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着要陪床,莫颜抚额,这两个傻子,没见人正主在这儿吗?
果然,封城一句话驳回两人请求“都回去,我在这里就行。”
秦舒不服气,自己跟肖宁十几年的交情,这个男人才认识肖宁多久,而且还这么危险,他可不放心将肖宁交给这个人。
封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顾虑,却并不解释,反而是莫颜拉住了秦舒,在他耳边低语“就让封城在这里,他年纪比你大,懂得怎么照顾病人,你在这儿别越帮越忙了。”
秦舒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莫颜说的有道理,最后便跟凌波和莫颜一起离开了。
院方受莫颜的指挥,搬了一张床放在肖宁的床边供封城晚上休息,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嘟嘟声,封城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仰头靠在上面,俊美的脸上有少许疲惫,他慢慢睁开眼睛,望向床上的隆起,目光沉静柔和,然后他起身,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少年。
这时已是零晨三点,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壁灯,少年清秀的脸庞被笼在阴影里面,只有那头黑亮的头发发着微弱的光芒,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靠过来,细腻而小心的描绘着少年柔软的轮廓,触手皆是嫩滑,男人的心也为之柔软。
肖宁第二天早上再次醒来,外面阳光已经初升,温暖的光芒透过窗帘照进来,很温暖,肖宁趴在床上,后颈的伤口还是很痛,不过比昨天刚醒来时要淡一些,他竖着耳朵听了听,房间里好像没有人,他便又将眼睛闭上,整个晚上都在做梦,睡了比没睡还要疲惫,正打算趁这时候再补一补眠,却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
来人似乎刻意放缓了脚步声,但鞋子与地面摩擦仍留下了一些声响,肖宁感觉那个人渐渐来到床边,一只手很轻很轻的抚上了他的后脑,接着响起一道轻柔的嗓音“肖宁,醒了吗?”
肖宁觉得自己在这人面前根本装不下去,只好动了动脑袋,嗡声嗡气的说“早。”
封城低低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放在他后脑上的手渐渐下移,延着肩膀一路滑到了腰间,肖宁身体一颤,被封城手指覆盖的地方一阵发热,封城保持着这个姿势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喷拂在他的耳根处,“伤口还疼吗?”
肖宁摇摇头,有些难耐的想要把脑袋移偏一点,却没能如愿。
“那我扶你起来。”封城说完,双手已经伸到他的腋窝下使力将人从床上抱起来,尽量避开了他后颈处的伤口,折腾了一会儿,肖宁终于靠在了床头上,也看见了封城的脸,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头发不再一丝不苟的梳于脑后,下巴处还冒出了一些青色的胡须,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皱皱巴巴的,这样的封城对肖宁来说有些陌生,他记忆中的封城应该是干练、沉稳,永远都不会失态的人。
肖宁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空床,问封城,“昨晚你在这里睡的?”
封城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想吃吗?”
肖宁老实不客气的点头,封城便起身出门,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手里多了个托盘,肖宁见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盛着洒了肉沫的粥还有几碟小菜,封城照顾起人来的确很细心,肖宁见他往空碗里盛了半碗粥,然后拿起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让粥不会那么烫,这才舀了一勺子递到他唇边。
肖宁隔着蒸腾的热气看他,“我可以自己来。”自己伤的毕竟不是手。
封城却坚持,将勺子又推进了一分,“听话,让我照顾你。”
肖宁想问哪种照顾,最后也只是听话的张嘴等待喂食。
在封城心里,他不过是个14岁的小孩子,尚不足以明白喜欢一词到底有着怎样的重量,封城为他所做的一切肖宁都非常感激,若要他张口道谢却又觉得别扭,所以只能就着封城的手将小半碗粥吃完,封城拿餐巾替他将嘴擦干净,态度亲腻,目光柔和而沉静,“你刚醒,不能吃太多东西,还想睡觉吗?”
