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合上前提起食盒,寻了角落处将里头的冷掉的食物倒掉,又将食盒放回门口,以便来送饭的宫人不会发现异常,可以给寻梅多争取些时日。
处置完毕,君合想了一想,又抬步行至合余宫寻了炜衡,将寻梅观韬之事说与了他,嘱咐他今明两日再去处置一下宫人送的饭。
炜衡听罢他们二人之事,苦笑两声道“炜衡其人果真洒脱。”
君合本就因此事顿悟自己愧对炜衡,听他如此说更觉心如针扎,拉起炜衡的手道“若非他点醒,我竟不知自己一向对你这样不好,你放心,我对天发誓,廿九之后,定与你离开,好好过活,再不问旁的事”
炜衡哭笑不得道“好好的,说这些话做什么”
君合听了,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忙岔开了话,说了程容华之事。
炜衡道“圣旨已经传了,而今已是程德嫔,不是程容华了。”
君合颔首道“出宫之事也顺利,只是殷婕妤顺势提了要与程德嫔一并出宫,皇上也准了。”
炜衡微微吃了一惊,复又颔首道“也好,毕竟当日出逃还是难免有意外,早些出去倒也安全,她若走了,我在这里行事也更方便些。”
君合点头称是,又说了自己马上要到康乾宫去,炜衡听了目光略有些黯然,道“你去了康乾宫不再是首领太监,可还有自己的房间”
君合摇头道“这我也不知。”
炜衡又道“我可还能去寻你”
君合急道“那是康乾宫你当是什么地方莫去莫去”
炜衡扁了扁嘴,君合劝道“真的别去,现已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千万不得再出岔子了。”
炜衡敷衍道“知了知了。”
君合无奈,又叮嘱了一番,却见殷婕妤远远地走来了,忙止住话头上前行礼。
殷婕妤笑道“你今日高升了,还不请炜衡好好吃一吃酒”
君合道“小主说笑了,奴才这回进了康乾宫,更得夹起尾巴做人,哪还敢吃酒”
殷婕妤又道“进了康乾宫,在皇上身边,往后可得记着本宫与程德嫔往日对你的好,多吹吹耳边风才是。”
君合笑了笑,道“自然了,只是小主们远远地躲出了宫去,怕是什么荣宠也难落得呀。”
殷婕妤听言亦笑了笑,不再答话,君合便告辞去了。
回至庆宁宫,取了包袱,又到程德嫔床前好好磕了一个头,道“奴才在这宫中一载有余,承蒙小主照拂,今日奴才去了,万望小主保重。”
程德嫔道“不必如此,我能有今日,也是多依仗了你的帮衬,况晴云也因你嫁入王府,我们母子三人,也多亏了你才得以逃出宫去,我该谢你才是。”
“奴才不敢”
“我们此番去了,自然无恙,你却要涉险深处,康乾宫不比庆宁宫,事事都要自己多加小心,你我也算主仆一场,我也没什么可赏你的,”说着扭头道,“琼烟。”
琼烟忙转身取了个包袱递与君合,程德嫔道“这是我派人叫宫外的打得的一面护心镜,那日来时,刀剑无眼,望能护你些许周全。”
君合接过包袱,红了眼圈,连连磕头谢恩。
辞别程德嫔,君合携了包袱,又与各个上来道喜的宫女太监们客套一番,心中有些黯然的出了宫门,却听得背后有人叫,回头看时原是琼烟跟了出来。
琼烟拉着他到了路旁避人处,取出一只匕首,道“这是当日搜宫时我从你那里拿了藏起来的,一直不得机会还给你,我不懂功夫,但想着这些兵器还是用久的顺手些,你若还有用便拿着吧。”
君合接过,拱手道“姑姑费心了。这回出宫去,姑姑有什么打算可是要回建元王府”
琼烟苦笑两声“回我并不是建元王府的人,何谈回”
君合一怔,琼烟又道“小主待我不薄,只要她肯收留我,我便跟着她就是了。”
君合想了一想,道“纵然姑姑不是王府的人,在宫中为王爷如此尽心竭力,王爷怎会弃你不顾姑姑也该为自己的终身想想才是。”
琼烟又笑了笑,道“为王爷尽心的又何止我一个王爷是王爷,我不过是个奴才,能为王爷分忧已是幸事,说什么终身我们做奴才的,若论终身,不过是终身为奴,便是配个小厮管家也逃不出奴才的命,若在这宫中,连小厮管家也无的,只能指望配个太监对食,若我说,倒不如安心做个奴才,有口饭吃,有张被盖,便是了。”
君合听了,心中发涩,却也无话可说,只得拱一拱手道“君合妄言了,既然姑姑如此想得通透,此别后,往姑姑保重。”
“保重。”
君合终于搬进了康乾宫。
左星汉领了他安排了房间,令他意外的是,竟也有他的一间单房,且比庆宁宫的大了许多。
放下包袱,左星汉一一嘱咐了些康乾宫的规矩,君合老老实实的听罢,见左星汉却没别的吩咐,便问道“左公公,我却是该做什么活的”
左星汉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君合,道“你可知皇上为何要你来康乾宫”
君合想起当日在北竹苑时左星汉也在现场,便道“我听皇上那话是我与什么旧人长得有些像罢”
左星汉摇头叹道“不是有些像,你这张脸,却有七八分是同他一样的。”
君合连忙颔首,不敢多问,左星汉道“所谓造化弄人,你长着这样一张脸,若非是太监之身,此刻早被带到歆玉宫去了。”
