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命案建元布密谋,说战事忠慧泄军机
话说君合一路寻去了景明宫,因景明宫在皇宫北边,与庆宁宫相距甚远,君合衣着也不便,只得小心翼翼的在树影墙根底下提着气走,才未曾被来往巡逻的卫兵发现。
到了景明宫门口,考虑了一番,便于正门上扣了扣门环,半晌,自有宫人打着呵欠来开门,君合拱手道“奴才柳君合,奉召来见王爷。”
宫人听说脸上有些疑惑,便掩上门去通报,不多时又来开了门,引着君合一路进了寝殿,见建元王正披着一件薄衫在等下看书,看他进来,笑道“让我好等。”
君合看他脸上挂着笑,眼睛却冷如寒冰,双腿早已打软,但又想起上回与他对峙之时,便知越服软越不受他待见,于是咬咬牙,提起一口气,行了一礼,道“王爷见谅,程容华有了身孕,少不得伺候谨慎些,不待她安歇是不敢出来的,奴才也不能就回她话说是来见您不是”
立在一旁的小厮见君合走进来便要上前去搜他的身,君合却没想到这一招,正准备主动把小刀供出来,建元王却摆摆手说“不必搜了,你们先出去罢。”
君合暗暗松了一口气,宫人和小厮便出去带上了门,君合竖起耳朵听了听,果然觉察到附近有埋伏的气息,只是倒不像上回,这次却只有一人。
建元王淡淡道“你还不跪下。”
君合不卑不亢,面无表情从容下跪,亦不开口请罪。
建元王看了看他,道“我此前竟未看出来,你竟有这等本事,于深宫之中取人性命呢,用的还是这等手段。”
君合道“奴才以为王爷料事如神,怎会看不出来”
建元王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心是如此硬的,忠慧王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数,却能如此眼睛不眨一下的杀了他的母妃,当真令人赞叹。若不是我的人发现,我也不敢相信是你。”
君合心中黯然,道“事难两全,奴才愧对忠慧王,无话可说。”
建元王提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撂下道“喝了这杯酒,给她偿命罢。”
君合心中一惊,起身端过酒杯,心中暗忖应不会是毒酒,又想便真是毒酒也无可奈何,大约命该如此罢了。想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辛辣非常,像一团火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里,登时脸上便热了起来。
建元王笑笑看着他,道“你就知道我不会要你的命了”
君合亦笑道“奴才贱命一条,王爷肯要,拿去便是了。”
建元王道:“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倒不如要你这个人。”
君合不解其意,建元王道“下个月初十,不论想什么法子,你要到北边竹苑去,我有安排。”
君合思忖一番,心中疑惑,却只得称是。
建元王饮了一口茶,道:“贤贵妃这事,我只当不知,纵然你不过为人所用,终究是欠忠慧王一条命,这账你自己可记清楚。”
君合亦俯首称是,建元王又沉吟片刻,道“这些事你也都与夏炜衡说了罢”
君合想想,道“未曾,王爷嘱咐不得说的,奴才自然不敢。”
建元王抬眼看看君合,道“与他说未说过也都罢了,只是我若得知金杜知道了这些,我也不问你,只杀了夏炜衡便是了。”
君合只得道“奴才明白。”
建元王忽又问道“上回问你家向何处你说是允州,是扯谎的罢”
君合道“奴才本是孤儿,在宰相府长大,并不知家向何处。”
建元王又问“那你可知自己的生日年岁”
君合只说不知,建元王便摆摆手道“罢了,乏了,你去罢,初十的事我过后再同你说。”
君合听言顺从的退出寝殿带上门,又一路随着宫人出了景明宫,强打着精神走了几十步,方才扶着一棵树跌坐在地上,心中一阵阵后怕,却又觉得奇怪,建元王竟如此轻易就放过他了,究竟建元王在作何打算,他也实在琢磨不透。正思量着,忽觉察到有气息逼近,连忙警觉的起身,回头去看,竟是一身夜行衣的炜衡。
君合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炜衡笑笑道“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君合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才刚探查到的高手气息就是炜衡,如此想来建元王竟未作任何埋伏准备就命他来了。
炜衡问道“可还顺利,有没有难为你”
君合摇头道“未曾,只诈我喝了一杯酒,旁的只嘱咐我下个月去趟北竹苑。”忽然想起金杜等语,忙说“他的事千万别让大人知道。”
炜衡颔首道“这是自然。”
君合叹息道“从前听大人的命,后来又得听小主的命,现在还得听这位王爷的命,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炜衡将君合揽在怀里道“还有我呢,咱们在一块儿就不难过。”
君合顺从的倚在他胸口,手却摸到了他腰间藏着的短刀,一惊,推开他道“你还带着刀是做什么”
炜衡笑笑,说“你若在里头有不测,我就冲进去先取了那王爷的狗命再说。”