肖宁摇摇头,封城又说“我拿了几本书给你,我猜你可能会很无聊。”
封城带来的书都是些肖宁没看过的书,大多是冗长沉闷的类型,肖宁从前读书的时候还挺喜欢这类作品的,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黑暗浸淫,早就俗得不行了,所以他在里面挑了一本写着中文字样的来看,竟是一本武侠小说。
他从前倒也喜欢看金庸梁羽生之流,后来没时间看了,改直接化身成侠客,只不过书里的侠客都伸张正义,为人刚直不阿,可他却是那个逼良为娼,打家劫舍的典范。
肖宁笑了笑,翻开书页看起来,封城从外面进来就见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再看他手里拿着的书,也跟着笑了,“我猜你应该会喜欢,所以就抽了一本。”
肖宁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他不再笔挺的衬衣上,“你还有事就先走吧,等下秦舒应该会过来。”
封城立在墙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温和的望着他,肖宁却先移开了目光,四周这样安静,两人的目光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实在太过暧昧,肖宁觉得自己的心脏尚不及承受这样的压力,过了一会儿,封城的声音才慢慢响起“肖宁,这一次是我疏忽了,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肖宁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封城在他的目光中轻声说“我说过让你依靠我的,可是我却让你受伤了。”
这个人实在太温柔,有时候这种温柔恰恰有着让人无法承受的重量,肖宁稍稍挪了挪身子,才说道“昨天是我自己不小心,完全不关你的事。”
封城伸手,握住他打着点滴的那只手,黑色的眼眸如同深色的湖水,深不见底,“乌鸦这个组织听过吗?”
自然是听过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都被人反复的提起,传闻这个组织的首领是个叫封城的人,年龄不详,身世不详,乌鸦仿佛就跟封城这个人一样,一夜之间凭空出世。
肖宁在封城清明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他现在是个高中生,所有人眼里单纯的高中生。
封城来到了床边,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乌鸦是个黑道组织,只能活动于光明与法制之外,它专司情报收集、暗杀,以及帮付钱的人除掉敌人。”
“所以……你跟乌鸦是什么关系?”肖宁眨眨眼睛,问得很无辜。
封城握着他的那只手微微加重了力道,仿佛怕等下自己的回答一出口,床上的少年就会吓得立刻缩回手去,“持有人的关系。”
肖宁坐在床上,半天都没移动过,也不说话,一双眼看着封城,心想传闻真不是假的,这人跟乌鸦真的有这样莫大的关联。
封城理所当然觉得他被自己陈述的事实吓到了,忙靠过来将他纤瘦的身体抱在怀里,柔声道“对不起,我吓到你了。”肖宁依旧没说话,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许多年前,白北说的一句话,他说乌鸦能凌驾于青帮之上的最根本原因,是乌鸦有个叫封城的首领。
那时候所有人虽然都想相信这一猜测,不过毕竟没有得到证实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就连肖宁当时也只是听听就算,并没放在心上。
肖宁瞧见封城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脸上,正想回答,大脑突然疼得厉害,扯着后颈的伤口也开始发作,他整张脸瞬间苍白下来,原本恢复了些红润的嘴唇再次惨白一片,冷汗从额上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封城吓得不轻,忙按了床头的紧急按钮,医生闻讯奔来,又是一番折腾,主治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做出结论“大概是伤口未愈,又用脑过度了,多注意一下就是了。”
封城的手自始至终没离开过肖宁的,等医生走后,才转过头来看着他“肖宁,你有什么心事?愿意说给我听吗?”
肖宁摇摇头,笑了笑“我没事,睡一下就行了。”
封城轻应一声,用手将他的眼睛盖住,直到确定肖宁平静了呼吸之后才挪开,站在床头注视一脸苍白的少年良久,才起身出了病房,房门轻轻叩上,屋子里立刻一片安静,只余肖宁渐渐绵长的呼吸,他仰着头,也不顾头颈的伤口随时会裂开,固执的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头顶光滑雪白的天花板。
他本欲过平静的生活,却遇见了封城,若要与这个人走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就必定无法安生,虽然封城大概会将身边的人保护得很好,却也难保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并不怕自己会怎么样,只是担心肖羽会受到涉及,若现在及时抽身应该还来得及吧?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这个带着点逃避的想法。
他肖宁从来想做就做,不过是重活了一世,怎么就变得畏首畏尾了呢?
若他真能抓住封城的心,那么,就算与这个人浪迹天涯又有何妨?