君合思忖片刻,道“歆玉宫是什么地方”
左星汉看了看君合,道“你真不知也好,装糊涂也罢,总之你来康乾宫,我也不敢给你安排什么粗活重活,只一样,时时跟在皇上身边,端茶递水、研墨捧数、布菜试毒、跑腿传话,事无巨细,可明白”
君合道“这这不是公公您的事吗”
左星汉叹道“我也得时时在,但你来了,这些事便是你做,我只在旁了。”
君合迟疑着点了点头,左星汉道“快些把铺盖收拾了,伺候午膳午休。”
君合颔首应了,左星汉转身欲走,忽又止住脚步,回头道“再多嘱咐你一句,不该问的不要乱问,不该说的不要乱说,不该隐瞒的,也绝对不能隐瞒,记下了”
君合连忙称是,左星汉方抬脚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苦奴才奉事无巨细,辛皇帝镇日理万机。
、苦奴才奉事无巨细,辛皇帝镇日理万机
待君合收拾妥当赶至偏殿时,午膳已一道道的传了上来,左星汉朝君合努了努嘴,他点点头,连忙上前摆膳布菜试毒。
皇帝捧着奏折蹙眉看了一会儿,做了朱批,君合看了一眼左星汉,左星汉微微颔首,君合方对皇帝道“皇上,用膳罢。”
皇帝听言,抬头看了一眼君合,撂下了奏折,君合正要上前将奏折收起来,左星汉却抢先一步抱了起来,直送到正殿上去了。
君合无法,只得继续给皇帝布菜。
皇帝吃得慢条斯理,君合在一旁却不免有些紧张,左星汉已经给他讲明白了各种规矩,也说了皇帝用膳的习惯,但是偌大的偏殿只有他们二人,难免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皇帝轻笑了一声,道“你很怕朕”
君合身形一僵,忙恢复从容状态,一边布菜一边道“奴才怕伺候得不周,皇上责罚。”
皇帝笑道“朕脾气有这么差吗”
君合忙道“奴才不会说话,皇上最是仁厚的。”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持箸夹菜。
左星汉理好了奏折又折返回来,进殿后在一旁垂首立着。
皇帝又吃了一会儿,撂下了筷子,左星汉忙转身招呼人进来撤膳奉茶,君合将热茶奉到皇帝面前,皇帝接过饮了一口,放下茶杯起身,君合忙又跟着亦步亦趋的行至寝殿,伺候皇帝宽衣脱鞋掩被放幔,而后缓缓退到门口候着。
皇帝在床上翻了几回身,全然没有入睡的迹象,左星汉却早在门外立着打起了盹。
君合站了许久,也开始忍不住犯瞌睡,从前在庆宁宫的时候,做的都是跑腿出力的活,却鲜少像这样事无巨细的伺候主子,竟觉得比那些粗活还累些。
君合悄悄地挪了挪位置,倚在门边上,阖上眼也开始偷懒,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的时候,忽听得皇帝一声“君合”,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应道“皇上。”
皇帝打了个哈欠,道“睡不着,讲个故事儿来听听。”
君合一怔,怎的没听左星汉讲过皇帝还有这等毛病,要人哄着睡觉的一时脑中一片空白,也搜罗不出什么故事儿来讲,不免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帝动了动身子,道“就说说你出宫这几个月的事罢。”
君合一惊,强笑道“皇上竟也知奴才出宫了几个月”
皇帝侧卧着身体,背对君合,道“当日才向斓儿开口要了你,没过一月就上报了你出宫不回,我能不知”
君合连忙跪下道“皇上赎罪,奴才并非刻意流连,只是出宫办事耽搁,才晚回了数月。”
皇帝“嗯”了一声,道“正是了,讲一讲这耽搁的故事儿罢。”
君合转了转眼珠,道“奴才这回出宫,原是到金陵去查云姑娘的事”
说着,将晴云的身世半真半假的讲了,说忠慧王对晴云有意,程德嫔也打算为她做主,但她却放心不下失散的堂哥,因此程德嫔派他到金陵去打听她堂哥的线索,却未料走山路时遇到了山贼,还给劫到了寨子中去关了许久,而后想方设法联合被抓去的压寨夫人一并逃出来,两人躲在山里许久不敢乱走,一路靠着山果野兔泉水摸下了山,又将那压寨夫人送回了家,靠着那户人家感谢的一些盘缠,又取道去了琛州,向程伯幼又讨了些路费才得以到了金陵,可在金陵想尽了办法打听也未寻着这位堂哥,又怕交不了差,凡有些线索的金陵周边的郡县也都去一一寻了,终究是一无所获,只得回京请罪,结果到了之后才知晴云早嫁入忠慧王府去了。
“皇上您说,奴才这一趟跑得冤不冤枉受了这多苦难,却本就是个没所谓的活儿”
君合诌着诌着,便又拿出了那一副奴才谄媚的样儿,绘声绘色的讲着他与那压寨夫人如何逃离匪寨,她回去家后如何与父母哭成一团,自个儿死活寻不着线索时是如何的束手无措,最后说到一切徒劳时,更是又气又委屈。
皇帝听着,愈发来了精神,待君合说完,笑道“你这奴才,偏会说嘴斓儿叫你去金陵寻晴云堂哥,你便真的寻不着不回了如你所说,十来年都没消息的人,你去找一找,哪里就找到了便是晴云她也知斓儿此举只为宽慰她罢了,你竟看不出来明知是一趟无功而返的,偏要自己躲懒不肯回来,还说什么吃苦受累的,当朕是傻的”
