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告别甘伏一
翠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心口慢慢凉了起来，她原本略羞的玉容也见了难堪，当即站起身，转身飞快的走出了厨房。
沈奕书忙伸手去拉，却只是任由那衣角滑过掌心，没有真正的握住。
这样，算是对他好吧沈奕书心里隐隐觉得愧疚，却碍于熬药的非常时期，又不能追出去道歉，只能垂着头闷闷抿着嘴。
看着手里碗内味香的汤水仍然有几根剩下的面，他却一下子没了食欲。
耀儿和那老怪物“同床共枕“ 了几日，慢慢也觉得其实老怪物也算是个好人，于是天天起床前必会好心的把颠老儿也叫醒。
这几日沈奕书天天守着他家娘子没空教他本事，他心里呕着气，就缠着老怪物到处乱跑。
“快醒醒，起床了”
不醒楚天耀原本拔其胡子的小手抱住了颠老儿的脖子，软软的道“颠颠”
没有听错，这正是楚天耀给他取的名字，颠颠，这个名字一叫出来颠老儿立刻一身鸡皮，陡然坐了起来，趴在他身上的耀儿一个不稳整个给一骨碌倒栽了个跟头。
颠老儿爬起来，甩了甩头，道“今天又想去哪儿玩”
耀儿慢吞吞的揉着晕乎乎的脑袋，依旧道“今天去昨天没有去过的地方。”
颠老儿抽搐，胡子抖动，半晌才道“老儿我到哪儿天天给你找新奇地方去”
“我不管，不然你就教我本事”
颠老儿眉毛跳动“那老儿就传你本神偷的技术”
“才不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呢爹爹说了，男儿要顶天立地光明磊落”
颠老儿无奈，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身的骨头咯咯作响，耀儿看的目瞪口呆“这也是功夫”
“人活这一生，不就是为了吃好玩好么做什么不一样全凭自己高兴才是对的，一味的听从别人跟着别人的思想走，你能真正的开心么小娃娃，你若是能把我的本事和小阿书的一身医术学了去，以后还怕不能顶天立地不成何况，我会的并非只是偷鸡摸狗之事，功夫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哦”
他说的，虽有些言过其实，但却也有八分可信。
颠老儿在江湖上行事作风以及个人形象都是疯疯癫癫童叟尽欺，看不惯人家便上去扒人家荷包，直让人家恼的指天骂地脸红脖子粗，若是穷人，他看完人家的反应就悻悻的在人不知觉得时候还回去，若是富人敢这么地，他可就要走一路纠缠人家一路，最后在跟到家门前将其能偷得全偷出来丢在门口。
这么一个任性妄为的老人，若是没有些本事，他能在江湖上逍遥这么久么答案是否定的。
阿书的母亲是他唯一的徒弟，却只是学了他一身好功夫，那偷蒙拐骗的“精华”愣是沾都没沾，而后沈奕兰又跟着他学了偷的技术，少女时期也在江湖上混出了点名声，人送囚金女。
沈奕兰之所以偷并非有什么特别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她爱钱。
沈奕兰爱钱如命，直到嫁了人才指天发誓再不偷盗。
耀儿看着一脸写着“让我教你吧让我教你吧”的老人，略略犹豫了下，随即便跳下床道“好吧，快帮我穿衣服，咱们今天就开始练功。”
颠老儿动了动脚，不甘不愿的走过来帮他穿衣。
出了门，耀儿又道“我饿了，颠颠，你去帮我端饭。”
敢情，你是把我老人家当仆役使唤呀
颠老儿咬了咬牙，还是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楼。
耀儿蹦跶到蓝水凝的房门前，轻轻敲门“沈沈，蓝蓝醒了么我能不能进去”
他转着慧黠的眼睛，侧耳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闷闷的嘀咕了声“蓝蓝怎么还没醒”
轻轻推门，他诧异的发现门居然没有关牢，心下一喜，终于可以见到蓝蓝了，他掩着门跑了进去，直直的朝半垂的床帐走去，沈奕书也没有在床边守着，奇怪。
蓝水凝疲惫的神经敏感的发现了屋内有人正缓缓靠近，他皱了皱眉，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到床帐被掀动，冷声道“谁”
耀儿手一抖，随即一把掀开了帐子，看到蓝水凝睁开的双眼，欢呼一声跳上了床“蓝蓝。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久哦，沈沈都不许我们靠近你，我好想好像你”
孩子软糯的声音让蓝水凝微微一愣，暗暗庆幸沈奕书已帮自己换了单衣，否则那种样子还真的没办法见耀儿，伸出双臂环住孩子柔软的身子，他温柔了声音“我也想耀儿呀，这几天有没有调皮捣蛋呢”
