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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卿狂[古代兄弟] 第14节

作者:梅清木秀 字数:22289 更新:2021-12-30 18:20:11

    孟临卿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愿意接近他,这些日子与他相处应该也只是想调查真相而已。不知道在他说那些傻话时,孟临卿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的是嘲笑,是讽刺,还是根本毫不在意

    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对孟临卿是怜,是恨,还是愧疚,他现在已经说不清了。

    不过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他的处境也很困难,几乎完全与外面隔绝,根本不知道大家都已经如何了。想来想去,只盼之前安排在宫中的人手现在能发挥点作用,能想办法往这里传点有用的消息。

    正想到忧心处,贴身侍女秀儿突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来到他身边,跪在他脚边小声道“殿下,方才奴婢得到消息,说皇上,皇上病重了。”

    展逸身体晃了一晃,一张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瞬间苍白的吓人。

    “父皇”他悲怆的喊了一声,跟着立即站了起来,一时起得猛了,竟感觉到头晕目眩,手脚发麻,险险支撑不住摔了下去。

    “殿下”秀儿吓了好大一跳,及时扶住他。

    展逸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拂开,自己撑在矮几旁坐直了,望着逐渐沉下来的天空,一动不动。

    “殿下您伤得不轻,让奴婢给您包扎一下可好”贴身侍女秀儿跪在他面前轻言软语的劝道。

    太子不知听到了没有,依旧面无表情。

    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思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冷得像结了冰。

    秀儿跪在脚下,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很是为难。

    谁也不想看到太子这样难受的样子。说起来,他们的太子殿下大概是当朝以来脾气最好的太子了,他一向风趣幽默,待人接物都是和和气气的,从没有为难过他们,每一个来服伺他的人都很喜欢他,如今看到他这么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他们的太子殿下,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永远都不会有烦恼的。

    展逸不知听到了没有,竟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任凭臂膀的伤口血淋淋的留在那里,仿佛都感觉不到痛了。

    另一边,废妃林氏的案子交到刑部,由刑部尚书亲自审讯。

    刑部尚书是个高瘦的精明之人,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来,自然深谙为官之道。

    今日他要审问这个特殊的犯人自然已经提前都打听好了,心里对皇帝的打算也多少有点猜测。

    皇上既然当场发落了她就说明在心里已经定了她的罪。据说后来还病倒了,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这个女人犯了这么大的罪,此番定是在劫难逃。至于当时皇上为何不杀她,大概也是想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子生母,随随便便就在寝宫里头给处死,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将她交来刑部受审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把她曾经的罪过一五一十的审问清楚,比如如何害的人,又有哪些人参与,全部厘清了,再列个状条呈上。到时候是凌迟还是处斩那就全凭皇上做主了,相信别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皇上要她认罪,现在她是不认也得认了,说不定皇上还要借此打压林氏娘家一脉,所以今天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把这个女人的给审个清楚明白。

    刑部尚书位于上首,冷眼看着跪在脚下披头散发的女人,皮笑肉不笑道“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进了这大牢您可就不再是什么贵妃娘娘了。别想着从前那一套,现在最好你把当年谋害妃嫔皇子一案老老实实的交待清楚,省得受皮肉之苦。”斜了斜眼角,指向四周阴森森的各种刑具。

    林氏方才被一桶冷水泼醒,到了此刻总算慢慢恢复了些神智。

    她看了看四周,这是个狭窄的牢房,除了上方的主审阴笑着看她,两旁还整齐站列着一排侍卫,而在他们身后靠墙的地方则是各种血迹斑斑的刑具,正不怀好意的屹立在那里,令人闻之森冷,望而生畏。

    这架势,这情景,可真是严刑逼供的好地方。况且,就是不用这些,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一个落魄妃子如何生不如死,受到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摧残。

    他说得没错,她再也不是曾经风光照人宠冠六宫的贵妃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陷害皇帝最心爱的妃子罪犯,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轻贱欺辱的连宫女都不如的女人她想,她死了倒没有什么,却不能受到这些贱奴的侮辱,更不能连累了林家一脉,毁了她多年辛苦为太子建立的人脉。

    本来展逸就是到十六岁才被封为太子的。

    皇帝骨血伶仃,统共也就这么几个皇子。大皇子展怜七岁夭折,当时三皇子展文还未出世,唯有二皇子展逸是最佳的太子人选。

    可是不管臣子们如何上书请求皇帝册封展逸为太子,皇帝都不为所动,甚至为此发落了几个言辞激烈的老臣。

    直到展逸十六岁,到年纪可以封王了,皇帝才不得不下旨册封他为太子。

    她知道皇帝其实并不怎么看中他,而展逸这孩子也无心朝政。

    皇上不喜欢太子结交大臣,他就真的一心只沉迷在武学上,朝庭上的明争暗斗,汹涌暗潮他不闻不问,甚至还出宫拜师习武。

    这些年来她煞费苦心,偷偷为他铺好道路,好不容易才有一点起色,绝不能就此葬送。

    想通此处,林氏反而静下心来,不那么害怕了,她甚至还弯起嘴角露出一丝堪称优美妩媚的浅浅笑意。她轻轻抬起手,扫了一眼锁在手脚上的枷锁铁链,慢慢说道“大人言之有理,我也自觉有错。只是你将我绑成这样,教我如何提笔画押。”