君合听罢,连忙赔笑道“皇上这话冤枉奴才了,奴才最是脑子慢、手脚笨、口上不会说的,小主吩咐去寻人,奴才哪懂得这些心思”
皇帝大笑两声,道“可莫再朕面前耍小聪明,我若看不出你这点小九九,枉坐这二十年的龙椅了”
君合点头哈腰的笑着,连声称是,皇帝道“罢了,左右睡不着了,继续看奏折罢。”说罢掀开了被子起身,君合连忙上前伺候。
批阅了一个下午的奏折,又草草的用过晚膳,皇帝再次回到殿中,君合在一旁奉茶研墨,心中纳罕,原来做皇帝的,整日竟无半刻得闲,这成山的奏折如何批阅的完
原先金杜向他与炜衡讲说皇帝如何昏庸无能、残暴不仁、偏信奸佞、谋害良臣,而今看来,除却他为谋权而设计加害了孙家与蒋家外,却也未见如何无能残暴,纵然其为人薄情,却也是维系后宫之道,而前朝之事,金杜已把持六部,又何谈他的偏信奸佞呢
想到这一层,君合忽然明白,金杜为何会勾结赤氐、支援海盗,正是为了由内至外皆要搅乱这太平之道。赤氐那一回作乱,险些直逼京城,从军兵的方面冲击大安,东海海盗猖獗,导致沿海富庶一带商贾不敢出海经商,正是要从赋税征敛上削弱国力的根本。如此内忧外患之下,军心民心皆会动摇,而此时便正是夺位之机
偏偏百密一疏,漏掉了一个装疯卖傻的忠慧王,前征赤氐后剿海盗,将金杜的满盘计划全部打乱,难怪他当日如此心狠要直取贤贵妃性命,一是为削弱皇后势力,二则是为了泄这心头之恨。
君合心中暗笑,金杜机关算尽,铺陈的这两处祸患皆被忠慧王除去,而建元王又打算黄雀在后,立忠慧王为帝,这两次立功反倒使得他登基为王更加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君合却又一惊,若他能想到这些,金杜恐怕也不会疏漏,那么廿九之日金杜围困忠慧王府之时,恐怕便不只是做做样子,而忠慧王也铁了心要来救驾,那么难免王府要有一场恶战
正出神琢磨着,敬事房却有人捧了绿头牌进来,皇帝瞧了一眼,道“去庆宁宫罢。”
左星汉提醒道“程德嫔今日才生产,恐怕应早歇下了。”
皇帝道“无妨,也不必叫她准备,到了门口通传就是,她若歇了便不去嘲她,只看看两个孩子就是。”
左星汉低声应了,敬事房的也便退了出去。
皇帝又批阅了四五章,方撂下了笔,转了转右肩,左星汉给君合使个眼色,君合会意,连忙上前给皇帝拿肩,皇帝蹙眉道“手太重。”
君合连忙告罪两声,放轻了手上的力道,皇帝转头笑对左星汉道“还是你手劲儿好。”
左星汉笑道“老奴年纪大了,伺候不动皇上了,还是得教教这些孩子学会才行。”
皇帝微笑颔首,让君合捏捶了一阵,起身又动了动腰,直往外走去,左星汉示意,君合忙取了披风给皇帝披上,一路跟着行至庆宁宫。
程德嫔果然早睡下了,十一皇子与绮芳公主也憨憨的睡着,不哭不闹。
琼烟领着皇帝一行进了偏殿,乳娘低声行礼问安,皇帝走到摇篮跟前,拿指肚轻轻抚了抚十一皇子肉嘟嘟的脸颊,十一皇子无意识的砸了咂嘴,惹得几人看了都一阵轻笑。
皇帝又转身去看绮芳公主,也抬手摸了摸脸,绮芳公主却蹙着眉歪了歪头,抬手拨开了皇帝的手指,众人更加忍俊不禁。
皇帝将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不要吵醒了他们,琼烟含笑低声道“皇上若怕吵了皇子公主,还是到寝殿去歇着罢。”
皇帝低声道“斓儿睡了,就不过去了,你们打算几日出宫”
琼烟道“小主打算再休养几日,冬月初一走罢。”
皇帝颔首道“明日朕再来。”
琼烟一路将皇帝一行又送至宫门口,行了一礼,轻轻掩上了门。
君合自听得皇帝说来庆宁宫时便觉不好,果然出了庆宁宫,便信步朝西走去,如是看来定是往歆玉宫去了。
君合跟在皇帝后头,心中脑中拼命地想着主意,如彭太医所说,最早明日才得将替身投入井中,此刻若去了,定是要露馅,但若想阻止皇帝,又有什么法子
君合私下看看,前处不远是安华宫,因忠慧王出宫建府后,这里只留几个候着回宫时伺候的宫人,此刻主子不在,定已是睡下了,况此处幽静,又是深夜,四处无人经过君合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他没有把握能三言两语权阻皇帝,但若直接动手却应该是行的,反手敲晕左星汉,再大喊有刺客,趁着皇帝晃神时也将他敲晕,再拖到安华宫去,只说遇刺,应该也可糊弄过去的。
打定主意,君合留意着四处有无旁人,估算着靠近安华宫的时机,缓缓放慢了脚步,一点点错身到左星汉背后,悄悄扬起手刀,正要朝着他脖颈劈下去,忽听得一声门响,惊得他连忙收回了手,撤步闪回原处,在抬头看时,却见安华宫门中走出一人,未知是谁,且看下回拦圣驾忠慧进直言,哂赤心皇帝驳诚谏。
、拦圣驾忠慧进直言 ,哂赤心皇帝驳诚谏
安华宫门忽然大开,皇帝三人皆刹住了脚步,侧头去看时,竟是忠慧王伸着懒腰走了出来,一见皇帝,连忙停下动作,行礼问安,目光悄悄地瞥了君合一眼。
