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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以君倾 第3节

作者:杰克与狼 字数:27157 更新:2021-12-30 17:55:17

    出了宫门,良怡却又转回身,君合忙施了一礼,良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可是这里的首领太监”

    君合忙答道“正是奴才。”

    良怡又问“你叫柳君合”

    君合一惊,道“是。”

    良怡轻笑一声,道“你抬起头来。”

    君合不明所以,只得顺从的抬起头,良怡定睛看了看,又笑了笑,道“果真生的俊俏非凡,难怪了。”

    君合一时惶惑,正要请罪,良怡又道“有些事,天知地知。而今你已非同往日,有些个心思可是不该你们这些奴才心里存着的。话我且就说到这,回去罢,此事不必跟你家小主提起。”

    君合只得连连应承,心中思忖,良怡公主绝无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唯一的解释便是天同有所透露,且听她所言所语字字敲打,却又不甚明白,心中一阵打鼓。

    回到宫中,君合到偏殿取了瓶子去奉给程容华,正听得程容华与晴云和琼烟探讨良怡的来意,皆有些莫名其妙。君合奉上瓶子并交代了殷婕妤的嘱咐,晴云道“殷婕妤这是想让小主帮衬着,让皇上能想起她的好呢。”

    见程容华笑而不语,琼烟开口道“殷婕妤因李淑嫔的事在皇上心中始终有个疙瘩,小主可要当心帮衬不成反把自己拖累进去。”

    程容华左右看了看瓶中的白梅,道“她既托我,便知我有办法。也罢,我以为她因上次之事已经灰了心,看来仍有顽抗之意,举手之劳罢了。待会儿先去合余宫,接上她再一并去家宴吧。”

    日头渐西,程容华收拾停当,携了晴云与琼烟前去赴宴,走前特特嘱咐小厨房多做了几道好菜。主子去了之后宫人们皆有些懈怠,围坐一团吃着年夜饭,说说笑笑,抱怨着做活儿的辛劳,只是当着君合的面仍有些话不敢乱说,私藏的酒也不敢拿出来喝。

    君合自有眼力,且因今日炜衡的一席话闹得心中毛躁不已,便起身去散心,嘱咐众人不得吃酒误事,众人自是连连应承。

    出了宫门,只觉北风凛冽,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一路向南走到了城墙根,便因势登上城楼,只见风吹黄昏,日映晚霞,天地开阔,却倍添荒凉之感。

    正在心生感慨,忽听得一声“君合”

    未知说话的是何人,且看下回眺晚霞观韬思堂妹,破寒冰建元救君合。

    、眺晚霞观韬思堂妹,破寒冰建元救君合

    却说君合正在城楼上出神,听得有人呼唤,回头看时,却见观韬立在身后,忙行礼道“冷大哥,今日在南城楼值岗吗”

    观韬颔首道“今日除夕,侍卫们多有些倦怠,不免勤些巡视,你怎么有空跑到这来”

    君合道“我家小主去赴家宴,我便躲懒跑出来转转,走到城墙根底下,便想着到城楼上看看,透口气,没想到竟遇到你了。”

    观韬闻言也转身眺望一番,道“今日天气还算不错,只是云多了些,不过也这晚霞也算怡人了。”

    君合顺着观韬的目光看去,感慨道“其实也不为看天,只是在这能看一眼宫外,看看外面百姓的日子,宫里的生活当真憋闷。”

    观韬听言笑了笑,道“我一直以为你生性直爽开朗,没想到也有如此伤春悲秋之时”

    君合知他误会,只道“大约是除夕佳节,看着皇族贵亲家家团圆,心中难免遗憾吧。”

    观韬亦不免感慨道“是啊,人家在团圆相会,你我却要给人家戍守伺候”又看了看君合,道“只是你我这种人,早已没了家,何谈什么团圆不团圆。”

    君合想到曾对他与二皇子扯谎,说自己家逢变故才沦落至此,却并不甚了解观韬的过往,便问道“冷大哥家乡在何处”

    观韬望向远方道“金陵。”

    君合颔首“如此说来,倒和程容华是同乡。”

    观韬道“娘娘贵人,岂敢高攀。”

    君合笑道,“不过乡籍而已,何来贵贱我听说程容华府上原也不过是经商的,后来她的父亲捐了官,但是捐了官的日子却也并不好过做个商贾,程容华便是为了父亲和兄弟的前途才入了宫,想来各人皆有各人的苦楚。”

    观韬闻言感慨道“人生在世,难免身不由己。”

    君合见观韬如此感怀,笑道“我看冷大哥整日不苟言笑的,还以为说些闲话能让你眉头舒展些,却没想到竟让你更不快了。”

    观韬却道“我并非不快,只是思乡而已。”

    君合思忖一番,又笑道“哦冷大哥竟也会如此莫非家乡有心上人在等你吗”

    观韬只眉头微蹙,道“没有心上人,只有一个堂妹。”

    “堂妹”

    观韬轻叹一声,道“堂妹身世凄苦,父母双亡投靠我家,可我爹娘又把她卖到了有钱人家里当丫头。后来我家横遭变故,我背井离乡来京城讨生活,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彼时她也不过五六岁。”说到这里,兀自摇了摇头,又道“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不是还在做下人,又或许已经配了小厮嫁了。”

    君合见他如此,便宽慰道“冷大哥且宽心些罢,令妹有你这样一位堂哥如此挂念,为了你也会过得很好的。”

    观韬仍是郁结难开“但愿罢,而今我也只能这样期望了。”

    君合踌躇一番,道“冷大哥,若你真的如此挂念堂妹,不如我去拜托我家小主帮你打听打听毕竟都同在金陵,大户人家应该都是相熟的。”

    观韬却摆手道“罢了便真是相熟,谁又会去在意一个丫头呢”说完后又笑了笑,道“今日真是魔怔了,说了这些平添烦恼的话,倒让你也跟着上火了。”

    君合看他强颜欢笑,心中悲凉,亦勉强笑道“如你所说,人各有命,你我在这里感怀兴叹,倒不如老实些把活儿做好,在这已定下的命里多挣下些前程。”

    两人因势又说了一会话,直至夕阳西沉,城内城外都点起了灯,观韬尚要去下一处巡视,两人方才作别。

    离了城楼,君合彳亍良久,因算计着程容华总要再一个时辰才会回宫,自己不想回去做那惹人厌的头儿,且想到宫人们在一处赌钱玩乐,心中也颇为腻烦。他朝合余宫处望了望,此时若是去寻炜衡倒是不错,纵不能一起守岁,尚可一同吃两杯酒说说体己话。可想到日间那一出,自己此去恐又要被炜衡取笑,想着都已臊起来,便转身朝另一边去了。

    除夕之夜,远处家宴的仙乐风飘,处处宫苑皆是宫人们欢声笑语,不时还有烟火腾空,映的眼前的路亮一阵暗一阵。风吹的君合脸上有些疼,他缩了缩脖子,却依旧不肯回宫,只一味寻着僻静处往里钻,仿佛如此才能使他焦躁的心静上一静。

    这一路走下来,终于将那烟火欢笑丝竹曲赋之声丢在了远处,君合才发现自己竟从一条小路抄到了镜湖边。因前几日下过两场雪,湖水这一面偏又是照不到日头的,早已结了一层冰。君合忽玩心大起,小心翼翼的的撩起衣摆,踏上冰去。