    刑部尚书被她一个状似不经意的嗔怪眼神瞄得心神一荡,又见她有所松动,似乎愿意招供自首,立刻喜不自禁,哪还有不肯的,立刻命人解去她身上的层层枷锁,还在她面前摆上白纸笔墨,指望她招认自供其罪状。

    林氏没了沉重的铁链在身,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她理了理身上发旧的囚衣和凌乱的长发,然后突然站了起来,脸上虽是微微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令人心里发麻。

    刑部尚书突然觉得不妙。

    “快抓住她”几乎就在他拍案惊呼的时候,林氏已转身奔向后方。

    她的动作是那样快,那样绝决,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机,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已一头撞向坚硬的石墙。

    “呯”的一声巨响在死寂的牢房中轰然震荡。林氏纤细的身体随后缓缓滑落,倒在一片淋淋血迹中。

    、噩耗

    夜渐深,万赖寂静。无崖山隐在一片浓浓幽暗之中,唯有密林深处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木屋内恍恍隐曳一盏朦胧烛火。

    凤凰嫇身披一件白色外衣斜靠在床头,含笑端详手中之物,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喜爱与欢喜之情。

    只见躺在他掌心的是一块由宝石雕刻而成的凤凰纹样项坠,十分小巧精致。当中其精妙,其珍贵之处,恐怕任是谁见了都会叹为观止。

    先不说这个看起来比铜钱还小一圈,却遍布纹路,连最纤细的羽毛都清晰可见凤凰项坠如何别致典雅,只这块宝石本身就已属世间罕见。

    因为这竟是一块蓝紫相接的双色“鸳鸯”宝石。经过大师的精心打造,现在就成了一只有着蓝色头部,紫色长羽的凤鸟。此凤凰雍容华贵,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展翅高飞。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涅槃重生这样美丽的词语。

    当然,凤凰嫇之前很是过了一段奢侈荒唐的日子,平生所见奇物不知凡几,但现在却只对它爱不释手,真要说起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宝物的主人。

    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想要翘起嘴角微笑。

    无庸置疑,这可是平时一本正经到有些不解风情的顾凌遥,顾大人前两日瞒着他偷偷请人做出来送给他的。

    顾凌遥这人无趣得紧,也不说宝石是怎么来的,被他缠着不依不饶的问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偶然间得到的,觉得这样艳丽珍贵的宝物应该很适合他,就拿出来了。”

    凤凰嫇心里高兴,还要再问,指望他多说一些甜蜜的话。可顾凌遥就板着脸死活不肯再说了,凤凰嫇最后只好作罢。

    顾凌遥才总算松了口气。只是任他再怎么会伪装,也掩盖不少身上散发出来的名为“窘迫”的尴尬气息。一个堂堂的七尺大男人脸皮子竟然比女子还要薄,说出去谁相信

    至少凤凰嫇就从来没有见过,弄得凤凰嫇都不忍心取笑他了。

    不过,他倒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呢。

    凤凰嫇看够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它用红线穿了,戴在脖子上。还带着些微体温的玉坠滑入衣内,竟熨得胸口微微发烫。

    此时的他真的很想见到那个人,可惜他现在不在身边。

    傍晚的时候,有人传来密信,说是太子那边出了点事,要他们赶紧回去。顾凌遥和顾凌逍悚然一惊,二话不多说便立即起身出发。

    才短短一个时辰过去,凤凰嫇却觉得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就如现在,他已经开始想念那个沉默得有些冷淡却只对他格外体贴的男人了。

    正想得入神,门口突然传来三下轻轻的敲门声。

    虽然声音不大,却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将凤凰嫇给吓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知道此时不可能会是顾凌遥兄弟二人返回,而婉秋荷也早按当初的约定被顾凌遥送回老乡。

    那么,这个时候,会是什么人来找他

    凤凰嫇没有多想,边穿好衣服边向门边走去。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谁

    ”

    门外很快传来一道低沉的,冰冷的回应“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凤凰嫇心里猛得一跳,脸上露出惊诧与惧怕交织的复杂表情,许久,才微垂着头将门慢慢打开。

    微光幽照,神秘的来者终于在黑暗中渐渐显露真身。

    黑衣黑发的严应容站在门前,仿佛坚冰塑成的雕相,面无表情的打量他。

    凤凰嫇敛了眼底翻涌不定的波澜,笑意盈盈的说道“左使大人,别来无恙,这么晚了,不知您有何贵干呢”

    严应容还是那副表情,用毫无温度的声音说道“王爷让我问你,当日你亲口对天立誓,为报他的救命之恩,此生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不知如今这个誓言还算不算数”

    凤凰嫇心中忧虑,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深深蹙起眉头,迟疑地道“自然自然是算数的。”

    “很好。”严应容缺乏表情的脸露出嗜血的冷笑,怎么看都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凤凰嫇强忍着心中不断蔓延的不安,目不转睛的盯紧他,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只有他自已知道,紧握的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就见严应容微启薄唇,一个字一个字清晰道“王爷要找一个名叫宋之平的小孩。不过他现在在名剑山庄,被保护的很好,不容易得手。据我说知,你这段日子与他还相处得不错,这件事情便交与你来办,两天之内,把他带来见我。”

    凤凰嫇怎么也没想到严应容一来就给他下达了这样艰巨的任务,脑中轰然作响,心脏仿若一寸寸结了冰,不断冒出寒意,令他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们要对他做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