皇帝免了礼,问道“你今日怎么回宫来了也未曾说与朕。”
忠慧王道“因听说程娘娘产子,晴云央告了半日想来看望,儿臣想着他们毕竟主仆情深,过了晌午便带她进来了。因儿臣也不便过去,便在安华宫看了一下午的书简,故此未曾向父皇请安。”
皇帝颔首道“到底进益了。”
忠慧王笑道“难得父皇夸奖,父皇这深夜却是要到哪去”
皇帝面上一僵,道“才从庆宁宫出来,趁着月色走一走,便回康乾宫去了。”
忠慧王道“既如此,父皇不如进来,儿臣有些事要与父皇商议。”
皇帝听了,只得颔首答应,一行三人随着忠慧王进了安华宫,忠慧王看了一眼君合,道“咦你不是在庆宁宫的怎的跟在皇上身边来了”
皇帝转身看看君合,君合心中一紧,不敢妄言,皇帝道“你却连他也认得”
忠慧王笑道“父皇忘了儿臣当日层偷偷跟侍卫太监习武了便有他一个”
皇帝听罢笑道“都忘了你那顽劣之时的事了,他原是庆宁宫的,因我看着顺眼,见他脑子活泛,手脚也麻利,便向你程娘娘讨了来,星汉上了年纪,也该教会一两个懂事的替着了。”
忠慧王笑对君合道“如此还要贺你高升了”
君合忙道“王爷折煞奴才了。”
进至殿中,晴云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桌前瞧,听见人来,扭头一看,忙放下书起身行礼,皇帝免了礼,笑道“我竟不知,你也是会读书的”
晴云面上一红,道“奴婢哪里懂得读书,不过先前跟小主学过几个字,为着陪王爷,便捧个话本装装样子罢了。”
皇帝听了,微微蹙眉道“你而今已不是庆宁宫的人了,不该再以奴婢自称,程德嫔也该称程娘娘,没得失了身份。”
晴云连忙俯首称是,瞧瞧看了忠慧王一眼,忠慧王道“你先去偏殿歇着罢。”
晴云应了一声,复又向皇帝行了一礼,错身朝寝殿走去,走到君合跟前时忽刹住脚步,疑惑的看向他,而后又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点一点头,匆匆去了。
君合也点了点头,心中暗笑,他与晴云同在庆宁宫中一载,怎会看不出这一举一动皆是装模作样给皇帝看的想必观韬已携着寻梅投了忠慧王府,忠慧王为阻挠皇帝前往歆玉宫,故意以晴云为借口回来安华宫的。如此安排的话,晴云也是该从程德嫔那里得知将他拨到康乾宫一事才对。
正想着,忠慧王与皇帝已坐于案前,忠慧王将一份书简呈予了皇帝,皇帝接过后,就着烛光蹙眉审阅起来。
安华宫人上了茶,君合接过,奉到皇帝与忠慧王案前,悄悄瞥了一眼书简,却见落款是胡融飞,心中疑惑,又抬头看看皇帝脸色,却见他眉头深锁,眼中隐隐有怒火,君合感觉惶惑,迟疑着又退回门口垂手立着。
良久,皇帝放下书简,道“这人现在何处”
忠慧王回道“正在儿臣王府,安全。”
皇帝微微颔首,道“此事除了你与胡融飞外,可还有什么人知情”
忠慧王摇了摇头,皇帝道“不是说你有位门客,这回也出了不少力,他也不知”
君合听得心中一紧,却又听忠慧王道“他原是知的,但儿臣觉得此事危险,况当日金杜撮合儿臣与赵氏之时,频频向他示好,我怕他将此事泄露,便将他除掉了。”
皇帝微微讶异,复又笑了笑,道“果真是朕的儿子。”
忠慧王道“并非儿臣心狠,只是这金杜”
皇帝沉吟一番,道“不过是一个海盗喽啰,岂能因他三言两语便定了当朝宰相的罪”
君合心中咯噔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忠慧王竟将那海盗二爷搬了出来,莫非忠慧王不止打算廿九日拼力救驾,还想在那之前就先发制人
忠慧王道“区区海盗人微言轻,可是儿臣已探查到,当日赤氐作乱与母妃被害之时,恐怕皆是金杜的安排”
皇帝大惊,道“可有什么人证物证”
忠慧王却萎靡道“尚无证据。”
皇帝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若无凭据,切勿信口。”
忠慧王不服气道“金杜在朝中势力早已浸透六部,若他心存异念,父皇可能制服”
皇帝笑了笑,道“只要为王,便有君臣。有臣,便有重臣。金杜其人腹有诗书,为人八面玲珑,朕这二十年来治国,有一半皆是听了他的进言而拟的决策。若只因他位高权重便捏出个莫须有的罪名,身边可还有人敢为朕所用”
忠慧王道“难道父皇从未疑心他”
皇帝笑道“疑心自然疑心。朕看着这满朝文武、后宫佳丽、还有着诸多兄弟子嗣,哪个不疑心谁敢说不盯着这皇位”
忠慧王听言一噎,不知如何答话,皇帝又道“你少时争强好胜,总想与太子一较高下,可偏偏总是逊他一分,每每不服输,气得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朕看着又喜欢又担心。喜欢的是你这性子最像朕,担心的是小小年纪怕你被这野心所累。所幸有你六皇叔开导,慢慢才将你这脾气改了许多。
“没想到所谓三岁看老诚不欺我,你果真还是最像朕的儿子。只是你尚未为王,不能懂得做皇帝需要考量牵制的各方势力,朕纵然提防金杜,可没有真凭实据,却也是绝对不能动他的。”