钻进他的被子里，往他怀里蹭蹭道“没有，沈沈这几天都没有好好教我本事，没事就去厨房找那个厨娘，讨厌”
蓝水凝揉揉他粉嫩的脸颊，看他撅起的嘴儿，轻笑一声“他去厨房是煎药，嗯不教你本事是不对，待会等他回来我们好好教训他。”
耀儿咧嘴一笑，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在这里呆了好久了呢。”
蓝水凝唇角含笑“那么我们明天便走吧。”
“小耀儿哟，这又跑哪儿去了”外面传来颠老儿的声音，耀儿从床上爬起来，跑去开门“颠颠，蓝蓝醒了，他说我们明天就动身回家。”
蓝水凝微微一叹，缓缓起身，穿好了衣服，走出门去。颠老儿看到他出来，笑道“醒了吃饭了么”
他还以微笑，轻轻摇首“还未。”
颠老儿端着木盘走了进来“如果不介意就一起吃吧。”
蓝水凝忙点头，上前将早上二人没有来得及吃的饭菜收在饭盒里，以便让颠老儿摆上热菜。
老儿看了眼那个饭盒，忽然一笑“那姑娘倒有心，对咱们小阿书这么好，不知孙媳妇可喜欢呢。”
蓝水凝的手微微僵了一下，道“还好，看相公喜欢否罢。”
颠老儿将白饭放在耀儿面前后，自己坐下来，道“我倒看那姑娘挺顺眼，你若是不反对，便给小阿书接个妾侍如何”
颠老儿抓起一个鸡腿啃着，满嘴油光貌似漫不经心的问着，蓝水凝在桌前坐下，低头看着平滑的桌面，抿着唇，半晌才道“我觉得不必，我会为沈家诞下子嗣。无须”
颠老儿若有所思的看向他，只见他安安静静的垂着首，墨发披散下面，那张清丽容颜已然苍白若雪，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气，他才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话
只是颠老儿撇开心中那瞬间被打动的感觉，道“你当真觉得你能顺利的生下孩子”
耀儿往嘴巴里扒着饭，乌溜溜的大眼睛扫过二人，突然叫道“颠颠，你不可以欺负蓝蓝”
他年龄虽小，但却并非真的单蠢的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他看得出来，蓝蓝很伤心。
颠老儿动了动嘴巴，最终还是举手投降，把手里的鸡腿递到耀儿面前，道“好好，我不说话了，你好好吃，别噎着。”
蓝水凝站起身，轻声道“我出去走走。”
转身，他走出房内。下了楼，来客栈后院，他再次转到了假山之后，却在看到一对相拥的人后蓦然滞住了步子。
耳边似乎一下子安静了好多，铺天盖地的只有那日他许下的诺言与忐忑的话语相互交叠。
“沈奕书喜欢你，爱你，他很爱很爱他的娘子蓝水凝。”
“娘子，若有一日，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
两句话拼命的交缠，交替着在他耳中嗡鸣，他突然扯起唇角淡淡的笑了，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沈奕书，我相信你，只要，你肯主动向我坦白，解释清楚。
第四十三章 告别甘伏二
“沈公子，翠心姑娘好像哭了呢”
一个掌勺的小哥儿走过来对沈奕书如是说道。
沈奕书一愣，犹豫着看了眼快要熬好的药，那小哥儿却道“你不去看看么”
“翠心姑娘，对你真的是有心呢。”
那人看着沈奕书不动如山的坐在炉子前，便摇了摇头，转身去忙了。
沈奕书抿着唇，硬是等到药熬好了之后才站了起来，将熬好的药全部倒在了一个青瓷壶内，他略略顿了下，想着或许蓝水凝还未起床，便嘱咐身旁的人帮忙看着药，自己则起身去看翠心。
客栈的后院挺大，院子里的桃花已然冒出了粉红色的花珠，沈奕书心思转动，缓缓停在桃花树下，仰头看着有花无叶的桃枝，半晌，突然泻出一声轻叹。
天空仍是灰蒙蒙的，却并没有乌云压顶的抑郁感，反而清凉的让人舒适。
他顿了片刻，缓缓抬步迈向假山之后，看到翠心一人坐在大石头上面发呆。此时，翠心一身粗衣，颜色是灰蓝色的，这个女子的头发发很黑，映着肌肤也很白。
沈奕书停下脚步，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不再动弹。
翠心似是知觉他的到来，轻声道“我自认自己厚颜无耻心仪于你，然告知于你我的心意却并不后悔。
沈奕书呐呐不得言语，她却继续道“我不为自己低贱的出身而觉得配不上你，也不因为容貌气质不及令夫人而觉得自卑。”
“我只是个女子，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男子而已。即使你已有妻室，但我仍然想要试试。”
“我没有要故意惹你二人不合的意思，我只是，想为自己，搏一搏”