    凤凰嫇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并非冷血之人,至少到今天为止他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小孩。更何况,宋之平是因为顾凌遥才与他走得近的,是顾凌遥十分重视的人,如果最后让他知道他竟然敢暗算宋之平,他还会原谅他吗

    一想到顾凌遥可能会因此仇视他,离开他,凤凰嫇就觉得心中充满了绝望和害怕,只是这么想一想,就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严应容丝毫没有感受到他一丝一毫的痛苦纠结,只是略带讽刺的斜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些就不是你能过问的,你只要注意把事情办好就行。”末了,又加一句“王爷还说,只要你办妥此事,就算还清他的恩情,从今往后你的去留,他将不再过问。”

    无视凤凰嫇纠结到有些可怜的目光,冷冷注视着他,无声等待他的回答。

    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中,凤凰嫇听到自己用认命般的沙哑声音低声回道“是。”

    严应容勾起嘴角嗤笑一声,脚下几个轻点,纵身一跃,眨眼无声无息地隐入密林中。留下凤凰嫇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沿着墙角滑落,紧按着胸口,眼里似有泪要落下。

    皇城中。

    单文澜依照圣令将太子东宫看守得几乎滴水不漏,所以等逍遥二人想尽办法将贵妃去世的消息传给太子知晓时,已过了三天。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夜,那个充满黑暗冰冷的夜晚。

    那时已是四更天了。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静静发呆。

    外面寒风狂啸,无休无止,凄厉得如同谁的呜咽。

    冷风拍打在窗棂,仿佛争先恐后要从缝隙中穿进来。

    因室内烧着地龙,相比外面不知暖和了多少倍,但展逸还是觉得冷。想到他的母亲现在大牢里是不是吃不好,穿不暖,是不是又冷又怕,心里就刀绞似的疼,整整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正难受着,忽透过朦胧的纱帐见侍女秀儿惊慌失措的闯进来,急促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仿佛有所察觉,展逸心脏一紧,迅速披衣而起。

    向来规矩懂事的秀儿这个时候竟然不顾礼仪,猛扑倒在太子脚下,抑起脸,未语泪已先流“殿下,奴婢刚刚得知娘娘娘娘她,薨了。”

    “轰”一声,仿佛有惊雷在耳畔炸开。展逸僵在原地。那一刻,他以为是自己幻听。

    睁着血红的双眼看了她许久,方才吐出一句话“你你说什么”短短一句话似乎一路从心口撕扯至喉咙而出,带着灼伤般的剧痛,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秀儿泪如雨下,拼命摇头,不肯再说了,只呜呜地哭。

    展逸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答,突然抽起旁边的利剑走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双目布满血丝,异常冷静,却又异常危险。

    “殿下”秀儿在身后嚅嚅的唤了他一句,心里有些害怕。太子殿下的样子有些不太正常,像是已到崩溃的边缘。

    有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将他的青衫染透。展逸想要加快步伐,却是走得跌跌撞撞。

    一步两步,是如此的沉重,甚至一时没注意到旁边的桌椅,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

    “殿下小心”秀儿抹了脸上的泪珠,连忙上前扶住他。

    展逸神色冷淡,看也未看她一眼,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外走去。

    夜已深了,还有两个当值的宫女闻声而来,在看到太子脸上那种极度绝望的灰败表情时,均吓得一怔,在随后而来的秀儿示意下悄悄退到一旁,不敢问,不敢拦。

    展逸走出内室,走出大门,走到空旷的外院。

    身上骤然一冷。

    原来不知何时又下雪了,院子里积了薄薄一层雪,刻骨的寒意自脚底蔓延开来,像是有刀,尖利地刺进他的身体,刺进内心深处。剖心泣血痛瞬间传遍全身。

    天上无月无星,檐下的灯笼被呼啸的北风吹得摇摇欲坠。、

    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的卷来,呼啸着要将他淹没。有人在劝他回去,还有人将一领厚厚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好像说了句什么,可他什么都顾不了了。

    脑海里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的母亲,死了。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就这样死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什么做帮不了。

    看着眼前高高的宫墙,展逸忽然扭头对一直呆在身边的秀儿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秀儿这才停止哭泣,用手绢边抹着眼泪边小声说道“尚书大人上奏皇上,说的是娘娘自知有错,在牢中趁人不备撞墙而死”

    一个陷害妃嫔皇子的恶毒女人,已是带罪之身,去得又这样不体面,是不可能风光大葬了。况且皇帝尚在病中,不宜劳神,便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命人将她草草安葬在皇陵西侧的一座小园里。并下旨对外声称,林氏罪无可恕,今将其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宫。

    不记得秀儿后来又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一路击退门口重重阻拦他的人。记忆中只有那场雪,那场透骨沁凉的雪越下越大,仿佛置身地狱,仿佛走到了尽头。

    雪花和着风拍打在脸上,异常的寂静里,他能听到雪化开的声音。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顺着脸庞湿漉漉的滑下来,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而在他快走近殿门口时,门口的侍卫立即拔剑横在眼前。

    展逸怒而出招,狂利霸道。

    在单文澜的命令下,越来越多人冲上来要将他擒拿。

    握紧手中剑,目之所及,全是陌生的面孔。

    而他温柔的,总是为他遮风挡雨的母亲,他已看不到了。

    展逸失控得怒吼着,悲恸到极点。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去凌云殿找他的父皇,问问他为什么这样狠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母亲,让她死得这样悲惨,让他无以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甚至不能亲自送她一程,为什么要瞒他这么久,他怎么可以