君合听了这话,又是感动又是气恼,道“可见我白天是白嘱咐了”
炜衡也不回嘴,只又将他搂回怀里,两人温存一会儿,又觉得不宜久留,便各自回宫了。
第二日,皇帝未再驾临庆宁宫,反去了徐贵人处,而后几日又往各宫中皆去了一番,只是是否当真留宿其中,也只有敬事房和各宫人自知。
眼见敕建的忠慧王府也落成了,忠慧王便准备搬出宫去,只是皇帝命安华宫仍留着,供忠慧王不便时在宫中留宿。
乔迁那日,各宫都少不得送些贺礼,只是因贤贵妃新丧,忠慧王也不肯大操大办,安华宫上下一团和气中总有些闷闷的。君合奉程容华之命带了几个宫人也去送礼,见里头人来人往,贺礼摆了一屋子,却不见忠慧王人影,只有几个宫人太监在清点谢礼。
君合令人上前报了礼单,清点的人听说是庆宁宫的,便问君合“可是柳公公”
君合称是,那人便道“王爷在偏殿候着您呢。”说着便向前带路,君合心中一紧,只得跟上。
进了偏殿,却见忠慧王正立在案前写字,来人出去带上了门,君合行过礼,忠慧王撂下笔道“许久未见了。”
君合见他眉宇间一缕抹不去的愁丝,心中更觉不忍,道“王爷需多珍重。”
忠慧王踱到桌边坐下,君合便起身给他斟茶。忠慧王微笑道“上回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还尚未出宫征赤,如今却已经要倒宫外去住了,真是恍如隔世。”
君合听他言语,心中不免伤感,勉强笑道“不过隔一道宫墙,住哪里都一样的,且皇上还命留着这安华宫给王爷呢。”
忠慧王举目四望,道“当初命我搬到这里时我还万般不愿,而今要走了,竟又有些不舍。”
君合见这话越说越没意思,便岔开话题道“王爷回来之后奴才一直不得相见,心里还想听听那战场上的故事呢。”
忠慧王笑了笑,道“想来当初我临行前是那般志得意满,还在你面前夸下了海口,结果却是那么一番的苦战,所幸最后还是胜了,不然别人不说,光是你我都没脸回来见了。”
君合见他笑了,便顺势问道“那战报传来我们听得也不真,怎的王爷先一到便是大捷,而后却又败退苦守,最后忽的又是几连胜”
忠慧王道“我现在早已盘算好破敌之策,一到宁勤就赶着去攻会河,果然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来了。于是休整一番,又与众将商定下一步战术,谁料还未及行动,他们便夜袭会河,还烧了粮草。这也是我一时大意,未曾料到他们这么快便敢反攻过来,于是退守宁勤。可是此后却是久攻难克,竟与我头先初到时判若两军,我心中起疑,细细的用计试探,果然发现一个副将是赤氐的细作。于是我故意反间,诱他们入城,瓮中捉鳖后只命人绑了那细作,一路突袭。少了这人里应外合,赤氐果然又是溃不成军,自不在话下。”
君合听了拍手叫道“精彩精彩王爷果真神勇说句不当说的,生在大安盛世倒是屈才了,若在赤氐中原作乱之时,定也是太祖一般的神将国君”
忠慧王摆手笑道“赤氐本不足为患,只是此次突然发难,定不是那一两个细作捣鬼便能成事的。攻罢海喀拉后我命人提审那细作,却发现他早被人抹了脖子,便知军中仍有内鬼,只是一时再难揪出了。回京之后我也与父皇说了,他也颇为怀疑,只是若命人调查也一时寻不着人选。结果没想到母妃却遭了毒手,我亲自去看了,那割喉的手法竟是与那副将别无二致,显然是同一批人下的手。至于芍药,她跟了母妃已有十年,最是温柔和顺的,况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可能是她不过是禁军怕被责难抓了个替死鬼罢了。”
君合听他所言,心中已是惊惶,暗想莫非大人暗中联通赤氐口中却只喃喃道“如此说来,她果然冤枉了。”
忠慧王道“只是此事没有定论,终究人心惶惶,我也知细作是难查的,便暂且不问。旁敲侧击的将这话说与了父皇,他又何尝不知芍药是冤枉的,却告诉我他已寻得一个最合适的人探查此事,你当是谁”
君合忙问,忠慧王笑道“是六皇叔”
君合心中大惊,忠慧王仍只道“皇叔是出了名的富贵闲人,最不问朝政的,让他暗查此事,却是没人能想到的”
君合定定心神,忙道“皇上此举果然英明,想来赤氐一事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忠慧王微微颔首,饮了一口茶,沉吟片刻,道“其实我叫你进来,还有件事情想问你。”
君合心中没底,勉强道“王爷请说。”
忠慧王又端起茶杯,面色犹豫,欲言又止,未知问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心有愧婉言谢去者,情无悔直语问来人。
、心有愧婉言谢去者,情无悔直语问来人
忠慧王手持茶杯,指节反复摩挲着杯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君合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亦不敢开口乱问,只得静静地候着。良久,忠慧王终于开口道“你可愿意跟我走”
君合一愣,问道“去哪”
忠慧王沉吟道“随我出宫到忠慧王府去。我在宫中这么多年,见的人也不少了,你的为人、气魄、智谋、功夫都是难得的,留在宫中在那程容华身边,终究难得施展,就算程容华来日做了皇后太后也不过是她身边的首领太监,尚比不得在内务府混到头还是个有头脸的,但你若肯随我出去,便是海阔凭鱼跃,你有什么抱负不得实现”
