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合道“你莫管这些,你只说愿不愿意。”
观韬一撩衣摆,单膝跪地道“观韬死而后已!”
君合扶起观韬,道“有你这话便够了,我与王爷回去会再作打算,你们且沉住气,莫被旁人发现,还要特别留心建元王,他已经发现了你们事,千万别被他拿住了。”
观韬微微颔首,又道“云儿之事,多谢你了。”
君合摇头道“可我终究却未帮上忙,还是寻梅与炜衡出了力。”
观韬拱手道“贤贵妃一事,是我意气用事,你莫往心里去,我这人……”
君合道“不必说了,贤贵妃确实是死在我与炜衡手上,我们终究是欠王爷一条命。”
观韬微微叹息一声,君合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快些回安华宫去,明日一早我还要出宫,这几日为了我的事,你们也费心了。我这月余前前后后的事,也大约同寻梅讲了,你可以去问他,我先走一步。”
观韬道“千万保重。”
君合勉强一笑,道“保重。”
是夜,君合将观韬愿意追随忠慧王之事说与他听,忠慧王自是大喜,只是炜衡之事,他却不敢擅自说与忠慧王,只想着亲自去建元王府打探消息为妥。
翌日清早,君合复又藏于马车内,随忠慧王出宫。回到王府中,忠慧王因昨夜饮酒,今日早起,不免昏昏欲睡,准备回房补眠,君合告称外出,忠慧王亦不疑有他,只叫他谨慎小心些,便由他去了。
君合出了忠慧王府,已有人备好了马车,他想了一想,建元王昨日也进宫贺寿,此刻定尚在宫中,光明磊落的前去反倒不心虚,便上了马车,命前往建元王府。
及至王府,通报了夏元生的名号,便有管家出来相应,只说建元王入宫未归,君合笑道“无妨,我且略等一等,叨扰。”说罢只自顾自的步入王府,管家只得在后头跟着,又命人沏茶倒水备点心。
君合倒也毫不客气,吃罢喝罢,又随手拿起案上一本诗卷,兀自赏读起来,读了一会儿,又抬头道“你们不必在这候着,各忙各的去罢,我只等王爷回来再说。”
管家只得拱一拱手,摒退了众人,自己也转身去了。君合见人都走了,闪身从后门出去,他在这里也住了多日,各房各院早已摸得清楚,一路便寻进了地牢入口,门口有两名侍卫正在把手,君合佯作无事走上前去,侍卫连忙提枪阻拦,君合唬了一跳,道“二位官爷,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我看这王府之中四处都是鸟语花香的,唯独此处阴气森森,还有人把守?”
侍卫道“此处是王府禁地,夏先生还是速速离开罢。”
君合忙拱手道“原来如此,得罪得罪。”说罢转身欲走,二人正放下防备,君合却回身一个手刀敲晕了一人,另一人大惊,忙举枪来刺,君合将身子一闪,一把抓住长|枪,借力一提,正将那人拽到跟前,另一只手却在他后颈上一敲,立时也昏了过去。
君合将两人拖进地牢大门,寻了个绳子把他们困在一处,又在口中塞了破布,急匆匆的朝地牢内部走去,路上又碰着四五名守卫,皆纷纷被君合撂倒,待走到深处时,熟悉的腐臭与血腥味扑面而来,君合心提到嗓子,焦急万分,果然,一个转弯后,见到炜衡半裸着身子被绑在他曾经被绑过的铁板上,身上亦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君合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喜是怒是忧是愁,只顾着拿从守卫身上寻来的钥匙开了牢门,两步冲上前去,捧着炜衡的脸,擦去上面的血污道“炜衡!炜衡!醒醒!是我!我来了!”