    “今日谁敢拦我,本王便要谁的命”他说得很轻,却字字千钧,沾着血从喉间迸出来,令人不寒而栗。那已不是他们所认识的太子了,而是掌人生死的审判主,他手持盘龙剑,剑落如雨,任何胆敢靠近的人都是自寻死路。

    展逸武功一绝,颀长身影一个腾挪一个起落间就已掠过眼前。任是手脚再快的人也拦不住他,等到他冲破重重阻碍来到皇帝的寝宫外时,刚好碰到一个卫兵匆匆来报,没等赵初进去请旨,竟扑通一声跪在台阶下,满头大汗的大声禀报“皇上,宫外传来消息,昭王带领数万大军,朝皇城方向杀过来了”

    、攻城

    “什么”展逸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一把揪起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刚才说昭王领兵攻城怎么可能

    一向与世无争的四叔为何如此他不信哪怕世间的人都要起兵造反,他也绝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展逸惊骇到极点,愤怒地死死盯着那名可怜的卫兵。

    根本想象不出昭王要这样做的理由。

    那人被几近失控的太子勒得浑身难受,但也不敢用力挣扎,喘着粗气道“回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咳,咳咳,守城大将军派人来报,说敌军很快就要攻来了”

    展逸没有听完,甩开他立刻向寝宫里面疾步而进。

    负责严守的禁卫军也迅速不由分说拦了上来,就在太子准备发怒的时候,幸好太监总管赵初也闻声而来了,他的脚步略显匆忙,看起来似乎比他还急,隔的远远就喊道“快住手住手皇上有旨,宣太子觐见。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展逸冷哼一声,刚随着赵初走进内室,迎面一阵浓郁的药汁味顿时闯入鼻端。展逸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心也跟着沉甸甸地坠到最底,异常不安。

    皇帝就躺在龙床上,静静闭着双目,仿佛还在熟睡。

    再走近一看,他的脸色十分苍白,而且似乎还清瘦了许多,瘦得双颊凹陷,整个身体陷在雕龙画凤的宽大紫檀龙床上,反而衬得愈发单薄,虚弱。

    展逸咬着牙关,双目泛红,扑通一声跪倒在他床边。

    身旁,孟临卿亦在。他的哥哥,原本的大靖王朝皇长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刻无声伫立一旁。

    墨色的长发,墨色的眼眸,俊美的教人眩目的脸上依旧是难以窥探的疏离淡漠神情。今日的他换上一身夜色般浓黑的锦袍,在光线并不算明亮的屋子里醒目的突兀。

    对上展逸憔悴而难掩愁绪的面容时,墨黑的瞳孔微微一闪,依稀是极细微的一抹悲凉一纵即逝。

    赵初挥退数名候在一旁的宫女,躬身上前小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展逸心情复杂难言。他方才就特意留意了一下,并没有看到药汁之类的东西,可屋里的药味却这么浓,可见这几日他的父皇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了。

    在来到此处之前,他对皇帝是很多怨怼的,心里也在恼他,恨他,但在看到他病痛缠身,被折磨得卧床不起的虚弱模样时,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心中有的,是担忧,更是哀痛。

    这个时候,骤然得知昭王的突然背叛的震怒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此刻他只想求上天让他渐渐年老的父皇赶紧好起来,恢复从前那一惯的淡然却极具威严的模样。

    “父皇。”那无数的,难言的痛楚尽数化作一声轻声呼唤哽在喉口。展逸伏在他脚下,眸中隐隐沁出水光。

    好一会儿,皇帝才缓缓睁开双眼,动作迟缓地转头看他。

    皇帝眼窝深陷,就连鬓角的白发都添了许多。他的目光已不复从前精明锐利,反倒添了些许让人心口发疼的温和在里头,声音轻的飘忽,展逸要附耳过去才能听清“何故落泪擅闯寝宫的人是你,打伤禁卫的也是你,还委屈了不成”

    展逸没想到皇帝一开口说的却是这话,不是责骂,不是怪罪,而是调侃,略带无奈的语气饱含了一个父亲面对犯错的子女时那种包容与宠溺。

    展逸顿时愣住,心中万分酸楚,方才死死忍住的泪水终于滑落,泪流满面。

    他不敢让皇帝看见,只把头深深埋下,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吐出一声颤抖的哽咽“父皇。”

    “朕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怨朕。”皇帝叹息着,语调凄然。

    展逸拼命摇着头“不,并无此事。”如果是之前,他确实在这么多年一直心有芥蒂。

    他的父皇从小就不怎么疼宠他,时常将他们母子俩冷落一旁。

    当他懂事后看到父亲对淑妃的深深思念时,他也会想,父皇既然心中早有了深爱的女子,为何还要让她母亲进宫,既然封为妃子了,为何不对她好一点。

    她的母亲,有着那样风华绝代的样貌,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琴棋书画无一不会。像她这样,哪怕只是嫁与一个有才识的贫苦书生,都不必如此痛苦。两人闲时谈文煮茶,调琴弈棋,也必定恩爱幸福,总好过呆在这寒凉无情的深宫之中,苦守一个早已心有所属的男人,孤单寂寥,郁郁寡欢,任红颜老去。