    才一脚落上去,已听得吱吱嘎嘎的碎裂声响,君合更觉得兴奋异常,便提了一口气,故意不肯用轻功,结结实实的落上第二脚,又听到一阵声响,他简直快活的快要跳起来。如是一步一步,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湖中央,接着月色和宫灯微弱的光亮,还看得到来时路上一路碎裂的痕迹。

    君合举目四望,亭台楼阁、桥梁岸堤,似是极近又极远,在抬头看时,月朗星稀,远处还偶有烟花绽放,隐隐仍有爆竹、乐声传来,这一切真真妙极,只可惜君合心中忽想到,只可惜炜衡不在,见不到这难得的一景,便是回去说与他听,也难如亲眼所见般动人。

    想到这一层,君合忽然心中一动,细细想来,每每他见到什么、听到什么、吃到什么、读到什么,心中皆是想着此事此物定要与炜衡同享、若是此刻炜衡在便好了。忽又想起日间炜衡所说“他已明白”、“日后便明白了”等语,心猛地跳了起来,只觉得脸上发烫,甚至寒风吹面也觉不出凉了。

    君合想这心事正在出神,却未注意一阵水声传了过来,桥底下却飘出一只小舟,摇摇晃晃朝他行来。小舟上摇桨的小厮问道“爷,前头都结冰了,要停下还是调头”

    建元王从小舱中走到船头,理一理大氅,朝那冰面上望去,只见恍惚间仿佛一人立在冰上,便问“你看那可是个人”

    小厮笑道“爷您糊涂了这寒冬腊月冰面上怎么会呀真是个人嘿”小厮冲着君合喊道,“什么人在那”

    君合被这一声呼喝惊地回了神,见一小舟已快要行到跟前,一时着慌,打算使个轻功遁去,想着夜深昏暗也不会被认出来,结果刚要凌空,却不防因在冰上站了许久,脚已经冻僵了,竟直直的摔倒在冰上。

    这一摔不要紧,原本早已被他踩得碎裂松动的冰面骤然碎成几块,君合未及挣扎,便跌进了冰水里。

    那小厮见状唬了一跳,连忙将加紧划了几下,凑到君合附近,将船桨递给正在挣扎的君合道“快抓住我拉你上来”

    君合纵然识些水性,却因这一吓、另加这刺骨的冰水,早已顾不得什么,抓住船桨便爬上了船,跌跌撞撞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道谢。

    那小厮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怪我,若不喊你那一声,你原本立在冰上好好的,也不会落水咦你立在冰上做什么”

    君合抬眼看看小厮,又往后一看,却见建元王立在小舱前头,连忙又行了一大礼。建元王看他,笑道“原来是你,这我倒不奇了。”

    小厮见建元王认得君合,便不再插话,径自退到小舟另一头去了。

    君合听建元王此言,竟不知该如何答话。

    建元王见君合跪在船头瑟瑟发抖,便解了大氅给他披上,君合受宠若惊,连连推辞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建元王面无表情,只将大氅披上道“本王给你披你且就披上,这寒冬腊月你落了水,此处又离宫苑甚远,一时暖不过来,要了命也是有的。”

    君合心中感动,道“奴才贱命一条,也抵不过王爷的一件大氅啊”

    建元王听言冷笑一声,不再理他,只命小厮将小舟快些划回去。君合仍低头跪在船头,一动不敢乱动。

    及至船靠了岸,建元王才道“你同我到景明宫去,本王还有话问你。”

    君合知道这景明宫是皇帝特赐给建元王的内宫,准他偶尔在宫内留宿时居住的,因他对建元王总莫名的有些惧意,实在不愿前去,便道“奴才是趁着主子赴宴偷溜出来躲懒的,若不早些回去,恐怕主子责罚,请王爷开开恩罢。”

    建元王却道“数月前中秋之时你曾应承我什么可还记得”

    君合一愣,才想起中秋那日曾答应建元王夜里要到镜湖边去见他,而后却因炜衡与地震之事忘了个干净,正欲分辩,建元王又道“那日你爽约,本王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而今本王又救了你一命,你竟还敢当面回绝我不成”

    君合张口结舌,只得道“奴才不敢”

    “那便莫再多言,且回宫中再说。” 建元王说罢拂袖而去,君合只得与那小厮跟在身后。却不知建元王究竟有什么话要与他说,且看下回事败露柳君合供谋,计得逞徐贵人献舞。

    、事败露柳君合供谋,计得逞徐贵人献舞

    却说君合跟了建元王,一路到了景明宫内,小厮派人取了一套干净衣裳换给君合,便领着他到了殿上,建元王坐于榻上,端着一杯茶啜饮。

    小厮带到君合后便退出殿去带上了门,君合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殿内的地龙烘得满堂干燥温和,他却因刚刚的落水和此刻的张皇而止不住地战抖。

    建元王饮着茶瞥了他一眼,道“你怕什么”

    君合忐忑道“奴才蠢钝,不知王爷两番召见,究竟是犯了什么过,也不敢多问,只是无论如何,只求王爷饶了奴才。”

    建元王不动声色,道“你可不蠢钝,我与你不过见过几次,却早已看出你绝非善类。本王尚且如此,你以为你在这宫中能瞒他人到几时”

    君合听言更是紧张万分,连连磕头道“王爷饶命,奴才不过一个小太监,绝无害人之心,王爷此话,奴才实在不敢领罪”

    建元王缓缓放下茶杯,道“饶命那日我约你相见,今日又特带你回宫中来,我若想取你性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君合已是汗如雨下,心里盘算着从何化解,却一时没个注意,只得继续磕头讨饶。

    建元王见他只一味不肯开口,不免失了耐心,道“事到如今还要给本王装下去你除了装傻,就再无别的本事别人可能一时不察,可是若说伪装面目掩藏本心,还无人能出本王其右。你就不觉得自己是在班门弄斧吗”

    君合听到此处,心中早已没了底,却又无话应对,仍磕头道“奴才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王爷请王爷明示”

    建元王却起身踱了两步,走到窗前,静默片刻,将手一背,道“好,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自己想考武状元,却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入宫。家道中落的武人何其多,我竟从未听过有自宫为宦的

    “程容华与容妃势力对立,你身为程容华宫中首领太监,却整日与二皇子厮混在一起,对此程容华不可能不知情,却又默许你继续如此

    “你说你习武出身,言谈中却分明听得出曾读书习字,那日所言,更是对政事也有了解见地,平日却又装作唯唯诺诺胸无大志的奴才相,你究竟是谁

    “你若在继续装傻,就是在挑战本王的耐心了”

    一席话说完,君合早已面如土色,方知自己苦心筹谋欺瞒伪装,在建元王眼中却不过雕虫小技。瞒得一事一时容易,事事桩桩皆被他看破,若想再撒个弥天大谎从头到尾瞒过去却是难如登天了。又想着他所说最后一次机会等语,心中不免打鼓,敛声屏气,果探得殿外有四五个高手潜伏的气息,心下大惊,若再装傻下去恐怕性命难保。

    君合偷偷抬眼望了一眼建元王,见他气定神闲,全无刚才怒意冲冲之状,心内大罕,道这王爷果然不同凡人,怪道自己在他面前总是心惊胆战。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总是如此被他压过一头,被他牵引着如此这般,便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君合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正面对着建元王,亦换上一副淡然面孔,不卑不亢行了一礼,道“既然王爷如此慧眼,奴才也不必再隐瞒,王爷何不猜一猜,奴才究竟是何人”