炜衡吃力的睁开眼睛,定睛看到君合,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沙哑的说“君合……我终于找到你了……”
君合眼睛一眨,两行热泪顿时滚了下来,他捧着炜衡的脸,一口吻上了他干裂的唇,口中满是血腥的味道,吻过后,炜衡勉力笑道“值了。”
君合擦了擦泪,连忙去解他身上的铁铐,炜衡少了铁铐的禁锢,无力的倒下,君合忙又撑住炜衡的身子,抚着他的背道“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去哪儿啊?夏先生?”
阴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欲知是谁,且看下回机关算尽错算天意,运筹谋划难谋人心。
☆、机关算尽错算天意,运筹谋划难谋人心
君合拥着炜衡,回头一看,却见天同正立在门口,脸上挂着阴测测的笑容,旁边还跟着管家与几个侍卫。天同道“我说呢,忠慧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养了个门客,原来竟是你呀。”
君合辗转腾挪,搀着炜衡向天同行了一礼,道“公子,君——元生与炜衡有负公子,但炜衡现在身负重伤,只求公子先放我们一马——”
“好啊。”天同打断君合的话头,道“我正是接了建元王的命来领人的,你将他交于我,我自会带他出去,保他安然无恙。”
君合一怔,难道建元王如此神机妙算,竟能猜到他今日回来救炜衡?可是他昨日方得知这消息……莫非他得知此事的时机也是在建元王的掌控之中?
天同见他不答话,朝侍卫偏了偏头,几人便得令上前。
君合大惊,连忙拖着炜衡倒退两步,倚在墙上,道“公子,炜衡毕竟也算与公子主仆一场——”
“正是呢!”天同又笑着打断君合,“所以我一接到消息便赶忙来领人了嘛!你还不快将他交给我的人?”
君合蹙眉道“那元生与公子一道回去。”
天同听罢,撑不住大笑起来,道“阁下是忠慧王府的门客,怎么能跟我回宫呢,我要带回去的这位可是合余宫的首领太监,你一个外男,怎么能擅入皇宫呢?”
君合被他如此一说,看了一眼管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正踌躇之际,几名侍卫已动手夺人。君合忙接招抵挡,但双拳尚难敌四手,何况他一手还要搀着炜衡,而这几位又都是天同从宫里带来的高手,不出十招君合便败下阵来,炜衡被被一人缚住,君合自己也被两人擒住。
一旁的管家忙道“驸马爷,这位可是忠慧王爷的人,若在咱们府上出了事,恐怕不好交代……”
天同一拍脑门,道“你们!快些放了夏先生!怎能如此无礼!”
押着君合的两人听言即刻松开了手,君合揉了揉肩膀,拿眼去瞧炜衡,炜衡不知何时早已昏了过去,天同看着他,阴阳怪气道“夏先生,我是得了王爷的命来领我的人的,您也不是这府上的,还是不要阻拦的好,免得建元王忠慧王都卷进来,没法收场。”
君合犹豫片刻,撩开衣摆,扑通跪在地上,道“公子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炜衡,只一句话。”
天同听罢,冷笑一声,道“我要如何,你还不知?”
君合抬眼看向天同,天同只噙着笑回看他,两人皆不言语,半晌,天同摆手道“罢,罢,弯弯绕绕的实在无趣,回宫去了,你何时想清楚了再来寻我,左右你也有法子进宫。”说罢招呼着几人押着炜衡便往外走。
君合心中郁闷,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炜衡被带走,起身跟在后面,对管家道“有劳了,元生还有别的事,改日再来叨扰王爷。”
管家回头看了看躺了一地的侍卫,却也只得面色尴尬的拱了拱手,送着几位朝大门走去。
天同得了炜衡,在前头昂首阔步,笑得满面出风,没走几步,忽又放慢脚步,转头对君合道“夏先生近来名声在外,我也久仰大名,今日是在仓促,改日请王爷与先生一同到我们金府略坐一坐可好?”
君合听了金府二字,心中不免打颤,但也知他故意揶揄,便只勉强笑笑,道“一定一定”。天同还不过瘾,又道“人人都传说夏先生文韬武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知对当日贤贵妃遇刺一事有何看法?”
