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临安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快马加鞭,初八便能赶到。
九月临安,繁华不见,细雨缠绵。
似乎也只有临安这个地方,才配有这样缠绵的风,这样缠绵的雨,这样缠绵的故事。
柳岸杨堤,月色如霜,西湖如梦。只需一柄伞,兰舟泛于江上。便显文人的梦,才子的情,佳人的意。
临安这样的地方,似乎从来就不适合江湖,不适合于江湖人。
临安的雨,会浇灭豪情,消磨斗志。
临安,一个如它的名字一般温柔的地方,温柔的雨,水滴石穿的功效。而就是在这样的江南、这样的临安,却被选作了试剑之地。
以血试剑,或是以剑试血
九九重阳,东篱下,暗香换作血腥。
已经半刻钟了。
本应该熟睡的人却睁开了眼,起身穿衣,不过眨眼的工夫。风烟算得很清楚,离沈灵均离去,正好半刻钟的时候。
然而风烟并没有立即出门,他反倒慢条斯理的洗漱,尔后又重整了衣衫。而这个时候,离沈灵均离去,正好一刻钟。
叩门声起,风烟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门被人推开,门外人进来,反手关门,恭谨道,宫主,属下来迟,万望恕罪。
风烟淡淡道,正则,我以前就说过,你不必如此。
林敏谦笑了笑,并没有接口,只将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之后转过身。
风烟笑道,我是女子
林敏谦道,宫主
风烟没再接口,只将包袱打开,换了一袭玄衣,又以黑纱覆面。
九九重阳,临安试剑。那试剑之地,便是临安栖霞庄。
栖霞山庄本不出名,而它却因为柳先生而出名。
柳先生儒衫长衣,故称之为先生。其人少时在江湖中颇有侠名,中年购得栖霞山庄自创基业,如今江南领袖非此人莫属,故而将试剑定为临安,柳先生为东道主。
风烟到时,好戏尚未开场。
远远的,只听一人道,那暮雪宫主,不知今日可会前来。
另一人接口道,越兄以为
那人道,千里以为,楚风烟决然不会前来。
另一人问道,越兄何以见得
越千里道,旁门左道不以真面目试人者,有何颜面出现
在场有人知道厉害,出言道,朋友此言差矣。
越千里不悦道,阁下有何见教
场中火药味甚浓,沈灵均插言道,二位息怒,不妨
他话未说完,便被在院中听到始末的林敏谦打断,不妨沈公子且让那位越姓狂徒将气放完才是。
沈灵均闻言,心下有些恼怒,口中道,越兄弟的确有失言之处,在下代为赔礼可好。
林敏谦有意找茬,更是不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冷笑道,暮雪宫主的大名岂是走卒贩夫可叫的
越千里闻言,恼道,你是在骂哪个
林敏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屑道,谁承认了,便是在骂谁。阁下倒是找骂之人。
越千里冷笑一声,上前道,不知阁下是
林敏谦刚要说话,却被一个淡然的声音所打断,既然尊驾欲以楚某之名论道,又何必知晓在下护卫之名此话听起来客气,可却别有深意。
越千里已经被恼怒冲昏了头脑,骂道,怕你不成
沈灵均见此事不好收场,急忙上前道,越兄弟不知好歹,唯愿宫主手下留情。
风烟冷笑道,若是楚某不听呢
沈灵均听他的声音,怔了一怔,只道,宫主的声音,在下似曾相识。
林敏谦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急忙道,天下相似的声音多得是,难道每一个你都认得
沈灵均蹙了蹙眉,并不理会林敏谦,只对风烟道,宫主
他话未说完,越千里已经扑了上去,只见那剑身微转,便知此人功夫非比寻常。而楚风烟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依旧凝立不动。
越千里招式不变,依然向前送去,来势惊人,就在剑尖离风烟不到五寸处,左手化掌侧拍过去。
风烟冷笑一声,只见银光一闪,越千里猛地跌了出去,气绝身亡,而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没有看清风烟是怎样出手。
柳先生叹息道,宫主何必下此狠手。
风烟淡淡道,尊驾可听过几个字
柳先生道,宫主请讲。
风烟淡淡地扫过他,漠然道,宁死不辱。