    可是到今天,当他看到皇帝为了逝去的淑妃病重如斯,消瘦如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了皇帝的苦楚,又如何怨恨得起来呢。

    皇帝的目光一直未曾自他身上离开过,看他紧咬着唇忍得十分辛苦,突然伸出手,覆在他青筋毕露的手背上,接着道“你母妃之事,怨不得旁人,终究是她毁了自己。朕虽然一直后悔当年意气用事让她进了宫,但也自认待她不薄,朕问心无愧,她万万不该不该去害她”最后一句,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刚说完,便是不住声的咳嗽。

    展逸连忙扑身上前,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眼眶一阵阵的发热,难受不已“儿臣知道,父皇,求您别再说了。”

    皇帝却不肯停止,强忍住喉头粗重的喘息,费力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长子,对展逸说道“朕唯一对不住的只有若瑶和怜儿,所以才会一直活在悔恨当中。朕以为这辈子定会抱恨终天,幸得上天眷顾,让朕的儿子重回身旁。这些年来,你皇兄必定吃了不少苦,朕意欲册他为太子,你看如何”

    展逸毫无怨言,点头道“这个位子本来便不是儿臣的,皇兄来坐才是理所应当。”

    皇帝赞赏的看他一眼,又叹气道“怜儿自小聪颖冷静,这么多年过去,更有常人不及的沈稳果敢,但他心性傲骨嶙峋,尤不擅权谋算计,若教他孤身陷在这无情冷酷的环境中,朕终究放心不下。而你,朕知道你虽然一向醉心剑道,对权利斗争也毫不关心,然心中却十分清明,朝中之事想必你胸有成竹。且你处世圆融,温和时能谈笑风生,冷酷时亦能坚决果断。更重要的是你重情重义的品性,朕想,若将来有你来辅佐你皇兄,便可以放心了。”

    展逸浑身一震,错愕地看了一眼孟临卿,眼神复杂。

    若是平常,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但现在早已今非昔比。皇帝希望他们兄弟能冰释前嫌,连枝同气。可是,早在他们各自的母亲香消玉殒时嫌隙便已产生了,岂是三言两语就能修补

    话虽如此,展逸终究还是不舍得让孟临卿一个人面对满朝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正要点头,却被他先一步拒绝“我不同意。”孟临卿眸光幽深,神情冷淡,似乎又回到最初那个无心无情的临天教主,嘲讽道“太子如何,皇帝又如何不过虚名而已,我从未放在心上。却总有人为此相互斗争,费尽心机,真是可笑。”

    皇帝怔愣过后,唯有叹气苦笑。

    展逸却仿佛早已料,并没有太过惊讶。

    而此时,宫外的急报一波波的传来,显然战况令人心忧。

    展逸没来得及劝说孟临卿,转而问起昭王谋逆之事,皇帝微眯起双眼,心中满是愤怒与失望,声音暗沉粗粝“四弟,呵,他原来从不曾放下”

    展逸不明白他话中之意,但皇帝说了这一番话,显然耗去了太多精力,道一句“朕自有安排。”便虚弱的闭上眼,没有再多说。

    展逸不敢打扰圣安,默默看了孟临卿一眼,随即独自来到高楼,眺望远方城门方向。

    夜色苍茫,大雪纷飞。

    昭王的军马兵分两路,一路从南门攻来,一路竟是从皇城根南边的昭王府悄无声息的潜出来,趁着夜色急行前进,若有人发觉,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支神秘且训练有素的队伍少说也有五千人

    皇帝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因体谅他的病弱之躯,特意建造的王俯日后竟会成为他暗中屯兵,埋伏暗算的好据点。他的信任,他的善念,终究为自己埋下隐患,教人不得不叹。

    城外,千军万马一片肃杀,昭王一骑位于队伍的正前方,他已褪去平常雍容华贵的王服,一身戎装的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清俊威猛,甚至多了一丝残忍的杀伐之气。

    当今天下,没有人能够忘了,昭王年轻时也是赫赫有名,威震沙场的大将军。他原本五官过于俊秀,容易让人关注到长相上面去,以前还因此被人笑话过。但是一旦上了战场,当他带领着数十万热血儿郞冲锋陷阵时,那种震慑天下的威严和霸气可以令所有人折服。也因此,时至今日,听信于他的旧部还有不少,只短短半个月,他便能调集大约六万步兵,四万骑兵来准备攻城。

    “我的好皇兄,你可知你的死期将至。”昭王展离冷笑,随后摘下头盔,脸上的表情在火光中阴晴难测。他微眯起双眼略含讥讽的看向近在眼前的城门,仿佛要从中看出一点破绽。

    大军兵临城下,周围却静得只有旗帜在风中摇摆的声音,就连战马也收敛了许多,嗤嗤喷着鼻息,偶用前蹄刨着黄土,一声声敲打在众人绷紧的神经,天地间安静得格外压抑。

    此战,他必胜。

    已经十五年过去了,从孟若瑶被害直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十五年这几千个日日夜夜,每一天都充满仇恨,每一天都是那么漫长,但也只能默默强忍,任凭内心在煎熬中度过,从来没有一刻有过安宁。