君合连忙起身行礼道“王爷抬爱,奴才承受不起。”
忠慧王道“我既说了,你便承受得起。我只觉得你这一身本事在宫中实在浪费,随我出去你得以施展,我也有你辅佐,却是两全其美,只看你愿意不愿意。”
君合见忠慧王眼神坚定语气诚恳,又想到贤贵妃之事,更觉惭愧难当,犹豫良久,道“奴才得王爷赏识,实在受宠若惊。王爷所言,奴才感怀。只是程容华待奴才亦不薄,奴才也该尽心侍奉,若就这么随王爷出去,良心上也难安。”
忠慧王听了这话,缓缓放下茶杯,没有接话,君合又道“只是王爷待奴才更胜主子,奴才也不敢辜负王爷。若王爷不弃,奴才愿意在宫中为王爷留心各人各事,王爷若有事用得着奴才,奴才也定赴汤蹈火,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忠慧王听说,又沉默良久,君合怕他动怒,连忙跪在地上候着,半晌,忠慧王开口道“你说的也在理。”说罢笑了笑道“你倒是与观韬说的话也都一样,莫不是提前商量好了罢”
“观韬”
忠慧王笑道“是啊,除了我身边的,统共我眼中只有你们两个,前日我也问了他,他也是这样说,不肯随我去。只是你说回报程容华倒也罢了,父皇对他又有什么可见只是借口推辞罢了。”
君合见忠慧王说到此处神色不豫,心中想道皇上对冷大哥有没有什么不知道,只是他便是为了谷公子也是不肯轻易去了的。便道“冷大哥对王爷的心也是一样的,只是而今在宫中,却比立时随王爷出去更有益些。”
忠慧王道“罢了,终究你们两个都不肯应我,我们师徒三个大约缘分也就尽于此了。”说罢叹了一口气,却又起身回到案前又写起了字。
君合抬眼看了看,却见他是在抄写心经,便也不敢再言语,许久,忠慧王道“你去罢。”
君合只得应了一声,退出殿外去,领着还在外头候着的宫人回庆宁宫复命去了。
却说自那日君合到歆玉宫去后,皇帝再未召幸程容华,亦未曾再到庆宁宫来,不知不觉已有二十余日,上下宫人均有些不安,毕竟这是程容华入宫侍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君合也忖度着怕是借寻梅之口将话说与皇帝听惹得他不高兴了,如是下去纵然有孕却也难免失宠的下场。
然而程容华却并不在意,每日照例的晨昏定省,得空便去殷婕妤、徐贵人、兰妃处坐坐说话,不然便在房中看书写字,有时也与晴云琼烟一同做女红,因渐渐入夏,偶尔也去园中赏一赏花,当真是宠辱不惊。
而炜衡自那日之后食髓知味,常偷偷跑来与君合亲热,只是君合因尚不知庆宁宫中建元王的眼线是谁,怕他们的私情被窥去,每每严词拒绝炜衡,只急的他抓心挠肝不止。
而忠慧王自搬出宫去后,整日却只与达官公子饮酒作乐,否则便是四处招徕些江湖武人到府上去,饮酒之余便学些三教九流的旁门左道,竟将个忠慧王府闹的乌烟瘴气,全无当日征战赤氐的影子,倒比当年做皇子时还不学无术。
君合自知他一半因贤贵妃的事灰了心,一半也是故意装出这幅样子以避继承大统之责,心中半是愧疚半是同情,却也无可奈何。朝中之人见他如此,自然再无人提起立储之事,甚至还有些言官上书参奏,请皇帝申饬忠慧王。
而后皇帝果然看不下去,将忠慧王召见于御书房大大斥责了一番,偏巧天同随良怡进宫请安,便从旁宽慰劝解几句,也不知话是怎么说的,竟劝得皇帝龙颜大悦,最终竟派了天同与忠慧王一同去处理琛州洪灾之事。
消息传到君合耳中,不免又令他一阵心焦,因自新年之时与天同一见并惹得他大怒之后,始终再未相见。而天同生性古怪,君合本就担心他会作出什么妖来,现今要与忠慧王一同出京办公,若真问起他的事,他也不知忠慧王会如何应对,心中便惴惴不安起来。
然而未及多想,建元王已又派人来请,君合方才想起当初建元王命他初十要到北竹苑去,而这日已是初九了,便趁入了夜,驾轻就熟的奔赴了景明宫。
见过礼后,建元王却不急着吩咐,只问道“忠慧王可邀你随他出宫了”
君合未料有此一问,道“是,奴才也回绝了。”
建元王道“这是自然,他将这事说与我听时,我也暗暗吃了一惊,竟未料到他将你和那冷观韬看得如此之重。”
君合诚恳道“忠慧王待奴才亲厚,奴才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建元王笑道“你这人真真好命,个个主子都对你青眼相待,倒不知你有你几条命一一报还。”
君合听说,讪讪一笑。
建元王又道“且将这一月的事说来我听。”
君合转转眼珠,道“宫中处处是王爷的眼睛,又何须奴才汇报。”
建元王道“你既知道,更该老实交代,有一句瞎话,你该知如何。”
君合无奈,只得将皇帝久未召幸程容华、程容华却安之若素等语说了,建元王听罢,道“你可到歆玉宫去过了见过那位谷公子了”
君合道“见过。”
建元王微微一笑,道“可曾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君合听言一愣,不知建元王所指,思忖片刻又恍然大悟,道“谷公子说说我们两人长得像。”
建元王笑笑道“他说你自己看呢”
君合犹豫道“若说像倒也并不十分像,只是眉眼略有些相似罢了。”
建元王又道“那你知道你们相像,可想通了些什么”
君合疑惑的看了看建元王,只摇了摇头,建元王亦摇头道“果然还是高估了你。”而后又道“也罢,你只按我吩咐行事便罢了。明日入夜之后,你就到北竹苑里头去候着,没有得我的令,便一直在那,不准离开,明不明白”