    “哦”建元王挑了挑眉,勾起唇角道“这倒有意思。”

    君合亦微微一笑,道“王爷将奴才带回宫中,摒退宫人,又苦苦逼问,既知奴才非寻常宫人,难道不怕逼急了伤了王爷的性命”建元王听言哂笑一声,君合却又接着说道“似王爷这般思虑周全的,定不会有这等疏失,既奴才已打算招认,还请王爷命几位高手暂且退下,也防这机密要闻被多几双耳朵听去。”

    建元王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忽的一动,道“你果然不同凡人。”说罢轻叩了窗棂三声,那本已微弱的气息再探寻不着只是究竟是否真的退下了,君合依旧不得而知。

    君合定定心神,微笑的看向建元王,等着他开口,建元王亦笑了一笑,道“你既明知已逃无可逃,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不如直接招了吧。”

    君合笑道“奴才想着,以王爷的性子,奴才如此,或许还能留一命吧王爷尽管猜,奴才自没有再撒谎的道理。”

    建元王定定的看向君合,低头又逡巡几步,而后停下脚步,又笑着对君合道“金宰相。”

    君合听言大吃一惊,待欲转圜,神情却早已败露,心中懊恼不已,只得强笑道“王爷果然高明。只是王爷究竟是如何猜出的奴才自以为没有任何线索指向我家大人。“

    建元王微微一笑“的确没有任何线索,本王也根本无从猜起。只是有如此强大的势力和野心计谋,恐怕除了他也再无他人了。”

    君合苦笑道“想不到竟是诛心王爷英明,死在王爷手上,奴才心服口服。”说罢心中哀叹,事已败露,只得求死以报大人恩情了。

    建元王却道“死你明知我会饶过你,又何须拿此话来相激何况你死了又如何我早知你与合余宫的夏炜衡相交甚密,只怕他也是你的同伙吧”

    君合早已心灰,却未料到建元王连炜衡这一层也探听得清楚,一时心中着慌,未及接话,建元王已从他脸上读出答案,笑道“果然”而后又笑着摇摇头,道,“你现在不必求死,你死了,他也活不成。你且老实说明白,金宰相把你安插到后宫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君合未想到会拖累炜衡,心中懊悔万分,又想到才明了自己的心意,竟遭遇这样的变故,一时五内炽盛,又听得建元王逼问,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只得和盘托出道“探听后宫情报,留意帝后动向,辅佐殷氏上位。”

    “殷氏”建元王听言也吃了一惊,而后喃喃道,“金宰相与殷尚书好好果然是一场好戏”说罢难掩兴奋之情,又问“除此之外呢”

    君合讷讷答“再无他。”

    “无他”建元王心生怀疑,有收敛了神色,道,“金宰相安排你在后宫,就仅仅如此”

    君合答道“自然是配合大人的其他计划,只是奴才低微,不得而知此言绝非隐瞒。”

    建元王端详君合一番,见他面如死灰,便信了他的话,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本王不会拆穿你,你也切莫想着给金宰相通风报信,我在宫中自有自己的眼线,而今我注意上了你,你就是躲不过的了。”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夏炜衡那边更不必我说了吧”

    君合勉力答道“奴才明白。“

    建元王冷冷一笑,道“往后还和从前一样,只是你心里须记着,是本王饶了你一命,你而今就是本王的人了,直到你把这条命还上。”

    君合又行礼称是,建元王因挖出了一层阴谋,也是心满意足,便再无他话,自放他回去了。

    君合怀揣心事匆忙赶回庆宁宫,所幸程容华未归,宫人们聚成几处说笑嬉闹,他便独自回了房,亦不点灯,独坐在黑暗中沉思。心想而今入宫尚不足一载,便被建元王识破了伪装,连带着炜衡与大人皆陷入危险之中,更为要命的是,宫内潜伏着建元王的眼线,不论此事与炜衡商议或汇报给大人,恐怕都会被建元王知晓。我命不足惜,只是连累炜衡

    想到炜衡,君合心中一阵刺痛,偏是此时想通了这一段情意,若无知无觉倒也罢了,两人一同赴死,以命报答大人,可而今有了这一层,便是自己死了,却是万万不舍得他死的。继而又想到,炜衡之心比自己更胜,又怎舍得让自己轻易地死了去伤炜衡的心。

    思来想去更觉烦闷异常,常听人说情爱是磨人的事,还以为自己此生不过为大人效命再无这事来烦心的,怎料却偏偏生了这么一遭,倾心那人还是炜衡,不免喟叹天意弄人。

    君合又想到建元王今日所言所行,却暴露了他韬光养晦胸有远谋的面目,可知他那闲散王爷的美名不过是伪装,他如此的城府与谋划,究竟又是在盘算什么建元王与二皇子亲厚,初有所疑便直言质问,但得知君合的身份后却又不要他性命,分明是还有利用他之处那么又会有何利用之处

    正无头绪,忽听得门外程容华回来了,连忙出去迎接侍候,在一旁听着晴云所言所语,大约得知今日家宴上那自入宫便被皇帝冷落的徐贵人混入了舞姬之中,手捧白梅献上一舞,皇帝虽是龙心大悦,皇后却斥责了几句“不知身份高低”等语,兰妃一派自是顺势称赞夸耀徐贵人一番,意在打皇后的脸,殷婕妤在一旁笑而不语,程容华自也没有开口,最终皇帝还是赏了徐贵人些珠宝,又称赞一番有心,皇后在一旁落得没脸。

    君合记得此前炜衡说过徐贵人的父亲与金宰相不睦,她以一个贵人身份在除夕家宴上献舞,定是有旁人相助,而皇后斥责她显然因是兰妃一派的人出手,莫不是她父亲已向金宰相投诚又或是还有什么旁的阴谋君合今日因思忖过多,不免有些头疼,晴云三言两语也未道出个名堂,程容华眉头微蹙,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除夕过后,正月初一,又是吵吵嚷嚷的迎来送往,君合忙了一天,无暇思量心事便已入了夜,草草地歇了。转过天来正是初二,君合一早命人开了宫门,正安排归置,忽见远处草丛中一人影鬼祟,定睛看是却见一个宫女朝自己招手,他便前去。

    那宫女塞了一张字条在君合手中,转身就走,君合也不敢阻拦,展开字条却见上书“沁柳午时”四字,君合心中一惊,知是天同召唤,不敢怠慢,将字条吞了,佯作无事,自回宫中,及至午时,匆匆离了宫而去。

    未知天同唤他所为何事,且看下回痴驸马迷心钟错情,勇皇子临危请君命。

    、痴驸马迷心钟错情,勇皇子临危请君命

    话说君合一路小心提防,七拐八拐,又多绕了三四圈,确定无人尾随后方才转到沁柳宫去。近了宫门,忽又想到那沁柳宫中有些金府家奴,恐有人认得他,因当初与炜衡离了金府入宫一事自是说不得,若在此处被人碰到,再泄露了出去,恐怕不好。然天同命人前来唤他定是有要紧事,又不便不见,一时心中拿不定主意。