    他有多恨那个男人抓到他之后要怎么一刀刀将他切碎才能解恨

    他等了太久啊。

    这些年,他一刻也不停歇的布置作战计划,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如今终于有了成效,他的人马早已渗透进靖国内部,江湖的腥风血雨,皇宫的权谋算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而在半个月前,他进宫上献“织梦”给那人时,就早已为此战设好步局。

    除此之外,他一边派人在南方设局引起暴乱,逼得皇帝不得不派遣重兵前去镇压,一边调兵遣将以最快的速度召来大批人马,甚至连多年网罗的绝顶高手也一并派出,潜伏在皇城王府内,只等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要让那个人后悔悔他曾经犯下的错误,更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展离伸手揉揉眉心,将堵在胸口的郁气缓缓吐出。敛去眸中暴虐的精芒。

    城墙上,在守城大将军心急如焚。本朝的大军原本就大部份留在西北两境镇守边关,而更不巧的是,向来平静的南方不知怎的在半月前暴出官府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引起乱民造反的事来。皇帝派兵围剿,那人张口就要了十万精兵。现在,他手中只有不到二十万的兵卒。此战,他真的没有把握。但事已至此,绝不能让底下的人看出他的焦虑,否则就真是要未战先败了。他调整好情绪,一声令下,所有弓箭兵,器械兵全部到位,做好杀敌的准备。

    这时,一支神秘队伍于夜色中消然潜近墙脚下,纷纷仰头看了一眼上面来回巡逻的兵卒,突然足尖连连急蹬几步,轻盈矫健的身影沿着城墙飞掠而起。

    手拿环手大刀的巡逻兵感觉耳边有风掠过,正待扭头去看,一道凛凛寒光已划过眼前。

    那人猝不及防,躲不过刺来的长剑,也来不及惊呼一声,就被利器划破喉咙,鲜血喷溅而出,连惨叫都叫不出来,身子一歪,就要直挺挺地倒下。

    偷袭者举剑上前一挡,在他摔倒之前架住了,不动声响的将他放倒在地。

    近处有人发现异常,但终究反应还是慢了一截,也是没有来得及动作就被人快速利落的解决掉。

    “谁”远处有人大喝一声举着火把赶来。

    那人举剑就刺。

    “来人啊有人偷袭快快抓住他呃”

    骤然爆起的惨叫划破夜空,随着这一声,城墙上的两方人马撕杀一起。

    城外,展离面色平静,静静聆听上方传来的声响。随后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军马,目光过处,所有人不由精神一震,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皆在暗中握紧双拳。也不知为何,被他看这一眼,浑身的血液都莫名的沸腾起来。

    昭王调转方向,正对着紧闭的朱漆铆钉大门,唇边扬起残忍的微笑。

    然后,他缓缓抬起右手。

    雪花自他指尖飞舞卷落。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他紧握着长剑,上面的金属尖端寒芒闪烁,有一种血腥的,充满魔性的杀戮气息。

    突然,剑尖向前一指。

    那是一个极为轻巧的,漫不经心的举动,轻得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的动作。

    却在刹那间,仿佛所有空气都被搅动,狂风肆虐,大雪纷扬,天地间的平静被他轻松的撕破。

    “战士们,此次攻城,有进无退,杀。”

    “杀”喊杀声突然爆发,响彻云宵,千军万马如排山倒海涌来,他们个个斗志激昂,睁着血红的双眼,蓄起全身的力气杀了过去。

    城上早有人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顿时,号角齐鸣,高亢凌厉的号声似从天边传来,如雷贯耳。

    两面夹攻,内呼外和。

    守城的战士经过最开始的偷袭后已经有些乱了阵脚,再看这如恶狼般来势汹汹的敌人,心已凉了半截,只能保守防御,勉力抵抗。

    不多时,墙下堆满了密密匝匝的尸体,分不清是哪方的人。

    破晓的前一刻,在这一天最黑暗的时刻,城门即将失守。

    展离一剑斩杀数人,感受着喷溅在脸上的鲜血的温度,笑得得意而轻狂。

    我说过,这一战,必胜。

    我的二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无双

    天佑二十四年十二月冬,南城门破。

    昭王率领十万军马如狡龙出水之势迅速攻向皇城,直逼宫城南仪门。

    他左右看了数眼,知道再无路可退。皇宫是重中之最,由禁军副统领负责,防守更加严密。上方的羽箭源源不断射向他们,铺天盖地,那密集的程度堪比乌云罩顶。更有大批人马从两方包围夹击,人挤人,马挨马,一眼望去,满眼皆是无边无际的人头和黑马。

    吼声落在耳中,恍如滚滚的春雷。

    昭王手握长剑,浑身的血迹,清俊而苍桑的脸上满是杀气,他蓄足全力,带头冲在最前方。这一场为报复而起的战争,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些年被逼到此地,满心的愤恨不甘全化为悲壮的力量,全力杀向敌人。

    他疾挥武器,如一柄最为犀利迅疾的羽箭直插敌方心脏,所过之处,鲜血横流,惨叫声不绝于耳、明明只身一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只见几道身影相错而过,便有鲜血如柱般冲上天空,数名失去头颅的战士跌下马背,咚地倒在了地上。

    嘶吼声,马蹄声,骏马鸣叫声,交织在一起,漫天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很快将整片大地染红。

    过了南仪门,便是武英门,永福门,然后便是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宜华门了。昭王的军马来势汹汹,但皇城禁军人数也不少。除去奋战在南仪门的两万卫兵,还剩三万禁军由大统领单文澜管领。此时,他正将人全部集0合到一处,抬头无声看向天边透出的第一道曙光,眸光深沉。