至于那个叫李宏的以及那些手下们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了,大概早已被封城抓去断手断脚了吧。
☆、第31章
秦舒和凌波来的时候,看见封城正站在走廊边上抽烟,脸色依旧平静,眼神却格外落寞。
封城在许多人眼里,尤其是乌鸦楼内所有同仁心里面都是近乎于神的存在,所以乍一看见这样的封城,凌波不禁愣了一下,秦舒则皱了皱眉,封城这个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死了老婆呢,这样一想,秦舒立刻就想起了肖宁,秦舒毕竟是官宦出身,上流社会总是充斥着一些禁忌,所以秦舒对同性恋并不陌生,从他的角度看,要说封城对阿宁没有想法那绝对是骗人的。
可是秦舒想不通,封城跟阿宁这两个八杆子都打不到一撇的人是怎么碰在一起的?肖宁在秦舒心里虽然一直都是优秀得无人取代的,但是封城怎么会看上阿宁这件事还是让秦舒百思不得其解。
“城哥。”两人走到封城跟前,凌波立马化身小绵羊。
秦舒看见封城明显冒出来的青色胡渣和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提议道“封大哥,要不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和凌波呢。”
封城杵熄手里的烟,朝病房看了一眼,才说“早餐他已经吃过了,你们进去陪他说说话,午餐和晚餐会有人送过来,肖宁似乎有心事,你们年纪相当,劝劝他。”
秦舒和凌波赶紧答应下来,封城这才大步离开。
直到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凌波才撞了撞秦舒的手臂,“你说城哥是不是喜欢肖宁啊?”
秦舒挑了挑眉,“你也看出来了?”
凌波听了,非常纠结的皱起眉头,“喜欢男人这事儿吧虽然有点奇怪,可是咱们身边也不是没有,我只是觉得,肖宁还那么小,等他长大城哥得等到头发都白了吧?”凌波是个粗神经的人,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可见一斑,什么叫喜欢男人有点奇怪,在当时那个社会是非常奇怪好吧,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违背常伦。
凡是喜欢男人者,都会被一杆子打翻在地,被冠上变态、神经病之类的头衔。
所以秦舒听了凌波的话后,忍不住嘴角抽搐,然后又笑了笑,“没那么夸张,若封城真愿意等,最多也就熬个四五年。”至少也得等阿宁成年不是,否则那就是侵犯未成年儿童!
两人推开病房门进去的时候,肖宁还保持着刚刚封城离开的那个姿势,秦舒走过去拉住他放在眼睛上的手,肖宁立刻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是秦舒后才放松下来,秦舒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随即道“你这么躺着不怕把伤口压着啊?起来我看看伤口绷开没有!”
肖宁顺从的被他扶抱起来,凌波就凑过去看了看,笑道“没事儿,绷带上面没血。”
秦舒这才放心,却是不肯再让肖宁躺下去了。
“肖羽上学去了吧?”肖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起肖羽听说自己可能暂时回不了家一定很着急,然后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上学的样子。
凌波挥一挥手,“去了,早上还是我送的他呢。”
肖宁将视线拉回来,看着凌波,“你昨晚住在我家?”
“对呀,昨晚太晚了,所以我就跟秦舒在你床上凑合了一晚。”凌波刚说完,就吃了秦舒一拳,“什么叫凑合?本少爷跟你一起睡那才叫凑合!”
“嘿,大少爷,你的睡相真是不咋地,以后谁要跟你在一块儿睡觉那冬天铁定每天都会感冒。”凌波说得煞有介事,肖宁微微一笑,秦舒的睡相真不是普通的差,晚上睡的时候明明是在床头,早上醒来在床尾是很正常的事。
真相被揭穿,大少爷有点下不来脸,一梗脖子耍赖到底“哼!谁跟我一块儿睡觉那是他的福气!老子不嫌他就好了!”一副没心没肺的痞子样,若加上两撇胡子就直接成那欺男霸女的土财主了!