她原本无起伏的声音，突然颤了起来，低着头，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慢慢涌出，她没有伸手去擦，最终泪珠滚出眼眶，未经脸颊，毫无阻碍的落在地上，很快的消失在微湿的土中。
如她所说，她只是个女子，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男子而已，这有什么错
或许，她是个坚强的女子，但是，再坚强她也是一姑娘主动表达心意换来两人的尴尬情境，她怎能不伤心
沈奕书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走过去，轻声道“沈奕书没有比你高贵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优点，姑娘厚爱，沈奕书感激不尽”
“我没有要让你感激”翠心抬头，蓦然泄了声，她站起身，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沈公子，你可有一分，哪怕是一点点喜欢我”
沈奕书有些局促的别开脸，不敢看她的眼睛“姑娘率真质朴，沈奕书自认不够资格”
翠心愣愣的看着他，突然撞入了他的怀里，沈奕书一惊，登时僵硬了身体不敢再动，感觉胸前的潮湿，他更加紧张，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翠，翠心姑娘”
“沈公子打算何时离开”怀里传来的声音轻轻的，闷闷的。
“额”沈奕书想了想，答道“应该是这几天了吧”
他想要推开怀里的人，却又怕会令她更加难堪，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话语也相对僵硬了许多。
好在，片刻之后翠心从他怀里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红红的，道“能多留几天么可不可以，尝试着，接受我”
她问的小心翼翼，眸中紧张而羞涩，却固执的要求着答案。
沈奕书动了动唇，慌忙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看着她眼中的期盼，沈奕书不忍揉碎他的希望，却也知道一直给她希望只会害她，毕竟，自己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呀。
“我，回去问问娘子”
翠心蓦然一阵，随即低下头去，轻声道“翠心唐突了。”
“沈公子，权当今日这事没有发生便好。”
她淡淡的笑了笑，却因为垂着头而显得有些勉强，语毕，抬步越过了沈奕书离去。
待她走后，沈奕书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大石头上，轻轻吁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或许，自己应该尽快离开才是。
窗外的天，越来越暗了，午时未过的天色，却像平日里的申时一般。
蓝水凝倚在窗前，看着街上稀少的人流，心思不知转到了何处。
颠老儿不喜欢自己，即使怀了孩子也是一样。
蓝水凝看的出来，他对自己，是存着歧视的。
而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人，却令他愈发的觉得委屈，沈奕书，其实，也是喜欢女子的吧。
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他们都生活在一个封建的思想人流中，断袖之癖，总是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吧。
他揉了揉额，为什么自从遇见了沈奕书便总是思考这些事呢。现在该担心的，其实应该是二师兄的下落吧。
他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湿润清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头脑清醒了些，心中却总有郁结挥之不去。
他揉了揉额，脑子晕乎乎的，风，似乎有些凉了。
“咯吱”
门被轻巧的推开，屋子里的药香味道又浓了一点，蓝水凝回头，就看到那人神情恍惚的走了进来。他微微抿了抿唇，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沈奕书。”
清冷的声调平平淡淡，却让沈奕书回过神来，看到他倚在窗前，忙道“娘子，快些把药喝了，我再帮你施针引开毒素。”