君合冷眼看着天同,若说金府一句还是讽刺揶揄,提起贤贵妃却是实在的威胁敲打了,君合淡淡道“此案已早有定论,元生并没有什么拙见。”
天同笑道“这事可是蹊跷得很呢,依我看其中大有隐情,先生若能查出真凶,在王爷手下的例银恐怕要翻上十倍不止呢!”
君合皮笑肉不笑“劳驸马挂心了,元生一介布衣,得王爷赏识,自然尽心竭力,不敢邀功,例银再多,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驸马,迎娶了良怡公主,总想着多些银子养家,况且大婚也有一年了,眼看就要添丁了罢,往后更要辛苦了。”
天同听他如此说,脸变了变,冷哼一声,没再接话。君合也不管他,一个劲的去看炜衡,不知他还撑不撑得住,又不知天同将他带回宫又在打什么主意,今日才随忠慧王出宫,要再进宫恐怕尚需些时日了。
一行人正走到大门,忽见外头一辆马车停下,建元王从车上施施然走了下来,一见这情景,却是一愣,管家忙上前耳语几句,建元王眼睛一转,拱手笑道“在宫里耽搁了一会儿,驸马爷和夏先生久等了,快里边请吧。”
天同亦笑道“不必了,王爷着人告知我这里有金府的人让我来领,已经领到了,就不叨扰了。”
建元王看了看炜衡,眉头一蹙,又看了看君合,低声道“两位还是随我进去说一说话罢。”
天同亦看了看君合,笑了笑,道“既如此,王爷请吧。”
君合在一旁只得摆出门客谦谦的样子,互相礼让一番,三人回到殿上,建元王又嘱咐人将炜衡带到厢房休息,君合不错眼珠的盯着侍卫与家仆将炜衡带进房中,才略略宽了宽心。
三人落座,家仆掩上了门,建元王开口道“驸马爷见谅,这夏炜衡,您今日恐怕是带不走了。”
天同与君合脸色皆是一变,天同微微挑眉道“哦?王爷这话倒没道理,是您派人说与我有我府上的人在您这叫我来领我才来的,怎么着又不肯交了?”
建元王笑道“概因本王算岔了一步,未料到驸马爷有这么一手。”
天同微笑道“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建元王道“自驸马爷来过之后,我这府上就在恭候金府的人来救人,结果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本王也不知驸马爷在盘算什么,又恐夜长梦多,干脆将柳君合交予了忠慧王,只是埋伏并未撤下,仍旧等着驸马爷的人来自投罗网。
“本王早叮嘱了,有人潜进来,只管抓住打一顿,然后就去禀报驸马爷来领人,因而昨儿晚上夏炜衡一事,本王竟是全然不知的。本王也没旁的意思,不过是敲打敲打驸马爷,有事要商量,不要乱劫人罢了。
“只是本王没料到,驸马爷竟来了一招借刀杀人,故意拖了这么久,让本王起疑心将柳君合送出去,再叫夏炜衡来救人。真是可惜,我一早嘱咐了留活口,不然这夏炜衡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建元王说罢,噙着笑望向天同。
君合心中猛跳,若非阴差阳错,恐怕刺客已经与炜衡天人永隔了。
天同计谋被拆穿,却是面不改色,道“王爷说的没错,只是那又如何?”
建元王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夏炜衡可是咱们夏先生心尖尖上的人,本王不能让。况且驸马爷如此算计,实在令人心寒,本王为这,也不能让。”
天同脸色有些发白,忍着怒气道“王爷扣了夏炜衡,我也无话可说,究竟他现在不是金府的人,而是合余宫的人,我若讨,实在也没个说法。来日殷婕妤与金宰相自然要着急的。只是如王爷所说,只是想让我有事来商量,那么就请王爷说说,是想商量个什么事?”