要比不要脸,凌波觉得自己还有待加强,所以扯皮时间到此为止,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肖宁突然说口渴了,病房里推了很多水果,早上封城拿来的那壶水刚好喝完了,秦舒便拿着空水壶出去打开水,等人走了,肖宁才看着凌波,平静的说“凌波,有话你别憋着,直说了吧。”
凌波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谈笑风声,头低低的垂着,让肖宁轻易看见他那一头散乱的鸡窝头,“肖宁,对不住,是我害的你,除了这句我想不出别的话来,这次是因为我才害你受伤的,所以你的医药费和休养费我全权负责,另外如果要打要骂随便你,只是希望你消气之后我们还是哥们儿。”
肖宁半天没出声,凌波不确定的抬头偷看了一眼,就发现床上的少年正扬着嘴角笑。
“你笑什么呀?我很认真的!”凌波郁闷的大叫。
肖宁依旧在笑,用对待老友似的熟稔语气说“这又不是你的错,更何况我也从不怪你,你别往心里去。”
“真的?”凌波睁大了眼睛,肖宁这才发现其实凌波眼睛还挺大的,就是平时爱眯着眼睛又带点邪气的看人,所以才显得有点细长细长的,现在这么一瞪圆了眼睛,肖宁立刻就又笑了出来,“凌波,你别把你的眼睛瞪太大了,这样子看着很像哈奇士。”
“什么哈奇士?”
“没……没什么,就是一种,嗯,饼干的名字。”
“真的?”
“真的。”
“……可是我为什么会像饼干?!”
“噗……”
秦舒这一去去了很久,差不多过了半小时才回来,身后还拖着个意想不到的尾巴,门才刚推开,一个人影就像风似的卷了进来,直奔肖宁的床头,“哥,你怎么样了?是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严不严重啊,现在还痛不痛?”肖羽紧张兮兮的抓着哥哥的手,东瞧西看的,眼睛里尽是担忧。
肖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就一点小伤,在后颈那里。”
肖羽便站起身来,看着哥哥的脑袋后面,那里果然缠着几圈繃带,上面很干净,没有可疑的红色东西,肖羽这才松了口气,“哥,你怎么会受伤呢?是不是有人打你了?”
“没有,就是不小心摔了。”肖宁笑着安抚弟弟。
肖羽却不依,嘟着嘴巴瞪了凌波和秦舒两人一眼,“秦舒哥和凌大哥竟然骗我说你临时去同学家玩了,哼!以为我是这么好骗的吗?!两个大坏蛋!”
“我是怕你和曾祖母担心,才让他们那样说的,这事不能怪他们。”肖宁拉着快要暴走的肖羽,轻声说道,又想一件事来,“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肖羽气焰立刻矮了一截,支吾了半天才说,今早凌波把他送到学校后他就没进校门,反而跟在凌波的车后面一路尾随到了医院,可是莫家的医院很大,他问了前台哥哥所在的病房,护士却说没这个人,肖羽自然不相信,就在乱得团团转的时候碰见出来打水的秦舒,秦舒拗不住他,只得把人带了上来。
“小羽呀,有没有想过做个侦探什么的?瞧你这跟踪的技术,连我都没有发现!”凌波一掌拍在肖羽肩上,笑得很愉快。
肖羽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我哪有那么厉害,你们昨晚说我哥去同学家了我就不相信,我哥从来不去同学家玩儿的,你们怎么可能比我清楚这一点?”
肖宁安静的听着,阳光下,那张与自己神似的脸上是动人的色彩,声音也是极动听的,这个时候的肖羽是真正的快乐着,不似前世那样,即使脸上带着笑容,声音却隐藏不了心底的郁结和悲伤。
肖羽呆了一会儿后,就被肖宁赶去上课了,让他顺便帮自己请几天假,后颈的伤怕得需要几天才能拆线。
肖羽看见哥哥如今安然无恙,也放下心来的乖乖听话走了,临出门时又不放心的说“哥,真的不是什么人欺负了你吗?”
“真不是。”肖宁笑着轻声说“没人敢欺负你哥。”
在秦舒的记忆里,肖宁虽然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是打起架来没人狠得过他,那股狠劲完全是在玩命,打架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这种人,他连命都不想要了还怕什么,所以往往在气势上人家就弱了一大截,秦舒遥想当年,他与肖宁联手打架的时候,从来没输过。