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宁宫的柳公公呀,我也正纳闷呢,不是说他出宫之后偷跑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炜衡听了,连忙奔向门口,果然见到君合正立在门外,笑吟吟的望着他,炜衡又惊又喜,一把拉过君合的手,一路拽到房中,掩上了门,回身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
君合笑道“自然有我的理由。”
炜衡想了一想,道“冬月廿九的事,你已知了?”
君合颔首,炜衡沉吟一声,道“你是为救程容华与寻梅回来的?”
君合笑道“知我者,炜衡也。”
炜衡笑笑,道“可有了对策?”
君合道“已同程容华说了,你且等着吧,这一两日就要流传起来庆宁宫闹鬼的话了。”
炜衡道“你为程容华倒是尽心,只是寻梅那边如何?”
君合道“假死。”
炜衡颔首道“可行。”
君合笑道“自然可行了,忠慧王与建元王都说行的,还需你一个小太监来品评?”
炜衡听罢,捏了君合屁股一把,道“我是不是太监,你还不知?”
君合脸上一红,道“说着说着就没个正形。”
炜衡笑道“我真没料到你会回来,原想着下回见面时总是要冬月廿九之后了,这下好了,又能日日见着。”
君合脸上笑容一僵,道“再有十来日程容华便要临盆,而后……我便要道康乾宫去了,要想日日见着怕也不能。”
炜衡一怔,道“你真要到康乾宫去?”
君合低头道“此事数月前就已定了,况且唯有我去了,程容华才更能讨得皇帝欢心,以便求请出宫。”
炜衡蹙眉道“可是皇帝对你……”
君合忙安慰道“他当我是太监的,不会怎样的。”
炜衡道“可我始终不放心。”
君合笑道“有何不放心的?假设他真的色|欲攻心,连我是不是太监都顾不得了,难道以我的身手还敌不过他?”
炜衡急得拉住君合的手道“你这么说我更不放心了,他自然敌不过你的身手,可是他身边高手如云,你若真的动起手来,又怎么逃得脱?”
君合无奈笑道“这都是万一中的万一的事,你莫再杞人忧天了。”
炜衡眼珠一转,道“除非我也到那去!”
君合一惊,道“你去作甚?”
炜衡道“看着他,保着你。”
君合哭笑不得,道“你当康乾宫是什么地方?你明明是合余宫的首领太监,凭什么过去?”
炜衡想了一想,不知如何作答,且看下回月下鬼缠上临产女,宫中人寻着过墙梯。
☆、月下鬼缠上临产女,宫中人寻着过墙梯
炜衡想了一想,道“明日我便去寻大人,叫他想办法,左右他翻案之事少了我也不行,而且我人在康乾宫中,究竟也是要比在合余宫有用。毕竟他当初叫我们来说是为了殷婕妤,到而今后宫如何也没什么要紧了。”
君合原想开口劝劝,但想一想若能两人都在康乾宫倒也可以互相照应,也并无不可,想了一想,道“到康乾宫去,服侍你的灭门仇人,你真的忍得了?”
炜衡微微一笑,道“他不也是你的灭门仇人?”
君合一时无言以对,道“罢了,随你罢,只是也要看大人的安排,未必可行的,对了,殷婕妤可知此事?”
炜衡点点头道“知的,殷婕妤已做好准备,到那日时便带着公主提前到西城楼去,殷尚书安排好人接应,大门一开便趁乱逃出去,定不会有事。”
君合轻叹一声,道“如此甚好,不像程容华的父亲,一心想保她救她却又什么都不肯对她说。”
炜衡道“程容华与殷婕妤不同,她虽为人圆滑,内里却是耿直的很,她若知道父亲追随金杜造反,依她的性子怕是接受不了的。”
君合笑道“我原也这么以为的,因而将这事说与她时也下了一番决心,却未料她听得坦然,可见内里也未必真的耿直。”
炜衡听了却摇头道“并非如此,她能如此接受此事,概因她即将为人母,从前在宫中是为了父兄的前途,但自己有了亲生骨肉,为了子女康健平安,便是违背了一贯为人处世之道也是甘愿的。”
君合失笑“听你这么说,倒是很了解她?”