君合不敢多问,只得称是,而后便领命告退。
回宫之后,君合思来想去,始终无法揣度建元王心中所想,又想着明日之事,还不知如何向程容华告假,又想起此前烦恼的天同之事,更觉烦闷不堪,竟不知几更天才胡乱睡去。
没想到第二日都说镜湖的荷花开了,因程容华最喜荷花,便携着晴云与琼烟一同去赏荷,一时流连忘返劳了神,回来略吃了两口晚膳,天才刚擦黑便躺下了。君合便偷偷的寻到琼烟处,对她说自己想去寻炜衡顽去,琼烟道“你成日间去寻他,何曾问过我怎么今日巴巴的来跟我说”
君合笑道“往日都是小主午休的时候去的,今日难得小主睡得早,想夜里去又怕太晚不好,所以跟姑姑说一声,万一小主寻我,好歹帮我糊弄一下。”
琼烟道“你少捣鬼。”说罢寻了一件小衣裳来,说“这是我此前给和静公主做的,一直不得空送去,你要去合余宫便替我送一趟,就当我支使你一回,小主问起我也好说。”
君合连忙接过赔笑道“那敢情好了”而后千恩万谢的去了。
及至合余宫,君合将衣裳呈给殷婕妤,殷婕妤见了也十分喜欢,又赏了一只钗命君合带给琼烟,君合领了钗告辞,炜衡将他送到门口,低声问“今天是初十了,你可去没去那北竹苑”
君合道“正要去呢,借着琼烟这个事倒好出来,只是建元王命我在那一直候着,不得他的命不准走,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
炜衡听罢皱眉道“这事实在蹊跷,还是小心为妙,我同你一起去罢。”
君合摇头道“不好,那竹林里也没什么藏身的地方,你去了定会被发现,让他知道还不知怎么样呢。”
炜衡道“可我实在不放心。”
君合道“不必担心,建元王并不想要我的命。”
炜衡道“我随你去,然后在远处候着,以防万一。”
君合想了想,知道便是自己不答应,炜衡也不肯善罢甘休,便只得同意了,两人一同往北竹苑去,炜衡悄悄藏在了远处。
君合进了北竹苑,只觉此处与宫中别处不同,竹林虽生的茂密繁盛,却没有工人修葺,因而长得杂乱无章,头顶上更是遮天蔽日,连月光也难漏进来,四处亦无宫灯,脚下皆是泥土,连鹅卵石也不曾铺,风过之处,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倍添荒凉萧索之感,竟不似皇宫之内,倒像是荒郊野外一般。
君合走到竹林深处,回望来时的路,竟看不着炜衡的身影,只觉四周树影幢幢,倒像是鬼影一般,偶尔还有一两只流萤闪着光飘过,更觉阴森可怖,君合心中愈发打鼓,不知建元王让他来此处到底为何。
候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君合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却因光线昏暗瞧不清模样,只觉身形像是建元王,却也不敢轻易上前,只在原地静静的候着。
却见那人一步步走近,最终停下脚步,一手抚着一支竹,仰头望天,低声喃喃的不知说着什么,只觉他所言所语略有哽咽之声,又见抬手拭泪,君合心中更觉奇怪,忽然,那人望向了君合的方向,似乎看到了他。君合心中一惊,虽然这竹林里光线昏暗,但竹子都太细太稀,无法遮蔽身影,只得立在原地,希望来人将他认作竹子。
然而那人却定定的看着君合,而后又一步步走近,问道“谁是谁”
君合不敢答话,也不敢乱动,只得看着他越走越近,却听那人问道“公诚是你吗”此时那人已快走到跟前,借着月光,君合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却早已惊得魂飞魄散,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月影暗竹下鬼托生,心机明林中人受辱。
、月影暗竹下鬼托生,心机明林中人受辱
来人口中问着“公诚是你吗”并一步步朝君合走近,君合借着月光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
君合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奴才柳君合冲撞圣驾,皇上饶命”
皇帝却只俯身去扶君合,君合不知所措,抬头慌张的看着皇帝,皇帝仍喃喃道“公诚公诚你终于回来了。”
君合亦不敢挣脱,只得道“皇上奴才奴才是柳君合”
皇帝却不理他,竟跪坐在地上将君合一把揽入怀里,哭道“公诚二十年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君合早已六神无主,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去看,原来是候在外头的左星汉听到里头的动静进来查看,见皇帝与君合跪坐在地上抱在一起,已是吃了一惊,再一看君合的脸,更是一时慌了神。
君合连忙低声道“左公公是我我是柳君合”
左星汉听了这话才又仔细瞧了瞧,认出果然是君合后,忙在一旁叫了皇帝两声。
皇帝听到左星汉的声音,略略缓过神来,放开君合,双手却仍抓住他双肩,扭头对左星汉道“星汉你看公诚回来了”
左星汉淡淡道“皇上,那是庆宁宫的君合。”
皇帝听了这话,又转头来看君合,却说“怎么会呢这就是公诚啊。”
君合只得又道“皇上奴才是君合皇上认错了。”
皇帝抓着君合左看右看,眼中缓缓恢复了神色,良久,才颓然松开手,无力的向后跌坐在地上,低声道“原来是你。”
