他摔桌子,这情状从沈山山调去了京兆司才好些,然现下他消停几月儿竟又搅和上了。

    我头疼。

    我一月儿里同沈山山闹卯了后曾同梁大夫吵过一次,说他平白无事儿老找定安侯不痛快,我问他为何。

    他挺坦然,说不为何,就因他在御史台待了三十多年,直觉定安侯不消停,他得为皇上为朝廷睁着眼睛瞅着。

    彼时梁大夫还吹着胡子点我脑袋骂“凭你如今这混沌样儿,再待上十年也不见能有老夫这直觉”

    嗐,什么直觉,我觉着这是他老婆没了儿子下了地方做官他空巢了寂寞的错觉,真有直觉他该直接参我爹,他敢么同我爹比起来,沈山山他爹是多和气一老头儿,从前我回回上侯府吃饭还给我夹菜呢,也就梁大夫能说人擅权弄事瞎折腾。

    不过御史台也就这么个瞎折腾的地儿,若哪日没了这些空穴来风,倒也萧条得紧。

    柒拾

    我十七岁参科前从没想过能进得了御史台,更没想过还能迁上个中丞。

    御史台录新一向都从殿试头几名儿选,不是我这等草包能肖想得起的。

    那时候我只指望着沈山山能进御史台,那今后我爹当真反了也好叫他帮着篡改篡改罪证,当判轻些留个性命在就好。于我自个儿,十四五岁从东宫病出来那场后,我还以为我会在国公府里啃我爹的俸禄岁粮一辈子再不会有出息,曾实打实松快高兴过一阵儿,岂知到眼下我还是得抠着自个儿荷包的俸禄紧巴巴过日子,眼见命运是弄人的。

    皇上从前做太子代政的那段儿,我虽出了东宫,可好歹做了一年侍读,心里对入仕为官有了那么点儿感觉,并不喜欢,还暗暗为自己今后打算过。我病好了成日窝在家里想,说到做官,我爹虽也位极人臣了还入宫辅政,然他一日到头脸上也没个笑,可见是过得不痛快才想造反,换言之做官确凿是个没意思的事儿。

    我觉得他既能答应入宫辅政,可能是不会再反了,那我又何必还要做官,何必还要替他谋求什么新皇近臣的位置。

    爷该是个走南闯北的客商,哼着小曲儿读着小本儿,东西一走,赚个盆满钵满。

    这事儿叫我二哥知道了,没好气笑了我一阵儿“就你那脑子还想盆满钵满呢,别把自己卖了我就替你给菩萨还愿了。”

    爷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傻的,做不得生意,一时黄粱戳破忽觉前途甚是晦暗,连出门儿的兴头都没了,镇日只在杂书堆儿里醉生梦死,徐顺儿哄我去看戏我都不乐意搭理。

    那时竟觉一生若那么蹉跎了也不错。

    有一日我坐在后院儿阑干上看章台柳梦传那妖女勾引少侠的一段儿,正看得面红耳赤口舌生津,徐顺儿忽然报说我爹回来了,吓得我红着脸连忙把杂书往袖子里塞。

    我正要起来躲回院儿里,徐顺儿急道“爷,老爷叫你出去呢。太子爷同老爷一块儿回的,说来瞧瞧您身子养得怎样。”

    太子爷

    我吓得又一屁股跌回阑干儿上,我心想完了定是太后见我病好了要东宫来接我回去做侍读了,于是连忙抬脚蹬徐顺儿屁股,“你去说我身子又不得劲儿了,得窝床上静养,等太子爷走了你再来叫我。”

    徐顺儿哭丧个脸去了。

    我乐颠颠儿把章台柳梦传又摸出来瞧,岂知下一刻回来的竟不止徐顺儿,后头还跟着我爹

    我吓得连忙把书又塞回袖口里去,颤巍巍站起来“爹你可回了,儿子可想你”

    “你想老子个鬼”我爹怒得一拳头就砸在我头顶上,“太子见驾,还不给老子滚出去磕头你以为你装个病能骗得了谁宫里每日太医请来都是玩儿的”

    我这才想起皇上叫太医每日都来那回事儿,顿时觉得自己果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儿,颇偃旗息鼓。