炜衡道“我不了解程容华,我却了解殷婕妤,我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初入宫时的精明世故,一步步为了保护女儿而变得患得患失,徐容华之事后她借势复宠,本可再进一步,却为了女儿而收敛锋芒,不敢再如前激进,不然以他的本事,此刻早该封嫔了。”
君合喟然“我竟不知,殷婕妤也有这样的心思。”
炜衡亦叹道“人人不过蝼蚁,你我本该与二十年前便夭折的,这一世都是偷来的,这许多烦恼亦是自扰,好在此事终将了结,往后便可为自己活了。”
君合听罢,心中五味杂陈,不觉向前一倾,靠在了炜衡怀里,炜衡顺势拥住,用手轻拍着他的背。
两人温存一会儿,君合道“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炜衡道“这也是自然的。”
君合闷声道“你说我们当真能全身而退吗?”
炜衡沉默片刻,坚定道“能。”
君合用力拥了拥炜衡的腰,喃喃道“太难了。”
第二日,庆宁宫闹鬼的消息便悄悄地传开了。
说是守夜的宫女打盹的时候忽觉得寒风刺骨,要起来检查门窗的时候却见程容华站在床前,宫女以为是起夜,忙上前去扶,却见程容华赤身裸体,形容可怖,下身血流如注,眼见着隆起的腹部一点点瘪下去,却有个肉团从下身掉出来,化成一个半大婴儿,满脸血污嬉笑着朝宫女爬过来,宫女吓得叫了一声便昏了过去,直到天亮才醒来,竟分不清昨晚究竟是不是做梦。
又有说小太监黑天起夜,路过院中时见到程容华抱着一个婴孩在月光下游荡,口中哼唱着童谣儿歌。小太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去看时,院中却是空无一人,心中疑惑,才一扭头,却见程容华立在眼前,七窍流着血,笑着将怀中一团血肉捧到他面前,说“你看吾儿,好不好看?”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一路乱叫乱嚷的跑回房里,吵起了许多人,到院中一看,又是空无一人。
更有同住一处的宫女们睡梦中听到呻|吟哭喊,睁眼看时,见到程容华正在身旁生产,满床的血污,一个小婴儿从她下身中爬出,便朝她们爬过去,宫女们尖叫着跑出屋舍,吵醒了另一房中的小太监们,众人大着胆子去看,还是空无一人。
如是的撞鬼之事半年来陆陆续续发生,只是琼烟与程容华皆压着不准乱说,只是近两日越来越频繁,还有个小宫女被吓得生了重病,这才瞒不住了。
消息流传开,有些有见识的一听便知这是产鬼,便说程容华不日临盆,却被产鬼缠上,恐怕是要难产而死了。
这样的说法很快便又流传回庆宁宫中,黄兴为立在程容华跟前将这话说了,程容华满意道“你想的这说法果真有用。”
黄兴为笑道“奴才自小最爱听鬼故事,什么产鬼、伥鬼、画皮、魍魉的,奴才可是如数家珍,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琼烟忙道“小主怀着身孕,莫乱说。”
黄兴为谄笑道“自然不敢乱说!只是小主散布这闹鬼的传言,万一皇上皇后的真叫和尚道士来做法,岂不是要被识破?”
程容华淡淡道“本宫自有对策。”
“可正是暮秋天道,尽收拾心事上眉梢,镜台儿何曾览照,绣针儿不待拈着。常夜坐窗前烛影昏,一任晚妆楼上月儿高。俺本是乘鸾艳质,他须有中雀丰标。苦被煞尊堂间阻,争把俺情义轻抛。空误了幽期密约,虚过了月夕花朝。无缘配合,有分煎熬。情默默难解自无聊,病恹恹则怕知道。窥之远,天宽地窄;染之重,梦断魂劳!”
寻梅手持团扇,云袖翻舞,莲步轻移,唱得如泣如诉,呜咽婉转,正应得深秋萧索之意,配上满院落红更显凄清。
“好!”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好与掌声,寻梅唬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却见君合立在面前,眉目含笑地拍着手。
寻梅吃了一惊,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道“君合?真的是君合?”