    正踌躇间,却听得说话之声,忙躲进路旁树影里,幸得这里种了几株青松,若是旁的树,这正月天里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还挡不住他的身形。君合藏好,却见天同与良怡并几个宫女谈笑着走来,衣着却是极光鲜的,想是方才面见了皇帝。君合见天同谈笑风生,全然不似同自己说话之时的阴阳怪调,那良怡亦是满面春风,心中不免纳罕未必天同与良怡竟是琴瑟和谐,反成了一段美好姻缘

    正想着,几人已行至跟前,天同忽停下脚步,端详起君合藏身的青松,道“这雪压青松,青松巍然,当真气节可叹。”君合正觉得此话说的蹊跷,果然良怡道“你这会子怎么忽的赏起什么松来,往日也没见你留心过一草一木的。”

    天同道“这一株却与旁的不同,生的如此挺拔秀美,我倒想命人将他起出来栽到宫里西北角去,平日读书一抬头就能见着,才好呢。”

    良怡道“愈发胡说了,你那书房后头不过一个转身的空儿,哪里栽得下这么棵树了。况即便栽得下,你看江永年答不答应呢”

    天同笑了两声未再答话,一行人自回沁柳宫去了。

    君合却已将话听得明白,竟绕到宫苑西北角去,果然隔一条甬道便是外宫宫墙,极是清净避人,再听得里头并无人声,便使个轻功跃进墙内。刚一落地,却见这处正对着一扇窗,窗内摆着一张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而那桌后头,天同正笑吟吟的望着他。君合唬了一跳,连忙行礼。

    天同却招招手命他进屋,君合左右看看,跃窗而入,又行了一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天同仍只是笑,道“并没有什么吩咐。”

    君合一愣,不知如何答话。天同又道“怎的,无事不能叫你来了”

    君合有些讷讷,道“公子搬进宫里来时已有数月,从未曾召见,今日忽派人传信儿,君合以为”

    “你也知我来了数月了,”天同打断君合道,“怎从不来见莫不是有了新主子,真把我丢到脑后去了”

    君合忙道“不敢,只是在这宫中,君合低微,一向慎行,未得大人和公子之命,自不敢擅自前来。”

    天同一笑,道“既这么着,往后你便是得了我的命,闲了便到此出来,也没什么的。”

    君合心想莫说现有建元王盯着,便是没有,这沁柳宫已是宫中一处人人盯着又避着的所在,生怕与这皇城内唯一的外男沾染些关系,还想他没事便常来

    天同见他并不应答,叹了口气,怪腔怪调道“罢了,当真是白眼狼一个。”

    君合听言不敢答话,踌躇一番,道“公子若无旁的事”

    天同听他如此说,登时掉下了脸,君合忙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忽然福至心灵,接着道“君合倒想打听一下良怡公主的事。”

    天同面色又立时转喜,笑道“你想打听什么”

    君合见他嘻嘻的笑,便问“公子与公主”

    天同忍不住大笑起来,惊得君合连忙拦他,恐被人听到,天同笑了一会儿,止住笑意,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还以为你是榆木脑袋一颗,原来也有这样的时候”

    君合不解其意,天同又道“你且放心罢,我与良怡什么也没有,至今都未曾圆房,不过对外装装样子,糊弄人罢了,莫吃这飞醋了”

    君合听着前半句已是惊异万分,听到最后却又是一愣神。若如往常天同说些他听不明白的话,他便也不放在心上,可最近因炜衡之事已开了心窍,听到这一句不得不紧张起来,由是想起天同往日待自己种种,更想到上回玉台选婿之事自己所属不希望他选驸马等语,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见天同嬉笑,显然是误会了自己的本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天同见君合张口结舌,只道他被说中了心事,却又道“前两日良怡巴巴的跑去敲打你,我就知你会是个多心的,故而今日特意命你过来。你莫吃心,良怡也非本意,不过是做戏给人看罢了。”

    君合听到此处,却顾不得前事,问道“做戏做给谁看程容华并不知这其中关窍的,况她与我说话时,旁边连个庆宁宫的宫人也无的。”

    天同笑道“并不是给庆宁宫的人看的,而是给她身边的人看的。”

    君合听了此话,愈发糊涂,天同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金府和这沁柳宫内有金宰相的人时时盯着我俩,也有些话传到了他耳朵里去,从前我们不过是在外人和金宰相面前演演戏,而今确是时时刻刻要小心提防了。良怡前日去寻你,一来是演个拈酸吃醋的样儿自保,二来却也是为了救你,须知你我之事若被金宰相知晓,你这命定是不保的。往后你也须小心谨慎些,莫将这事泄露出去。他若安排你什么,你便尽心竭力的做,因恐他现在对你已经起了疑心的也未可知。”

    君合听得云里雾里,皱眉问道“良怡公主却是为何要与公子演这出戏”

    天同却笑得高深莫测,道“当初选婿之事我便说我自有把握,这事我且先藏着,改日在与你说,你只需记着我同她并没有什么事,我的心意是不变的。”

    君合听言,心中又是一阵惶恐,拱手道“公子君合不知这话如何开口,只是公子不该在君合身上花这些心思的,也不必也不值”

    天同方才笑着,听到这话,登时变了脸色,道“你这话是何意”

    君合道“当日离府之时,君合曾说永记公子恩情来日报答,选婿之时所说不希望公子入选,亦是为公子着想,但是并无他意。”

    君合说完,见天同半晌不曾言语,抬头看时,却见天同已气的脸色乌青,咬牙切齿道“此话说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君合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不敢答话。天同来回踱了几步,顺手抄起一只茶杯打碎在地上,碎片弹起时正划破了君合的脸,他亦不敢动换。有宫人听得声响前来敲门询问,天同却只吼道“滚一边去”待听得宫人应了退去,才怒骂君合道“果真是金宰相调养出来的一条好狗真真是好手段这一招过河拆桥,却将我耍的团团转我倒巴心巴肝的为你,到头来却只成全了他”

    君合不敢分辨,只道“公子若恼便只骂罢,只是这与大人并不相干,君合待公子是一心一意的,只是这心意并非是公子所误会之意。”

    天同将那桌上笔墨纸砚通通推到地上砸了,指着窗外道“滚”

    君合听言无奈,又起身行了一礼,天同见他脸上伤口有血还在淌着,却又心中一软,又不似方才那么气恼,将脸别了过去。君合看他又不看自己,便不再多说,道声“公子保重”,跃窗而出,又翻出墙去了。

    天同转过头,怔怔望着窗外,半晌,方恨恨砸了桌子几拳,怒骂道“可恶可恶”

    却说君合一路回了庆宁宫,先跑回自己房中,故意砸了茶杯,叫嚷着碎片划了脸,又是命人收拾,又是四处找药包扎,吵得合宫皆知,方把这伤口掩饰了过去。

    待一日的工夫完了,寝于床上时,又回想今日自己所言所语,料想定是伤了天同的心,心中半是歉疚半是无奈,因明知此事若不与他说明白,往后却只有更剪不断理还乱的,只能是长痛不如短痛。想着,又觉得有些庆幸自己经了事方能想通,才得以与天同说明白,若不然只恐他越陷越深,反倒不好。因而又想起炜衡,不过两日未见,竟遇上这许多事,桩桩件件都想说与他听,头一件便是要把自己的心思也说明了。因他见炜衡此前说及此事如此扭扭捏捏与往日不同,天同得知一心错付是如此气急败坏,方知让炜衡知道自己的心是何等要紧的事,再不能让他的心悬着了,至于建元王和良怡那些,本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反倒抛诸脑后了。心中打定了主意,才安稳睡去。