    爹揪着我耳朵就把我提去了前院儿,秋池边儿上我家银杏叶子将将黄了洒落一地,飘了些在水面儿上,皇上一身的银丝明黄却比那秋叶更亮,他停停立在边儿上垂眼看池里的鱼,神色很是宁静。

    原我想他代政了该累得瘦削下去,可那日一见,他却似更被历练充沛了身骨似的,肩背愈发挺健了些,落在眉梢眼角身上的也尽是从容。满目萧黄里,他听见动静抬了头,瞧见我被老爹提耳朵的倒霉形容,竟微微一笑如叶落静水点染一池漾然,轻巧道“清爷来了不是忽觉不得劲儿要养养么”

    老爹恨恨放开我耳朵,“孽子,赶紧回话。”

    我小心袖着手里的书,规规矩矩朝皇上跪下去打了礼,“太子爷一来,我忽而竟又得劲儿了。”

    老爹听了我这谄媚言语,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抽在我后脑上,我哎哟一声。

    皇上挑着眉不住地笑“得劲儿就好,平身罢。如今你身上利落了”

    我爬起来苦着脸点头,心想这一点头,怕是连我家晚膳的酱猪肘子都吃不上就得同皇上回东宫去了,不免十分悲壮。

    岂知皇上见了我点头,却垂眸深深看了我会儿,回宫之类皆没提,只沉沉道了句“好了就成。”

    柒拾

    我爹留皇上用饭,可皇上当是怕他在了国公府上下就搁不开手脚,遂给回了,着人留下了赏给我的一干吃食巧件儿,就要走。

    他走的时候我送他,他立在廊下嘱咐我说,今科秋闱起始了,三年后的下科便轮到我上考场,再不做学问怕是考出来要给他丢人,让我这太子侍读可得上点儿心。

    我那时客商大梦方灭,心里还有些欠然空茫,讷讷问他怎还指望我这样儿的能做官。

    皇上当时听了好笑,边随着我从家里廊台往外走,边徐徐道“稹清,你这脑瓜子是不能作甚大事儿了,可至少你若考学做了官,今后我还能给你落份儿俸禄,好歹能养着你不至饿死。”

    我脚下猛一顿抬眼儿看他,竟觉天光日头都黑了黑。

    他这话就像我娘针线盒儿里的针毡子一齐拿出来将我整个儿一裹,扎得我周身发麻。一时赤橙黄绿的线头打我皮骨穿入,细得叫人觉不出疼,却一丝丝抽着难受揪着酸。

    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原来我想着要避他避开老远儿去的时候,他却还想着我这傻货蠢不出个名堂,今后他做了皇帝要出俸禄养我。

    我究竟何德何能。

    家里廊台绕过池林往大门儿走,这路我走了好多年,每每急着出门找沈山山玩儿都觉着这路忒碍事儿,活该割来不要。可那时候我送着皇上出门儿,竟头一回觉着那路忒短,短到我还没来得及想出要怎么回他,就已走到了头。

    绣鹤蓝布的轿子停在照壁前头,我眼见皇上要上去,连忙抬手揪了揪鼻尖儿跟他笑“爷,我我要考不上呢”

    皇上前脚都跨进了挑杆儿,听了这话却回头瞥我一眼,笑道“你敢。”

    我双足顿如石刻般扎在地上,向前也走不动,向后也退不得,那时候袖子里的手竟一松,揣里头的章台柳梦传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我登时又大窘起来。

    呆愣着想起要赶紧捡起来时,皇上已又踱着步子踏了回来,好奇弯腰把那杂书拾了,挑眉落眼瞧了瞧书名儿,又看着我笑“得,我算是白嘱咐了,虽是杂书,却也算是书。好歹你是开始看书了,我瞧着也喜气。”

    他拉我手将书放回我手心儿里,拍了拍“成了,清爷,回去罢,别叫你爹瞅见这玩意儿,他知道了又得揍你。”

    我晃头晃脑哎哎地应了,拿着那书竟觉手心儿烫得快落了皮儿。

    皇上临上轿子见我没走,还又挥了挥手道“天儿凉,赶紧进去,没得又风寒了。”