忠慧王听罢,沉默片刻,道“父皇放心,儿臣自会想法子调查的。”
皇帝笑了笑,道“朕正是怕你耽溺在此事里。金杜年事已高,再过几年也是该告老还乡的时候,况且金天同做了良怡的驸马,也入了工部,他将来的儿子孙子都会有个好前程,他在朝中数十年从未有异心,犯不着在最后这段时日自取灭亡。朕看你这两番征赤剿匪,实在重了些戾气,眼看天凉了,不若到南方去散散心也好。”
忠慧王一怔“父皇要儿臣出京”
皇帝笑道“朕只是随口一说,你这虽未正式嫁娶,却也算新婚燕尔,该带着两个王妃游玩一番才是。”
忠慧王面色渐渐发白,道“儿臣儿臣”
皇帝见他为难,挥挥手道“罢,罢,你不愿便不去,朕只是不想你钻进这样的牛角尖里罢了。”说完站起身,道“你说的事朕已明了,朕说的话,你也该仔细斟酌斟酌。”
忠慧王颓然起身称是,皇帝点了点头,迈步出了殿门,君合与左星汉向忠慧王行了一礼,左星汉转身跟上皇帝,君合与忠慧王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也匆匆转身去了。
出了安华宫,皇帝立在门口片刻,深深叹了一口气,却未再往歆玉宫去,而是径直回了康乾宫,君合心中石头落地,伺候皇帝就寝,也歪在外间睡了。
次日清晨,君合又早早地爬起来伺候皇帝盥洗用膳,目送着左星汉陪皇帝离宫上朝后,心里总算松快了些,奔回自己房中囫囵的睡了个回笼觉,时近晌午,又连忙起来候在门口,却远远地看到彭太医走近,探头探脑的朝这边张望。
君合急忙上前,彭太医一见他,叹道“公公果真在康乾宫”
君合也顾不得这些,直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彭太医为难道“今日清早本安排了人去歆玉宫办那事的,可是歆玉宫大门紧锁,进不去呀”
君合听了,松了一口气,想了一想,道“皇上眼瞅着要回来了,奴才这会儿不便,烦劳大人跑一趟合余宫,找夏炜衡来办此事,他自然明白。”
彭太医皱了皱眉,颔首称是,匆匆去了。
君合忙又折返到宫门口,不多时皇帝便退朝回来了,便又迎上前去。
午膳之时,皇帝召了兰妃前来,两人和和气气的用了膳,兰妃说了些宫中的琐事笑话,又讲了讲九皇子近日的淘气,绝口不谈程德嫔跌轿之事,皇帝心中喜欢,又命御膳房做了些糕点叫兰妃带回去给九皇子。
用过午膳,兰妃回了秋怡宫,皇帝睡了个午觉,便又起床批阅奏章,一坐便是两三个时辰,不觉日已西沉,才撂下了笔,吩咐到庆宁宫中用晚膳。
君合一听,便知这又是打算要到歆玉宫去了,只是不知炜衡是否已将事情处置妥当,心里未免有些悬着。
及至庆宁宫,程德嫔已着人摆好了膳,皇帝先问候了一番程德嫔的身子,又去看了看十一皇子与绮芳公主,才回至殿上与程德嫔一同用膳。
程德嫔精神尚可,还问了几句君合服侍的如何、可有丢了庆宁宫的脸的笑话,君合忙应承着插科打诨,众人皆跟着说笑,气氛倒还算愉悦。
撤膳后,皇帝又与程德嫔说了会话,逗了逗一双儿女,见程德嫔面露倦色后,便叫她早些歇息,领着君合与左星汉离了庆宁宫,果然又朝歆玉宫走去。
君合心中盘算,白天运尸翻墙毕竟太招摇,若已入了夜,以炜衡的身手和心思,应该早已处置妥当了,只是却又不敢十分确认,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路过安华宫时,君合侧耳听了听,里头全无动静,想来忠慧王经了昨夜之事,今日定是回王府去了,不会再来阻挠,如此只得指望炜衡了。
眼看着走到了歆玉宫门口,远远地先看见了门口的食盒。
皇帝微微蹙眉,上前打开食盒看看,却见里头的饭菜整整齐齐的摆着,却全都冷了,君合瞥了一眼,心中石头落地,炜衡定是已经处置妥当了才故意没处理晚膳。
皇帝放下食盒,推了推门,发现从里头锁住了,君合忙上前叩门环,叩了几回,自然无人响应。
君合转头问道“奴才去内务府叫人来开门”
皇帝沉吟一番,道“罢了,他不愿开门便算了。”
君合一怔,心道未料皇帝竟如此通情达理却也只得点了点头。
皇帝转身欲走,左星汉却忽然开口,未知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柳君合巧解困顿局,左星汉怒斥野心人。
、柳君合巧解困顿局,左星汉怒斥野心人
皇帝正转身欲走,忽听左星汉开口道“皇上,莫不是有什么事罢”
皇帝看了看他,道“什么事”
左星汉道“这里向来不曾锁门的而且晚膳也未用看起来,不太对呀”
皇帝思忖片刻,君合忙又道“不然奴才还是去趟内务府罢”
皇帝看向君合,道“这门从里头锁着,内务府怎的开得”说罢又想了想,道“你不是会些功夫么可能越墙进去”
君合心中笑了笑,道“奴才试试罢”说罢走到墙根下头,轻轻一跃,立在了墙头上,朝里张望一番,回头道“院里屋中皆黑着灯呢。”
皇帝道“进去,将门闩开了。”
君合应了一声,跳进院里,回身开了门,皇帝领着左星汉行了进来,他便后退两步,跟在他们身后。