    谁料第二日起来,忽传战报,道是北方赤氐突然南下兵犯大安,因年下守卫松懈,竟一举占了两座城池,而今第三座也要失守,再往南来恐怕不出两月就要杀到京城了。

    消息传来,莫说合宫朝野,简直整个大安都人心惶惶。因这赤氐层盘踞中原几代,亏得开国太祖将其赶回北方去,后重新立了大安王朝,百姓才过上安生日子。赤氐因元气大伤,并不敢再犯,每年亦上贡请赏以属国自居。因而如今忽然造次,实出人意料。

    宫内里里外外来来往往,具是传递战报安排的,昼夜无歇,君合自然不得空去寻炜衡,心中不免焦灼。只是几日之后,却听得二皇子请命领军抗敌,君合大吃一惊,因他素知二皇子心性,向来不会出这个风头拔这个尖儿的,何况上阵杀敌岂是儿戏,说不好命都是难保的。然更令其讶异的是,皇帝竟首肯了,当日便传了旨,任命二皇子为副将,即日出征。

    君合心中不免张皇,又因除夕之时程容华准他与二皇子走动,便知她有留后手之意,便去向程容华请示,果然程容华准他悄悄去与二皇子叙上一叙。君合得了命,便急急地奔了安华宫去,只一心想着二皇子为人单纯耿直,待自己极好,这忽的要去上阵杀敌,只恐此去便是最后一面了,如是,却又将于炜衡那情情爱爱的烦恼又暂且丢开了。

    欲知二皇子此去究竟如何打算,且看下回从皇叔安华谋大计,凭贵子春秀晋贤妃。

    、从皇叔安华谋大计,凭贵子春秀晋贤妃

    且说君合来至安华宫,早见人声鼎沸,吵吵嚷嚷,里里外外各色宫人皆在忙着收拾打点行装,亦有各宫娘娘派来的向二皇子问好的,络绎不绝。

    君合候了半晌,见来访的外人皆去了,仅安华宫内的人还在忙着,方才前去。

    二皇子正在殿上看着战报,见君合来了,笑道“我就知小师父定是会来送我的”

    君合行了一礼,道“也是程容华命我来的,因她也知战事吃紧,虽挂心殿下,毕竟不便亲到,令我嘱咐殿下千万珍重,庆宁宫静候凯旋。”

    二皇子笑了笑,道“我竟不知,你说起官话来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君合亦笑了,道“毕竟主子吩咐,须得谨慎些。”

    二皇子又道“那小师父你本人可又有什么旁的嘱咐”

    君合听言犹豫片刻,道“奴才奴才心中倒是有些疑惑”

    二皇子笑道“你可是疑惑我为何主动请缨去敌那赤氐”

    君合迟疑着点了点头,心中颇有些担忧二皇子会因此不悦。

    二皇子却颔首道“果然,我就知道师父是挂心我的。”而后又一笑,道,“你与我相识已有半载,自是知我平日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

    君合忙道“奴才并无此意。”

    二皇子却摆手道“无妨,这是六皇叔教给我的,你若无此意,倒是我装的不好了。”

    君合听他言及建元王,不免眉心一跳,心中暗忖未必这二皇子又是个建元王第二

    二皇子接着道“因自幼我人才学识处处比不过当年的皇兄,虽常暗中较劲,却又无可奈何。幸而六皇叔看出我的心思,便时常开解我,才令我懂得未必事事皆要相争,退而求其次者,反未必不是更好的选择。

    “因此我向来没有争储之心,只一心想着学好自己的,将来皇兄若用得到我,便尽心辅佐,若用我不着,便像皇叔一样当个闲散王爷,也是极好的。

    “只可惜世事难料,皇兄命短,倒使得我的境遇尴尬起来。因我多年来所学所识,自知自己本无治国之能,故心思常放在那兵法武学之上,皇兄这一去,我恐父皇从了那无嫡立长的说辞,便故意做出些不学无术的样子,只盼着下面这些弟弟们中能出一个人才比得上皇兄的,我再如此前所盘算的去辅佐他。

    “只是自己这戏做的太过,招的父皇不待见,有时竟还连累母妃,我这心里也有些打鼓。今逢着赤氐来犯,倒是个机会。我请命去战,一来立个军功能给母妃长长面子,二来让父皇知晓我有些领兵御敌的本事,也给将来铺个路,三来,”二皇子说着狡黠一笑,“我读了这么多年兵书,早就心痒难耐,想亲自上阵大战一番了”

    君合听了二皇子一番陈词,不觉心生敬意,大大的行了一礼,道“奴才当真狗眼,全未知殿下有如此抱负。”

    二皇子十分受用,道“那也是我掩饰的好了,其实你可不知,装什么勤奋好学尽忠职守自是难得很,可是装着吊儿郎当却是简单的不得了,便是怎么舒坦怎么来,若非这赤氐将我这杀敌的心勾起来,装上一辈子也是能的”

    君合笑道“只是殿下此去回来,却是再不能舒坦下去了。”

    二皇子却摇了摇头道“非也,回来之后更要继续舒坦着,方能让父皇知道,我是能杀敌却不能托付江山的,这样才能免了继承国本的重任,又不至于太过令他嫌恶难保下场不好呢。”

    君合感叹道“殿下果然考虑周全,这一番谋划,倒也像是兵法战术中来的,想来此去定也是有着十成的把握。”

    二皇子笑道“十成不敢说,只是那赤氐层盘踞中原已久,又是被太祖亲自破敌赶回北方去的,那兵书中对他们的记载最是详尽。这回他们忽的长驱直下,不过是多年的安逸让守城的失了戒心,连破两座又失了些军心和士气,方至于此。我此回去,领个副将的衔儿,却能让士兵们知道皇帝的儿子亲自来了,士气只要一上来,旁的皆不是问题。”

    君合听了二皇子所说,方放下心来,道“既如此说,奴才就在这里预祝殿下凯旋了,到时必得皇上重赏,容妃娘娘亦荣光了。”而后又补充道,“只是殿下此行仍是小心为上,须得保重贵体,才得旁的打算。兵法战术奴才自然不懂,不过这刀枪无眼奴才也是知的,那战场上各个都是杀红了眼的,殿下若是披戎上前,可千万多留神些。”

    二皇子笑道“那是自然,只是我此去还是多用心在布划筹谋上,若真是提刀杀敌,我也是深知自己的这点功夫不过皮毛,自会小心。”

    君合道“殿下也谦虚了,纵然殿下的功夫还不及宫中高手,但在根骨体质之上,却是一般的莽夫走卒比不得的,只是破招与化劲上略不足些。”说着,君合将他此前与二皇子切磋之时所发现的不足之处一一点出,又嘱咐些化解闪避的技巧,二皇子一一听了。

    诸事交代妥当,二皇子便在日落之前出宫去了,君合只恐自己还有想的不全之处,恨不能陪他前去才得放心。

    纵然二皇子所言自是胸有成竹,只是战场之上情况莫测,君合在宫中仍不免十分挂心,心中想着要暗自打听战况,不过这心思倒多余了,因宫中个个的心都悬着,战况每每传来,不消半日便回传遍宫中。