建元王听罢,笑了笑,道“要说这事,却与夏先生有关了。”
君合听言一怔,望了望建元王与天同,道“王爷请讲。”
建元王打开折扇摇了一摇,道“这话一时本王竟也不知从何说起是好了。”而后略顿了一顿,对天同道“令尊究竟在做什么打算,驸马爷可愿意说与本王听听?”
天同听罢,冷哼一声,道“金宰相打算什么,与我何干?”
建元王笑道“金宰相暗中联络扶植朝中势力,连后宫也有安排操纵,而今后宫兰妃掌权,前朝也有五部落入他的手中,除了兵部尚被皇兄紧紧攥在手里,这大安朝基本上已经是姓金的了。”
天同不耐烦道“王爷一会儿说炜衡,一会儿说君合,一会儿又说金宰相,实在没个章法,究竟要说什么,一股脑说了罢!”
建元王却不理他,接着自己的话道“可是金宰相究竟要做什么呢?要做皇帝吗?本王冷眼瞧了许久,竟不是这么个意思,他想做的——却是太上皇啊!”
君合听言,抬眼看向天同,金杜当初安排他们入宫,他也私心揣测过恐怕是想推天同做皇帝,只是这事想来太庞大荒唐,反而不去在意了,而今被建元王说出来,却又真实得吓人。
天同道“他便是要做玉皇大帝天王老子,又与我什么相干?”
建元王勾了勾唇角,道“若是做了新朝皇帝,天下都是由你做主,便是立男后男妃也没人敢反对的。”说罢眼珠溜到君合身上,君合大窘,低头不语。
天同又冷笑道“我便是不做皇帝,想要谁,还有要不着的?”
建元王噗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又道“你与金宰相再如何都是你们父子的事,这些本王都想得通,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他会安排两个未净身的人到后宫去当细作?而且其中一个竟与我四哥长得如此相像?”
天同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转头看向君合,君合便知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若说是为了迷惑君心,为何不直接送入歆玉宫?若是为了搅乱后宫扶植势力,为何不直接派秀女哪怕是侍女?一个太监?还是个假太监?这实在太蹊跷了。”
天同与君合皆不再作声,只静静地听着建元王的高见。
建元王摇着折扇,半晌,道“这一个多月,我费劲周折,终于查清楚了柳君合的身世。”
君合大吃一惊,手随心动,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杯子,连忙起身拿抹布来擦,却是越擦心中越慌。建元王抬手按住君合的手,让他坐下,又对天同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了,便已是犯了欺君杀头的罪名,现在若肯离去,咱们只当什么都没说过,往后你做你的驸马,我做我的王爷。”
天同冷笑道“欺君杀头?我们府上犯过的事诛九族都要诛上三四遍了,王爷且说罢。”
建元王想了想,又对君合道“我知夏炜衡此次出来定是违了金杜的命,想他是不打算回去了,大约要拼死与你双宿双栖远走高飞。你若想,我可以成全你们,送你们安然离京,只是你的身世,就不要知道了,否则你也不能安心的去。”
君合心中惶惑,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世,竟让建元王说出这番话来?而这样的抉择摆在眼前,一边是身世之谜,一边是与炜衡的终成眷属,未知他究竟做出什么抉择,且看下回柳君合通晓身世谜,建元王破解宰相计。
☆、柳君合通晓身世谜,建元王破解宰相计
君合沉吟许久,道“王爷究竟查出了什么,不妨说吧。”
建元王凝视君合,道“你果真想知道?其实若什么都不知道,日子倒是快活的。”
天同在一旁轻笑道“王爷还是说了罢,便是王爷不说,也未必就能护着他们两人周全了。”
建元王冷眼看了看天同,摇了摇头,对君合道“你记得那日我看了你的胎记,说那并不是胎记么?”
君合微微颔首,道“王爷是从这胎记上查到的?”
建元王道“不错,那里如我所说,的确不是胎记,而是为了掩盖原来的胎记而烧烫留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