    按照之前的计划,单文澜知道是该自己行动的时候了。深吸一口气,他果断招来身旁的副将,命他带领五千人迎上前去支援昭王的军马。自己则带头冲向凌云殿,将里头的皇帝及太子等人团团包围起来。

    展逸听到声响,从寝宫出来,发现自己面前密密麻麻站满了禁军的人,一眼望去,仿佛所有禁军都出动了,似有包围之意,不由诧异,问道“单将军,这是怎么了”

    单文澜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敌人已打入宫城,属下派人在此保护陛下和您的安全,这里风大,太子殿下,您请回吧。”

    展逸拧起眉头,怒声道“单文澜,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作为禁军统率,不带兵守卫皇宫诸门,跑到这里是何用意父皇这边有我和临卿在,你且先不要管。我命你,你现在立刻前去抵御敌军,听到了吗”

    单文澜伫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似的。他身后的众多禁卫也是同样的神情,这么多人站在阶前,竟是一丝声响也无。

    展逸心中疑窦顿生,但还是不敢置信,只是目光转厉,沉着声音又说了一遍“单将军”

    隔了好一会儿,单文澜脸上冰冷倨傲的面具才露出一点破绽,竟是幽幽的冷笑“太子殿下,请恕属下不能从命了。”手扣在剑柄上,杀机已出。

    双方剑拔驽张,一直躲在暗处的太子近卫顾凌逍和顾凌遥也迅速闪身而出,无声地挡在太子面前。

    顾凌遥一扬手,须臾之间,所有之前躲在暗处听候命令的影卫也全部出动,一字排开护在他们身前,足有二十多人。

    “给本王守住凌云殿,谁也不许踏进一步”太子沉声说道。

    单文澜骤然暴起,抽剑袭来。

    兄弟二人怒目圆睁,怎么可能轻易让对方得手,是以,脚下急错,手腕发力,斜辟砍下他突如其来的冷剑,反身就是双剑回击。

    单文澜深知此二人武功非凡,不敢硬碰,迅速旋身堪堪躲过,接着扬声喊道“所有人都给我听着,昭王今日必胜,若想活命,就给我活捉太子。捉到太子有重赏”

    话音刚落,所有人便如暴发了巨大的力量般大喊着朝太子杀来,无数人前扑后继。

    展逸全身迸发渗透血液的杀气,眼神一寒,无声地扫了过去,那眸光就像冰雪里折射出来的光芒,冷得人心头激灵灵一颤。

    “单文澜你好大的胆子”冷笑一声,盘龙剑出,剑走如流水,以一挡十杀了回去。

    他动作那样快,剑法那样凌厉,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眼花缭乱,毫无防备的身体就挨下他惊天地的杀招。很快,在一片鲜血淋漓中,一个个身躯在他面前倒下。

    可是,他们在之前早已暗中听从单统领的命令,没有后悔的余地,今日的叛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可退缩只能硬着头皮不断冲过来。

    “杀杀啊”喊杀声震耳欲聋,展逸与逍遥兄弟二人及其他负责保护太子安全的暗卫最终被逼至最高的台阶上,连连反击,却是应接不暇。好在这里地势高,他们居高临下,身后有墙壁遮挡,又都个个身手不凡,竟然一时让敌人束手无措。

    光影霍霍,雷霆振憾,周遭流风如刃,凡是有靠近者,全部发出凄厉惨叫,不断有人受伤倒下。

    “嗤”又一剑将敌人封喉,展逸抹去喷溅在脸上的鲜血,还未喘口气就有更多人的向他杀来。

    他大喝一声,长身而起,手中的盘龙剑直泛寒光,尖端鲜血淋淋,所过之处,刀剑交鸣。血雾蓬蓬。

    更多的人围涌而上,一层又一层,展逸不断挥舞手中的长剑,只有不断的杀人才能让心底的愤怒稍微平静一点。此时的他已杀红了眼,脑中中一片麻木,甚至当刀剑加身时,竟也感觉不到疼痛。

    虽然他剑法凶猛,悍勇无敌,但凌云殿外几乎所有人都已叛变,东宫的三千禁卫一时半会恐怕没那么快赶来。已方的人本来就少,而对方的人却是如潮水般源源不绝,怎么杀都杀不完,倒下一个还有一大群卷土重来,失守是早晚的事。

    但此时他绝不能气馁,尽管敌人如汹涌的潮水不断向他涌来也未曾有过一刻的停顿,甚至当他一次次挥枪斩下敌人首级,当还带着温度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时,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继续挥剑向前扫去。

    禁军被他疯狂悍勇的模样震慑住了,不自觉的倒退几步,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已被他砍杀数十人

    太子不愧是专门拜师习过武的,剑法超凡入圣、气魄盖世果然令人畏惧。

    所有人见识了太子的英勇彪悍,还未靠前,已是怯了三分。

    单文澜一见,气得直喊“不许退给我杀,杀太子者有重赏”