    据战报所言,二皇子出宫后快马加鞭,不过三日便赶到了宁勤县,一下马便与众将领商讨战术,一夜未曾合眼。第二日便领兵突袭,两个时辰便夺回了会河郡,一时军心大振。宫中人听得此消息,皆对二皇子交口称赞,已早有人跑去恭贺容妃,道是二皇子凯旋之日便是容妃晋贵妃之时。

    君合听了此信,便觉与有荣焉,也暗自喜悦。然而几日之后却又有消息传来,赤氐夜袭会河,烧了军粮,又一鼓作气,竟把宁勤县也夺去了,安军不得不退守绥李郡。宫人闻得此信,不免又提起了心,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而后再有消息,皆是战事吃紧,安军只有平的输的,却无一场胜的,最终连绥李郡也要失守。宫内上下又开始人心惶惶,皇帝亦下令调派军马前去,只是除了北方的赤氐,其他几个蛮帮小国也一直蠢蠢欲动,调兵太多,又恐顾此失彼,一时又陷入焦灼。

    好在此后安军一直坚守绥李郡,未曾再败,只是亦未有新胜。如是战事竟拖了月余,被俘百姓自是苦不堪言,朝野上下亦是怨声载道,容妃更是忧思过度一病不起,皇帝甚至起了御驾亲征之念。君合在庆宁宫中自是心忧不已,却又不敢挂在脸上,只夜夜梦见二皇子死于敌军刀下,每每惊醒时皆是一身冷汗。

    正在人心惶惶之时,忽捷报传来,道是二皇子诈降退城,将赤氐精锐诱入城中,一举歼灭,而后又携精兵取其戎马伪装赤氐回军,又在营中横冲直撞,杀敌无数,接着大军压城,赤氐军心涣散,一日夺回了会河郡。而后却不休整,连夜又奇军突袭,把时杨郡也夺了回来。一时赤氐闻风丧胆草木皆兵,竟直接弃了西廷郡去了。

    如是苦战已久的赤氐之乱,竟在三日之内一举镇压,更邻人意想不到的是,二皇子收复了城池略作修正后,又带兵攻打赤氐的海喀拉,且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下来。赤氐首领连忙派使者前去讲和,许了二皇子赔款数百万、骏马牛羊无数,又承诺绝不再犯大安,另派了王子公主各一名做人质进京。二皇子领了人质与赔偿,方才退兵回了西廷郡。

    消息传回宫中,皇帝自是龙颜大悦,传召命二皇子并其他将领尽快返京,另吩咐下预备行赏受封之事。朝野上下合宫内外乃至全国,皆称赞二皇子年少有为,乃国之栋梁,甚至已有些朝臣提出建议皇帝立二皇子为储君,皇帝虽心内喜欢,却只道储君之事不在一场战事之上,须得慎重。

    君合得知二皇子大获全胜,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方觉路旁柳树已抽出嫩芽,不知不觉已经开春,见万物萌生,不免新生喜悦,才想到这月余因一心挂着二皇子的安危,却未及顾得上与炜衡之事。又因这时节,更觉春心萌动,日里夜里皆只想着炜衡,日日盘算着得空要去寻他,却又隐隐的有些怯懦,心中反复排演,终究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正纠结之时,二皇子却已凯旋,皇帝下旨封二皇子为郡王,赐号忠慧,敕建忠慧王府,赐宫人、赏银、布匹、器皿、字画无数,容妃贤惠秀敏、教子有方,赐号贤,亦赏珠宝器皿无数。

    一时春秀宫与安华宫的门槛皆被踏破,上门道喜恭贺之人无数。程容华少不得要亲去向贤妃道喜,便又派了君合去春秀宫送礼。君合叫了几人捧上贺礼直奔安华宫,果见门庭若市,比出征那日犹甚。

    君合命人呈上贺礼,又亲自去向忠慧王道贺。忠慧王于殿中正与宫人们说笑,见君合来,便向他挑了挑眉,君合心中受用,口上却只说些官话,因人多,忠慧王亦未多说什么,也不过代他向程容华道谢等语,君合亦未久留,领了宫人便回去了。

    入夜后,宫人伺候程容华歇息,君合亦不当值,回了房宽衣躺下正欲就寝,忽觉枕头有些异样,提了灯来看时,却发现换了新的枕头,君合心中明白,又起身到门窗处四处看看,确认无人后,划开枕头,在荞麦皮中摸了良久,果然摸到一张字条,于灯下展开看时,只有二字杀容。

    君合心中一惊,忙把字条烧了,吹了灯坐于床头,思忖良久,终究于暗格中取了夜行衣与匕首,换上之后悄悄摸出门,径自朝春秀宫去,毕竟贤妃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夏炜衡笑语夺人命,谷寻梅悲歌勾君魂。

    、夏炜衡笑语夺人命,谷寻梅悲歌勾君魂

    话说君合换了夜行衣,提了匕首,遁出庆宁宫后,一路摸去了春秀宫。是夜万籁俱寂,因乍开春,连一声虫鸣也无。君合敛声屏气,提着极轻的脚步,所过之处竟无一点儿声响。而那宫中巡视的侍卫脚步声却听得清楚,倒使得君合方便隐蔽。

    及至春秀宫,君合听得四处并无声响,便一跃至墙垣之上,俯身低首,细细察看一番,却见宫苑内昏暗一片,宫门紧闭,并无人戍守,唯贤妃所在的寝殿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坐在地上打盹。

    君合瞧着寝殿内隐隐有灯火人影,知道里面定有宫人守夜,又见窗户掩着,想着少不得先去把那两个小太监敲晕,进到殿中去时再料理里头的人。心中打定主意,便三两步跃到寝殿前头,而后放慢脚步朝那二人走去。但越走近,越瞧着那二人姿势诡异,并不想是打盹的样子。待他走到跟前,方看到两人早已昏了过去。

    君合心中怀疑,翻开他们的衣领一看,果然是被敲晕的,他不免抬头看了一眼掩着的门,心中打起鼓来。犹豫一番,君合立起身来,举手叩了叩门,却无人应答。他又重重叩了一声,依旧一片静默,于是便轻轻推开一道门缝。

    幽幽的烛光露了出来,君合透过门缝看向殿内,却见只有一名宫女伏于桌上,并无旁人。待他推开门正欲进屋,冷不防一束冷光闪过,却见门后直刺出一把利刃

    君合险险躲过,抬手打向那手腕,却不防反被震得吃痛,未及反应,那短刃又直直刺来,君合恐被人听到,先抬手掩上门,而后一路急退,右手却早已抽出匕首朝那手臂挥去。来人见状,脚步一顿,却收回了手,打个旋定身在原地。

    君合举刀相看,却见对面也立着一个蒙面夜行的人,心中正在怀疑,那人却将面纱一扯,笑吟吟的望着他,原来竟是炜衡。

    君合见是炜衡,心中才松了一口气,知道金宰相定也吩咐了他前来,便也取下面纱,低声笑道“要知道你来,我便不来了。”

    炜衡本笑着,见他如此却忽收了笑容,上前两步走到君合跟前,抬手便抚上君合的脸。君合唬了一跳,身形向后微微一倾,却又收住了未向后躲去,只觉炜衡的手指轻轻拂过脸颊,心内一阵。那炜衡身量本就比他高大些,他微仰着头,见炜衡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微弱的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着,君合不觉脸上有些红了。