君合连忙又磕了几个头,只一个劲讨饶。
皇帝无奈的挥挥手,道“别再吵了,吵得朕头疼。”
君合只得收了声,伏在地上不敢再开口。
皇帝招呼左星汉过来,扶他站起身,又掸掸身上的土,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君合只觉得冷汗已顺着额角滴到了地上,忙答道“奴才奴才只是因为今日程容华睡得早,便出来躲懒闲逛,胡乱走到这里来,因觉着觉着这竹林里甚是幽静,便进来逛了逛,没想到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饶命”
皇帝道“庆宁宫真是愈发没规矩了,毕竟你也是一宫的首领太监,入了夜还四处混走,你眼中还有谁”
君合忙磕头哭道“皇上饶命奴才一时鬼迷了心窍,往后再也不敢了”
皇帝提到鬼迷心窍这句,却是心中一动,沉吟片刻,道“罢了,你先起来回话。”
君合听说连忙站起身垂手立着,也不敢去掸身上的土,良久,皇帝开口道“星汉,你还到外头去候着。”
左星汉听言,迟疑片刻,也只得应声去了。
君合见又只剩他们二人,心中愈发忐忑,皇帝却笑了笑,道“朕已经饶了你,你还怕什么”
君合颤颤巍巍道“奴才误闯这里,惊扰皇上,心中不安。”
皇帝又笑笑,道“这地方清时也不见有人来,且因朕一向命人不得修葺,只放任这些竹木乱生乱长,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景致,更何况入了夜,连月光都难照进来,你倒有闲心进来逛”
君合心中暗道若不是建元王之命,谁肯到这鬼地方来口中却只得答道“奴才也是偶然逛到这里,觉得这里虽然未经修葺,但是反倒因此显得天然可爱,倒与宫中别处不同,有些无拘无束的意味,便忍不住进来看看。”
皇帝听言,轻叹一声“无拘无束,这也正是朕心中所想。”
君合听罢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听皇帝又问道“上回建元王问你家乡何处,你说是哪里”
君合忙道“回皇上,奴才是允州人。”
皇帝微微颔首,又问“你家里可有姓孙的亲戚”
君合听了这话,倒与当初寻梅所问如出一辙,便不免又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口中答道“没有。”
皇帝听言略有些失望,良久,又说“你与我的一位故人生的很像。”
君合自知那古人定是他口中的“公诚”,却也不敢多问,只道“奴才卑贱,不敢高攀。”
皇帝却抬手摩挲着一支竹节,自说自话道“这些竹子原也是我当年同他一齐种下的。而今竹叶繁盛,人却不在了。”
君合思忖片刻,斟酌道“皇上节哀。”
皇帝静默片刻,又道“他已去了第十九个年头了,只是每每想起心中还是会难过。今日正是他的忌日,我心中恍惚,才会将你认作了他。”
君合听言不知该回什么,只低着头没有回话,皇帝却朝他走近两步,一手挑起君合的下巴,道“你真的长得很像他。很像。”
君合心中一阵紧张,又不敢把头转开,只得道“奴才不敢。”
皇帝却又朝前挪了半步,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像”
君合看到皇帝的脸越贴越近,炙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哀告似的说道“皇上奴才不是他”
皇帝却不理君合的话,竟将嘴唇凑了上去,君合心中大惊,眼见皇帝就要吻上来,把心一横,扑通跪在了地上,也不敢再说话。
皇帝的手徒然的抬着,而后缓缓的背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君合,正要开口,忽听到身后又是一阵脚步声,便有些怒意道“朕不是让你外头候着吗”
却听身后之人答道“皇兄,是我。”
皇帝转过身,却见建元王执一把折扇款款走来,笑道“什么事啊,竟动了怒”
皇帝面色稍缓,道“没什么。”
建元王瞧见君合跪在地上,便问“咦,这是谁,怎么跑到这来了”
君合听了这话,早在心中咒骂了他千万遍,却只得道“奴才庆宁宫柳君合,误闯竹苑惊扰圣驾,正向皇上请罪。”
建元王听了喃喃道“庆宁宫”而后又道“你抬头我看看。”
君合抬头看了建元王一眼,又低下头,建元王笑道“果然是你。”而后又对皇帝说“皇兄,上回我瞅见他就想说来着,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些像”建元王将“像”字缓缓的拖长,却并不说出后面的名字。
皇帝颔首道“是。我方才还将他错认了,以为是他的生魂回来了。”
建元王听了这话,又问道“你今年几岁生日是什么时候”
君合听问,便道“奴才今年十九岁,生日是,”想了想,随口诌道,“腊月十八。”
建元王道“十九岁这”说着就去看皇帝,“莫非真的是他回来了罢偏偏这么个日子在这碰到,若说巧也没这么个巧法的。”
皇帝听言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建元王又道“这也是天意了,生在宫外,却因要与皇兄重逢,竟是这么个身份来的,当真是造化弄人。”