柳先生心知过在越千里,可当着群雄的面,他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罢了,硬着头皮道,越兄弟可曾威胁到宫主生命
风烟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冷冷地,尊驾可知这四个字的意思
沈灵均本想出口,可听到这里,却忽然间想到了绮歌的荣辱观,可却又不便以此反驳,一时语噎。可他却不知,风烟那时与他说的是人后的荣辱,而现在所说的,却是人前的荣辱。
顿了片刻,一直未出声的沈灵均开言道,不如在下就于此打一个圆场,错在越少侠,而宫主行为虽然过激,但却并不过错。依在下拙见,此事得过且过,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群雄虽欲附和,但已被卷入的柳先生并未开口,而风烟又毫不表态,是以不敢出声。柳先生朗声道,在下言辞有失,且望宫主海涵。
这一场风烟赢得很漂亮,沈灵均未免心有不甘,于是便道,在下欲私下里与宫主切磋一二,不知宫主而事实上,沈灵均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并非风烟的对手,可是从小养成的脾气让他无法就此忍让。
风烟淡淡道,说话之前,楚某希望阁下掂量好自己再开口。
柳先生急忙道,二位且休战,老夫以为
风烟淡淡道,柳先生,你不用费力了,楚某以为,今日之事定不会善罢甘休。
沈灵均冷笑道,切磋武艺罢了,宫主何必说得那么决绝
风烟冷笑一声,并不理会他。径自朝厅内走去,群雄急忙让开一条道路,风烟亦不谦让,径自地坐了主人下首的位置,而那个位置,本应当是沈灵均的。
沈灵均脸色变了变,终究忍了下来,坐在风烟的下首。群雄各自落坐,各自攀谈,一时间气氛又恢复如常。
沈灵均突然低声对风烟道,在下刚刚所提之事,不知宫主允诺与否。
风烟并不理会他,一旁听见的林敏谦冷笑道,沈盟主,小可说句心里话,依沈盟主的本事,似乎还不配与宫主一较高下。
沈灵均强忍怒意,冷笑道,那么这位少侠以为如何
林敏谦道,小可姓林,字正则,虽是无名小卒,但却有意为宫主分忧,不知沈盟主意下如何
沈灵均的怒意被理智冲淡了不少,将林敏谦上下打量了一翻,沈灵均道,这么说来,阁下便是素有江南第一剑之称的无影剑林正则了
林敏谦淡淡道,在下并非江南人,江湖朋友谬赞了。
沈灵均冷笑道,可林兄成名却在江南。
风烟就好像一直没有听到二人的话一般,淡淡的呷着茶,而沈灵均看不出那玄色的面纱下的表情,却觉得他的轮廓身形与声音都与 绮歌无比相似,但却始终没有怀疑过他身边的绮歌和风烟会是同一个人。
有的时候,如果没有怀疑,那么再多的相似之处,也会被忽略。
而沈灵均,正是这样忽略了风烟与绮歌完全一样的地方。
烟尘蒙蒙,雾浓天阴,而正在林中比斗的二人却似乎毫无所觉一般。
第五百三十一招。
沈灵均以左手相抵,斜里右掌猛地拍出,而看似已无可还击的林敏谦忽然旋身,右手的剑斜剌而处,左掌迎上沈灵均的攻势。
胜负立分。
沈灵均淡淡地道,阁下胜了。
林敏谦静静地望着沈灵均,发现这个人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讨厌,开口道,沈盟主好气度,小可佩服。
沈灵均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何足挂齿。口中虽这么说着,心中难免不平,他本意也无心再留,拱手道,在下先走一步。
林敏谦淡淡道,沈盟主请。
沈灵均道,告辞。说着,急奔与风烟下榻的客栈。事实上他本应在栖霞山庄内留宿,可因与风烟同来,多有不便,于是借口外宿。
而有意让林敏谦拖开沈灵均的风烟,此时早已回到客栈中,今天的试探已经让他明白,在试剑会上想光明正大的失手杀了沈灵均,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机会还会有的,只要有人善于寻找。
第六章
沈灵均满怀怨愤地回了客栈,推开门,绕过了屏风,看到风烟悠闲地半靠在床上读着书,顿时间心便柔软了起来,满满的气愤都在那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烟看到了他,淡淡道,你回来了。说话时,头也未抬。
沈灵均伸手便抽了风烟的书,轻轻地将风烟揽在了怀中,笑道,怎么不高兴么
风烟摇头道,没有。
沈灵均道,那是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难不成是我欺负了你可这事我怎么不记得