    我听着这话退了两步,踟蹰见着他一顶软轿消失在照壁后头,只觉我家那照壁上的石刻云花都像是活了似的,当着夕阳昏光鬼舞乱动。

    那瞬我竟也悟了场章台生柳,柳下发梦,梦入月色,月照沟渠。

    柒拾

    皇上他合该得一垂好梦拂月的柳。

    可我却是那流水无情的沟。

    第21章 山色有无

    柒一

    十五岁前我总处于个自顾自愁亦自顾自喜的心境里,且以为旁人皆懂不得我有何悲喜,也不乐意逢人说道,还觉着深夜自舐伤怀的寂寥之感堪比侠客,颇潇洒,颇写意,同古往今来所有那般大的少年一个模样儿。

    想想忒傻。

    那时我曾肖想过我爹的将来,我大哥二哥的将来,沈山山的将来,甚至是皇上的将来,唯独从未认真肖想过我自个儿的将来。

    仿若我就不会长到我爹那年岁似的,仿若我就不会有将来似的。

    然实则不管那将来来得早或来得迟,去得快或走得慢,却是人人都会有的。

    人人都会有个果,眼下种的都是因。

    年少时候的因皆是我爹替我种的,生我养我赐我锦衣玉食,郊游走马一路繁花,也压了桩要反的大事儿在我脑袋上,一搁十来二十年,到如今依旧如把大刀悬着,叫我每夜梦里都睡不规整。

    可那晚上皇上探病走了后,我问我爹,太子侍读我还做么,我爹却道,“你选罢,只说你自个儿想不想做”

    我都懵了,还以为自个儿耳朵生了毛病听错了“我什么”

    他竟叫我自己选,这于我尚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从小皆是我爹说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他给我选了西席我才念书的,他叫我考侍读我才考的,他说我选上了要我进宫我才进的,我从没想过自己究竟愿不愿意想不想,惯常爹叫我做,我自然就觉着该做,况我也没别的好做。

    然他问出这话,一切却不同了。

    我那刻忽觉自个儿是不是长成了个大人了,我爹竟也让我有的选,眼见是要叫我自个儿拿捏自个儿的运道了。

    那刻我忽觉有些怕,正想脱口而出的一选,一想到我还不知老爹那反造是不造,话到嘴边便又扎住了,只小声问他“爹,那你今后会一直辅太子爷理事儿么一直一直”

    爹已吃完了饭,估计没听出我这话有啥意思,只撂了碗筷没好气儿道“你这脑瓜还操老子的心你自个儿想好了自个儿就成,若要入宫,过几日便收拾收拾进去,不入就安生在家念学,别成日同沈家那小子浑玩儿不知上进,人家书念的好,往后能进头甲的,你再瞧瞧你呢没出息”

    爹这话干干脆脆,却好似泼我一盆凉水,深秋里叫我神台顿醒。

    是,我若要想有点儿出息,何用管别人怎么样。

    我若要想对得起谁,又何用管将来怎么样。

    谁给我因,谁给我恩,到后来的果也都是我自个儿吃下去。

    人一世不过为了对得起自己罢了,那果我只望是个不苦的。

    眼看爹起身出厅去,我心一定一咬牙,抓起筷子扒两口饭作罢,跟在他后头往游廊里直直追道“爹爹”

    爹在前头脚下一止,昏黄日头下,他顿步子回头瞧我,拧起眉头“怎么”

    我追他追得胸口喉咙都在颤,跑了恁长的廊子脑袋几乎是懵的。

    然我心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只提气儿往他身道前一跪,抬头便望他道“爹,我明日就收拾。”

    “我入宫。”

    柒贰

    爹每日都打西宫善德门进部院去做事儿,入宫于他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项,他不觉得有什么要紧。

    况宫中也不是就褫夺了我侍读的名头,我再入宫也算情理中,不过同过去一年中每次归家后入宫一样儿,在宫门点个册便能进了。

    我爹说我要入就入,甭跪着碍眼,滚去早些洗了睡明日一早好走。

    按理讲我在宫中遭黑手的事儿我爹当是有数的,故我跪那儿打心底儿还指望他老泪横流地劝我一劝我再执意要走地演一场生离死别,哪成想爹他不作这些没用的。

    我只得起了身去洗洗睡。

    哎,我那时想爹他依旧是嫌弃我的,这就是为何我明明入东宫做了侍读占了那么紧要个地儿,他那造反的大计也从不同我讲。我只偶然瞧见他同大哥二哥絮絮叨叨立在书房里这般那般,他们皆避着我,估摸凭我这脑瓜,怕我听了不慎走漏风声给家里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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