皇帝于正殿偏殿寝殿厢房各查看一番,皆是人去屋空,心中诧异,君合瞥了一眼左星汉,见他不动声色,思忖片刻,开口道“皇上莫不是跑了罢”
皇帝蹙眉道“跑他如何跑得脱何况这门从中反锁,他又不会功夫,翻不了墙的。”
左星汉忽然道“怎么好像有股腐臭味儿”
皇帝一听,皱着鼻头嗅了嗅,果然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君合也连忙装模作样的闻了闻,探头探脑的寻着气味绕到了后院,一路走到水晶跟前,伸着脖子一嗅,连忙掩住口鼻道“皇上是这井里的味道”
皇帝眉头一皱,君合已了然,捂着鼻子朝里一看,故作惊惶地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叫道“死死人”
内务府、太医院、敬事房、禁军的人皆跪了一地,各各敛声屏息抖如筛糠。
事情三两句已问的明白,寻梅因常偶有心悸心痛之症便请彭太医来诊治,彭太医诊断过后知其乃喘症厥脱之疾,寻梅听过便知,因其家族亦有数名近亲罹患此病,乃不治之症,多于双十年纪便气绝夭亡,而今他自知时限已近,便无心恋世,投井自尽了。
皇帝阴沉着脸坐于殿上,良久无言,地上跪着的更是大气不敢出,彭太医悄悄地抬头看向君合,君合则向他微微颔首,示意放心。
他抬眼看了看,见皇帝脸色发青,又看左星汉在一旁低眉顺眼的一言不发,踌躇半晌,上前两步,低声道“皇上,既然谷公子是自寻短见,诸位公公大人也并无过错奴才看这事便了了罢。”
左星汉微微吃惊,转头看了看君合,皇帝也有些意外,扭头看向君合,“了了”言语中只是疑惑,却没有申斥之意。
君合又凑近两步,低声在皇帝耳畔道“这歆玉宫中的事总是不宜张扬的,皇上若真要惩治,恐怕师出无名啊因这谷公子本就不该是宫中的人呀。”
皇帝听罢,低头沉思片刻,起身道“将尸身带出宫去葬了罢。”
内务府的连声答应了,地上跪着的慌忙起身让开一条路,君合与左星汉跟着皇帝一路去了,临走悄悄地与彭太医交换了个眼神。
回至康乾宫,君合伺候着皇帝躺下,吹了灯,歪在外间准备打盹,却听得里头皇帝辗转反侧,隐约还有哀叹之声传出,他心中暗觉不妙,悄悄地挪到左星汉跟前,道“左公公,奴才方才吓了一跳,喝了风,肚子有点闹脾气,想去趟茅房,皇上若有吩咐还劳您大家先顶一下。”
左星汉眯起眼道“吓了一跳我瞅你却是沉着的很呢,还能给皇上出谋划策呢”
君合忙赔笑道“奴才不懂规矩”
“不懂规矩”左星汉打断道,“你来的时候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给你说了规矩的,怎么着倒是我教导的疏忽了”
君合连连掌嘴,道“奴才不会说话”
“嗳哟哟,”左星汉再次打断道,“你还不会说话那我可就是哑巴了”
君合知道他拿捏自己方才擅自插嘴进言,只得连声告罪,左星汉冷哼一声,道“我自皇上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什么样儿的人物没见过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莫以为你与那位长得相似些便可攀上高枝儿了
“便是那些全须全尾的好人儿在歆玉宫里又怎么样不照样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何况你不过是个小太监你以为爬上龙床便从此不是奴才了我可奉劝你一句,便是当奴才的,好歹能靠卖力伺候主子讨口饭吃,心要是野了,到时候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左星汉若说越恼,简直要拍案而起,君合点头哈腰连声称是,口中说着“公公教训的极是,奴才再也不敢了,只是奴才这回实在要去跑茅房”
话音未落,却听得里头皇帝叫道“君合君合”
左星汉冷笑一声,道“还不快去苦心莫要白费了”
君合心中叫苦不迭,道“奴才哪里敢进去,求公公救奴才一命罢”说着就要跪下给左星汉磕头。
左星汉唬了一跳,道“你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皇帝已又在里头叫道“人呢”
君合苦着脸又哀告几声,左星汉方无奈推开君合,进到寝殿中去了。
君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道好险,不多时又见左星汉出来,连忙又上前道“烦劳公公了,皇上可有什么吩咐”
左星汉冷冷道“不过是叫茶,我已向皇上说了,你且上你的茅房去罢。”
君合赔笑两声,左星汉又道“你这一遭竟不是为了邀宠”
君合笑容一僵,道“公公说笑话了,奴才不过是个小太监,非男非女,何来邀宠一说奴才虽是下人,为了生计连命根子都割了,却也还不至于再把屁股也卖了,多少还是要些面皮的。”