风烟斜了他一眼,道,就你喜欢瞎猜。
沈灵均大笑,你若是告诉了我知晓,我不就不会瞎猜了
风烟叹了口气,道,你哪里看出我不高兴了
沈灵均道,你没有笑啊。
风烟无力道,没有笑就不高兴么
沈灵均大笑道,若是你高兴,为何不笑给我看看
风烟顿时绝倒,不是不高兴,就一定要高兴么
沈灵均笑道,难道不是
风烟道,
沈灵均又和他说话,风烟只闭了眼不理会他,沈灵均告饶了半响,风烟才肯抬眼看他。沈灵均抱着风烟,一面把玩着他的发,一面讲着这一日里的许多自然是省略过许多的许多。
沈灵均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对了,那个宫主,声音和你很像,而且轮廓也很像。他笑,连身形也像。
风烟道,哦。
沈灵均奇道,你没什么反应么
风烟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他看了沈灵均一眼,鄙夷道,少见多怪。顿了顿,进而解释道,别说是身形轮廓声音了,长的一样的人还有呢,有什么可惊讶的说着,心里不禁思忖,若是沈灵均知道世界上有两个绮歌,会不会晕过去。
沈灵均笑笑,本来对这件事情就没有在意,又听到风烟这样一说,便更加不在意了,于是笑道,你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风烟像他怀里靠了靠,调整了一下姿势,道,我没做什么,睡了半日,下午在看书。他顿了顿,又道,本是想出去转转的。
沈灵均笑道,那怎么又没去
风烟蹙眉,道,我懒得动。
沈灵均笑着去捏他的鼻子,说道,你还迟早是懒死的。
风烟想起这一天的实际举动,忍不住暗笑,我才不会。
沈灵均亲了亲风烟的额头,笑道,过几年,我带你走好不好。
风烟心下一震,敛眸掩去了眼中的震惊,故作平静地问道,去什么地方
沈灵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风烟的发,慢条斯理地道,我总是觉得很累,我爹一直希望我能够将家业发扬光大,可是我没那么大的志向。他的声音有些懒散,他们都认为我急功近利,或者其他的什么其实我只不过是想完成家父的心愿等到时候,我就带你走。对了,你觉得是江南好,还是塞外好或者大理漠北
风烟的心神里融了淡淡的感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会等到那么久,等到沈灵均做完他要做的事,然后和他一起去游荡,就在那么一瞬间风烟真的信以为真,于是就在那一瞬间脱口而出,要不然我们从中原走到江南,然后再北上再一路南下。
沈灵均笑道,好啊,我们就把江山游遍。
听了沈灵均的话,风烟只觉得心里有些苦涩,隐隐的心疼,隐隐的愧疚。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沈灵均带着包容的微笑的面孔,顿时心中一酸。
而沈灵均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笑道,明天,你继续睡吧。风烟看了他一眼,鄙夷道,色中饿鬼
沈灵均继续大笑,风烟冷笑道,吃过药了
沈灵均摇头道,我从来不吃药的。
风烟别过头去不看他,沈灵均也不介意,依旧把玩着风烟的发,然后另一只手却放错了位置。
风烟一眼斜过去,沈灵均笑,风烟按住他的手,沈灵均并不挣扎,却依旧动作着,风烟无奈,只得任他去了。
雨收云断处,夜色已深。
风烟靠在沈灵均的怀里,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什么。
风烟抬起头,正好看到沈灵均的颈项,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将剑横在这样的颈项上划下去,会怎么样
一定会流血吧。
那会是妖艳的红色,染了蔷薇的红色。会有一道刀痕横在这里,狰狞的微笑。
一定会的。
风烟忍不住把手放了上去,骨子里的嗜血总是让他对杀戮向往。
再往下呢胸膛。
从正中间刺进去的话,他一定会很疼的吧,而且那样,除了把身体穿越,否则都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风烟的手向左滑去,这个地方,只要受了伤,就是必死的。沈灵均的心脏强健而有力的跳动着。风烟把手覆盖在他的皮肤上,体会着里面温热的搏动。可是如此刺得浅一些,就会伤到肺。