    展逸自人群中辨出单文澜声音的方向,沾血的唇扬起,噙着一丝令人胆寒的微笑纵身飞起,足尖点上众人的头顶,转瞬逼自单文澜的眼前。

    单文澜举剑来挡,两道身影激烈撕杀,狠绝毒辣,式式取命,硬是在混乱的人群中杀出一席之地。

    单文澜虽然极招尽出,但武学毕竟远不如太子。几个回和下来,单文澜很快就落了下风,被打得嘴角鲜血直流。最后他只能勉强应付展逸,然而顾得了前顾不了后,能险险接下展逸毫不留情砍下的一剑,腹部却被踹了一脚,痛得他弯下腰,展逸趁机抬起双手,握住剑柄对准他后背狠狠捶击下去单文澜口喷鲜血,整个人重心不稳身体向前一扑,重重摔倒在地。

    他不死心,咬牙拾起长剑又拼死向他扑来,展逸一剑对准他要害,却被狼狈挡开。两剑相抵,火花迸溅。展逸微眯起双眼,剑峰倏然用力划过去,单文澜不得不撤剑避开,但是身体被他连踢两脚,最后狼狈摔倒在地,这一次握剑的手虎口裂开,他颤抖着撑起身体,口中咳出血来,已是无力握剑。太子站在他面前,举剑对准他,眼中波澜不惊,隐藏着最深的杀意,沉声说道“逆贼,为何要叛”

    单文澜眼中布满血丝,面目狰狞,状似疯狂,咳着血嘶哑道“我的命就是王爷给的,他让我做什么就是什么这世上,也唯有唯有我们王爷才配得到这至尊之位”

    锋利的刀尖抵上单文澜喉头,展逸没等他说完,便一剑结果了他。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展逸神情冷漠倨傲,剑,在手中疾舞,划出数道银光。凌厉的罡风四起,血光喷溅,无数的敌人身首异处。

    雪,不知何时已停,天已亮了。

    此时东宫禁卫已经赶到,同时杀过来的,还有由昭王带领的杀出重重阻碍的数百余人。

    双方混战,刀光剑影不绝,眼前一片血海尸山。

    所有敌人将主要目标集中在太子身上,所以他所受到的攻击也最凌厉。数不清的长矛齐齐向他身上刺来,展逸咬牙就地一滚,同时挥出手中盘龙剑横扫一圈,离得近的人膝盖以下都被狠狠划过去只要再深几分,双脚就要被齐齐划断了刹时,惨叫声响起,许多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展逸抿紧嘴角,突然心中一凉,只觉一股危险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他迅速扭过头去,终于看到人群中那抹沧桑冷漠,拓满一身悲怆的清瘦身影,苍白的脸早已被斑斑血迹掩去,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可怕。是他,今日血染皇城的罪魁祸首展离

    此时见到他,让他满眶涩然,更让他胸中恨意暴增。

    展离也向他看来,淡得不留一丝痕迹。

    “四叔你可还是我四叔”展逸纵身一跃,绝然向他出招。

    展离就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嘴角几稀噙着浅,那双眼,却像是最无关紧要的人冷眼瞧着众生百态,暗藏着最深最毒的冷漠。

    二人挟雷魂之威猛招对上,当中威力,似可摧肝裂胆。

    “咣”铮然瞬间,展逸被一股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内心震得弹了开去,这内劲是如此熟悉,恍然间,他猛然忆起,曾经就在孟临卿的身上窥探过类似的内力,展逸瞪大双眼,心里翻江倒海的震惊。

    然而,展离显然不给他惊讶的时间,紧接着杀了过来。

    两剑激烈相交,恢宏剑气卷起一阵肃冷劲风,层层沉雪翻飞飘扬。清蒙中,根本看不清两人的身影,极端一触,便是惊起数千惊爆的生死对决。

    天地之间仿佛倾刻安静,唯听两道傲然剑气挥洒,落地无声。

    若单论武功,展逸可谓技冠群雄,可惜因为之前是耗费了太多体力,而对方却拥有深不可测的磅礴内力。十招过后,展逸终于渐落下风,最后被展离一剑刺伤的胸膛。

    眼看他终于受伤,身体晃了两晃似要倒地不支,其他的敌人就像突然找到一丝希望,兴奋的满脸通红,疯了一般砍向他。

    “太子殿下”身边喊他的人是他顾凌遥。

    顾凌遥睚眦欲裂。他一边拼了命与敌人撕杀,一边试图掩护展逸杀出重围。

    展逸有他的援助,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但这些人为了得到重赏重部都朝他来了。因此展逸刚缓一下,便见敌人一刀快似一刀地砍来

    两人且战且退,被逼回阶上,再退,可就要退进皇帝的寝宫了。

    展离冷笑着,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剑身蜿蜒一道血色,伴随着一股无形压力透逼而来。

    顾凌遥有心替他挡去所有危险,却被不断偷袭的人缠得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敌人包围。

    展逸捂住伤口退开几步,却不想膝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生死分际之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稳稳将他揽住。

    震惊回眸。

    落入眼中的是一袭夜般漆黑的长衫,漫天雪花飞舞于摆衣流袖之间,漆黑的发,飘拂着苍白的颜,那熟悉的眉眼似天边的云,轻而淡。

    “宋言的入室弟子,哼,也不过如此。”他说。

    手却一直牢牢扶住他虚弱无力的身体,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展逸无奈的笑了下“你总算愿意出来了,还以为你真舍得看着我死呢。”

    孟临卿冷冷瞪他一眼。

    展逸回他温柔一笑。

    这世上有一种默契,存在谛视眇目之间,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一碰,便是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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