君合听着建元王所说,总算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恨恨,却又不敢开口分辨,只得咬牙听着。良久,皇帝开口道“这样的人,在程容华身边倒也可惜了。”
听了这话,君合心中咯噔一下,竖着耳朵接着听,建元王接话道“皇兄是想将他放进歆玉宫去”
君合听言,恨得手指抠进了泥里,皇帝却没有接话,建元王便道“只是终究是个太监,也不好。”
皇帝便道“就到康乾宫去罢,跟着星汉学些伺候人的工夫,倒也好。”
君合听言正要分辩,却听建元王道“还不快谢恩”
君合便叩首道“皇上抬爱,奴才不敢奴才侍候程容华一载,程容华待奴才像宽厚有加,奴才怎敢离了程容华,知恩不报啊”
建元王却喝道“混账话程容华不过后宫一个小主,你可要知道皇上才是这宫中天下唯一的主子,说什么报不报的,你这人这命都是皇上的,还敢违抗”
君合早已怒从心头起,顶撞道“奴才自然知道皇上才是主子,只是程容华待奴才有恩,奴才私自溜出来躲懒,已是对她不住,皇上让奴才伺候,奴才自无话说,只是程容华而今才有身孕,正是用人之际,奴才好歹也是庆宁宫的首领太监,纵然说不上什么话,好歹也管着下头十数人,皇上此时叫奴才走了,别说一时没个合适的人替奴才,便是有了,这话传出去,皇上跟一个容华抢人,又怎么成话”
建元王听了这话气极反笑,道“这话真真说的伶俐,你也明知自己犯错在先,皇上饶了你的命还赏你这样好的差事,你倒说皇上与容华抢人,皇上何必抢你又有什么值得抢的“
皇帝见建元王也动了怒,便道“罢了,你说的话我也明白,程容华现今有孕,确实不好。你且先回庆宁宫去,方才的事往后再说罢。”
君合听了连连磕头谢恩,建元王只得恨恨作罢。
良久,皇帝道“未料今日有这么一出,当真劳神,朕回去歇息了,你们也跪安吧。”说罢抬腿便走。
君合与建元王恭送皇帝去了,建元王回身一脚踹在君合肩上骂道“好啊,你果真有点本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竟做的如此,我倒真小看你了”
君合仍在气头上,只跪在地上梗着脖子道“王爷才真是好手段,竟要将奴才送往那歆玉宫去。”
建元王冷笑道“你以为歆玉宫你想去便去得你不过是一个太监便是侍奉皇上你也不配”
君合道“奴才不配,奴才也不屑还请王爷往后莫动这邪念了大不了我一刀抹了脖子我死不算什么,只是死前定要把王爷四处布局阳奉阴违的桩桩件件交代出来,我不过贱命一条,搭上王爷的命可就不值了”
建元王气急败坏,道“你竟敢威胁我”说着挥起扇子朝君合打去。
君合一抬手握住扇子,冷冷道“王爷聪明一世,也该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
建元王扇子被君合握住,抽也抽不出来,气得又在君合身上踹了一脚,君合只挺着身子挨着,却并不松手,概因建元王身子弱,踹在他身上却似挠痒痒一般,但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却令他心里大呼痛快。
而建元王一脚踹完见他不动,又欲抬脚时却被人手提着衣领一甩,直撞倒一支竹上,背上吃痛险些昏死过去,未知来人是谁,且看下回建元王受挫北竹苑,夏炜衡得趣合余宫。
、建元王受挫北竹苑,夏炜衡得趣合余宫
君合正跪在地上,手握着建元王的折扇不肯松开,正准备再挨上他一脚,却忽见面前一道影子闪过,再看时,却是炜衡提着建元王的衣领将他抵在一支竹上,额角已是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你敢打他”说着另一只已握起了拳,就要朝他面门上打去。
君合连忙起身握住炜衡的手,建元王身子孱弱,若挨上炜衡这带着怒气的一拳,只怕半条命都没了。
建元王被这一甩一撞已是险些昏死过去,回过神来时,见面前这人凶神恶煞,君合又在一旁阻拦,心中便猜到应是炜衡,冷笑道“你们当真是兄弟情深,在这宫里当奴才,连打都挨不得拿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本王是谁”
君合方才一时冲动顶撞建元王,现在冷静下来心中已是懊悔不已,又见炜衡如此,更是叫苦不迭,忙低声道“你快些放开他罢”
炜衡却道“我们是奴才,可你不是我们的主子”
建元王听了哈哈大笑两声,道“可笑你问问你那好兄弟,他欠了几条命给我如今到论起什么主子奴才的道理我便是要了他的命也是该的”
炜衡听言更是暴怒,更用力的将他抵上竹节,拳头已嵌进胸口,痛得建元王低低呻吟了一声。
君合见他脸色已经发白,忙说“好了你这样又能如何快放开罢”
炜衡想了想,抬手将建元王身上的玉佩扯下来,然后一把将他甩在地上。建元王跌坐在地,手抚着胸口喘着粗气,抬眼恶狠狠的盯着炜衡。
炜衡却不卑不亢行了一礼道“王爷,得罪了。”
建元王冷哼一声,并不答话,炜衡却将手中玉佩一晃,道“奴才领了王爷的玉佩,就是王爷的人了,往后若有什么不测,少不得亮出这层身份,到时还得请王爷保全。”
建元王听了这话,更是气的双眼冒火,君合在一旁却暗暗惊叹,原来炜衡竟也能有此急智,想了想,又道“王爷,此前您知道我们的身份,握着我们的把柄,我们自不敢多言,可而今我们也知了王爷的筹谋,还请王爷放我们一马,各自相安无事。”
建元王冷笑道“你怎知我什么筹谋”