或者还有肾脏,也可以刺的,他想着,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的抚摸着沈灵均的身体,想着从哪一部分下刀。
把他阉了呢也不错。风烟有些恶毒地想着,或者找个男的强了他这个倒是简单,自己就可以做到的,呃,还有什么
在那一个念头弹跳出来的时候,风烟忽然就不再迷糊了。
如果沈灵均死了,自己会伤心么
他的思维顿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沈灵均那双微含宠溺的眼,迅速地撇开了头,不忍再看,也不敢再看。
风烟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心虚。
他微微的调整了一下姿势,重新靠近那个男人的怀里,他可以清晰的听到那个男人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个时候他突然就不忍,不忍杀了这个男人。
但只有不忍是不够的,风烟很清楚这一点,有的时候做一件事情如果完全出自于情感,那么这件事情就绝对是一件错事。
而风烟从来不做错事。
他很明白不管他怎样的不忍他都必须要杀掉沈灵均,哪怕自己真的爱上了从前鄙夷而且要杀的人,那么他也必须继续鄙夷下去,并且必须杀了那个人。
这就是楚风烟的理性,而理性就是楚风烟唯一的信条。
信条就是这么的简单,越简单的事情却往往越残忍。
人生如此,爱情亦是如此。无论如何,楚风烟从不后悔。
风烟微笑,那一笑间,睥睨天下,傲视苍生。楚风烟的骄傲,从来不允许谁亵渎。
从来不允许。
而现在的风烟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不是他做的出来的事情。但他现在不是楚风烟,他现在是绮歌,绮歌可以软弱,可以哭泣,可以悲伤,可以高兴,可以肆意,可以任性,可以喜欢一个人,也可以不喜欢一个人
而楚风烟不可以的。
他忽然开始嫉妒绮歌。
嫉妒他可以自由,嫉妒他可以任性,嫉妒他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嫉妒他可以爱憎分明,嫉妒他可以
忽然间,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然而风烟不可以哭,绮歌可以哭。
所以这个时候,风烟真的流泪了,因为他知道,现在任何人的眼里,他只是绮歌,可以哭的绮歌,可以笑的绮歌。
他哭得很肆意,似乎想将从前没有机会流的泪都流完一般。他知道也许他这一生只可以任性这一次,只可以哭这一次
过了今夜,等到沈灵均死去,他就依然是风烟,依然是傲视苍生的风烟,依旧是睥睨天下的风烟,依旧是恍若天神的风烟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宁愿软弱的人是自己。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宁愿平凡的人是自己。
为了一个人,一个承诺,所以他注定做不成绮梦,注定做不成
而沈灵均慌了,他不知道哦该怎么办,不是没有人在他面前哭过,他也不是没有安慰过哭的人,但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用那些说过多少遍的甜言蜜语来对风烟说,对于他来说,风烟始终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想起绮歌的名字,心中的某一处就会很柔软,想起他,就会很温暖,想起他,就会很柔情。
也许这就叫做爱情。沈灵均想。
想着,一边为他擦泪,你怎么了沈灵均担忧地道,我
风烟忽然就堵上了他的嘴,然后恶狠狠地道,你什么都没看见
这似乎是自从将绮歌带走之后他第一次脸红吧。沈灵均就很恶趣味地笑,他脸红了,是因为哭被自己看到不好意思
呃,以前的绮歌不会这样。
不过他喜欢的,是现在的,不是以前的。
沈灵均微笑,用力地抱住了风烟,看到他流泪,他就很心疼。他永远,都不想再松开手了,永远。
就这样一直抱着他,天荒地老。
就这样一直抱着他,海枯石烂。
如果可以
沈灵均微微的笑,笑容里含着宠溺。
风烟红了脸,又见他笑,有些咬牙切齿,忍住痛殴他的冲动,一口咬住了沈灵均的胳膊呃,虽然说他很排斥这么女人的行径,但是
该咬就咬
我咬证明我是君子
对嘛君子动口,我是君子君子
风烟忽然问道了一种味道,自欺欺人的味道