左星汉上下看了看君合,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君合道“公公高看奴才了,奴才哪有那么些心思,不过是瞅着方才场面太僵,给皇上铺个台阶罢了。本来此事皇上就不能治罪的,若就这么不追究,也毕竟是死了人,公公谨慎自然不便多言,那奴才只得冒着挨骂的风险,大着胆子说两句胡话了,左右奴才也是新来的,说错话也是有的。”
左星汉想了想,道“你倒聪明。”
君合连忙笑道“公公教导的好。”
左星汉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既已同皇上说了,你就回屋歇着去罢,今日夜里本公公替你盯着了。”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翌日清早,君合才回到寝殿伺候皇帝盥洗早膳,皇帝随口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君合忙道“夜里跑了几趟茅房,还是有点虚,不妨事,皇上挂心了。”
皇帝颔首道“若还是不好便去太医院抓两服药。”
君合低声应了,待皇帝上朝去了后,眼珠一转,便溜出康乾宫,直奔合余宫去了。
炜衡拉着君合进了自己房中,反手插上门便将君合搂在怀里好一顿亲,而后攀着他的双臂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君合笑道“这是作甚”
炜衡道“自你去了康乾宫,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生怕那皇帝对你不轨,一分一秒都是心如油烹。”
君合噗嗤一笑,道“怎的突然咬文嚼字起来你不是最厌读书的”
炜衡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上头正挂着君合送他那个扇坠,道“你送了我这么个装模作样的玩意儿,我总得看两本书,作出些腹有诗书的样子来衬它不是”
君合给了炜衡一记爆栗,道“不是太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
炜衡笑了笑,道“还是你的过,明知我不读书,送什么读书人的扇坠给我”
君合抬手就去抢,道“那还我,不送你了”
炜衡笑着将扇子举高,道“送了人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君合抢了一会终究抢不到,也不再争了,佯怒坐在床上不理炜衡,炜衡将扇子收起来,又道“说真的,那皇帝可有对你动手动脚”
君合哭笑不得道“他当我是太监的怎会像你一样,动不动就动手动脚”
炜衡一听,欺身上前道“我不光动手动脚,我还动这动那呢。”说着就身手抚上了君合胯间。
君合连忙打开他的手道“大清早,你要死了”
炜衡笑道“拉进屋的时候你不说,闩门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你说我要死了大清早的还不是你来寻我的”
君合脸红道“我来寻你只是与你说寻梅之事,我已混过去了。”
炜衡将唇贴到君合耳边道“若没混过去,这点子事早闹的合宫皆知了,还用你巴巴的跑来说可见是想我了。”
“呸唔”
君合赶在皇帝退朝前急急的跑回了康乾宫,又回自己房中里里外外换了一身衣服,将又不敢交予浣衣局去,只得胡乱的塞进柜子,预备得空时自己洗了才行。
收拾停当又到门口候了许久,仍旧不见皇帝归来,心中疑惑,今日莫非有什么要务绊住了
正琢磨着,却有一个小太监上来,说传左公公的话,叫君合到御书房去伺候圣驾。
君合心中了然,便直奔御书房而去,由偏门而入,一路直行至皇帝身侧,却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要知是谁,且看下回晓计谋建元解疑虑,迷心智君合刺皇帝。
、晓计谋建院解疑虑,迷心智君合刺皇帝
君合定睛一看,那不是建元王还是谁
他定一定心神,走到左星汉跟前打了声招呼,左星汉见他来了,自己便退到了后头,君合上前摸了摸茶杯,尚温着,便也退到一旁立着,却听建元王道“枫儿果真如此说”
皇帝颔首道“我见他言之凿凿,也不得不有些疑心。”
建元王跟着点了点头,道“枫儿平日看着任性,内里却是稳重的,他这样与皇兄说及此事,怕是不假。”
皇帝道“当日贤贵妃的事,你终究没有查出个头绪”
建元王连忙起身,汗颜道“臣弟有负皇兄嘱托。”
皇帝摆摆手道“朕并非要问你的罪,只是枫儿说及当日赤氐之事,朕便也对贤贵妃之死有些起疑。”
建元王转了转眼珠,道“若赤氐作乱果真是金杜暗中怂恿,那贤贵妃之死恐怕也与他逃不了干系。”
君合在一旁垂眼听着,早已对建元王扯谎的本事见怪不怪了。
皇帝挥一挥手,建元王复又行礼入座,沉吟片刻,道“皇兄可对金杜有疑”