君合笑道“不是我还是谁?”
寻梅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拉住君合,一路进了殿中,掩上门道“你又是随忠慧王进来的?”
君合摇头道“我是大大方方回庆宁宫来的。”
寻梅大吃一惊,道“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回来做什么?”
君合一听,便问道“你也知道了?”
寻梅道“自然知道了,忠慧王已经说与了观韬,我这边一旦出得宫去,就立马将他调到忠慧王府,以便届时救驾。”
君合微微吃了一惊,道“王爷要令冷大哥救驾?”
寻梅道“是的啊,怎么?莫非你不与他们一起?”
君合沉吟一番,道“我在宫中,不与忠慧王在一起。”
寻梅蹙眉道“你回宫来究竟是做什么?不与他们一起,是在宫中里应外合?”
君合看了看寻梅,看来个中原委他皆一概不知,也不知是观韬未曾说给他,还是连观韬也不知情,但既然他不知情,他也没有必要透露太多,便道“我这回回来是为了帮程容华出宫,待她生产之后,我便会到康乾宫去。”
寻梅又吃了一惊,道“你要去康乾宫?果真是去埋伏接应的吗?”
君合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寻梅仿佛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想着观韬领兵,我还有些不放心的,既然有你在里头接应,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君合不知说什么是好,便问道“出宫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寻梅颔首道“那位彭太医来看过了,叮嘱了我一番如有人来该说些什么症状,该装些什么样子的。估摸着十日左右便会出去。”
君合听了笑笑道“以你方才唱戏的身段唱腔,若说是病了恐怕是没人信的。”
寻梅亦笑道“谁像你似的不声不响的就跑来,反吓我一跳!”
君合笑笑,又接着方才的话头道“十日也合适,若我去了康乾宫你还没走成,怕是要麻烦了。”
寻梅听了,疑惑道“你去不去康乾宫,与我走不走得什么相干?”
君合一怔,道“而今你尚全然不知个中缘由?”
寻梅神色懵懂,摇了摇头,君合见了,亦摇头道“罢了,也没什么要紧,日后再说罢。”忽又转念一想,道“冷大哥甘愿随忠慧王领兵救驾?他不是该恨皇帝恨得牙痒痒吗?”
寻梅面色一僵,磕磕巴巴道“他……他说……他说已应承了忠慧王,便会……便会尽心……”
君合见他眼神闪烁,便道“恐怕未必会真的尽心罢?”
寻梅听言低了头,也不再答话,君合摇头叹道“看来忠慧王此番救驾,注定要迟了。”
入夜,庆宁宫闭了宫门,众人各自安歇,君合亦宽衣躺下,心中盘算着明日十月十五,寻梅十月廿五可以离宫,程容华约莫廿七八生产,而后便到康乾宫去,而后程容华休养十日左右,冬月初十前后可以离宫,离廿九还有近二十日,一切都来得及,来得及。
君合想着,心中安稳,便阖了眼,缓缓睡去,恍惚间却听得外头有坠地之声,他猛然惊醒,翻身取了匕首下床,打开一道门缝朝外看去,却见一个人影正悄悄靠近黄兴为的房间。
君合心中大惊,莫非这黄兴为也不简单?其背后也有什么势力?正想着,再去看那人,却觉得身形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是炜衡!
眼见炜衡已行至门口,就要推门而入,君合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将门打开,炜衡听到动静吃了一惊,连忙闪身到廊柱后头躲藏,君合心中好笑,冲着炜衡的方向低声叫道“夏炜衡!”
炜衡一听是君合的声音,方又转身出来,见果然是他,连忙跑过来,君合将他让进屋中关了门,炜衡问道“你怎的跑到这屋来了?”
君合无奈道“我走了数月,那屋子早给了黄兴为了,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也不问清楚,若不是你轻功差些让我听出来,你就这么跑到黄兴为屋里可怎么说?”
炜衡搔着头尴尬道“是是是,是我疏忽了。”
君合看他模样又觉得好笑,便问道“罢了,这大半夜的来又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