这是楚风烟的历史上,唯一的一次嗯,重大失败
九月初十。
赏菊依旧是正好的日子。
风烟是理所应当的上宾,被请到上座。首位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东道主柳先生,而柳先生的下首风烟与沈灵均的座次分别为东西,这样一来,沈灵均心中不平更深,虽然斌没有怀疑风烟的身份,可是一看到那和绮歌相似的轮廓,沈灵均却又起不起来了。
林敏谦一直用十分不礼貌的目光去打量沈灵均,沈灵均,毫不客气回望过去,这一回合,林敏谦并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
正则。风烟淡淡地开口,并没有呵斥的意味,但林敏谦却迅速地闭上了嘴。
听到林敏谦的字,沈灵均脸色一变,他没有忘记屈平的自述,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他竟要和这样的一个人,分享同一个名字吗
胡不归姗姗来迟时,用的是清蕊的容颜,风烟只一眼便看了出来。
怡宁是胡不归,风烟完全就没有猜错。但他唯独忘记了一点,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这不同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同,心理上也有许多的不同。再细心的男人都要比女人粗心得多,这是一个不容否定的事实,而最重要的是,女人是格外敏感的,尤其是受过心伤的女人。
就像沈灵均只会把风烟和他的绮歌的相似归为是巧合而不去在意,不去在意的直接后果就是忽略。
怡宁却不会。
她本就是纤细而敏感的女孩子,和风烟一起后,她变成了纤细而敏感的女人。
她看到风烟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他的轮廓和身形都像她爱着的那个男人,虽然他只说了正则这两个字,但是敏感的怡宁很快就听出了这个声音,她猛地抬头像黑衣的宫主望去,风烟被这刺人的目光盯得有些发冷,回头望了一眼,只那一眼,风烟就知道,他精心的策划,在怡宁的眼里竟是如此的轻薄如沙。
风烟找了个借口离开,怡宁并不傻,知道风烟想要做什么,他默不作声的从人群中消失,而专注于观看他人切磋的沈灵均并没有向人群中扫上半眼。
偏僻的园子里开着成片的菊,风烟静静地站在那里,怡宁不说话,静默地望着他。
许久,风烟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
怡宁说,所有。她微微顿了一顿,声音里带了些颤抖,你能她说,把面纱摘下来么
风烟望她一眼,平静无波地照着她的话做了,简要地说明她想知道的问题。我弟弟喜欢他,我想杀了他,所以我就用我弟弟的身份进来,就这样。
怡宁愣了一下,随即一笑,笑容很是单薄,我听他们说你应该是你弟弟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风烟知道她要说什么,淡淡地带过,小时候失散了。
怡宁没有在追问,只是道,你叫什么
风烟本不想回答,可莫名的又有些不忍。风烟觉得这些日子里他仁慈了不少,淡淡的扫过女子悲伤的容颜,风烟道,绮梦,字风烟。
怡宁微微扯出了一个笑痕,楚公子她停了一下,有些哀伤地道,我一直都是这么叫你的。可是我却没有怀疑过。
风烟没有说,怡宁继续道,其实,我不怪你的。
风烟不动,怡宁道,我她抬起头来,忍着泪,我怀了你的孩子。
风烟有些头疼。
这段日子以来,这是第二次和孩子有关的话题,他微微的蹙了眉,我讨厌孩子。
怡宁怔了一下,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回答。
风烟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道,我希望你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哦都没看到。他微微的笑了一下,笑容里是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我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不能让我失望。他说完,连看都没有看怡宁一眼,迳自的走了。
怡宁颓然地半靠在树上,泪流下,心已碎。