君合亦笑道“王爷受命暗查贤贵妃遇害一事,真相已明却不上报,在宫中暗自培植眼线,又想将我安插在皇上身边,这桩桩件件,纵然我们不知王爷究竟意欲为何,可是话说出来,皇上怎么想就难说了。”
建元王气的脸上酱紫,咬牙道“好好好,我终究低估了你们,这回本王认栽,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无事。”
炜衡抱拳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说罢拉了君合就走,君合忍不住回头张望,见建元王仍坐在地上,眼睛只直直的瞪着他们。
两人离了北竹苑,君合先随炜衡到了合余宫,见宫中人具已歇下,便领了他到自己房中,君合方松了一口气,道“你方才突然进来,真吓死我了”
炜衡道“我在那边瞧着皇帝进去了,就觉得不好,但是左星汉在外头,我也不敢擅闯,后来见他也进去,便知定是他的圈套,却又不知你在里头情况如何,之后看皇帝走了,我实在不放心便悄悄的进去,老远就看他在打你,我一时忍不得”
君合道“罢了,所幸这事也算糊弄过去了,只是我看他那样必有后招,你千万把那玉佩藏好,他若真下狠手,我们便闹个鱼死网破。”
炜衡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竹林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且说来。”
君合沉吟片刻,便将方才的情况一一说了,听到建元王要把君合送去歆玉宫,炜衡更是气的浑身打颤,直道“方才你就不该拦着我,我合该将他打死”
君合道“莫再说这样的话,只是这个公诚你可曾听过”
炜衡摇了摇头,道“未曾,且如他们所说,莫不是已经过世快二十年了大约只是皇帝当年宠爱的面首吧”
君合亦摇头道“皇上即位至今才第十九年,那人定是皇上还未登基之前便过世了,况且如琼烟所说,皇上是登基后第二年才将第一个面首带进宫来,这时间也对不上。”
炜衡道“不过是已经过世的人,理他作甚。”
君合道“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我与谷公子就有几份相似,又与这个公诚相像,且谷公子和皇上都问我家中有没有姓孙的亲戚,实在令我心中起疑。”
炜衡道“你怀疑你与那谷公子还有这个公诚都是亲戚”
君合道“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奇怪。”
炜衡沉吟道“大人只说你是孤儿,却从未讲过你的身世,要么是他也不知,要么便是刻意隐瞒了。”
君合道“自入宫以来,我越来越觉得,大人所说皇帝不仁要重整朝纲的话并不可信。”而后犹豫一下,又道“甚至连你的的灭门之仇我也怀疑未必是真的。”
炜衡听言,只沉默不语,君合便道“不过这也只是我胡思乱想”
炜衡却道“你左肩上不是有个圆形胎记么若你疑心,倒可据此查查。”
君合抚了抚左肩,道“也对,他们若知道或疑心我是谁,总该问到这里是否有胎记的。”
炜衡道“你不妨向那谷公子打听打听,至于公诚的事,我也帮你留心,看看宫中有没有老人知道。”
君合点点头,又道“你说今日皇上要我去康乾宫这事要不要说与程容华听”
炜衡思忖片刻,道“还是别了,毕竟程容华离生产少说还要半年,谁知半年之后是什么光景,没必要提前惹她不快。况且皇帝若真要你自会向她提,你只管候着便是了。”说罢,想了想,又道“半年之后,若皇帝还不死心,我们便逃罢。”
君合一惊,道“逃”
炜衡道“在宫中我始终斗不过他,他把你要去身边,你又与他旧情人长得像,难保他一时”
君合听了,问道“那你的家仇呢”
炜衡勉强一笑,道“我有了你,只知好好守着你了,想报仇,难免将命搭进去。我死不要紧,可我舍不得你伤心。”
君合听言,半是感动半是羞赧,只道“晚了,我要回去了。”说罢就朝门口走去。
炜衡却一把拉住,道“这就走了”
君合道“你不看什么时辰了,还不走”
炜衡却将身子贴近道“再留一留。”
且看下回立军功金天同受封,得隆恩程容华省亲。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点点肉,死活被锁╮╰╭
只能删掉了
、立军功金天同受封,得隆恩程容华省亲
翌日清晨,月已西沉,日头还未升起,宫人们已有些爬起来做事了,君合依偎在炜衡怀里,听到外头的动静还有些恍惚,而后猛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仍在合余宫,连忙起身收拾。
炜衡揉揉眼,一手撑着头,玩味地看着君合光着身子在床上的衣服里翻找着,口中叨念着“我的衣服呢怎么都是你的”
炜衡笑道“你想想到床上来时你哪里还穿着衣服”
君合一愣,瞪了炜衡一眼,跳下床去,忽觉得后庭火辣辣的,口中嘶了一声,抬手去摸,却只摸到上头已经干掉了的玫瑰膏和精痕,便顺手拾起一块帕子擦了擦,又见一地的衣物,回想起昨夜淫乱不堪的景象,脸上一阵发热,连忙拾掇着衣裳穿起来。
正穿到一半,忽被炜衡从背后一把搂住,耳后被他轻轻啃噬着,君合挣扎道“天都要亮了我再不回去怎么交代”
炜衡只在他耳畔呵气道“天亮还早呢,再留一留。”
君合听了这话,骂道“昨日就是你说什么再留一留,留来留去留成这样了快起开”说着用力扭动挣扎着。