    炜衡却一本正经,抚了抚君合的脸,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君合一愣,方知道他是问脸上的那道伤,便道“不妨事,碎瓷盏划的,还是正月里的事,早好了。”

    炜衡仍皱眉道“哪里好了,这样明显一道疤”想了想,又道“你少诓我,你的身手还至于被碎瓷盏划到脸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君合忙道“你少大惊小怪了,这磕了碰了的总难免,我好歹也是庆宁宫的首领太监,只有我欺负旁人的,哪有被人欺负的道理。”而后又抬手摸摸伤疤道“再说了,不过留一道白印子,过两日就没了,哪里那么娇气了,就是真留了疤又怎么样呢。”

    炜衡又抬手捏了捏君合的脸,道“你自己没心,我瞅着可是心疼”

    君合听得此话,不由得又红了脸,打开炜衡的手道“少浑说了”炜衡见君合含羞带臊,坏笑道“你脸红什么”

    君合道“谁脸红了,烛火映的罢了”见炜衡又要开口,连忙道“莫再耽搁了,先办正事”

    炜衡又笑道“早办妥了,不然人还能在这里听你我打情骂俏”

    君合听言,故意不理他,径自绕到屏风后头,早闻到一股血腥味,掀开床上帷幔一看,却见贤妃双目怒睁,四肢大敞,口鼻上皆是血痕,颈上的血还在汩汩流出,而被褥枕头早已被鲜血浸透,四面帷幔上也皆是溅上的血迹。

    君合抬手合上了贤妃的眼,复又转回外头来,炜衡道“走吧,看待会儿人醒了走不脱。”君合点点头,又看了那宫女一眼,只见后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掌痕,只觉自己也是一阵抽痛,摸了摸脖子。

    炜衡却已又蒙上面,打开门候在门口,君合也忙蒙上面跟上,两人退出殿外,正欲走时,忽听到吱呀一声,一名宫女披着袄举着灯从宫人房里走了出来。君合与炜衡连忙弯腰附身躲在游廊低处,那宫女打着呵欠在院内走着,瞥到殿门口的小太监,便清了清嗓道“昨儿个白天还说这些日子得特特提着神伺候,这倒好,睡得比娘娘还香呢”

    说完,见两人仍不动,怒道“你们还不给我起来还想睡到明儿去不成未必还要我伺候你们梳洗”说罢,看两人还是没有反应,便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抬脚便踢了踢,见还是不醒,才俯下身查看。

    君合与炜衡趁着她查看,一个翻身跃到廊外,互相点了点头,各自跃出墙去,还未落地,早听的里边的人喊道“快来人呀有刺客”随后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半个皇宫的人都被唤了起来。

    君合暗叫不好,忙朝庆宁宫奔去,然而各宫的人听得吵嚷,纷纷起身出门查看,君合左躲右闪,一时慌不择路,竟逃到一处破旧冷宫的院落,眼见远处有侍卫过来,不得已就近跃上墙院,又直跳到屋瓦顶上,直踩着房檐一路疾行,却又见四处皆是来往的侍卫,只得暂时伏在房上。

    他抬首看着去路,离庆宁宫尚有四五座宫苑,消息尚未传过去,仍是一片寂静。目光却不经意瞟到安华宫,心中一阵悲苦。想着忠慧王才刚立下战功,封了王,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母妃却横遭杀身之祸,还不知怎么样呢。又想到忠慧王待自己一向宽厚,自己却不得不奉命杀他母妃,尽管最终并非亲手所为,却也别无二致,也不知往后如何面对忠慧王,这份债怕是永远难还了。

    正出神想着,忽听到近处传来声音道“你若没处藏,就下来藏在我这,便是抓刺客,人们也不愿意近我这来的。”

    君合唬了一跳,转头看时,却见一人立在下头院子当中,身上披着一件提花绡鹤氅,手上提着一盏宫灯,乌发如瀑布直直的垂下,君合正看的出神,那人又道“你若不藏这,就快些往西边去,还能混出去,迟了都闹起来,定是没处躲了。”

    君合听了此话,不敢耽搁,见方才那一队侍卫已去了,连忙纵身一跃,跳到墙上,想了一下,转身向说话那人抱了抱拳,而后跃下墙,又奔庆宁宫而去。

    回到宫中,果然尚无人发觉,君合回到房间,藏了衣服匕首,钻到被窝里,不足片刻,外头便吵吵嚷嚷起来,他方又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披了件袄出去,打听得贤妃薨了,又回来传话,自不在话下。

    虽这一夜合宫上下也不能再睡了,但各宫也不过是守在宫内,派一两个人出去打探消息,皇帝因宿在徐贵人处,故携了徐贵人前去,与皇后、兰妃一同料理此事。

    好容易挨到天亮,各宫娘娘自是前去哭了一哭。君合心中却挂念着昨日偶遇那人,一来觉得从未见过宫中有这样的人物,二来甚至连那个宫阙都未曾留意过,实在好奇。于是趁着程容华出门的空,便溜出宫去,凭着昨日的记忆,一路寻了过去。

    昨夜走得急没有留神,今日细细的访查过去,方见得这宫苑极为偏僻,甚至较天同所住的沁柳宫还避人些,四周不过种了几株柳树,并无什么花卉,甚至连路通到此处都更显不平了。远远地看着那宫墙出现在视野中,更觉得残垣败壁,了无生趣。君合心想怪道从未曾留意,如此偏僻的所在,有如此破败,便是难得走过,也当是冷宫废殿了。

    想到此处,心中更加疑心,什么人会住在这样的宫里不觉加紧了些脚步,忽听得隐隐约约有唱曲儿的声飘出来,只觉得柔肠百转绕梁三日,竟听得有些发怔了。因君合自小在金府向来规矩,整日间除了习武便是读书,府上办宴曾请过几个角儿来,他也多是在自己房中,偶然听得一两句。唯有一次天同曾偷偷拉着他跑到戏台子后头去,见着那一溜的生旦净末的扮相,极为有趣,又溜到侧面去远远地看过一个青衣,亦未听全一段唱段便赶着又跑了。因此他对戏自是不懂的,亦听不出那宫墙内唱的有什么好,只隐隐的听着什么“满山红叶”什么“眼中血”,并不得其解。

    待到君合行至宫门口,却见那匾额上书着三个字歆玉宫。

    君合心中一动,只觉得这名字仿佛在哪听过,却又想不真切。再看时,只见宫门半开,无人戍守,内里也是破败不堪,除了那唱曲的声外,再无旁的响动。君合更觉奇怪,便举步向前,四处张望一番,探头朝里望去。只见一人背对着门口,如水长发只略略的绾在身后,身上披着一件狐领小袄,手上持一把团扇,呜呜咽咽的唱道“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君合立在门口,看那人身段袅娜,举止风流,更兼那唱调金声玉润,娓娓动听,不觉听得入了迷。那人脚步轻移,眼波流转,目光随着手一路起伏,悠悠一个转身,却正正对上了君合的目光,立时收了声。君合这才回过神来,却已是避无可避,连忙跪下行了一礼,口中道“小主赎罪奴才一时瞎了眼,冲撞了小主请小主饶命”