原来那样美好的故事,终究只是一个故事,故事
一个故事罢了罢了
沈灵均看到风烟手里的书,叹了口气,又一次抽了出来。
风烟斜了他一眼,不说话。沈灵均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只是把他拖到了床上盖棉被纯聊天,从早上的事情一直说到晚上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风烟却是全程参加了的,听得更是哈欠连天,恨不得去偷一只几百年没洗过的鞋垫塞到沈灵均的嘴里。
很不现实。风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所以他只好拿沈灵均的胳膊去锻炼自己的很健康的牙齿。而沈灵均没有一点被咬人的自觉,风烟很清楚自己用的是多大的力气,只要松开肯东会红上一片,然后慢慢转为青紫。
总算等沈灵均说完了,风烟的发呆才结束。
明天就要回去了。沈灵均这样说着,今天晚上,要不然咱们出去转转
风烟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不容易啊,你终于想到除了床以外的事情了。
沈灵均丝毫不以为耻地道,这证明我精力旺盛。
风烟冷笑一声,对他的自恋情结不予理会。
走吧。沈灵均说,忽然笑得就很温柔,临安的夜市,听起来不错。
风烟微微的怔了一下,道,哦
沈灵均已经迫不及待地披上了外衣,对风烟笑道,穿衣服,还愣什么
风烟像扫空气一样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去拿衣服,沈灵均双手环抱胸前看风烟套外衣,风烟忍不住冷笑道,穿个外衣就看成这样,我要是全脱了重穿呢
沈灵均很认真地思考了半响,终于道,我知道了,那咱们的夜市计划就会取消。改成夜床计划。他笑眯眯地凑过来,你觉得哪个计划比较好
风烟毫无波澜地道,第二个计划你昨天已经实施过了。
沈灵均道,所以
风烟凉凉地道,所以今天进行第一个。
沈灵均笑眯眯地道,不考虑第二个
风烟想了想,又想了想,一副仔细思考的摸样,半响才道,其实,我觉得
沈灵均道,觉得什么
风烟微微一笑,很是甜美,沈灵均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时,风烟说着与他的笑容完全相反的恶毒的话,如果你自宫的话我一定考虑。
沈灵均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他慢慢的走过来,在风烟的身后站定,贴着他的耳朵说道,如果你特别想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他话音未落,风烟的脸色就微微的变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
风烟不得不承认他受到了惊讶,无论如何,像沈灵均这样唯我独尊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值得人怀疑今天的太阳是从什么方向升起来的。
沈灵均。风烟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
是不是我这一生,就注定对不起你
怎么了沈灵均顺手把风烟揽在怀里,是不是太感动了啊,你不用那么感动的,以身相许就好了嘛。
风烟突然间就低头隔着衣服咬了他的胳膊,然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到底出不出去
沈灵均苦笑,又咬我真是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乖
风烟恶寒,这语调
临安的夜市热闹非凡,风烟和沈灵均漫无目的地混在人群里,随着其他人的脚步走来走去,沈灵均停在一个摊子前,好奇地问风烟,这是什么东西
风烟淡淡地道,我怎么会知道。
沈灵均耸了耸肩,刚想说话,却被一声急促的叫喊打断,去那边看
风烟和沈灵均对视一眼,那边的方向有些暧昧
就算再怎么不明白,临安最大的勾栏,也是闻名一时的。
要不要过去沈灵均微笑着望着风烟。
风烟一向不喜热闹,淡淡地道,你若是想看个究竟我就陪你过去好了。说完,很有皇恩浩荡的味道。
沈灵均笑了起来,半响才歇过气来,温柔地道,你抢我的话说。
风烟怔了一下,瞬间别过头,手却被人拉住,沈灵均轻轻地道,要不,我们实行第二套方案怎么样