他将盖子掀开，倒出一碗来，走过来关上窗子拉他坐到桌前，柔声道“虽说此药凉了比热的要好用些，但是现在天还未暖，若是太冷了也不好。”
他端起药碗递到他的手边，温柔的笑了笑。
蓝水凝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道“你刚才说引开毒素引到哪儿”
沈奕书手一抖，顿时有些心虚，低头道“就是驱毒，引出体内就好了”
他抬头一笑“好娘子，快些上床，让为夫帮你施针。”
说着，他边扶起他的手臂，边调笑道“娘子真是好体质，早上做了激烈运动还起得来，为夫真是好生佩服。”
蓝水凝没有动，对他的调笑只是冷冷的看去一眼，轻轻挣开他的手，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沈奕书疑惑“没有呀。”
蓝水凝微微挺直了脊背，清若琉璃的眼睛寒光璀璨“坦白从宽。”
一听这话，沈奕书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拼命的运起脑子想了起来。
可是，却一无所得，他无辜的看着他“真的没有。”
蓝水凝不再说话，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
语毕，也不待他反应，径自出了门去。
街上的青石路面整洁干净，与灰暗的天色相对，竟也觉得脚下冰凉了起来。
沈奕书明显的意识到自己应是做了什么错事，但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让娘子生气了。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前面单薄纤细的背影，竟觉得那背影隐隐有几分惆怅悲凉的意味。
他甩去脑中莫名的想法，下意识跟在他的身旁，轻声道“娘子怎么突然想要上街来看看了。”
蓝水凝望着从身边走过的行人，他们的表情或悲或喜，脚步或急促或悠然，他神情恍惚了刹那。
随口回道“就是来看看有几个和我一般怪异的人。”
沈奕书一滞，却见他唇角含笑“不男不女的怪物，这里，怕是只剩下我自己了吧。”
蓝水凝从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也不是爱伤春悲秋的人，可是，自从遇到了沈奕书，胸口那处名为心脏的地方似乎开始有了类似快感的疼痛。
他回头，看向身旁的男子，目光有些痴迷“沈奕书，爱上我，你可曾后悔过”
第四十四章 告别甘伏三
原本就不热闹的街道，似乎变得格外安静，沈奕书看着眼前的人儿，咬了咬唇，赌气的别开脸。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么”
为什么非要问这种话沈奕书爱你，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蓝水凝猛地一颤，突然觉得无比难堪。蓝水凝，你何时竟像个女人一般像男人索宠了你就甘愿如此自践么
他垂下眸子，道“沈奕书”
“抱歉”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好么”
他问，却不等他回答，便径自迈开大步往前走去，脚步很轻，很快，沈奕书想要去追，却顿在了原地。
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远了。
蓝水凝觉得头有些痛，他皱了皱眉，四处望了望，缓缓在一个馄炖摊上坐了下来。
肚子，似乎饿了呢，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什么东西。
卖馄炖的大叔殷勤的上前来招呼，蓝水凝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缓缓点了点头，走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旦闲下来，觉得四肢发软，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轻轻一叹，那边馄炖摊儿的主人已经端着混沌上来了，笑容和蔼的道“姑娘慢用，有什么需要再来叫我。”
他愣了愣，随即失笑，对呀，现在自己可是个“女儿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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