炜衡却只抱着他不撒手,而经他在怀里这一番扭动,下身早已又硬挺挺的抵在了君合臀上,君合这才发现他仍是一丝不挂,而自己的衣裳也是半遮半露,忙抬手去拉衣服时,炜衡的手早已又握住了他的分身,道“早都硬成这幅样子了,还矜持什么”
君合赶回庆宁宫时,值岗的宫人们早已起了,琼烟也早已命人候着准备伺候程容华洗漱,见君合回来,打量了他一番,道“得亏我昨日替你想了辙,你也忒张狂了,竟敢一夜不归。”
君合赔笑道“和炜衡顽了一会儿又吃了点酒,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小主没有问起吧”
琼烟只笑着摇了摇头,君合忙取出金簪道“殷婕妤命我带给姑姑的,感谢姑姑一番心意呢。”
琼烟笑着接过,又道“你们喝的什么酒,怎么一股子玫瑰的甜香”
君合脸上一红,正要答话,忽听得里头程容华已经起了,琼烟便忙叫人进去伺候。君合才松了一口气,又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忽又觉得后庭一阵发痒,心中咒骂了炜衡几句,想着今晚必得好好洗个澡了。
往后的日子又如从前一般,那晚北竹苑的事竟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皇帝始终未曾到庆宁宫来,也未提及要君合过去的事。建元王自那一晚后再没了消息,也不知是彻底打消了利用君合炜衡的念头,还是因两方彼此挟持的僵局难破而暗自谋划着别的打算。程容华依然故我,每日安心养胎,小心提防着一切吃穿用度。后宫难得的波澜不惊,只是皇帝某日在兰妃处用膳时不知兰妃那句话应对错了,惹皇帝动了怒,竟连饭也不吃,申饬了兰妃一番便去了。程容华、殷婕妤等人少不得前去探望安慰,问及缘由,兰妃却也不肯明言,众人也只得作罢。
殷婕妤自当年中秋一事失宠之后始终再未得皇帝青眼,有心让程容华帮忙,怎奈程容华而今也自身难保,想向兰妃求助,偏偏兰妃也被申饬,寻来寻去,只有徐贵人风光正盛,便每每携了和静公主去与她说话玩笑。徐贵人自是应对得当,只是却常常往庆宁宫来,直说这里是块福地、程容华是她的贵人,整日便是畅想将来两人的孩子出生要养在一块如何如何。程容华对徐贵人的热情自是难却,只是她为人生性淡泊,表面上温婉和顺,内里却总拒人于千里,奈何徐贵人却看不出,仍把她认作至亲姐妹一般。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月,前去处置琛州水患的天同与忠慧王回京赴命,此次水患处理得当,灾民安置、民居重建等事皆处置的井井有条,琛州军民交口称颂,只是那称颂的皆是天同,人人都道忠慧王去了琛州后便将事务皆丢给天同,自己却是夜夜笙歌不顾百姓死活,万幸此举未曾挪用官银,皆是他自掏腰包,才只落个渎职而不至贪赃的罪名。皇帝又将忠慧王申饬一番,罚了半年例银,又命一个月不准出忠慧王府,静思己过,自此,满朝上下皆对忠慧王立储之事灰了心。
然天同因处置有功,皇帝赏罚分明,赐了工部员外郎之职,又大大赏了一笔金银珠宝。消息传到君合耳中,他也暗自为天同高兴,只是对他如有此才干也颇为意外,大约只是他从未透露给自己罢了。
而在与天同、忠慧王一同进京的随行官员中,还有一人便是程容华的父亲程伯幼,因此次治水也立了大功,皇帝龙颜大悦,特准程伯幼夫妇与程容华会面,因程容华之兄程远新已在京城置业,便命三日后在程府相见。
左星汉将这旨意传到庆宁宫时,程容华登时情难自禁落下泪来,晴云也在一旁跟着哭,琼烟则连连道谢,又细细地问了出宫的安排,送走左星汉后便与君合赶着准备起来。
三日之后,入了夜,庆宁宫只留了几人留守,合宫皆随着程容华出了宫,另有两队侍卫护送,以及内务府派来的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约有百人,却并不喧哗招摇,只静静的出了宫门,一路奔着程府而去。
程府自是张灯结彩严阵以待,程容华到时,一番繁文缛节自不必提,待程容华终于进到屋中坐下时,竟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程容华与其嫂、程夫人并晴云、琼烟在屋中说话,几人皆是泪眼婆娑,互道思念之情。君合立在外头,偶然听到一两句,心中也不免跟着难过。程伯幼及程远新则只得候在外殿不敢擅入。
良久,君合见程伯幼缓步走来,连忙上前道“程大人,若要见娘娘,须得奴才先通报一声。”
程伯幼却摆摆手道“不必。”而后看了看君合,道“阁下可是柳公公”
君合忙道“不敢。”
程伯幼却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君合一愣,但见他神色古怪,便吩咐宫人看着,随着程伯幼到了偏殿,自有家仆上来斟了茶,而后便掩门出去。
君合笑道“大人有何吩咐”
程伯幼举起茶杯向君合一敬,不知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谦大人温言托爱女,慧小主笑语试忠仆。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一段肉
、谦大人温言托爱女,慧小主笑语试忠仆
程伯幼恭敬的向君合举杯道“小女在宫中一载有余,承蒙公公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