皇帝沉默半晌,道“金杜为相,可谓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天同亦与良怡结了姻,这朝中,怕是敬畏他的文武,竟比敬畏朕的还要多些。若说朕从不提防疑心,也是诳语,只是只是朕想不通,他若当真谋反,何必等到今日更何况他而今的权势,做不做皇帝,又有何分别”
建元王听罢笑了笑,道“宰相大过天去,终究不是皇帝,皇兄如此问,倒是笑话了。”
皇帝摇摇头,也跟着笑笑,道“那么你看也是如此”
建元王思忖片刻,道“臣弟愚钝,不敢妄言。”
皇帝不耐烦道“朕叫你说你便说。”
建元王微微一笑,道“臣弟说是不敢妄言,实则是真的愚钝,金杜其人八面玲珑,在朝中数十年,从未有一人说过他的不是,况他当年探花出身,亦非不学无术之辈,撮合枫儿与赵氏,可见在兵部亦有人脉,这样一个人物臣弟恐怕真的揣测不出他心里头琢磨的是什么。”
皇帝苦闷道“正是。金杜自先帝之时便在朝中供职,而今也有三十余载了,朕重他敬他,视他如师如长,他对朕也一向恭敬谦和。他这把年纪,不出几年也该致仕了,何苦这时候作乱,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建元王眼珠一转,道“听皇兄如此说,若金杜果真谋逆,皇兄也有信心镇压”
皇帝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道“他若谋逆,总该有个借口由头不是朕这二十年,不说滴水不漏,却也算是兢兢业业,能给他揪出什大过来再者,便是他真的寻出了个什么说辞,他又凭什么造反宫中禁军、京城重兵,皆牢牢的攥在朕手里,他拿什么来造他府中的私兵”
君合见皇帝放下茶杯,连忙上前添上茶水,又听建元王道“这宫中禁军自然是在皇兄手中,可是京城的兵力”
皇帝一怔,道“你是说李尚书”说罢轻笑一声,摆摆手道“李尚书一向对金杜不甚看得上眼,岂会受他摆布况且朕扶他当上兵部尚书,他帮朕登上皇位,朕又封了他的女儿为皇后,他是万万不会背叛朕的。”
建元王点了点头,道“皇兄近来对皇嫂可好”
皇帝听言又是一怔,自当初李淑嫔一案后,因殷婕妤指认皇后,皇后抵死不认,最终不了了之,皇帝便对皇后存了芥蒂,这一层疙瘩始终未曾解开,又兼近日程德嫔一事,更是惹得他当面申斥了她,至今未予召见,他对她,哪里谈得上“好”
建元王瞅着皇帝的神色,又笑道“若皇兄果真有些挂心的话,还是该与皇嫂亲近些,李尚书那里心里头也好受。”
皇帝却将眉一蹙,道“朕未必还要为着这点子事,讨好他们父女”
建元王忙道“臣弟失言。”
皇帝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只是枫儿这事你该去向他问问,看他究竟查到了什么,如此莽莽撞撞的就说与朕听,搅得朕心神不宁的。”
建元王苦笑两声,道“他未曾把这前因后果说与皇兄听,莫非就会说与臣弟吗”
皇帝奇道“枫儿不是一向与你亲厚吗怎的会不与你说”
建元王笑道“若当真亲厚,他岂会绕过臣弟直接来说与皇兄其实臣弟冷眼瞧着,自他从东海回来后,便对臣弟有些爱理不理的,也不知是臣弟哪里开罪了他。”
皇帝思忖片刻,道“恐怕是他审了那些海盗,听他们胡说了些什么”忽然福至心灵,道“是了,当日贤贵妃一案朕命你暗查,终究没有查到结果,而他现今又疑心那事与金杜有关,可不是连带着将你也一并怀疑了”说罢,无奈的拍了拍案几,道“这孩子,终究是太年轻了,头脑一热,什么也顾不得。”
建元王听罢,沉吟一番,道“原来如此。既是这样,那臣弟便过两日去找他说一说,毕竟那一案无果也是臣弟的失职,少不了给他陪个罪。”
皇帝啧了一声,道“你何须向他赔罪莫太惯着他了,朕还想着寻个由头叫他去南方一段时日,省得一门心思扑在这些没影的事上。”
建元王眉心一动,连忙笑了笑,道“那也是不必,枫儿这一年又是北上征赤、又是南下治水、又是出海剿匪的,好容易回了京,眼看就年关将至,莫再折腾了,臣弟与他好好说说,再来向皇兄复命。”
皇帝方微微颔首,不再纠结此事。
在御书房用过午膳,建元王便告辞去了,君合伺候着皇帝小憩片刻,醒来便又继续批阅奏折。
君合昨日因左星汉帮忙,躲了一夜的懒,今日本是十分有精神的,可就这么呆呆的立在案边,偶尔研一研磨、洗一洗笔、递一递奏折、斟一斟茶,还是难免眼皮有些打架。
他强忍着不敢打呵欠,眼睛里全是因困倦泛起的水雾,悄悄地看了看皇帝,心中纳罕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性,这么几十年如一日的看奏折写朱批,竟没个腻烦的时候
眼看又是日落西山,皇帝终于撂下了笔,挺了挺腰,君合忍不住道“皇上辛苦了。”
皇帝听言,笑着看向君合,道“你也辛苦了。”
君合诚惶诚恐“奴才不敢,这都是奴才该做的活儿,不过研一研磨斟一斟茶,哪比得了皇上如此劳心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