    那人却呵呵一笑,道“谁是你小主呢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君合听到是个男子的声音,倒是和昨日说话的一样,便抬起头来,只见那人眼眸清澈明亮,身形高挑秀雅,乌黑长发向后梳着,更显得面庞白净清秀。那人见君合愣愣的,不免又笑了笑,道“你是新来的小太监吧是不是迷了路,才走到这儿来的”

    君合忽的福至心灵,想起忠慧王曾说过有个歆玉宫里住的都是皇帝的面首,想来就是这里了口上讷讷的答着“是”,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人身上溜。

    那人又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儿”

    “奴才”君合刚要作答,又恐不便,那人见他犹豫,便道“连个名字都不肯说吗那我先说我的,我叫寻梅,谷寻梅,你可以说你的了吧”

    寻梅君合抬眼看了看他,心中暗道便是胡诌也该诌个像男人的名字啊。

    寻梅见他不信,便道“不哄你,我们这些下九流的,不敢用自己的名姓,玷污了父母,故只得用师父给取的艺名,我可是真的叫寻梅。”

    君合又看了他一眼,只得道“奴才君合。”

    寻梅听言又上前几步,道“昨夜房上那人,是你吧”

    君合听言一惊,未知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奉皇命冷观韬搜宫,违心事柳君合识情。

    、奉皇命冷观韬搜宫,违心事柳君合识情

    却说寻梅忽开口问道“昨夜房上那人,是你吧”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君合。君合眼神不敢闪躲,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惊惶,道“奴才不知”想了想,道,“不知公子说的是什么”

    寻梅却噗嗤笑道“你怕什么,我若想告发你,昨儿外头有人的时候就吵嚷起来了,何苦放了你又再告你的”而后眼神在君合身上溜了溜,道“你这小太监,果然有点意思,还巴巴的跑来再看看我。”说罢忽又倒退两步,道“你未必是来杀我灭口的吧”

    君合只觉得这谷寻梅形容举止怪异非常,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寻梅却忽然又道“不对,你若想杀我灭口,也不必等到今日了。”说罢拿着团扇敲了敲自己的头道“蠢材蠢材”

    君合瞧着他这一连串的言行,更觉滑稽可笑,倒与先前唱曲时的婉转婀娜全然不是一个人了,寻梅懊恼了片刻,又抬头笑道“既如此,你都寻来了,到我屋里喝杯茶罢”

    君合才醒过神来,忙道“奴才不敢,奴才还有活儿要做,不敢再耽搁了。”

    寻梅却笑道“你还装什么,明明是特地来的,到了门口见了我却又不敢了”

    君合听言不敢分辩,只连连道“不敢”,寻梅却听得不耐烦了,道“我昨儿瞧你功夫俊俏,举止也算稳重,料想是个人物,却没想到到了白天竟是这么个样子,你一身的功夫,还怕我不成这合宫上下都没几个人知道我这么个人,我整日间只能自己和自己唱曲儿逗闷子,想同你说几句话解解闷儿,你瞧你这推三阻四的,好没意思”说罢顿了一顿,又道“你就是想着我昨儿放你一马,也算是救命之恩了罢就当是报恩还不成”

    君合听他所言,心中不免犹豫起来,正在此时,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忙闪身进了门口,朝后一瞄,却是个侍卫的身影,心中一惊,连忙低声对寻梅拱手道“公子,外头有侍卫来了,且让我躲一躲。”

    寻梅探头瞧了外头一眼,又看了看君合,便朝西侧的寝殿努了努嘴,君合连忙躲了进去,又伏在窗根朝外看去,果然见个侍卫走了进来,听得寻梅惊喜道“呀你可好久没来找我了”

    那侍卫道“皇上下令各宫搜查,我恐旁人来了欺负你,便领了你这里的差事。”

    寻梅笑道“谁还敢欺负我了”笑罢又问道“搜查什么”

    侍卫道“昨日夜里有刺客潜进春秀宫,害了贤妃,可夜里并无人出入宫门,这嫌犯或许还在宫内,又或者是就是宫人作祟也未可知,所以不免都要搜查一番。”

    寻梅沉吟片刻,道“这算什么说法,能到贤妃宫里去杀人,定是顶尖的高手了,还需要走宫门肯定是一个轻功就飞上天去了,在宫里搜又有什么用。”

    侍卫笑道“说是这么说,但是皇命如此也是没法。”说着就往院里走。

    寻梅连忙拦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还要搜我这不成未必我是那个刺客”

    侍卫道“我自然信你的,可皇命在身,我也没办法。”说着竟直奔偏殿而来。

    寻梅又赶了两步挡在他身前,道“皇命是皇命,你哪里就那么一根筋了,我这里有什么好搜的,你直接去复命便是了,还真的要搜”

    侍卫又道“你今日好古怪,从来也没见你如此的,既然什么都没有,我搜一下又何妨”

    寻梅却将袖子一甩,道“我今日偏就不让你搜了你要搜明儿便认我了”

    君合窥着那侍卫立在寻梅跟前,半晌不说话,忽然将刀拔了出来一把推开寻梅直朝偏殿冲过来,寻梅气得大叫“冷观韬”

    君合听言大惊,定睛一看,来人果然是观韬,再回首看时,这殿中根本无藏身之处,且观韬就此杀进来,便是藏了也定会被找到,索性把心一横,径自推开殿门走了出来。

    观韬正提着刀,忽见门开了,便立时刹住脚将刀挥了起来,定睛一看,却见君合走出来道“冷大哥,是我。”

    “是你”观韬一愣,又回身看了看寻梅,寻梅也是呆呆立在原处,又转回头看看君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他呀”寻梅回过神来,正要上前打圆场,说君合是迷了路的小太监,忽一想二人对话,分明是相识的,不免又住了口。

    君合行了一礼,笑道“我偶然逛到这里,听到谷公子唱曲儿,不免有些神魂颠倒的,就走了进来,才发现这里是歆玉宫,唬了一跳,待要走时,听见后头有人来了,怕人知道不好,就求谷公子让我躲一躲,倒没成想是你,早知就不躲了。”

    观韬又看向寻梅,寻梅忙道“正是呢原来你们认得早说呀,倒闹出了这么个笑话”说着大笑起来,又道“什么谷公子不谷公子的,叫我寻梅、要么叫小梅就是了”说罢又笑了一会儿,不住地拿眼瞧观韬与君合二人。

    观韬思忖片刻,道“君合,你且让开,我再到屋里去看看。”

    君合忙说了几个“是”,闪开门口,观韬自到偏殿里察看一番,而后又出来将其他几个屋子也细细的搜查了一番,方回到院子里来,寻梅笑道“果然没搜出什么吧自上一个死了抬出去后,我都一个人住在这半年有余了。”

    观韬沉默不语,半晌,开口道“你们庆宁宫也要有人去搜查的,你赶紧回去看看罢。”又对寻梅道“我也回去复命了。”说罢转身便走,寻梅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君合也连忙行了一礼,告辞离去,只留下寻梅一人愣在原地。

    君合出了歆玉宫,忙忙的朝庆宁宫去,却听得身后一声“君合,你等等”,自知是观韬,只得停下脚步,回身行了一礼。

    观韬却只问“昨夜的事是不是你”

    君合见他神情严肃,不敢造次,只答道“不是我。”

    观韬沉默片刻,又道“是炜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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