风烟道,明天不是要回去
沈灵均笑得很狡黠,后天回去也是一样。
风烟无语,片刻道,随便你。
本应该是早晨开始的行程硬生生地被拖到了下午,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一反几天来的湿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温暖也坚持不了多久,在沈灵均忙着打点一切的时候,风烟借口绕了出去。
正则
林敏谦无声无息地出现,属下在。
风烟淡淡地道,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话。
林敏谦沉默,风烟又道,按计划进行。他微微的顿了顿,这几天,你先好好的休息一下,等我消息。
是。林敏谦应了一声。
风烟点了点头,漠然道,你先走吧,这里人多口杂。
林敏谦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黯然离去。
风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林敏谦一眼,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他又慢慢的向回走去。
舟车劳顿的日子实在是痛苦的很,好在沈灵均一路上笑话逸事层出不穷,有的时候风烟都有些好奇,沈灵均哪有那么多时间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秋风和煦,天气晴朗,在这样一个好日子里,发生的却并不是好的事情。
风烟记得清楚的,那一天是九月十一。
因为绮歌身体不好,的缘故,回程行的很慢,由水路转陆路,闲散不已,这段并不远的距离被走了很长的时间。
那一天碧湖山庄都很安静,所有的人都沉默。风烟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那个年迈的管家自然也是风烟与怡宁事件的知情者满脸悲伤地走过来。
沈灵均已经顾不得歇息了,阴沉的气氛让他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完全的明白,管家道,夫人她去世了。他一向是称怡宁为夫人的虽然他们还未成亲。
沈灵均愣了一下,说不上自己是不是感觉到悲伤。
对于怡宁,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打算要娶她的,而这一点也正是怡宁要嫁给他的目的。说句实话,他与怡宁没有太深的交往可是未免还觉得伤痛,那样温柔的怡宁,那样懂事的怡宁,就这么丝毫不留声息的去了。
风烟微微的怔了一下,他知道怡宁为什么死的。受不了打击,被自己伤到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而更重要的是她未婚先孕,而孩子的父亲却不肯承认这个孩子这些加在一起就是完全不,是非常足够的可以让她选择自杀了了。
这么说,错又在自己么风烟蹙了蹙眉,沉思着。
沈灵均看到风烟沉默,忽然就有些嫉妒。
他是在为怡宁伤心吧,沈灵均忍不住想,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哭呢
也许会吧。沈灵均想,毕竟他曾经那么多次的对自己说过喜欢并且他也答应了和他
不对沈灵均苦笑。
他居然在得知自己未婚妻死亡的消息以后,思考着这种毫无边际的东西而且,有关于爱情。
怡宁,对不起。
若有来世,我愿意倾尽所有,为你幸福。
淅沥的下了些小雨,沈灵均扯着依旧沉默的风烟向里走。风烟忍不住想,这些天里,他伤害了几个女子。
沈无隅,怡宁。他叹了口气,转而又想起了绮歌。
他做那种事情,不是情愿的吧。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做那一行的。下次的时候,告诉正则,就让他把那些给自己侍寝的人遣散了吧也算是个心理的安慰。
他忽然就回过头,以为怡宁还在风中对他微笑,可转过身,只看到重重雨幕,掩了西风碧树。
怡宁。采薇。对不起,真的。
夜,阑珊。
风烟起身,沈灵均听见倒水的声音,于是道,你渴了
风烟道,嗯。顿了顿,我出去看看。
沈灵均道,看什么
风烟淡淡道,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